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担忧。
“汝南周氏!”柳儿一捂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音。“爷真的相信他是豪门大户?朝庭里边有很多人罩着?那爷想没想过,自己是哪个张氏?”
“我,我家好几代都是做小生意的,祖上最大的官做过亭长!”张金称被笑得有些窘迫,虎着脸嘟囔。
“爷您是大汉留侯张良的嫡系子孙啊!三当家是酒仙杜康之后,四当家更了不得,祖上就是王曦之和王献之……”柳氏笑得前仰后合,大声说道。
“尽胡扯!我家连家谱都没有,怎么能和张良拉上关系!”张金称理解不了这个玩笑,有些生气地打断。
“可周家的家谱,爷见过么?”柳儿听他真的发了火,赶紧收起笑容,正色解释。“那周家是馆陶县的第一大户不假,祖上却是给楚国公杨素放马的马夫。根本不是什么周公之后。这些都是妾身亲耳听人说的。如今连楚国公杨素的坟头都让当今皇上给刨了,楚国公家马夫的后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啊……呃……啊!”张金称裂开嘴巴,好半天都闭不上。肚子里刚刚涌起的色心一扫而空。闹了半天王麻子和杜疤瘌等人当宝贝抢来抢去的,只是一个马夫的后人。他***,什么周氏之后,原来全是笆斗大的猪尿泡,全凭嘴吹。
既然不是什么豪门贵女,想必王麻子、杜疤瘌和孙驼子三个也没心思再争了。抢来的女人中,比周家丫头好看的有的是,一个要屁股没屁股,要**没**的小苦菜花,也就是王二毛这种生瓜蛋子才当个宝贝。想到这,张金称搔搔头皮,笑着说道,“那就好办多了。明天我把这个事情跟大伙解释一下,然后就将她赏给王二毛就是。让他念你的人情,以后你有事情也好调动他跑腿儿!”
“谢谢爷!”柳氏心里也是一阵轻松,敛衽施礼,“王二毛是程名振的兄弟,您赏了他的兄弟,其实也等于赏了他。他感念爷的恩情,自然会加倍努力回报。”
至于王二毛怎么回报自己,她不在乎。只要那女人不靠近程名振,就没什么危险了。
第三章 折柳 (五 上)
转眼又到了众位当家聚集起来议论山寨大事的日子,张金称顺利处理完了政务后,把馆陶周家冒充豪门的故事当做笑话给讲了出来。末了,还不忘了加上柳氏那几句精妙点评,姓程的便是东吴程普的后人。姓杜的乃为酒神遗脉。姓孙的自然跟孙策孙权兄弟脱不开干系,至于姓王的,好歹也是王莽和王羲之的血亲。算来算去,只有五当家郝老刀和八当家卢方元的姓氏太怪,在张金称的有限历史知识里,实在跟古代名门攀不上什么关系。但乌恒郝援氏和鲜卑吐伏卢氏在北方可都赫赫有名,算是郝老刀和卢方元二人的亲戚也不甚委屈。
众寨主笑得前仰后合,都说没成想自己祖上也出过如此有名人物,血脉一点也不比什么周氏、赵氏、侯氏低。反正家谱这东西是人写的,你只要有钱有势,不由得其他人不信。笑够了,便提议让程名振给大伙重编家谱,不管做不做得真,能挂上点儿贵气就行。
“没问题,大伙尽管把名字报给我,我来酌情安排!”程名振揉了揉笑疼了的小腹,点头许诺。
“大可不必!”张金称笑着敲了敲桌案,重新吸引回众人的注意力,“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人不是牲口,不一定要名血名种。咱们没摊上个好祖宗,借不到福荫。但咱们将来要是能打出一片天地来,说不定今后同姓的人,都想方设法认咱们当祖宗呢!”
这几句话说得慷慨豪迈,令闻者无不动容。半晌,二当家薛颂才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附和,“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们县官做得,郡守自然也做得,将来若是福气够,推大当家当皇帝,咱们就都是开国侯!”
“那今后所有姓王的提起来,就自称出于我巨鹿王氏!”四当家王麻子亦是兴高采烈,笑呵呵地设想。
“涿郡郝氏!”
“河间杜氏!”
众寨主无法无天惯了,也没觉得想一想“打江山当皇帝”有什么十恶不赦。七嘴八舌开口,将自己的家门报了一个遍。戏称今后家谱就从自己开始修,让以前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都羡慕得找墙根儿去哭。
看士气已经调动得差不多了,张金称清清嗓子,继续笑着说道:“但要是咱们一直被堵在巨鹿泽里,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所以大伙还是有劲儿朝一处使,有心朝一个地方用。总之还是那句话,有我老张的一口肉吃,弟兄们就谁都不会饿着。咱们这辈子闯到哪算哪,即便闯不出一番大事业,至少也曾轰轰烈烈过!”
“大当家说得对,咱们肯定不能一直在巨鹿泽里憋着!”
“咱们不是已经开始练兵了么?等九当家把士卒操练好了,咱们有的是出泽机会!”
众寨主纷纷点头,对张金称的话再度表示赞同。
张金称笑着四下环视,每当目光和一位寨主相遇,便点点头,示意对方所说的话和自己的内心想法差不多。待目光转到距离自己最远一把交椅时,停了停,冲着坐在交椅上的程名振追问,“你的意思呢,老九。咱们几个里边就是你读的书多,有什么话,你不用藏着掖着,尽管说出来。我们年龄都比你大,即便是你哪句话说得不妥帖,也没人好意思跟你较真儿!”
自打被迫加入绿林,程名振的心中一直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路何在,也不知道巨鹿泽诸好汉的未来在何方?每天虽然尽最大努力操练士卒,也仅仅是企图让众人多少有些自保之力,不至于被官军轻松剿灭而已。至于把皇帝拉下马,自己当皇帝的想法,压根儿是起都不敢起。
被张金称今天的话一激,少年人立刻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眼前无数金星乱冒。贪官害他做好人不得,所以他造反杀了贪官。而贪官的背后,站的不就是大隋皇帝么?可程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良,从没有一个人当过反贼。自己进入巨鹿泽属于被逼无奈,如果公开挑明了要毁掉大隋江山,对得起父亲,对得起程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么?
“你发傻啊,大当家问你话呢!”见程名振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七当家杜鹃伸腿踢了他一脚,小声提醒。
“我,我,属下愿意誓死追随大当家!”程名振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这小子,一定是最近练兵练得太累了吧!”明知道对方的怠慢出于无心,张金称也不愿意因为程名振的一时走神而较真儿,“真难为你了。咱们各寨那些弟兄都是些滚刀肉。打起仗来不怕死,平时呢,当然也不会太听话!”
唯恐程名振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言语,杜鹃抢在他前面,大声汇报,“弟兄们还好,进境非常快。有两支队伍已经可以操练推进间配合了。即便进境最慢的那支,走路时也不再互相踩脚跟儿!”
“弟兄们的确很进步很快!”程名振迅速理了理思路,笑呵呵地补充。“照这样进度再训练两个月,遇到府兵精锐可能还差一些,遇到郡兵、乡勇,未必会吃什么亏!”
“难得,难得。说实话,也就是你来了。以前我几次想整训出一支精兵,都不知道怎么去练!”张金称轻轻点头,对训练的进度表示相当的满意。
“九当家是内行,比咱们这些老粗本事大!咱们啊,可都都老了!今后就得指望年青人了!”三当家王麻子抹了把脸上的胡子茬,咧着嘴补充。张金称如此重视一个十七岁的小毛孩子,让他和很多寨子里的老人心里不舒服。但小毛孩子的本事都摆在明面上,大伙心里虽然有些嫉妒,却不能不承认对方有真本事。
经历了馆陶县那场磨难,如今的程名振对于别人话语背后的隐藏滋味常地敏感,迅速向王麻子望了一眼,笑着拱手,“其实大部分都是郝五叔的功劳,晚辈只是帮忙出了些主意而已!并且有些主意还不一定对!”
郝老刀却不愿意抢功,拍了下大腿,笑着骂道,“咱们这里又不是馆陶县衙门,你还担心有人嫉妒你么?功劳是谁的,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你别再往我身上推,否则,我光抢攻劳不干活的名声传出去,今后这张老脸就没法见人了!”
“老五的功劳也不小,至少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张金称也侧头看了王麻子一眼,然后笑着总结。
王麻子知道张金称是借机敲打自己,耸了耸肩膀,将头低了下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金称也不好让老兄弟太难堪,冲程名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光你有功,帮助你练兵的那几个副教头,王兄弟,韩兄弟,段兄弟还有周兄弟,他们的辛苦我也都看到了。按照寨规,咱们有功不能不奖。待会儿你派人到薛当家那里一趟,领几十根去年秋天伐下来的好檩子,趁着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组织人手将自己房子盖了。”
“谢大当家。属下初来乍到,实在不敢领这么厚的赏赐!”程名振赶紧站起身,拱手推谢。
“不是光给你一个的。你娘年纪大了,住的地方不能太寒酸。至于多出来的木料呢……”张金称扫了一眼杜鹃,摇头而笑。“你跟鹃子商量吧,盖多大的屋子当新房,打多少家具,都想得仔细些。不够再找二当家领。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守着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你总不能随便找间茅草房,就将她娶了去!”
“啊,张二伯!你这人,你这人怎么没正经!”杜鹃没料到说着说着正事儿,张金称就把话题拐到自己和程名振的婚事上。虽然性子直爽,却也羞了个满脸通红,大声抗议了一句,站起身,扭头向外走去。
“回来,回来,这男婚女嫁,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张金称抚掌大笑,满面红光。
“是正经事,是正经事!”杜疤瘌笑得几乎何不拢嘴,连连点头。几个月来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婚事。这丫头从小没娘管,大大咧咧,晕晕乎乎。终日跟程名振腻在一起,几乎吃饭睡觉都舍不得分开。一旦哪天程名振按捺不住了,女孩子家吃了亏,可就打落牙齿只能往肚子里边吞。
关于杜鹃待自己的情意,程名振一直铭刻在心。本来已经跟自己的娘亲说定,只待练兵的事情有了头绪,便要托媒人上门拜访杜疤瘌。今天尽然张金称主动提起来了,他也不想再耽搁,笑着向主帅位置拱了拱手,低声道:“多谢大当家成全,属下今天就回家准备聘礼!”
“谁说一定要嫁给你了!”杜鹃的脚步还没出门,已经听到了程名振的回答。又羞又喜,扭过头来,低声喝道。
“父母之命,父母之命!”杜疤瘌却不管女儿害不害羞,唯恐程名振赖账般,笑着回应。
这下,玉面罗刹可真羞成紫面罗刹了,跺了跺脚,大声喊道:“不跟你们说了!”转身冲出军帐,消失于扑面而来的春风中。
第三章 折柳 (五 中)
军帐外,数名男女侍卫正在百无聊赖地等候各自的上司。猛然见七当家跑出帐门,赶紧挺直身躯抱拳施礼。此刻的杜鹃哪还有脸皮跟人打招呼,低着头,三步并作向远方逃,连贴身女兵的呼喊也全装作听不见。
堪堪跑出一里之遥,沿着湖畔转了个弯儿,终于将背后的喊声给甩开了。心中害羞之意稍缓,她跑得也有些热了,慢慢停住脚步,蹲向湖边撩起水来洗脸。
刚一低头,恰恰看见有张喝醉了般的面孔映在水里,满脸娇羞,双眼之角却透着隐隐的喜悦。“好个厚脸皮的妮子!”杜鹃伸手于湖水搅了搅,将自己的倒影搅散。望着那一道道散去的潋滟春波,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又直了。
嫁给程名振,与他相守一生。这份姻缘是她自己硬抢来的,自然是一万个满意。只是如何做人家的妻子,她心里却没半点头绪。自己的娘亲去得早,爹和师父都是马大哈。唯一肯指点几下的柳儿姐姐又心机颇深,什么话都吞吞吐吐,只肯说一半,另外一半儿全得听者自己去猜。而自己偏偏不擅长打哑谜,很多话怎么猜也猜不到点子上。
比起抡刀纵马,这婚姻大事,仿佛更令人望而生畏。两军阵前,谁输谁赢,伸手便可见分晓。可夫妻之间,总不能有了什么问题都用拳脚和刀枪来解决吧?与丈夫比比马上步下功夫,杜鹃自问倒是无惧。但打来打去把夫妻情分打碎了,天下又有何胶可粘?
不止自己一双眼睛在盯着程名振。直觉告诉杜鹃,自己的未婚夫颇俱女人缘儿,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视线。这也难怪,放眼巨鹿泽,读过书,武艺娴熟的男人本来就没几个,其中长得玉树临风般的更是稀少。难得的是,集这诸多优点于一身的程名振又不像别的绿林好汉那般粗鲁、傲慢。他待人总是彬彬有礼,即便是路上遇到莲嫂这样的下人,也会停下脚步点头打个招呼,仿佛对方就是自己的邻家姐姐般。
无论怎么看,在杜鹃的眼里,程名振身上的优点都数之不尽。转过头来看看自己,除了能像男人一样骑马打仗之外,杜鹃就数不出第二个优点来了。俗话说,郎才女貌,论长相,她知道自己远不如新来的柳儿妩媚。论脾气秉性,恐怕巨鹿泽中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不敢说七当家脾气温柔。琴棋书画,如果把琴弦改作弓弦,勉强还能弹出几声。针线女红,看看这终日被刀枪磨出茧子来的十指,就明白缝衣针拿在手中肯定比镔铁棍还沉重。就连女人家的娇弱与怯懦,杜鹃知道自己身上也不具备。关在苦囚营中给大伙洗衣服的周家小姐她见过,那真的像极了一头吓破了胆子的小猫,任谁都不忍心再去伤害。而换了杜鹃处于和对方同样的位置,她宁愿提起刀来壮烈的战死,也不会祈求曾经杀了自己父亲和哥哥的人怜悯。
此刻的玉面罗刹杜鹃,心思其实和寻常待嫁小女儿没任何两样。又喜又愁,忐忑不定。思来想去,竟然发觉自己有些配不上程名振了。直气得珠泪盈眶,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丢向了湖水中央。数只早归的候鸟被水波所惊,嘎嘎叫了两声,振翅而起。一双双,一对对,比翼于起飞,片刻亦不肯稍离。
对着如此明快的天光云影,再大的春愁也会慢慢淡去。又望着天空和水面的鸟雀们发了会儿呆,杜鹃摇了摇头,转身又往中军方向走。配得配不上程名振,自己一个人瞎想也没有用。与其冲着水面发愁,不如偷偷蹩回去,隔着军帐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如果程名振有话不敢对自己当面说,偷听到他的真实想法,自己也可以酌情应对。
她向来敢想敢做,既然决定了,就不在乎其他细枝末节。中军大帐附近的地形都是平时走遍了的,往来巡视的喽啰们也没胆子拦住七当家问问她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顺着湖畔小径七拐八拐,转眼间,她已经靠近大帐背后。放慢脚步,踮起鞋尖,如捕食的狸猫般刚要将身体贴上去。耳畔忽听有呼吸声一滞,某个身影在眼角余光外猫在了军帐侧面。
“谁!”玉面罗刹杜鹃再不顾害羞,伴着一声低喝,将腰间横刀抽在了手里。军帐侧面的人也被吓了一跳,迅速向前窜了几步,然后又迅速跑了回来,一边举手做投降状,一边低声祈求,“别,别嚷嚷。是我,七当家,是我!”
杜鹃凝神细看,不是自己帐下的堂主王二毛又是哪个。又好气,又怕羞,快步走过去,将刀背架在他脖子上,板着脸继续审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听军情么?都听到了什么,给我如实招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