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人或许有真本事,可太过桀骜不驯,没有为人臣子的觉悟,今日若不借机好好教训一番,日后坐大定会令红拂头疼。
安伯尘如是想着,双脚并列而分,手指抖出一朵枪花遥指姜乐。
体内四势正好运行过一个周天,聚成元气奔涌入安伯尘右臂。
“锵!”
食指如枪向斜下方刺去,点中虚空,竟发出金石之声。
与此同时,安伯尘的气势也猛地一变,空手立于姜乐面前却不异于行走山林的猛虎恶蛟,暴虐狰狞,浓浓的血煞之气瞬间充斥满龙门客栈一楼,杀伐惨烈,仿佛刚刚从千万士卒堆积的血海尸山里打捞出来。
姜乐虽有天品修为,却从没上过战场,更没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乍一遇上安伯尘的杀意,只觉胸口气血翻腾,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向后连退三步方才止住。
“小乐,快抢攻!”
蒋平三人见状脸色剧变,他们要么是市井奇侠,要么是山野异人,都未上过战场,然则毕竟年长于姜乐,见识广博,隐隐猜到安伯尘定是用一奇门异法掩饰住修为,此时不再隐瞒,仅凭气势便把姜乐压倒。
别说蒋平等人,就连安伯尘自己也没想到一觉醒来,他竟拥有如此骇人的杀意。这种感觉就好像手提雄山峻岭、汪洋大海,即便面对典魁,安伯尘也不会再惧怕,打不打的过是另一码事,至少不会像从前那般狼狈。
散去杂念,安伯尘凝视向姜乐,双脚粘地,身体向前倾去。
安伯尘重伤昏迷了一个月,鏖战百多场所聚成的杀意也因此沉寂了一个月,却是养炼于安伯尘体内。如今安伯尘再度出马,一张一弛,杀意滚滚而出,无枪胜有枪把姜乐死死压制于七步外,动弹不得,一如那日安伯尘初遇典魁。
第285章 未竟全功
身体向前倾去,就好像斜立中都的那座高塔,下意识的,安伯尘想起了吕风起。
那日吕风起、典魁和李紫龙释放杀意鏖斗中天,杀意如龙似蛟,形同实质,竟还携带着不下万斤的巨力,当真惊世骇俗。从三人的手段便可看出,这杀意也可当作伤人利器来使用,来去无踪,防不胜防。
安伯尘若有所思,拧紧眉头,小心翼翼的操控着杀意。
未等安伯尘摸索出一二,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中隐匿着深长不一的呼吸声,共有三道,飘动在安伯尘所释放出的杀意间,被安伯尘清晰无比的收入耳中。
余光中,安伯尘就见蒋平三人各执兵器向他扑来,却是受到充斥客栈的杀意所引,不得不为之。
客栈大门虽已闭上,可周遭一条条别具风情的木格子却堵不住无孔不入的阳光,阳光窜入龙门客栈,在空气中纵横交错,仿佛树木的枝桠,间或尘埃飞扬,却在转瞬后被蒋平三人冲散。
深吸口气,安伯尘陡然站直,一身杀意随之收敛,正向安伯尘扑来的蒋平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趔趄,身形微晃,惊疑不定的盯着安伯尘。他们虽有天品修为,可未经杀戮磨砺,在战斗技巧上远逊安伯尘。相视一眼,这三人连同终于缓过神来的姜乐都明白了这个道理,如今也知道安伯尘绝非名不副实之辈,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四人已骑虎难下,此时再妥协退让岂不是惹安伯尘笑话?
最先出手的还是姜乐,手腕一抖,姜乐挽出一朵枪花从中路刺向安伯尘。他出手又快又重,含着七八千斤的巨力,枪身划过空气只留下一道残影,嘶嘶作响。
杀意只能逞一时威风,比试高低还得看手头真招。
孰强孰弱其实早已没了悬念,姜乐刺出这枪只是想挽回点颜面,尽可能的逼得手无寸铁的安伯尘后退。可直撄枪锋的安伯尘似乎并不想让姜乐如意,非但不退,一双脚纹丝不动的钉在地上,神色清冷。
姜乐的梨木枪距离安伯尘越来越近,忽然间,安伯尘伸手劈向虚空,扯出一丝气旋拿捏于虎口,双目中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射向对面的姜乐。
倘若此时有人仔细盯向安伯尘的眸眼,定会发现在安伯尘的瞳仁中飞舞着密密麻麻的光点,不是别的,正是对应着人体三百六十五正穴的周天三百六十五主星。而这三百六十五颗主星中,却有三十六颗地理位置非同一般的星辰,它们要么占据周天星辰的咽喉要地,要么掐断天地之气运行的交汇之处,就仿佛帝国的重镇险关,一旦被攻破则会祸及整个王朝。与这三十六颗星辰相互印证的,乃是人体周天经络中的三十六夺命穴。在三十六夺命穴中,又有四类穴,分别为软麻、昏眩、轻与重,每类穴有九处。安伯尘此时盯向的则是姜乐的膻中穴,此穴位于体前正中,经走任脉,连足太阴、少阴,手太阳、少阳等脉,乃是一昏眩穴。
破风声呼呼作响,就在姜乐的梨木枪即将杀至时,安伯尘瞄准膻中穴,食指弹动,如枪而刺,百斤气旋携着奔雷之势射向姜乐,快得好似一道流光。
梨木枪未到,气旋后发先至,刺中姜乐的膻中穴。
“啪!”
在蒋平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姜乐手腕一颤,梨木枪从他手心脱落。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时红时白,嘴唇打颤,目光涣散,额冒虚汗,却是内气漫散、神志不清之态。
只一招……连一招都没用上,安伯尘仅仅一挥手便败了姜乐,这番情景落在蒋平等人眼中尤显诡谲妖冶。
看向安伯尘的背影,蒋平面露深思,正想说什么就见一旁飞出道人影。
好冲动的厨子!
蒋平心道不妙,却又来不及阻止。他已经知道安伯尘是有真本事的人,此前那般忍让定是看着主公的面子,自己这几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万一真把他惹恼了,下场又会比关南诸军好到哪去?
“什么怪招?许某来领教了!”
口中大呼大叫着,身形高大的壮汉手提厨刀飞扑向安伯尘,满脸的兴致盎然。
安伯尘也不与他啰嗦,回转身形,伸手劈向空气勾画出一缕气旋,抖动手腕,射向许阳的膻中穴。
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气旋射中许阳却并没像想象中的一样扎入膻中穴,反而向外弹出。安伯尘眉头一蹙,手指弹动,接连扯出七道气旋分别射向许阳的人迎穴、巨阙、关元等穴,可结果都是一样,气旋弹飞,许阳安然无恙。
“刀枪不入?”
安伯尘吃了一惊,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张胖乎乎的脸蛋,也不知小官的融炼金铁之身和许阳的刀枪不入相比孰强孰弱。
眼见这一回面对许阳,安伯尘占不到丝毫便宜,蒋平稍松口气,而那许阳更是哈哈大笑,猛地立于安伯尘身前,高壮的身体仿佛一座小山般遮挡住阳光,双臂“哗”地举起,作势劈向安伯尘。
周天三十六击未见成效,安伯尘也有些无奈,毕竟是一夜间所创,不足之处仍有许多。
正当安伯尘思索着该如何应付时,却见许阳立身拔刀,大露空门,安伯尘心中乐开了花。
不再分散力气,一个周天循环聚出的元气化作巨力涌入双臂,安伯尘趁着许阳厨刀未落之际突然上前,扬起单臂将发着愣的许阳狠狠甩了出去。
姜乐昏迷倒地,许阳则摔得七荤八素,蒋平暗叹口气,瞥了眼默不作声的王猛,无奈的摇了摇头。
再看向安伯尘,蒋平又是一惊。
刚刚还杀气滚滚的少年一下子又变得和和气气,身上也再无法捕捉到元气的迹象,就仿佛一个不通修行的寻常少年。
没等蒋平继续想下去,安伯尘已经向楼上走去。
皱着眉头,安伯尘右手不住比划着,本想凭借新创的周天三十六击挫一挫那四人的锐气,可效果却差强人意,对付那个姜乐算是马到成功,谁曾想之后竟遇上了个刀枪不入的许阳。
非但是刀枪不入,就连锋利程度远超寻常刀枪的气旋也刺不透,那许阳究竟是吃什么长的?倘若以后再遇上这种刀枪不入的修士,又该如何是好?
二三层楼是客房,四层是隔间,安伯尘一边想着如何改进周天三十六击,一边打量着客栈的布局,待到上了第五层,安伯尘一怔。
目光所及,安伯尘就见并不算长的甬道尽头摆放着一张屏风,如此场景,似曾相识。
“教训完了我的手下,怎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身后传来司马槿的声音,安伯尘并没回头,只是好奇的盯着那扇屏风,半晌问道:“红拂,那屏风从哪得来的?”
眼见安伯尘对一屏风如此关心,司马槿心生好奇,转到安伯尘面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风。
“还记得当年我们去过的玄德洞天?这屏风正是搜刮回来的宝贝之一,怎么,屏风里莫非有什么玄机不成?”
司马槿从关南一路逃到南方,自然无法回转司马门阀取钱财,幸好还有三年前两人从太白山坑蒙拐骗来的仙家宝贝。随便卖出一柄最下乘的飞剑便换来了这座龙门客栈,而剩下宝贝则是司马槿施展她那个庞大计划的依仗。
第286章 倚楼观洞天,冥冥定因果
……玄德洞天……太白山……
回记起那段弥漫着危险和紧张的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诓骗来的龙凤盛宴,被耍得团团转的太白诸人,以及那个长着胡子的少年龙仙,安伯尘不禁莞尔,转头朝司马槿看去。
流风和阳光从条条木格子里泄下,吹起少女英姿飒爽飒的披风,亦流转过那两瓣在梦中似曾相识的娇唇。香风如烟,挠心挠肺,花容依旧,魂牵梦萦,安伯尘只觉心头又痒又热,继而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咽了口唾液,安伯尘涨红脸,趁着司马槿专心打量屏风的当口,偷偷摸摸的逼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蛋,一时意动鬼使神差,却又无比紧张,手也不知搁哪好,只得僵硬的挂在身侧。
“小安子,我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太白山?”
口中的热气已呵上白嫩的耳垂,安伯尘生平第一次大胆出击,即将大功告成时,被司马槿恰到好处的避开。
司马槿一边说话一边故作不知的向屏风走去,背对着呆若木鸡的安伯尘,暗暗忍笑,颊边却飞起两抹粉霞,芳心微乱。
短暂的神魂落魄后,安伯尘很快平复心情,轻咳一声也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走到司马槿身边,看向屏风上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目光渐渐变得沉凝。
那日在太清镇斗法袁三郎时是在一座屏风中,屏风是一法宝,内有密室,在密室中点香祭祀,却能取生人魂魄炼化法宝,而屏风法宝不是别的,正是一处边界之地,大致也通往洞天福地。在袁三郎等人的记忆中,他们被匡帝养于一座秘宫,那秘宫陷于虚空,内中藏有许许多多的异宝,不知来源于何处,常被匡帝取出赏赐众命主。
屏风法宝……虚空边地……洞天福地……匡帝的密宫中有,太白山的藏宝阁中也有,两处地方看似毫不相干,却同时拥有“界门”一样的法宝。也不知这样的法宝还有多少,又存在于何方,是被何人炼制出来,它们出世的目的又是什么……
“别发傻了小安子,这屏风到底是什么?”
看向又开始发起呆来的安伯尘,司马槿疑惑的问道。
“这样的屏风我曾经遇到过,若我猜的没错,它应该是一件很特殊的法宝。”
安伯尘说着,伸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指尖飞舞起一道气旋,在司马槿好奇的目光中旋飞向屏风。
“撕拉!”
屏风被气旋割破,从当中那座巨山峰头撕裂成两半,纸卷翻飞,破碎不堪。
透过屏风安伯尘放眼望去,当即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和他想象中不同,屏风里面并没藏着什么密室,薄薄一层,仅能看到对面的楼璧以及条条木格。
“就算它之前真的是法宝,此时也只是一堆破烂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哭笑不得的声音,安伯尘面庞微红,心中甚是奇怪。
难不成我猜错了?这屏风和边界、通道无关,仅仅是寻常的屏风?
正当安伯尘苦思无果时,身旁发出一阵轻“咦”,安伯尘抬起头,瞬间和司马槿一样错愕。
就见屏风突然动了起来,被气旋撕裂的棉纸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般,抖动着向中间聚拢,渐渐重合,画卷上风景依旧,连缺口处的裂痕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没破损过一般。
安伯尘和司马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默然。
过了半晌,司马槿笑道:“果然是宝贝,只是不知是怎样的法宝。”
“十有八九是通往玄德洞天的大门无疑了。”
安伯尘喃喃说道。
一边的司马槿皱了皱眉,目光逡巡在刻画着玄德洞天山峦景致的屏风上,少时理解过来,脸上浮起一丝兴味,突然间将手指伸到嘴边。
“小安子,这法宝你可想要?”
安伯尘摇头,他对法宝虽都有几分好奇,却没司马槿那等搜集法宝的癖好,见着司马槿来了兴致自然不会和她争。
“那我就收了它罢。”
轻笑一声,司马槿咬破手指,挤出一颗血珠滴落屏风。
下一刻,屏风仿佛刚从血池中捞上来般,变得猩红。山河染血,死寂一片,却在转瞬后波动起来,山间风摇树扭,湖面上涟漪迭起,如临实境。
安伯尘在一旁看得真切,只见司马槿手中捏出一道道复杂的印法,口中念念有词,蓄势了约莫半柱香后方才伸手按上屏风。
“啪嗒”,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屏风变化成两扇青铜色的大门从中分开,雾气顺着门缝氤氲而起,弥漫在屏风上下,未等安伯尘开口司马槿已走了进去,安伯尘也不多想,连忙跟着走进。
大门后没有密室,也不是玄德洞天,而是一座孤崖。
山崖似乎凭空长于天头,又好似插在空气中央,总之无山无峰,仅仅是一座悬空矗立的山崖。山崖之下是云江雾海,再往下则依稀可见群山迤逦,江河纵横,是刻画在屏风上的景致,也是那久违的玄德洞天。
“小安子,这儿好像一座楼阁。”
前方传来司马槿的声音,她站在山崖边缘,身前身下空茫茫一片,只要她再向前一步便会从这千万丈的高空坠下。她将这山崖当作楼阁,把山崖下的玄德洞天当成楼阁下的风景,饶有兴致的探头往下张望,却让安伯尘提心吊胆暗暗捏了无数把冷汗。
“红拂你往后来点,小心别……”
安伯尘边说边向司马槿走去,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浮起浓浓的震惊。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山崖便会发生了一丝变化,山石变楼台,枯木化梁柱,石头的褐色转成暗红,帘纱串珠链,檐脚挂铃铛。
当安伯尘走到司马槿身后时,一座空中楼阁堪堪生成。
云雾缭绕,迷人眼眸,高风宽广,袭向檐铃哗哗作响,亦卷起两人衣衫向后翻飞,猎猎扬扬。
两人御风倚云,临楼而观,俯视向身下的洞天福地,说不尽的潇洒畅然,少女风姿绰绰,少年眉宇淡漠,真好似神仙眷侣,羡煞世人。
站在司马槿身后,闻着熟悉却永远令他心跳加快的芳泽,安伯尘依稀能看见少女侧脸旁的那抹柔情。
深吸口气,安伯尘的手已揽上司马槿的酥腰,动作虽有些生硬,可也不算煞景。
别样的气氛自两人间生出,察觉到安伯尘越来越近的呼吸,司马槿并没反抗,低头望向云下风景,目光微乱。
“咔嚓!”
正在这时,安伯尘就觉脚底一晃,紧接着楼梁从中裂开一丝缝隙,由上往下自远及近游走而来。安伯尘哪还顾得上亲热,横腰抱起司马槿向回疾退,每退一步,楼阁都会从中碎裂开一个洞窟,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