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已入夜,而我正坐在床上。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
“那试练呢?”我惊觉。
“通过了。”修温柔地抚开我的刘海,淡淡地道,“明天就是新年,过完年,我们就可以下山了。”
“下山?”我一脸的茫然。从我来到这里就一直呆在山上,从没想过出去要怎样。
“怎么?小纱有什么打算?”
“那修有什么打算?”我反问。
“我嘛!本来是打算去找个人,”修微笑地看我,仿佛春天的微风,“不过,现在不用了。”
“哦。”突然觉得要离别了,我的声音有些闷闷地。
我跟修突然陷入沉默,气氛安静得让我不适,想找个话题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关于我晕倒前的事情,我们都选择避而不谈。
门这时开了,适时得打破僵局,我无不小小松了口气。进来的是烙。
“小纱,喝药咯——”一副幸灾乐祸的声音。右眼上方打着纱布,右胳膊也捆得跟粽子似的。
“哟!号称天下无敌的烙也又这么狼狈的时候。”我戏谑道。
他愣了一下,一脸的尴尬,脸红了红,“呵呵,没,回来的时候,碰到了狼群,不光是我,耀也这样……”突然停住,像是说了不该说的断了腔。
不愿意说吗?我眼神暗了暗。还是要对我隐瞒那,烙你不会说谎哦!
修把汤药端到我面前,柔声道:“喝了它,补血的。”
汤汁黑色成粘稠状,还一股刺鼻味。这个,还真是……难以入口呀!我有时都不禁怀疑每次我受了伤,修是不是成心在整我。
新年总没有什么不同的,所有人聚在一起热闹的吃饭、看烟火。
据师姐们讲,今年的烟火是分外热闹的。因为今年有蚩尤部落的大王子学成下山,族长很是欢喜,烟火自然就比往年的盛大。
晚饭后,我跟月就爬上了广场对面的山坡,修说,从这个角度看烟火不用扬着脖子,感觉火花就在眼前爆炸,别有一番情趣呢!
我揽过月席地而坐,手里捧着桂花糖。等了一会儿,修和耀前后上来,却不见烙,我心下奇怪:
“烙呢?”
却招来耀的一声冷哼,我疑惑的望向修。
“在下面。”
下面?烙不是很讨厌贵族子弟吗?怎么会……我一脸的疑惑,修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大冰块也脸色不善,烙不在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到底我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呀?
月捅了捅我,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烟火开始了。
广场上面一个红发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在中央挂上一株“千岁鸣”(千响炮竹),一扬手,一串火苗从手里飞出,年关第一响爆了开来,震耳欲聋。这少年恐怕就是那蚩尤族大王子了。
炮声一落,烟花就飞窜入天际,纵身炸开,如彩色的雨般落下,漆黑的天空宛如白昼。
花儿耀眼得连月亮都黯然失色。
不知何时,耀站了起来,回头温柔的对月笑。第一次,三年第一次看的微笑的耀。刚毅的脸颊融化在嘴角处,烟火的光亮打在脸庞上形成光影面,与另一张脸重叠了,那张我几乎以为被遗忘了的笑脸呀!原来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愿再想起。
烟花突然停歇了。广场上烙朝蚩尤族大王子走了过去,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红发少年很傲慢的样子,朝我们这儿看了一眼,摊手退到人群里。
烙抱了一个很大的盒子,放在场中央。抬头向我这里望,似乎说什么,我却听不真切,笑着冲他挥手。他回我个大大的笑容,娃娃脸上神采奕奕。
接着他退后数步,一只金叶子掠过身边的火盆,投向中央的盒子。
盒子表面瞬间点燃,一声巨响三只火龙同时窜上夜空中,散开三朵巨型金色花儿,无数个金色亮片燃烧等待下坠。突然每一个又再次爆开,如密密的繁星点缀在夜空中,耀眼而夺目。
这是我今晚见过的最漂亮的烟火。我放肆的大笑着。
下山
千水镇是雾缭山下最近的一个大镇,距离也有百里路程。
我和修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半个月了。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无所事事罢了。耀跟月说是有事要办好像是见什么什么人,下了山就与我们分开了。而烙在烟火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只留下一条银丝带跟“会再相见”就人间蒸发了。为这事儿我憋屈好久。不过看在礼物的份上姑且放他一马,不然我一定……呵呵……
“想什么呢?丫头,一脸奸相。”
冷不防吃了修一击暴栗,我不满得瞪回去,招来修一阵大笑。唉!我们果真太闲。
“小纱”,修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答应我,不管以后怎样,你的笑都要这样出自真心。”
“好。”我笑着答。忽略那话中的暗示,既然要隐瞒我又何苦要问。
“呦,瞧着俩人又成望穿石了,还说不是私奔的小情侣……呵呵”房主吴伯的侃调声音这时响起。
“哎呀!我就说姑娘洗个菜怎么这么久,原来你家相公也在这哪……呵呵”吴妈紧跟着附和。
由于一般镇是没有客栈,我们只有住宿在人家。吴氏夫妇是镇上一户普通的猎户家,年过不惑却只有五岁一个儿子。不算富裕却也衣食不缺,生活相当惬意。为人热情好客,一直以为我们是父母不同意婚事的“苦命鸳鸯”,虽然我极力澄清,却反而有越抹越黑的趋势。
“吴妈,菜我正要拿过去。”我脸一红转开话题,偷眼瞄向修,呵呵!也有可疑的红润呢!
“哎,这菜放着我来就好,姑娘这纤纤玉手哪舍得下水。”吴妈接过菜不时地碎叨。
“您又跟我客气,我总不能老是白吃白住,也要出点力气呀!”
“姑娘你可别跟我一把老骨头逗趣。这镇上哪家不夸你家相公的医术。自从你们来了,这镇上的病人可比以前少多了,而你们却又不收银子。大家都当你们是恩公,感激还来不及呢!”
“吴妈,我跟你说很多次了,我们是师兄妹,不是你跟吴伯想的那样……”天呀!他们还真是爱撮合我们。
“好,好,好,师兄妹。”吴妈暧昧地笑。
“吴伯可是找在下有事?”修问,
“哦,对对,瞧我差点把正经事给忘了,镇东山上的林家的娃儿高烧,这不要找你去。”
“好的,在下这就过去一趟。”说着就往外走。
“我也去。”唉!我都快成他跟屁虫了。
看完诊太阳也将近落山。我们悠闲得往回返。想着吴妈的晚饭我就有些迫不及待。落日的光撒在宁静的镇子上面,染上淡淡的红。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没错是很不对劲,太……太安静了。这会儿应该是晚饭时间,但是从镇外望去,一丝炊烟都没有。
“小心。”修皱了皱眉,谨慎地步入镇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千水镇,如今尸骸遍野,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路边摊上兜售熟食的蒸笼上还在冒着热气,小贩却已被一刀封喉,干净利落。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疯了一样往镇尾狂奔,完全不理会修在身后的呼唤。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我祷告着。
吴氏一家大门敞开着,吴伯倒在栅栏边;吴妈躺在灶台旁手里还攥着炒勺;五岁的小儿子趴在桌子上眼睛睁得老大。
尸体静止于死亡最后一刻的恐惧,血迹汇成河流泼洒整个村子……记忆深处某个弦被触动,这样的景象我曾经在哪里,在哪里见过吗?为何某些影像重叠了,却又想不起。
疼—— 头如炸开一般地疼,记忆的碎片我怎样也拼凑不起来。谁的记忆?这具身体的吗?
“纱——”修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试图安慰我,话还没出口,就被突来的杀气打断。四个黑衣武士包围了我们。
来的正是时候,知道本姑娘心情不好主动送上门来任我发泄。我冷哼一声,手里的银针轻扬迎了上去。
修本有意拉住我静观其变。却慢了一步,无奈只好抖出青藤为我做掩护。
闪过武士的气息攻击,朝我正前方的敌人冲了过去,自动忽略身后其它的偷袭,我知道修可以帮我搞定,长时间的伙伴我们早有默契。
武士见一击未中,妄图发出第二波,可惜我已到身前。太慢了,我冷笑,银针靠近脖颈之时,瞳孔透着恐惧。现在才知道恐惧是否晚了点呢?
当道路上又多出四具尸首时,不知何处又涌出新的敌人,八个,十六个,然后是三十二个……成倍增加着。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我却已杀红了眼,身体里尘封的噬血因子蠢蠢欲动,挑拨着我的神经。我已经毫无顾及,反正这里除了修都是敌人就对了。
红色的身影穿梭在青藤与血红之间,仿佛世间最妖媚的舞蹈,每一动都伴随着一具黑色尸体的倒下。本该是最为血腥的画面,却被她演绎得如此动人。悲伤震慑着修的心灵,不为满天遍野的骸骨,为这具美丽的红衣蝶影,有些事他是否做错了……
一缕黑色气焰擦身而过,打断了他的分神,一身黑衣蒙面少年不知何时立于房顶。眼神戏谑而残酷。
他低咒自己大意,眼神暗了几分,青色的气息朝屋顶攻去,与少年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一起。
修一边要兼顾守护纱的青藤,一边抑制眼前强大的敌人,渐渐吃力。黑衣少年显然游刃有余却不成胜追击,有意消耗对方气力,不知是事在必得还是有意戏弄。
屋顶上熟悉的危险气息把我思绪从杀戮中拉了回来,回神之际却见修与黑衣少年僵持不下的身影,青衫残破出透露着血迹,虽然愈合花迅速地缝合伤口,但依旧触目惊心。
黑发黑衣,十七、八岁上下,黑色的气息,这样的装扮跟打法,无巧不巧前不久我就刚好认识一个。
“轩辕帝轩——你玩什么花样?”
“呵呵,真高兴我的瑶儿还能回神呢!我还以为你太沉迷于杀戮完全忘了我呢!”
沉迷?我一惊,放眼望去黑色尸骸层层叠置,我的杰作吗?我何时这样好杀戮了,就算曾经为杀手也不曾如此噬血过,我刚才分明是乐在其中。这样的念头闪过,让我不由颤抖。手中不自觉慢了半拍,刚才还与我保持防御距离的黑衣武士抓住空隙袭了过来,腿部硬生接一击,火辣辣地疼。
修也好不到那里去,帝轩加重了气息的释放,本就快消耗殆尽的气力显得更加吃力,一方面还要维持青藤保护我。
我突然觉得没有气的自己就是个拖累,一直以来我、修就一直维持这种打斗模式,我在前面肆无忌惮,他在后面护我周全。我从未想过当修生命被威胁的时候会是怎样,或者我所遇到的敌人一直很弱小,让我一直自大得认为只要我得速度够快,根本不可能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
“修,把青藤收回去,我能自保。”我闷闷地道。
“呵,我的黑武士不够多嘛!瑶儿还有空关心别人。”前半句还透着戏谑后半句却杀气肆意冷到冰点。
房顶上方的死亡气息更加的浓烈了几分,相较下修已经很难支撑了。黑武士却又在增加我根本无法脱身。
妈的!我上辈子哪里得罪这只沙文猪了,没完没了地烦我,我越打越烦,修的青藤还在我周围晃动但明显气息减弱,让我更加的担心。
“收回青藤,你到底听到——”
我被突来的景象震住。巨大黑色裂缝由帝轩掌中张开,仿佛地狱的恶灵般怒吼着朝修飞去,张口、吞噬,一点一点消失……
修……死了。
青衫与青衫重叠,梦中的景象那张脸是……修吗?
心撕扯般疼痛,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流窜着仿佛要爆裂般涌出来。
修死了!一个声音叫嚣着,很大声震得我耳膜轰响。知道了,你很烦!我的头被你吵得很痛呢!
火焰呀!烧吧!
烈焰爆裂的声音,人们哀嚎的声音……像一场死亡进行曲。
修死了,这样的世界没有存在意义,就毁灭吧!
噬吗?呵!我也会呢!你看!四周干净了呢!我讨厌尸体的味道,那就尸骨无存好了。
马蹄声?又有救兵吗?那一起成为灰烬吧!
“天!帝轩,你还想让她再死一回吗?”
修的声音!没死吗?太好了!但是我有点累了呢!你在哪儿?我四周都是火,看不到,出来不要让我找,我已经没了力气。
“纱——停下来,你会毁了这里——”修的呼声穿过火焰从远处传来。
对不起修,我停不下来呀!
“帝轩——”
喔?轩辕帝轩还没死吗?这么大的火焰他也能逃掉。
“别看我,这火焰天生克我,我帮不了你。”痞痞的声音。
这火焰克他?呵呵!不错!
气息,我的火焰中有人气!是谁!谁在里面?
银发,那张脸……那张我拼命逼自己遗忘掉的脸,为何他在这里,不对,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怎会?!
是耀吗?怎可能?这么温柔的表情,又怎么会是对我的。我承认我喜欢他,但也没到白日梦阶段吧!
“唉——”
呓!幻象会出声呢!
冰凉的手轻柔地扶过我的脸颊,好似酷夏的清风。
嗯!不错,我连感觉都那么真切,我的白日梦够逼真。
双臂收拢,我被拥入怀中,不同于修的茶香,不如烙的温暖,却凉爽得让我放松,昏昏欲睡。
“没事了。”温柔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让我彻底地步入梦香。
神之女
疼!整个身体仿佛经过一场前所未有的磨难,四肢像是被生生卸掉又组装回去,根本使不上力气。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阳光不太明媚的下午,那场屠杀里。满镇的尸骸,到最后已经很难分清敌人的还是村民的。我不知道我会如此愤怒,愤怒到最后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修的身体被刺穿的那一刻,胸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有意识但是好像又不是我的。恍惚中见到他了……想想又觉得好笑,八成是头脑不清醒出现幻觉。恐怕太思念一个人的缘故,以为已经遗忘了,却是心底的伤,永远的停留在那里,任你怎样抹也抹不去反而深根底固。
陌生的乳白色巨型帐篷里,一张窗,一副桌椅。简单却很干净。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愈合花的香气,怕是修来过又走了。
我尝试起身,每根骨头有意识般发出碰撞地响声。天!难道我真的被卸了八块又被重新组装回去?
这时候,帐篷的帘子被撩了开来,“啊!你醒了,别动,千万别动,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会被大家骂死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紧张兮兮地冲到床前,把我又按了回去。
“这里是哪里?”
“这是赤月军的军营,是我家将军救了你。哇!不过神女你可真是厉害,一个人居然能杀那么多的敌人,比我家将军还要威风呢!唔!不对还是我家将军厉害一点点,不过你也不错啦!”
我一脸无奈地望着这个陶醉在她个人偶像崇拜里的女孩子。我这么重的杀生却被她当作神般敬仰,果真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等一下,神?!
“你叫我什么?”
“神女呀!你是上天恩赐的战争女神!现在又在我们赤月军,呵呵!我军一定出师大捷。我们先清了幽凌,灭了锐烽;直攻九黎;最终拿下轩辕。呵呵!天下就是我们将军的了……”
“紫荆,你的计划还真是周详呢!到时候我向将军推荐你做主帅,让你去打头阵的。”
一身精甲戎装的男人调笑着走了进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像征战多年的老兵一身的肃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