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的怒目而视,孙衍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说道:“是真的值得同情。他定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喜欢上你这么一个妇人,让他放又放不下,得又得不了,取舍之间,可让他痛断肠了!”
这时,外面的喧嚣声,尖叫声更响了。转眼间,还有几颗野花穿过车帘,砸到了陈容的脸上,眼睛上。
陈容伸手揉了揉眼,朝着孙衍叫道:“快出去快出去,别让那些女人们把我拆了。”
孙衍再次咧嘴一笑,他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晒道:“如果你这个样子让她们看到,估计你今天别想回家了。”
一边说,他一边哈哈大笑着退出。
陈容的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走不了几步,马车又是一缓,陈容头也不抬地说道:“怎地又来了?”虽是责问,语气中,或多或少有着欢喜和放松。
车帘晃了晃,在陈容蹙眉抬头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马车中的可是弘韵子?我家主人有请。”
自从建康王府之事后,陈容是一听到‘我家主人有请’便打寒颤。她冷着脸说道:“不见。”
一语吐出,陈容朝着驭夫喝道:“走罢。”
那驭夫连忙应是,驱车匆匆离去。
望着那远去的马车,那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碎步走到一辆马车旁,朝着里面的人轻声说道:“她说不见。”顿了顿,这妇人有点恼怒地说道:“语极不恭。”
马车中的人沉默了一会,才轻声回道:“七兄对这妇人痴迷之极,据人所言,这妇人也是个不同寻常的。下次再想法子见过吧。”
这个声音,温柔优雅中带着一点稚气。
那妇人说道:“听说当初郎主见过她,还提出要她当七郎的贵妾,可被她拒绝了?这么一个不晓事的,女郎何必理会?”
马车中的女声格格一笑,笑着笑着,她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这妪就不懂了。我家那个七兄啊,活该受这种折磨!”
说到这里,这稚气温柔的女声又格格欢笑起来。
笑着笑着,那女声问道:“妪,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半晌,那妇人才吞吞吐吐地回道:“七,七郎,你来了?”
这话一出,车帘立马掀开,一张俏丽带笑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少女目光一转,便看到自家七兄双手负于背后,正静静地望着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少女心中一软,再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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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66章 王弘的警告
少女扁了扁嘴,还是忍不住说道:“七兄,你也太无能。”她哼哼道:“为了这个妇人,你背上荒唐之名,又当众回绝天使,丝毫不给陛下留颜面,昨日还杀了吴公公。你都惹得家族对你很不满了,居然还没有收服这个女人,太差劲了。”
王弘收回目光,他朝着那少女瞟了一眼,淡淡说道:“家族不满于我?”他笑了笑,“不满于我,又不能奈何我,不是很好么?”
说罢,他甩了甩衣袖,压下头上的斗笠,向前走去。
那少女望着自家七兄扬长而去的步伐,忍不住格格一笑,她双手合在嘴上,扯着嗓子大叫道:“王七郎,便是你换上青裳,戴上了斗笠,可它们都掩饰不了你绝世的风仪啊。”
几乎是少女一叫出“王七郎”三字,街道中来来往往的人,便同时顺声望去。待得少女的声音落地,已是欢呼声四起,尖叫起轰传。
在这些叫声中,有人大叫道:“七郎才不是荒唐跋扈之人呢,我去问个明白。”
人流如潮水一样涌来,转眼便把那青色身影给淹埋了。望着自家兄长左支右绌的模样,那少女格格娇笑起来。
笑着笑着,那少女歪了歪头,嘀咕道:“七兄也是,与一个出家人这般扯不清,也怪不得大伙不满。哎,还风流谪仙呢,真可怜。”嘀咕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格格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她一眼瞟到一个身影。
那身影坐在一辆极普通的,没有标识的马车中,车帘一晃,便把人影给挡住了。
少女盯着那身影,好一会,她不屑的都起嘴,自言自语道:“九公主?”
此刻的九公主,已悄悄在角落中停下来,她掀开车帘,痴痴望姜被众人围在当中的王弘。
看着看着,她脸色一白,咬紧了唇。
这时,她身后的车帘一晃。
九公主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样?”想到那一道目光,她的声音有点颤。
“还是没有找到。”来人的声音很低哑,“道观内外,我们的人都不见了,便是刚才派出跟随马车的几人,也都消失了。”
顿了顿,他低声问道:“会不会是那江东孙吴的子弟,叫孙衍的那个出手的吧?”
他声音一落,九公主便脱口骂道:“蠢货!”她咬着牙,放低声音说道:“那孙衍刚来建康,在别家他自己也没有立稳足,哪有这个本事。“说到这里,她转眸看向王弘,刚才的锐利和愤怒渐渐被伤心,惊惶还有痛苦所笼罩,“这种事,是他干的。尽管我也不想相信,可我就是知道,是他干的……从他杀了天使那一刻,便已经变了,变得嗜血可怖,变得不再温柔了。”
她合上双眼,喃喃说道:“我知道,他这是在警告所有人,她是他的人,除了他外谁也不能动她。罢了罢了,我且安下心来,看他有心护她多久……这个女人令我作呕,只要他放手了,你就行动,我实在不想看到这女人。”她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中,带着一抹隐藏的惊惶。
……今晨她起来时,发现自己的秀发,莫名其妙的被刀削去一缕。她又惊又怒,当场杖杀了几个宫女太监。
在对着铜镜梳妆,寻思这事时,她突然想起了皇兄曾经说过一句:
琅琊王七样貌如仙,性子似狼,此人不作为也就罢了,一有作为,必是雷霆万钧,很吓人的。
她是不想相信的,可她想来想去,不知怎么的,脑海中老是出现他的身影。于是,这么一早她就出宫了,她想与他说一二句话。
可是,现在不用他开口了,就在刚才,刚才在人群中,他朝自己瞟来了一眼。那一瞟,极清明,极透彻,却也极冷漠,那是一种对她的生命不屑的冷漠。几乎是突然间,她知道了,那事真是他干的!他是在警告自已,在命令自己放手。
前不久,他只是说了自己两句,宫中便满是流言和取笑,令得自己好不难堪。现在的他,明显是没有耐性了,还是忍一忍,以静制动罢。
低下头来,把泪水掩在广袖中,九公主低声说道:“走罢。”
“是。”
不一会功夫,陈容便回到了道观。
稍稍梳洗一下,陈容便跑到了后山中。还没有靠近,她便看到山谷上停着一叶扁舟,尚叟和一个削瘦的汉子正在交谈着。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些仆人。
看到陈容走来,众人同时一礼。
陈容点了点头,她快步走到那扁舟前,围着它绕了一圈后,陈容朝那削瘦汉子说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那汉子是个庶民,面对陈容这种名满建康,出入无白丁的大人物,连头也不敢抬,“是。”
“那开始教我了。”
“是。”
那汉子率先跳上轻丹,这人一对上水,脸上的拘谨胆怯便消失了,他背对着陈容说道:“仙姑,这划丹很容易的,主要是使力的法子。”一边说,他一边比划。
陈容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地按他所言,划上几下。
她这人,练有武技,平衡功能是强的。现在又有心学习,不过一刻钟,便明白了其中的窍要,当她荡着舟在湖水中转了一圈后,已显得有模有样了。
一杆撑远,陈容格格一笑,对着尚叟叫道:“叟,我会了,你给他一匹绢,送他回去吧。”陈容的声音一落,那个被河风吹得又黑又干的汉子连忙跪下道谢。他的声音中尽是惊喜:一匹绢啊!这么简单便获得一匹绢,还是给这些贵人办事有想头啊。
刚刚学会划丹的陈容,对此道是乐不思蜀。她一遍又一遍地荡着舟在湖水中转悠,转着转着,她还放声高歌起来,“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她的歌声清亮高昂,这缠绵相思之句,竟吐出了几分愉悦敞亮。唱了两遍,陈容蹙起眉头,暗暗忖道:怎么唱起这种诗来了?没好惹得此心又乱。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撑着丹,向回荡去。
还没有靠岸,一个清亮的少年笑声传来,“一来便听到你唱情诗,我说你这妇人就不能显得深沉超脱些?”
这声音,正是孙衍的。
陈容欣喜抬头,望着这个长袍翩翩的美少年,瞪着双眼,却喜笑颜开地叫道:“谁叫你偷听的?”她斜睨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奇地问道:“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你要出门吗?”
孙衍推了推头上的斗笠,回道:“你不是很想逛逛建康城么?我今日来,便是陪卿一游。”
陈容大喜,她一个箭步冲出,纵身跳到岸上,陈容双眼放光地说道:“当真,当真?”
孙衍哈哈一笑,道:“自是当真,我放心,我这次带了十个高手。
若是你还担心,你那皇家护卫也可以跟去。”这些皇家护卫,排场很大,而且也不习惯听陈容指挥,因此陈容今天早朝时都没有带止他们,这时私游,更不会想到带上他们了。
他笑到这里,伸手朝着陈容肩膀上一拍,挤眉弄眼地说道:“阿容。”
陈容转头警惕地瞪着他。
孙衍咧了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温和可亲,“阿容,你便扮成今晨时的模样。”在陈容兀自警慢的眼神中,孙衍摸了摸后脑壳,吞了下口水说道:“嘿嘿,你不知道,那醉红楼中出了一种极品好酒。她们说,只接待盖世才子,嘿嘿,还接待绝世美男。”
他双眼笑眯成一线,又咽了一下口水,颇为得意地说道:“你想啊,我们两人站出去,不管怎么着,总有一个算是绝世美男吧?”见到陈容瞪大了双眼,他连忙跳出一步,急急补充,“这不是为了稳妥吗?哎,你是妇人,不知道那酒,啧啧,”他狠狠咽了几下口水,那后面的话,便含糊不清了。
陈容瞪着他很是认真的模样,再三判断他不是玩笑后,不由哧地一笑,点头道:“好。”
“答应就好,走吧走吧。”
当下,两人回到房中换好衣裳。
因孙衍催促很急,陈容扮了裳服便跳上了他的马车,在十个护卫地筹拥下,向着城中驶去。
马车前进的方向,正是那醉红楼所在。
还没有靠近醉红楼,便是一阵馨香扑鼻而来。只见阁楼上,五六个盛装美人正在朝着楼下顾盼着,指点着。
就在这时,孙衍突然叫道:“且慢。”叫了一声,见驭夫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急急叫道:“赶上那车,赶上那车。”
他指的,是一辆刚刚从醉红楼中驶出来的粉色马车。
驭夫应了一声,连忙驱车靠近,孙衍伸出头来,朝着那辆马车的驭夫瞪了又瞪,瞪了又瞪,好一会,他突然叫道:“孙林公,不知何方佳人,令得你弃名背姓,自吴地跑到这建康,数年不返,为人马夫?”
他的声音中有点愤怒,那瞪大的双眼,还燃烧着火焰。
粉色马车车帘一掀,一个少妇和一个婢女惊艳地盯着孙衍。便是醉红楼上,也有二个美人目光一凝,朝着孙衍望来。
粉色马车的车夫长叹一声,转眼看向孙衍。这人两颧高突,眼睛内陷,长颈长腿,初看只是瘦削平凡,细细一品,却颇有一种寥落古朴之风。
他看向孙衍,叹了一口气,道:“竖子,好好的你叫什么叫?这样一来,我还怎么在主家混得下去?”
孙衍气结,他伸手指着这人的鼻端,颤声道:“你,堂堂江东孙吴的嫡系子孙,你居然置身为仆?”
“谁说我是仆人了?”车夫翻了一个白眼,“我在这方家,平素管理酒窖,偶尔出任车夫。”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好不容易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这盖世美酒。还没有尝过瘾呢,便被你这小子叫破。哎,晦气,晦气!”
这车夫似是极为郁闷,纵身从驭座上一跳而下,拍了拍灰白破烂的衣袖,摇头晃脑地向前走去。直到他走出十来步,孙衍才急叫道:
“阿叔,你去哪?”
与他的声音同时传出的,还有那粉色马车中的少妇,她急得直顿足,“寻叟寻叟,你这是往哪里去?你,你不能把我们丢在这啊。”
哪里知道,两人越是叫,那车夫走得越快,转眼间 那瘦削得仿佛风一吹便会飘去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众人眼中。
陈容见孙衍不动,悄悄说道:“不派上一人跟着?”
好半晌,孙衍叹道:“他不愿意,强求何益?”连连叹了几声气,孙衍颇有点意兴索然,便令取夫转过头,在城中随便转转。
马车摇晃中,孙衍一直闷闷不乐好一会,他朝着几上重重一捶,怒道:“当真是胡闹之极!为了美酒,堂堂东吴名士,堂堂孙家的嫡系子别,竟弃家弃业,隐姓埋名?这人也太不想事。”
陈容见他怒不可遏的模样,掩嘴一笑,“颇有名士风范呢。”一言吐出孙衍便朝她狠狠瞪来,陈容一见,连忙陪着笑,伸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捶起背来。
在她的敲击中,孙衍轻轻哼了哼,向后一绮,闭目享受起来。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转向了偏静一些的街道。这街道有点眼熟。
陈容定睛瞅了瞅,突然记起 这地方便是她那兄长所居的巷子。
就在这时,前面的巷道处传来了一个尖哨的女子叫骂声 “你这个杀天刀的!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不过是去找你妹子说一说,这么点小事你拖到现在,我,我打死你这个废物!”
叫骂声中,一个肥胖高大的妇人冲向一个瘦削的男人,她冲得很急,转眼间便冲到了那男人的面前,挥起那肥大的手,只听得“啪啪”
两声,只两巴掌,那男人已被她打得倒退几步,缩到了墙角里。
在这一连串尖哨的叫骂声中,陈容慢慢挺直腰背,她朝养驭夫低声说道:“停一下。”
孙衍听到她语气不对,回过头来,见她盯着那巷道中的两人,不由问道:“他们是谁?”
陈容沉默了一会,“我兄嫂。”
“什么?”
陈容昂起下巴,她朝着孙衍低声说道:“我先下去,你看情况再来。”
孙衍点了点头。
陈容跳下马车,缓步朝那巷道走去。
走出十步,她便置身于阴暗的巷道中,盯着那缠斗成一团的两人,陈容沉声命令道:“住手!”
她这喝声一出,正没头没脑地纠缠成一团的两人如受电击,停了下来。
两人同时向陈容看来。
一见是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家大兄欣喜地叫道:“阿容,是你?你回来了?”
与他的叫声同时传来的,还有陈家大嫂提高的大叫声,“哟,是小姑子啊?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她胡乱朝着陈家大兄的衣裳拍了拍,又把他的衣襟扯整齐,然后满脸笑容地迎向陈容,亲热地唤道:“亲人就是亲人啊,你看,我们一有难,小姑子你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