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福看李小山最年轻,又一副老实模样,见他得了把弓箭便在一旁窃喜,觉得有趣,又见众人情绪都很低落,便对李小山道:“小伙子,射一箭让我们瞧瞧!”
云津一听乔福想看小山射箭,也撺掇李小山表演。李小山虽然不好意思,但他人最实在,见众人都要他射箭,便答应了。众人都很高兴,气氛也活跃起来。
云津在二十仗外一棵树上刮下巴掌大一块树皮,露出一块白色树干算是靶心。海边海风很大,树枝摇摆不停。众人见海风不小,云津又把箭靶立那么远,太为难李小山,都纷纷数落起他来。连周全寿也觉得不太妥。云津却笑而不语,只是示意李小山射箭。
李小山站定,试着拉了几下弓,又捋了捋弓弦,从箭袋里抽了支箭搭在弓上,拉开弓瞄了一会儿,嗖的一声把箭射了出去。只见那箭从靶心右侧两尺处掠过,却连树皮都没擦到。众人唏嘘不已,觉得在这样风势下二十仗实在太远。乔福建议李小山往前走几步,但李小山却没动,也没有失落神情,只是静静地抽出了第二支箭。
云津知道,李小山第一支箭是用来感受弓和箭,还有目标的真实距离,同时还用来观测风速。李小山教过云津,每一支弓在方向、力道上都不尽相同,弓手只有了解手中的弓,人与弓合为一体,才能做到百发百中。明军最重火器,对弓箭要求并不很高,而且军中羽箭用量较大,所以做工也都不是十分精良,李小山在军营里练习用的都是粗制的羽箭,很难飞得直,饶是如此,李小山几乎仍是箭无虚发。而今日用的箭是鞑子的箭,每支都做得又直又长,在李小山手里,更是如虎添翼,云津相信,这点儿风决不会难倒李小山。
李小山第二支箭射出,咚的一声,钉在了白色树干上,正中靶心。众人齐声喝采。接着第三支箭射出,又中靶心,正贴着第二支箭。然后是第四支,第五支。。。。。。十支箭射完,那树上露出树干的地方便钉着九支箭,上下左右各两支,中间一支,形成一个十字。
“好箭法!”周全寿忍不住赞道。其他人也早已目瞪口呆,惊叹不已。
众人围着李小山不住的称赞,议论不止,把李小山说的脸通红。云津却不觉得吃惊,只是笑着收回了羽箭。
接下来众人有话有笑,很快便过了两个时辰。眼看午时都过了,却仍不见船有动静。正当众人犹豫要不要继续等,方力祥和一个士兵骑马正拼命往这边跑来。云津一见还以为他们是找到了船只,前来报信,但看二人慌张神色,倒更像是遇到了麻烦事。
方力祥飞马跑到周全寿跟前,慌道:“前面有鞑子!”
众人一听,也慌了起来。周全寿忙问道:“在哪里?”
另一个士兵赶到,拉住了马,云津知道他叫黄庆生。只听他说道:“就在前面不远,离这儿不到十里路。”
周全寿道:“吴勇利呢?他怎么没回来?”
方力祥道:“我们被鞑子发现,吴大哥为了引开鞑子,往北去了。”
周全寿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黄庆生道:“少说也有五十个。”
方力祥也点头,又道:“对了,那些鞑子像是在烧船。”
“烧船?”云津道:“难道他们知道我们在找船?”云津心中隐隐不安。
周全寿又问道:“鞑子往这边来了吗?”
黄庆生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王二贵还在后面盯着,要是有动静他会来报信。倒是这群鞑子,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云津问。
黄庆生道:“我也说不上来,以前见的鞑子吧,总是聚到一起,见到有人就直接冲杀过来。可今天这群鞑子却是人马分散,而且他们发现了我们后,并没有直接冲我们杀过来,而是派了几个人绕路堵我们后路。我们怕他们跟上来发现这里,也不敢跑,老吴就冲了上去,引着几个鞑子往东北去了。我们这才悄悄地回来。”
周全寿转头问方力祥道:“你说他们在烧船,前面有船吗?”
方力祥道:“也不是大船,就看见几个鞑子拖条小渔船,然后放火烧了。”
云津道:“他们肯定知道我们要走海路,所以才把海边的船全烧了,不让我们下水。”
周全寿点头道:“嗯!这些鞑子定是从河口一路搜过来,沿途的船只怕都烧了。”周全寿望向海上,又道:“也许就剩这么一条!”
黄庆生道:“这条船咱们又上不去,鞑子可是说话过来,不如先退吧!”
方力祥也道:“是啊。要不咱往北走,回前天林子里那个院子?”
云津道:“不行,太远了!鞑子离我们这么近,附近说不定就有骑兵探子,咱们要是轻举妄动,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
周全寿忽道:“这些鞑子追到海边,定是因为咱们昨日杀的那五个鞑子,他们虽然死了几个探子,可也想到了咱们逃的方向。”
方力祥道:“早知道就不杀他们了。”
周全寿道:“要是不杀,他们昨日就能追上咱们。”
方力祥急道:“那到底咋办?总不能在这等死吧?”
周全寿深深叹了口气道:“先等着,等王二贵回来再说。”
云津道:“万一鞑子先到,咱们可来不及逃。”
周全寿对方力祥道:“你去前面盯着,有消息马上回来。鞑子要是真来了,你们就找个地方躲好,我带上所有的马去引开他们。咱们有十几匹马,鞑子见了一定会全部追上去。到时你们就想办法,能上船就上船,不能上船就往前走。鞑子搜过前面,应该不会再回去。”
方力祥忙道:“那你咋办?”
周全寿道:“顾不了那么多,快去!”
方力祥不情愿去了。周全寿回头看着云津,过了片刻,才沉声道:“兄弟,我一直就觉得你不俗。”
云津明白周全寿的意思,甚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周全寿道:“我要是回不来,你就到永平府滦县,城北有个小村子,叫周家坡。告诉你嫂子,别再让孩子从军。”周全寿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让她去找孩子他舅,花钱买个户帖,千万别再当军户。”
云津没有说话,他不知该说什么好。答应他,就像对那个士兵一样,帮他当家的送遗物?
还是回避,就那那晚对方力祥那样?云津并不在意身上多背上一个担子,只是受人遗嘱,心中总是要承受别人那份悲伤。而更令他觉得无尽凄凉的是,别人都还有一个托付,而自己要是死了,连一个要挂念的人都没有。
见云津不说话,脸上尽是悲戚,周全寿便道:“你记着就行了。要是我还活着,你就跟我到我家去,尝尝我们家酿的酒。哈,你嫂子啊,最爱管闲事儿,你要是去了,肯定会拉着你给你说媳妇儿。”说着,周全寿笑了起来,云津也只好干笑了两声。
正说着,方力祥从南边回来,后面跟着王二贵。两人一来,众人便都围了上去,急着问前面情况。
周全寿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力祥一指王二贵,说道:“还是你说吧!”
王二贵便道:“鞑子往这边来了。”见众人神色慌张起来,王二贵忙又道:“他们边走边搜,走的并不快。”
周全寿问道:“他们都是沿海边来的?”
王二贵摇头道:“不是。沿着海边来的有二十个,还有二十个在东边离海边不远。之前有五个人追老吴去了,后来又有十个人也去了那个方向。”
方力祥道:“二十个人,咱们能冲过去。”
老齐站了出来,道:“马战跟步战可不一样。老王老黄他们本就是骑营,冲出去不难。老周还有你我,咱们几个兴许也能冲出去,可要是带着乔管家,还有那个小姑娘,再加上这两个受了伤的,他们一定是累赘。”
云津以为他要丢下乔福他们,却听老齐接着道:“咱们就算是冲过去,也未必能甩得掉这些鞑子,前面的船又被烧光,只怕早晚也是被他们追上。”
周全寿道:“你们收拾东西,赶快躲起来,把马都给我。”
方力祥惊道:“你不会真要。。。。。。”
方力祥还未说完,身后便有马蹄声响起,回头一看,是黄庆生和王二贵,二人已上了马。
黄庆生在马上对着周全寿抱拳行礼,说道:“对不住了。周大哥义气,兄弟们佩服,可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可不想冒险,这马不能给你。”
方力祥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王二贵道:“当然是逃命要紧,你们不逃,也别拦着我们。”他指了指马四有和小玉,说道:“劝你们也早走,有他们在,肯定会拖累你们。”
说罢,二人调头向北而去。
方力祥骂道:“怕死鬼!”
见二人纵马而去,其他人也都焦急万分。李小山也凑了过来,询问要不要走。
周全寿道:“不能走,这条船是咱们最后的出路。你们把马给我,赶紧去藏起来。”
众人把缰绳拴到一起,交给了周全寿,正要进村躲藏,老齐神色突变,指着南边慌道:“来不急了!”
众人沿他指的方向看去,见一里外的一处高地上,两匹马并肩而立,一个鞑子正在马上吹响号角。
号角声起,东南东北两个方向也响起号角回应。众人都慌乱起来,面面相觑,最后都望向周全寿。
周全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被发现了,只能杀出去。”说着,就要提刀上马。
“等等!”老齐忽然又指着南边,说道:“鞑子又走了!”
众人望去,果然,那两个鞑子竟调头离去。
云津奇道:“真是怪了,他们已经报了信,应该跟着咱们才对,怎么会调头?”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乔福忽然惊叫起来,手指着海上颤抖不已,惊喜道:“有人!有人!船上有人!”
众人向海上看去,小船中间站起一人,虽然看得不是很清,但那人举动像是在向岸上张望。
方力祥冲着船上大喊,被乔福拦住,责道:“鞑子离这么近,你不要命了?”
很快,船上那人有了动作,划着船开始往岸边来。见船靠近,众人都是惊喜不已,又想鞑子随时会来,心中又惶恐不安。
正当众人心如悬旌之时,南边忽然奔出十几个鞑子骑兵,停在了一里远的地方。又听见东边马蹄声也愈来愈近,很快便到了跟前,有二十余骑。
众人纷纷上马,拔刀准备御敌,却见这群鞑子并无进攻之意。东边来的鞑子停到了不到五十仗处,却并没有冲杀上来,只是派出两匹马,围着众人转了一圈就跑了回去,只见那群鞑子最前面几人商议了几句,便开始后退,也停到了一里外。
见鞑子不进攻,众人虽然觉得怪异,可也没去多想。海上那船似乎也发现了鞑子,船又停下不动,连人也看不见了。周全寿领着众人向北走了一里,四下一看,东边和身后两群鞑子竟也跟着。众人停下,那两群鞑子也停下,仍与他们保持一里距离。
乔福道:“这些鞑子莫不是要拿我们来消遣?”
云津对周全寿道:“咱们既然跑不掉,不如等着,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方力祥也道:“对!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周全寿点了点头,说道:“就是拼,也不能在马上拼。”
云津道:“回村子里去!”
于是众人又往回走。身后的鞑子见他们过来,便开始后退,时刻与他们保持距离。
众人回到原处,周全寿让所有人进村。
云津挑了个结实的房子,让乔福带着小玉躲进去,又把马四有和另一个伤兵也安置在那里。那伤兵叫杨飞,肩头有伤,还掉了半块耳朵,他把马四有扶进屋后,又跟着云津跑了出来,不愿躲在屋里。云津无奈,只好给了他一把刀,让他去保护李小山。
老齐与方力祥两人砍了许多树枝,堵住了村里一些小路。老王和周全寿也四处搬石头,摆在大路上,当做拌马石。云津四下查看房屋,观察地形,在许多拐角墙缝,藏了匕首和削尖的木棍。他是个机敏的人,想到鞑子人多,打起来难免被围攻,所以要提前准备。
李小山背着弓箭在房上放哨。黄昏时分,听到了北边号角声响起。接着,南面和东面也响起号角,很快,鞑子骑兵便三面围来。
几人忙来到村口,见北面也来了一队鞑子,有十几人。周全寿一见那带头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回头对云津道:“是他!”
云津心中一惊,不禁心道:若这鞑子军官是周大哥见的那人,必是凶狠残暴,武艺高强,遇到他,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十几骑来到村口,那鞑子军官看了看路上摆的石头,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哼!死到临头,还要耍诡计。”
那军官全身盔甲,人长得高大,在马上显得威风凛凛。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周全寿时,眼里闪现出一丝异样。
只见那鞑子军官手一挥,身后有两人走出,将两颗人头丢到众人跟前。云津一看,正是黄庆生和王二贵。众人见了,也都心惊不已。
“我见你们中有百姓,才让手下人没杀你们,不过,这些士兵就不用留了。”那鞑子军官指了指地上的人头,说道:“这二人你们认识吧?他们丢下你们逃走,我杀了他们,想来你们也不会在乎。”说着,那军官手一伸,又抓出一个人头,丢到地上,却是吴勇利。
那军官道:“这蛮子倒是有骨气,为了不让发现你们,特意往反方向跑。哼!你们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蛮子是自作聪明。”
周全寿瞪着那军官,牙咬得咯咯作响,狠狠地问道:“你想怎样?要杀我们,上来便是!”
那军官看了看周全寿,冷冷道:“你最后一个死。”言罢,对身后人咕噜讲了一串蛮语。身后的一个鞑子兵便恭敬地上前回话。
周全寿怒道:“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那军官抬头看了看,依旧面无表情,冷冷道:“说了最后一个杀你,你不用着急,我会亲自杀你。”
“不过!”他军官又道:“要是你们老老实实答我几个问题,我倒可以让你们那个小崽子活命。”
云津知道他说的是小玉,听他说小玉是小崽子,很是愤怒,也冷冷道:“什么意思?”
那军官见云津说话,便道:“哦?是你的崽子?很好,我不在他面前杀你。”
云津怒道:“放屁!”饶是云津很有休养,此时也忍不住骂了出来。
那军官却冷笑道:“你要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在你面前杀了他。”
“你!”云津指着那军官,狠狠道:“休想!我会杀了你。”
“很好”那军官道:“冲你这句话,我给你一个机会。不过,先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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