而随即,我的身体突然间刺痛起来。就好象每一寸肌肤被某种力量用力吸扯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蓝四肢的缠裹中一分一分与他的皮肤糅合到一起,仿佛一只绝望的虫,正毫无招架能力地被一点点吸食入食虫花的体内……
惊恐的目光慌乱四顾,直直撞入阿森注视着我的眼眸中。他唇角轻轻上扬,回头对着俄塞利斯的方向,朝前迈了一步:“这具没用的躯壳我要了。连续刺激下过早成熟的天狼失去了本体的保护,已经丧失了存在的价值。同蓝合体,便能再创造一个全新的天狼之眼,优,为了这一天,他可已经准备了几千年……”朝前再次踏了一步,急速的风将束着他长发的绳子吹散,顷刻间,金红色的发丝在我眼前抖散:“皈依神,我带你进入神的领域,天狼之眼,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谁,才适合成为你真正的主人。”
一片黑色迅速在他发间蔓延开来,在他迎着呼啸的风速朝俄塞利斯一步步走去的同时,肩膀撑破衣料的束缚,从白色衬衣中迅速鼓胀了出来。里面的肌肤黝黑发亮,同那逐渐变色的发一样,散发着金属般锐利的色泽!
他的身体突然间暴长了,浓密的黑毛不断从脸庞上钻出,始终微笑着的嘴朝前拉伸……当他再一次逆着风朝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的视线里,出现的竟是张漆黑色的兽脸。
似狗,又仿佛是豺。脸上带着微笑,眼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光泽的豺!
比起那时候在医院看到的黑狗,此刻具备了人身的这副模样已经不再令人陌生。只要对古埃及历史稍稍感兴趣的,即使是个孩子,也能脱口而出他的名字——阿努比斯。
我下意识握了握正逐渐融化在蓝体内的拳头,却只带来更大一波的痛楚:“阿森……”
豺首人身,古埃及神话里帮助死者通往地下世界的死神阿努比斯。传说,是奈菲思将奥西里斯灌醉后诱惑而生下的儿子。
其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的真身,却是壁画和资料中前所未见的庞大和萧煞。
从我身旁到俄塞利斯跟前,从阿森演变为阿努比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近三米高,肌肤黝黑泛青,满是钢牙的嘴中喷射着浓浓寒雾的死神已如一座小山般屹立在我和俄塞利斯之间。
高高在上,傲然俯瞰着地面相较他而言渺小了太多的人类。
“俄塞利斯……”弯下腰,他轻轻一爪朝身下的俄塞利斯挥了过去:“忏悔。”
巨大的手爪,每根指甲都如同刀一般的锋利,稍稍碰到一下,俄塞利斯的身体必然不保。然而就在爪尖即将碰触到俄塞利斯发丝的一刹,仿佛遇到了某种阻力,硬生生地顿住了。
伴随空气中响一起阵尖锐的嘶鸣,一连串晶亮的火星在爪尖与空气间的急速摩擦中迸发了出来,跳跃在俄塞利斯眼前,仿佛他眼中闪烁的星辰。
俄塞利斯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突变成阿努比斯的阿森,亦望着我。那些咆哮于他身周的气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运转的方向开始变了。仿佛空气在他身周形成了一个环形保护圈,藉着身后风洞的吸力,在他身旁不断循环游移。
一束强烈的蓝光从他左手指缝间渗出,融入风圈中,渐渐的,连带风圈隐隐透出了水蓝色镜般光泽。
僵滞。
在那样一层美丽的隔膜下,阿努比斯漆黑巨大的手爪无法拍下,而俄塞利斯的身体,亦同样无法挪动一步。
“抵抗?”爪尖顺着蓝色隔膜弧状的表面轻轻划了个圈,那些蓝光顷刻间便顺势朝着阿努比斯的爪尖内涌去:“俄塞利斯,你以为现在的自己,还有初到这里时同神相抗衡的能力吗。”说话间,隔膜褪去了所有的蓝色,与此同时,阿努比斯头微扬,舒展开修长的四肢,在转瞬间,又恢复了阿森的模样:“你曾经完全有希望成为神的,俄塞利斯,可是你令神太失望。”话音未落,一道绿光从他的左眼射出,轻易穿透了那些急速转动的风环,直直没入俄塞利斯的右胸。
鲜血随着绿光的流逝从伤口处迅速飞溅开来。闷哼一声,俄塞利斯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而他怀中的展琳,几乎是在他手松脱的一刹,被风孔强大的吸力朝里扯了进去!
‘啪!’眼看她就要如脱线风筝般没如那个黑洞,始终一言不发的俄塞利斯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劲往回拖的同时,对着面前的金棺材,骤然间爆发出一声大吼:“王!!”
一口黑色的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溅在人形棺精致的雕刻上。而同时,展琳的身体亦随着俄塞利斯的手重重撞向那口纯金的棺材。
“俄塞利斯!!”我惊叫,因着阿努比斯在背后抬手朝俄塞利斯挥出的一记重拳。
长发飞散,他苍白修长的身影在阿努比斯连石柱都削出了缺口的拳风下直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数米开外的墙壁上。
展琳安然无恙地横卧在金棺人形的雕刻上,仿佛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拥着,任周围强劲的风速如何撩拨,都撼动不了她身体分毫。而俄塞利斯的身体,却仿佛破碎的娃娃般,从墙上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一道艳红的梅在雪白色的墙壁上绽开,于是,我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碎裂成一片片的尖叫:“俄塞利斯!!!!”
“俄塞利斯!!!!!!”
俄塞利斯的身体似乎动了动。
长长的发丝遮盖了他的脸,任凭怎么努力,我都无法透过自己模糊的视线,去看清他的脸,他的伤。
身体依然在逐渐和身后的蓝并融,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心很痛,痛得连身体都忘了什么叫做痛。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痛,它不是随着天狼之眼,一起被他剥走了吗……而自己,又为什么还会那么担心他,他守着我,还不仅仅,只是为了天狼之眼而已……
阿努比斯再次慢慢地走向他,用着人类的身体,以及人优雅的步伐。他弯下腰,将俄塞利斯从地上拖了起来。
凌乱的发丝从俄塞利斯脸上悄然滑落,然后我看到他的头顺着阿努比斯手臂的力道,朝我的方向,缓缓抬了起来。
我的心猛地一揪。
那一瞬,我似乎从他沾满血迹的脸庞上,读到了一丝浅浅的笑。极淡,稍纵即逝……却如同一根钢针,狠狠扎进我此刻凌乱而空白的大脑。
他的笑容似乎在告诉我些什么,而我的大脑,也似乎极力想喷射出一些什么……什么,那是什么……脑子里若隐若现一些层层叠叠的声音,它们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
“曾经神有多么眷顾你,俄塞利斯,你是神最完美的杰作……”轻轻抚着俄塞利斯的长发,阿努比斯望着他的样子温柔得像个天使。可抓着俄塞利斯身体的指是深深陷在他伤口里的,任凭里头泉涌出来的鲜血,溪流般顺着自己的指往下滴淌:“可为什么你偏偏抛不开那些自古至今人类愚蠢的本性呢。得到了部分的神力,便连神,都妄想要挑战了。”
俄塞利斯依旧不语,不知道是不想开口,还是早已无力开口。半边身子已被胸前的伤染成一片暗红,垂着头,在阿努比斯的手中一动不动。
“不想说话,还是在忏悔自己的愚蠢?”冷哼一声,阿努比斯将手从他肩头松开,在他倒地之前,一把将他随身体跌落的左手抓住,扯到自己面前。
水蓝色的光柔柔包围着俄塞利斯整个左手,仿佛一团燃烧的磷火。
“把天狼之眼藏在这里,呵……奥西里斯让我不要破坏你的身体,否则,割了你的手去交差倒也省心。”话音未落,一支漆黑尖锐的指甲从他手指尖弹了出来。轻轻勾了勾,微微一笑,对着俄塞利斯的手心直刺了下去。
“噗!”锐利如刀的指甲已点在俄塞利斯掌心那团耀眼的光源处,阿努比斯整个人却突然朝前一晃,闷哼了一声不再动弹。
一滴血顺着贯穿他肩膀的剑尖滴落在地,而随即,更多的血,以及伤口周围的肉,被那把插入他肩头的漆黑色长剑迅速吸收,吞噬。
“森罗……”抬手在剑尖上轻轻碰了碰,手指立刻发出一阵灼烧般的呻吟。叹息着,阿努比斯的唇角微微扬起:“据说在古代中国,它是把锋利得连鬼神都能伤到的剑。其实,说到底也无非是因为过强的煞性让它魔化了而已。”回过头,他眉头不皱地将那把正不断吞噬着自己血肉的长剑一气拔出,弹指抛到我的脚下:“这就是你的阿森,没有血液和杀戮,便无法在这世界上生存的东西。是不是没有想到,优。”
我没有吭声,也没有低头去看那把再次被鲜血染得腥红的长剑。因为我半个脖颈,已经同身后的蓝融为了一体。
“借用我的躯体存活也就罢了,小小的魔物,居然现在连神也敢伤。”
脚下的长剑忽然发出阵细微的‘咯咯’声响,伴随一缕轻烟,我鼻中嗅到了一股浓重的锈腥。
挣扎着想看看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奈整个人胶合般与身后的人连在一起,丝毫动弹不得。
阿努比斯将注意力再次转到俄塞利斯身上,我死死望着他朝着那蓝光四溢的掌心,再次伸出了他黑色刀刃般的指。想要出声制止,嘴巴用力蠕动了许久后,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来了……
脑子里依然有无数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呢喃、涌动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只需要找到一个小小突破口,它们便能尖啸着如火山爆发般在我脑海里绽现。可,那些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不停说啊说啊说……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它们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
俄塞利斯出手了。
当阿努比斯包括我都以为他连反抗能力都差不多已经丧失的时候,他被阿努比斯抓着的左手突然反扣,一把拖着阿努比斯的手,朝地面上猛地拍去。
地面上激起一团蓝光。在两人的手与地板撞击的刹那,脚下厚实的大理石地板骤然呈辐射撞龟裂开来。一口鲜血喷洒在地面,受到卒不及防攻击的阿努比斯脸上,迅速掠过一道惊诧。
随即,他那张始终微笑着的脸,蓦然间沉了下来:“找死。”话音落,也没见半跪在地的阿努比斯有任何动作,便看到压着他手掌的俄塞利斯,整个身体渐渐泛出层青色来。
一缕血丝从俄塞利斯嘴角溢出,又在转瞬间,凝固成了一条黑线。
“奥西里斯让我尽量不要伤到你的身体,没问题。俄塞利斯,我保证你在见到他的时候身体是完整的,永远的,神最完美的创造物。”他再次微笑起来。
一层晶莹的霜花在俄塞利斯脸庞上盛开,抬起手,他用指尖将它们轻轻抹去:“什么感觉,俄塞利斯?对抗神,你实在太自不量力。”
“那神与神的对抗呢,阿努比斯?”
问这句话的人是我,紧贴着他的身体,我就站在他的背后。
低着头,长长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侧。一丝丝,一缕缕……浓黑中,散发着暗蓝色的光泽。
阿努比斯原本恢复成黑色的瞳孔再次迸发出了绿光。
这只高傲自信的黑狗,一向淡定悠闲的脸庞,终于开始动摇了吧。
他的蓝消失了,我黎优,却还存在。
轻轻抚着俄塞利斯的发丝,看着他青灰色的脸,在我的指下一点点恢复出原来的苍白,我贴近阿努比斯的耳侧,对他低低说了两个字:“契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