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讯全无?是不是猜透了她的心事,怕被她纠缠不清、不得逍遥……含蕊她、她、她原来心里,也是有哲山的……”
北宫千帆一震,摸索着墙,软软地倚了上去。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站直,定了定神,过去替花蕊夫人把脉、翻看眼睑、试探呼吸与心跳,一边皱着眉头沉吟。
西门逸客怔道:“看你这神情,难道含蕊还有救么?如果有希望,便是万中之一,也该试一试啊!不要发呆了,快告诉我!”
北宫千帆深深地抽了一口气,才悄声道:“三姐,你想蕊姐姐与夏大哥阳世相聚,还是阴间做夫妻?”
“何出此言?”
“有一件事,做起来十分凶险,成功的把握也不到三成,更有性命之虞,你敢不敢去做?”
西们逸客秀目含泪,毅然点头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能让含蕊见到哲山?若是真的有办法,哪怕只有半分的胜算,我也万死不辞。”
“嘘!”北宫千帆在她嘴上一堵,四顾无人,才在她耳边以“密音功”低语一番,西门逸客惊疑不定,却又止不住喜悦之情,拼命地点头称妙。
二人商议既定,西门逸客又道:“此事最好隐瞒素丹,以免事发以后牵连于她、累及宋廷与大理的纷争。”北宫千帆当即点头赞成。
二人找出文房、研墨铺纸。北宫千帆在墨中加了写灰色粉末,西门逸客才始提笔蘸墨、运笔如风。片刻间短函写成,信成即字迹消失无痕。北宫千帆点头道:“北极一嗅,便知此信以酒一浸立显字迹。信函便是落入他人之手,也不过是白纸一张、难窥破绽!”
西门逸客找了一大锭银子,劲透发簪尖端,在银锭中间撬下一块,将字笺搓揉为团、塞进银锭中空之处,又以内力将银锭中间开缝处捏紧。
北宫千帆从西门逸客手中接了银子,出内室向段素丹道:“我们想在宫中守护蕊妃娘娘,不能与北极同行了。你连夜叫秋月出宫,她不会惹人注意。叫秋月转告北极,不必等我们。若是随身所带的盘缠不够,这里还有五十两,记住吩咐秋月要亲手交给他。他平素用钱最不节省,这锭银子一定有用!”
段素丹奇道:“不过是带锭银子给他,何须连夜送去这么急?”
“山庄里本有要事,如今他要先行一步,自然十万火急。切记告诉秋月,一定要亲手转交于他!”
段素丹拿了银锭,想到江湖自有江湖事,也不多疑,便出去找秋月了。
西门、北宫二女待她走后又作了一番调息。片刻,西门逸客静坐不动,北宫千帆则从颈中取下作装饰的一串明珠,数到第八、九两颗,将其拧下来轻轻搓揉,搓掉涂在外层的珍珠粉末,剩下两粒蜡丸,这才将那串“明珠”重新戴回颈中——原来这串“明珠”,是一串功用各有不同的药丸,在丸外蜡封上涂过珍珠粉末后,即当作饰品掩人耳目,以备不时之需。
北宫千帆将一粒纳入西门逸客口中,一粒纳入花蕊夫人口中,再以内力助其咽下,又深深一吸,以数年修为的内功凝为一口真气、俯身把真气度入花蕊夫人口中,直入“膻中穴”。当下食指连点,封了她任脉上的“气海”、“神关”、“中庭”、“玉堂”、“华盖”、“璇玑”、“天突”、“廉泉”、“承浆”九大穴道,闭了她的呼吸,让药丸与真气暂存于“膻中穴”。
西门逸客等她封了花蕊夫人的穴道、闭其心跳呼吸,自己也咽下了丸药,轻轻倚在塌边,让她点了自己任脉上的九大穴道,这才缓缓闭上双眼。
北宫千帆探得二人皆已呼吸全无,这才惊呼道:“了不得啦,蕊妃娘娘殁了!”呼声一起,段素丹与一群宫娥太监、御医冲入内室,室中顿时乱作一团。
北宫千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娇娥她也、也吞金、吞金殉主啦!真是忠、忠心可昭日月……”
两位御医把脉、探鼻息之后,相对摇头,以示无法可救。
段素丹把北宫千帆拉到一边,悄声问道:“怎么三师叔也没气了?”
北宫千帆耳语道:“三姐不过是暂闭气息,随蕊妃娘娘陪葬时自会醒来,再窥时机逃跑——你也不愿真的娇娥被赐死陪葬罢?蕊妃娘娘已经让人扼腕痛惜了,救一个算一个。切记万万不可伸张!”
段素丹心中一宽,微微点头,不敢再多问,也不再多想,只悄悄道:“北极正守于宫门之外,秋月一出去便撞见了他,已把盘缠亲手交给他啦。”
北宫千帆这才稍稍松口气,又对两个御医道:“先去面圣!”
御医将死讯相告后,段素丹又禀了“娇娥”吞金殉主一事。北宫千帆趁机请求将“娇娥”尸体陪葬,以嘉许其忠心侍主,赵匡胤见芳魂已去,也不过微感遗憾,下谕安排厚葬,便不再追究。
后宫佳丽如云、何止三千?旧人既去,自有新宠接替,故赵匡胤虽然心有遗憾,亦不过雁渡寒潭、一掠无痕,是以也不再有更多的感伤。北宫千帆又自行请命要求送葬。赵匡胤见她神色悲戚,挥挥手,也允了。
第二日,宫内便开始安排祭奠。赵光义又言花蕊夫人乃蜀之亡国妇人,不能以宋廷之礼大葬,应将丧葬礼限于三日内完成。红颜一灭,恩宠自断。赵匡胤既不愿拂拭群臣之意,便也口谕允了。
后宫之中不能带兵刃出入。北宫千帆便随手拣了根金簪,趁查看花蕊夫人与“娇娥”棺木时,劲透簪头、凝聚生平内力,好不容易才戳破了花蕊夫人的棺木,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气孔;至于“娇娥”的棺木,质地差些,戳一个气孔倒不算太费劲。
三日之后,花蕊夫人口含珠玉、正妆入棺,“娇娥”亦入棺木,主、仆二人就这么被浩浩荡荡地送入墓中的正、侧二室了。
段素丹不明就里,着实伤感了一番。
北宫千帆算好时日,待祭奠仪式完毕,入宋宫与段素丹、大理使节告别,又回禀了赵匡胤,就此而辞。
出宫后寻到无人之处,北宫千帆易容为一个寻常车把式,重金买了辆马车,前去会合越北极。待寻着记号见到越北极,已经是第六日深夜。
越北极见了北宫千帆,将她带入地道,点起火折子一路过去,距墓室已只有一块巨石了,却无法力掘。
越北极虽号“土尊者”,举族世代以盗墓为生,颇有掘地之能。然此番不眠不休,却也是生平头一遭,早已灰头土脸、精疲力竭。
北宫千帆提起真气,以司马一笑“倒海拳”中最凌厉的“八面威风”拍去。那巨石在土中动了一动,却未被推开。
北宫千帆心头大急,情知这几日自己也是奔波往来,内力耗损过度,所剩余力已不到六成。想到第七日一过,若不将花蕊夫人自墓中盗出,不但她会气绝而亡,西门逸客也将困死墓中……越想越恐惧,不禁汗珠涔涔而下、面色惨白,与越北极相顾失态。
越北极连日掘地,早已没了气力,只是靠着土壁不住喘息。北宫千帆跌坐一旁,自知无能为力,心中一阵自责,更是欲哭无泪。她自出娘胎起就从未哭过,不知泪为何物,心中悲痛由此更难发泄。当下食指倒戳,便欲点中自己“印堂穴”,打算一死了之。
越北极一惊,将她手腕生生拉住,苦笑道:“姑奶奶,虽然失策,你也不必自毁性命。好歹要先把我扛出去才是!”
北宫千帆犹如当头棒喝,即刻悔道:“是了,若连你小子也被连累死了,我就是坠下十八层地狱也难赎罪过。”脚一软,摔倒在地。
越北极见她不再轻生,心中稍宽、不再多劝。主仆二人默然望着火折子,地道中一时之间甚是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地底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动,似有人从墓室内传来呼唤。二人精神一振,将火折凑近,果然见巨石之下的土有些松动。过了一会儿,巨石之上的土也松了些许。
北宫千帆欣然道:“三姐醒了,正在里面掘土呢。三姐,三姐,风丫头在外面!”
石缝那边隐隐透出的声音道:“把巨石四周的土掘松些,和我一起发劲,将巨石从上向下抵……”正是西门逸客。
越北极强打精神,以铲掘土;北宫千帆亦顾不得爱惜,拔出“属鹿”短剑来,一手执剑、一手持鞘,两手连掘,将巨石四周的土越刨越松,巨石渐见动摇。
石缝那头,西门逸客终于道:“内力凝聚掌心,和我一起从上往下抵——一、二、三!”
“呯1只听一声巨响,巨石骨碌碌滚下,黯淡的火光之中,墓室已露出一个二尺见方的洞来,西门逸客蓬头垢面,正倚在洞口喘气。
北宫千帆见大功终于告成,欢呼一声,忙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四粒“九龙续命丹”分与他们,自己服一粒,西门逸客服一粒,转身跃回去拿一粒喂入花蕊夫人口中。
北宫千帆在洞外拽出花蕊夫人,见她胸口渐渐温热,心中宽慰,将她扶上了马车。越北极又与北宫千帆一人拖一条死狗推入洞中,让西门逸客接了安放于棺木,拉她出洞后,再将巨石以长索缚住,合三人之力重新将之拖回挡住洞口,四周封回泥土。待三人再一起将地道外掘出的泥土一堆堆填回去、使其还原后,终于再无气力、一同瘫软于地道之外。
北宫千帆调息片刻,便去替花蕊夫人解穴,又在她人中上一戳,见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不久即轻轻呻吟起来。
三人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相拥大笑。西门逸客宽慰之极,泪珠滚滚而下。越北极喘息够了,取出羊乳来,让她们喂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勉强咽了几口羊乳,却依然睁不开双眼。北宫千帆一把脉,道:“先运出开封再说,我们兵分两路。”
西门逸客道:“这么狼狈还如何分道扬镳?万一出什么意外……”
北宫千帆沉吟道:“含蕊姐姐不能奔波,只能于车马中慢慢调养。那一边,夏大哥重疾在身,也不能再耽搁了。三姐和北极带上‘九龙续命丹’过去,先吊夏大哥几口气,便是要死,也要让他们这对怨侣见过面之后,再死不迟。”
“你和含蕊又怎么出京?”
“这容易。我把含蕊姐姐易容成我,我装成受雇于她的车把式。守城士兵就是搜查,也只会回禀:我临风连日劳碌,在京中大病,乃是雇了马车出京的。让他们赵家兄弟知道,我是光明正大地劳累成疾、抱恙离京!”
越北极乍舌笑道:“你姑奶奶嫌命长了?”
西门逸客却道:“公然带含蕊出京,虽嫌明目张胆,可是兵行险招、此计最妙。”
计策既定,二女便为花蕊夫人换装易容,自己也易了容。北宫千帆扮为赶车的马伕,西门逸客则扮为容貌平庸的村妇,与越北极姐弟相称先行。
临行前,二女又将真气注入花蕊夫人体内,将她扶正、端坐车中。一切就绪,四人就此分道扬镳。
须明禅师盘膝而坐,神态安祥。两旁端坐的是西门逸客与越北极。
北宫千帆将一个女子背入厢房,轻轻放在塌上,又将准备好的药粉撒于手巾之中、加上些许清水,以此巾在这女子脸上一抹,再一寸寸擦拭,只消片刻,塌上的“北宫千帆”就还原成了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一声低呼,眼睁一线,见一男子盘坐室中,手中捻弄着佛珠,头戴僧冠、身披僧袍,清癯的脸庞上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憔悴凄苦之色,正是当年那个不告而别、让自己恨了半生又恋了半生的夏哲山,不禁轻轻地道:“当年你不告而别,却是守候于地府等着为我超渡么?”
须明禅师手一松,捻珠跌落,颤颤地一睁眼,但见一个神色凄酸、风华绝代的女子侧卧塌上,目光之中是数不尽的幽怨惨淡,惊异之下,不禁揉了揉双眼,摇摇头,不信任地道:“含蕊,真的是你?我就知道,自己凡心未了、亵渎空门,下地狱当然是自作自受。你怎么也下了地狱……你那么善良,难道天妒红颜,连天堂都容不下你么?”
花蕊夫人强欲撑坐起来,却“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西门逸客与北宫千帆齐声惊呼,冲上去扶起她。须明更是心痛,向前一仰,便摔了下去。越北极忙搀着他,助他缓缓爬过去,让他的手,能够与花蕊夫人的,相互紧握。
花蕊夫人握牢他的手,含泪笑道:“等了半生、恨了半生、怨了半生,这个让我等让我恨让我怨的人,当初为何不告而别?”
须明也微微一笑:“想了半生、恋了半生、苦了半生,这个又想又恋又苦的人,不告而别,只为了想替你寻到那粒三百年开花结果的‘情种’,以寄衷肠……”
“真的?”
“此言若虚,生生世世不得转托为人!”
花蕊夫人轻轻一叹,满意地笑道:“那还等什么?我们一起去向阎王请罪,求他老人家可怜我们,让我们能够生生世世相伴于地府!”
须明点头,接着道:“同闯火海刀山,只要这双手能够永握不放……”
北宫千帆忽地冷冷道:“你们是应该下地狱,一个在深宫自艾自怨,一个亵渎佛门不说,还空误别人的青春年华!可是,我们也该下地狱么?”
两人同时一惊,似乎此刻才知道身边有其他人。
西门逸客拭泪笑道:“你们没有下地狱。只要你们二人肯点头,凭我和风丫头的功力,再以风丫头的医术、‘九龙续命丹’的药效,你们的手至少还可以握上五十年……”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极不相信,同时转脸去看他们,眼中既狐疑又欣喜。
北宫千帆恼道:“不准死!我们历尽艰难、九死一生,才换得你们此刻的相聚。你们如果敢现在就死的话,哼,信不信我将你们一个扔进海里喂鱼,一个弃入山野喂狼——让你们生不能同路,死不得同墓!”
西门逸客一拧她耳朵,轻叱道:“不许刻毒!须明和含蕊他们、他们好不容易……”喉头哽咽,说不下去。
花蕊夫人轻轻笑道:“须明!你必须明白什么,了断红尘吗?”
须明叹道:“终须明白,我还是只能做夏哲山。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声音不觉间渐低渐弱。
花蕊夫人也轻轻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西门逸客大惊:“你们不可……”
北宫千帆本过去,替他们一把脉搏,转忧为喜:“一个重疾未痊,一个重伤未愈,这只是大惊大喜之后的虚脱之象,并无性命之碍。不过要调养复元也不容易。先扶他们到外面马车里去,我已在汝州寻了一套旧宅,不必再住此‘风穴寺’玷辱佛门净地了。”
西门逸客终于破涕为笑:“有情人终成眷属,便是折寿,我也心甘情愿!”
北宫千帆骂道:“乐什么?要折寿,也该折这对磨人精的寿。人家双宿双飞,你还高兴?真是犯贱!”虽说是连日辛劳,却丝毫不忘于暇时损人的厉害本色,似乎刻薄了这几句,她才会心满意足。正文 中——第六回 肠断更无疑
喜迁莺
——李煜
晓月坠,
宿云微,
无语枕凭欹。
梦回芳草思依依,
天远雁声稀。
啼莺散,
余花乱,
寂寞画堂深院。
片红休扫尽从伊,
留待舞人归。
夏哲山心中不舍,拍着越北极的肩道:“不在汝州多留几天么?好让我们夫妇能与你们多聚些时日!”
西门逸客拉着“花蕊夫人”笑道:“既已为你们完婚,两位又已痊愈,该我们功成身退了。不过,含蕊的名姓却不能再用了。”
“花蕊夫人”微笑道:“我已打算从母姓贝,以‘贝蕊’为名。日后,天下再无慧妃费含蕊,只有寻常妇人贝蕊了。费含蕊已为开封尹赵光义射死、宋皇厚葬,滚滚红尘之中再无此人。大恩不敢言谢,临风妹妹还险些自尽以谢天下,真是惭愧!”
北宫千帆嘴一撇,不屑地道:“我不过是为了了结某某人的心愿,以免再误她花样年华,况且一个凡心未了的家伙遁入空门,也实在有辱佛祖!”
夏哲山脸一红,向西门逸客低头请罪:“这些年来误你不浅,我们夫妇从此馨香祷祝,愿邀月妹妹能遇上一个强我百倍、又钟情于你的大好男儿,哲山才会心债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