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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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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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他们迁徙到城里后,非但自己失去了生活来源,同时导致了城市的粮价、物价飞涨,秩序混乱。结果很多人不得不铤而走险,与土匪里应外合夺取粮仓。到头来,反而导致很多县城沦落于流寇之手,大大助长了土匪们的嚣张气焰。

    太仆卿杨义臣到河北主持剿匪事宜后,大力推行“劝农令”,赦免被逼入绿林的百姓们的罪责,疏散城里滞留的无业游民,劝他们重新回家种田。已经在无形中宣布了“坚壁清野”策略的失败。如今魏征又将其重提出来,并且在头前加上了“并县、迁民”四个字,实在是有些胆大得过了头。

    元宝藏生性谨慎,对着蜂蜡,将魏征的条陈反复推敲。一字一句连看了三遍之后,他放下条陈,咧嘴,苦笑,“玄成今天是真想把我架到火上烤啊!你这八字真言,绝对有效!但元某人如果照着做了,恐怕保住了武阳各县不落入贼人之手,一样保不住自己的脑袋!”

    “东翁何出此言,莫非觉得魏某谋事不忠么?”魏征立刻将脸板了起来,低声质问。

    “玄成心知肚明,却来难为我!”元宝藏手扶桌案,不断摇头。“你这条陈,如果交给杨太仆,或者交给罗蛮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计。唯独交给元某……嗨!”

    太仆卿杨义臣和虎贲大将军罗艺两个深得杨广器重,又都手握重兵,所以平素即便做了出格的事情,轻易也不会有人敢找麻烦。但元宝藏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分量,这个武阳郡守看起来为正四品大员,跺一跺脚整个郡城都要颤抖。实际上却要看着地方那些世家大族的脸色吃饭。稍有不慎得罪了人,就可能被别人在朝廷里的“故交”弹劾,到头来无论被弹劾的罪名是否成立,麻烦都是一大堆。

    而魏征所献的第三条妙计却建议他将远离武阳郡城的魏、馆陶、冠氏三县并做一县,将百姓和官员统一迁徙到距离武阳县最近的魏县去。这样,如果流寇再来侵犯武阳郡,壮大后的魏县和武阳郡治所贵乡就可以互为犄角,遥相呼应,一地有警,另一地立刻果断出击,攻敌背后。让贼兵左右不可兼顾,不得不知难而退。

    这个计策的确可以起到对付流寇的作用,并且对于给地迁移到魏县的百姓,魏征在条陈中也做出了详细安置规划。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他不该惦记着将沙麓山背后一直到黄河岸边的数百里荒地划给百姓们开垦。那片土地常年长满荒草,不开垦出来做农田实在可惜。但那片土地都是有主之田,主人家可以任其抛荒,元宝藏却不能打它的主意。

    魏征心思通透,看到元宝藏满脸为难,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低声建议:“东翁何不试着跟那几户人家说一说。毕竟覆巢之下,鲜有完卵。真的让贼兵打破了郡城,他们连命都丢了,留着荒地还有什么用?”

    “覆巢?”元宝藏冷笑着耸肩,“玄成读过元某祖上所写的《大人先生传》么?补裤裆是元某之责,关人家虱子什么事情?”(注1)

    注1:大人先生传,魏晋时代阮籍所著。将贵族们比做裤裆里边觅食的虱子。元宝藏这里引用此文,一是对于大隋的未来绝望。二是炫耀自己的名门后代血统。

第四章 腾渊 (二 中)

    以魏征博学多闻,阮籍将世家大族比做“裤裆里的虱子”这篇辛辣的文章当然耳熟能详。可是现在,他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元宝藏说得好,那些虱子们只管眼下能不能多喝一口血,不会管武阳郡这个他们藏身的裤裆破不破。即便武阳郡这个裤裆破了,“虱子们”还有洛阳、京城这些胸口、腋窝处可以去,只要大隋朝这个主人没被彻底吸干,那些家伙就高枕无忧。而他和自家东主元宝藏,却注定要跟武阳郡一道生存,一道毁灭。

    一时间,宾主两个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站在窗口默默地看外面的夜色。外边的天气不太热,酝酿了好几天的雨一直没下起来,闪电不断在墨一般的天空中出现,一亮之后,反而显得夜空愈发地黑,黑得让人透不过气,黑得让人绝望。

    无聊地数了会儿电光,元宝藏叹了口气,幽幽地问道:“玄成,你是不是觉得元某这个郡守当得十分窝囊?”

    “东翁你恪尽职守,清廉自好,在当世实属难得!”魏征不忍心骂元宝藏昏庸糊涂,又不喜欢说违心之言,只好换个角度需找对方的优点。

    元宝藏苦笑着摇头,“我也就能做个清官了。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好歹也不会留下骂名!”伸手擦了擦笑湿了的眼角,他继续说道:“可如果我说,如果是先帝在位的话,我一定能成为国之栋梁,玄成,这话你信是不信?”

    魏征年龄刚刚三十出头,对大隋开国皇帝杨坚的印象很淡薄,所以也不太理解元宝藏的感慨。作为心腹幕僚,他不能在东主沮丧的时候雪上加霜,笑了笑,低声回应:“东翁胸藏沟壑,只是被时运缚住了手脚,很多抱负无法施展而已!您不必叹气,熬过这段时间,说不定东翁就能借得风雷,青云直上!”

    “不是时运,是人!”元宝藏继续摇头,仿佛一肚子心酸都被外边的闪电给勾了起来,“玄成才华高我十倍,他日若有施展机会,记得千万跟对了人。嗨,为人臣者,难啊!得其时者,未必得其主。得其主者,未必得其时。最无奈莫过于,其时其主俱不可得,偏偏又占了个好人的位置。元某自问是个料民之材,若是先帝一直健在,就凭着元某平素下得这些功夫,定能造福一方,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功绩传到先帝之耳,以其勤俭爱民的本性,也不会让元某白白劳碌。可惜,唉!可惜……”

    具体可惜什么,他不必明说,魏征已经完全能够猜到,并且深以为然。如果仅仅从料理民政这方面考评,武阳郡守元宝藏的确算得上一个勤于职守、廉洁奉公的好官。再加上其为人胆子一直很小,所以也不会冒冒失失搞什么劳民伤财的大工程。正应了古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无为而治,百姓自安。’

    可眼下的世道偏偏由治转乱,元宝藏这种守成之臣,就很难适应世道的变化了。既没能力对付跨境而来的流贼,又没魄力直言时弊,唤皇帝和朝中掌权诸公梦醒,。因此,他自叹生不逢时,亦不得其主,也算叹得在理。

    只是外边的形势不管当事者的为难,元宝藏叹得再有理,也无法得到流寇们的“谅解”。七日之后,暴雨初晴,坏消息也跟着传到了武阳郡城。趁着雨大风急,漳水暴涨遮断道路的机会,匪首程名振、王二毛、郝老刀、杜疤瘌、王麻子等合兵一处,攻破清河郡下属,位于漳水西岸的经城县。待清河郡丞杨积善领援兵赶到,土匪们已经搜刮干净了经城县的粮食细软,扬长而去。

    杨积善追之不及,又无力单独深入巨鹿泽捣毁流寇巢穴,只好怏怏而回。几乎就在他渡过漳水的前后脚,程名振又打着张金称的旗号出现在已经被官府抛弃了的清漳县,在那里悬师数日不动。吓得与清障只隔了一条漳水的武阳郡各地一日三惊,官府大白天都不敢开城门。

    不开城门,往来货物就无法运到城内,城郊附近即将收割的庄稼也因为缺乏人照顾而奄奄一息。元宝藏被逼得没了办法,只好又叫来心腹幕僚魏征问计。宾主二人从下午一直商量到了入夜,反复考虑魏征先前提出的上、中、下三策。最后终于决定,将中策的条件打个折扣,试试可否见效。

    “玄成代我写一封信给他,就说我知道他所受的冤屈,已经命人上表弹劾林德恩逼良为盗。半月之内,朝廷的答复就会下来。如果他肯弃暗投明,武阳郡骑都尉的职务将虚而待之。日后他有了功劳,也可自己上折子给朝庭,亲手为父辩冤!”元宝藏依然没勇气触及高颖谋反的旧案,却亲口答应魏征,如果程名振肯率部来降,他可以保证举荐程名振为郡兵都尉,并且通过自己的人脉,使得程名振为父求情的折子直达天听。至于这个承诺何时兑现,以及兑现的具体细节,依照大隋官场惯例,当然因人而异了。

    魏征明白东主存着能糊弄就糊弄,得过且过的心思,也不细戳破。点点头,沉声道:“程贼对杨郡丞的动静了如指掌,想必在巨鹿泽周边各郡都广布耳目。东翁这封信,倒不愁送不到他的手上。属下以为,咱们不妨在信中多加几句,请他转告巨鹿泽诸盗,所有人,包括张金称之内都可以接受招安。一旦放下兵器,过往的罪业便一笔勾销。并且本郡还可以根据他们各人的才干,酌情授予相应官职!”

    以张金称的名头,他投降后能不能得到赦免已经超过了元宝藏能决定的范围。但元宝藏想了想,还是点头表示同意。“也好,这样至少能动摇贼人的军心。张贼罪孽深重,肯定已经不愿回头。但程贼却是刚刚入伙,根基和心思都不见得稳定。若是他和张贼两个生了嫌隙,哼哼……”

    魏征本来就对程名振能被自己一封信劝降的美梦不抱希望,因此打的便是通过这种手段离间群贼的主意。元宝藏的后半部分想法与他一拍即合,宾主二人相视而笑。如何写,如何显得有诚意并且有底气,互相商量着,一封劝降信很快出炉。

    魏征又找人将信誊写了几份,交给元宝藏盖上官印。然后亲自带领部属跑了一趟馆陶,见到那些还念念不忘程名振好处的,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巨鹿泽的细作,将信往其手里一塞,勒令其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一定把信送到目的地。

    “魏,魏大爷,我们跟流贼素无往来啊!”没想到夸人还能夸出祸事来,馆陶县几个闲汉哭丧着脸表白。现在他们终于认清楚了,前些日子举着卦旗给大伙算命的臭道士根本不是什么过路的仙徒,而是武阳郡守眼前的第一红人儿,郡主簿魏征!

    “送一封信有什么难的。你等不都口口声声地说程将军对你等有恩么?他现在就驻扎在清漳县,你等既然跟他是同乡,送一封信过去怕什么,又不会掉脑袋?”第一次板起脸来欺压良善,魏征心里好生不忍,“况且这封信里对他无任何恶意,这里有两吊钱,你等肯去送信者,尽管分了。不肯去者,先跟我去郡守大人面前把自己当天的话重复一遍!”

    能不被直接抓去连坐,大伙已经谢天谢地了,又怎敢再到郡守大人面前碍眼?几个吹牛吹上天反被牛粪淋了头的家伙互相看了看,只好怏怏地分了铜钱,各自带着一封信去找程名振。

    也是大伙运气好,程名振最近居然率领三千多达到初步训练要求的喽啰一直驻扎在清漳,没急着躲避官府的征剿。一口气将数封信全接下来,又赏了送信者每人一个银豆子,然后他请送信人都稍等半天,以便回去时带上自己给魏征的回信。

    “你不是真的想接受招安吧?!”见程名振对送信人礼敬有加,王二毛凑上前来,皱着眉头追问。出泽打了几个月的仗,他的个头又窜起了一大块。高度已经与同龄少年差不多,宽度却因为当年扛大包打下的底子,比同龄人宽出足足两个胳膊。

    “人家既然出招了,咱们总不能失了礼貌!”程名振笑了笑,将魏征的信封起来,交给王二毛,“你快马回巨鹿泽一趟,将信全送给张大当家。顺便问问大当家,我成亲用的新房子几时能够盖好?”

    “这?”王二毛不明白程名振的意思,楞楞地接过信,走也不是,继续留下也别扭。

    “去看你的周家小姐去吧!”程名振冲着王二毛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笑着打趣。“别忘了把你给她准备的礼物带上。然后快马加鞭赶紧给我滚回来,咱们马上就有硬仗要打。”

    “嗯,唉!”王二毛终于猜到了程名振的决定,心情一松,笑着跑开。程名振冲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慢慢踱回了自己的书案后。

    铺开纸,他开始给魏征回信。感谢对方看得起自己,也感谢对方费了很多功夫查清了自己所受的委屈。这些恩惠他铭刻于心,早晚会找机会报答。

    至于招安的事情,以及元宝藏所许诺的官职,程名振在信中却只字未提。骑都尉是地方武职,按照武阳郡的中郡规格,郡守正四品,骑都尉为从五品。职位已经超过了馆陶县令。这曾经是他在一年前做梦都想得到的美差,如今,他却已经不需要了。

    他甚至没有戳破,按照大隋律法,武阳郡的郡守没权力插足武备,根本授不得任何人都尉职务。

    有时候在聪明人面前当回傻子,也是好事。

第四章 腾渊 (二 下)

    王二毛的骑术颇佳,从清漳到巨鹿泽足足有二百里的路程,他带领十名亲卫,一人双骑,只用了三天就赶了个来回。由于心情愉快的缘故,他也不觉得疲惫,尽管人和马身上都溅满了泥浆,脸上的笑容却好似吃了蜜蜂屎一样甜。

    “二毛哥回得好快!”副都尉段清素来与王二毛交好,见其风尘仆仆地归来,赶紧上前帮助牵马缰绳。没想到一句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后者将马缰绳用力丢在他的怀里,一边走,一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威胁道:“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二毛’两个字,我就用鞭子抽你。没告诉你我有大名么?记个名字,算什么难事?”

    “强哥,我这不是见了你高兴么?下次,您放心,下次我肯定不会再乱叫!”段清跟他玩笑惯了,嘻嘻哈哈地回应。一转眼,却又忘记自己刚刚许下的承诺,信口追问:“二毛哥见到七当家了么,她跟程教头的新房盖得怎么样了……”

    王二毛猛然转过身,双眉瞬间皱成了一团疙瘩。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忌,段清吓得赶紧向后跳开几步,连声讨饶:“强哥,强哥再饶我这一次,教头,教头救命!”

    程名振刚好从军帐里边迎出来,听到段清向自己呼救,只得笑着上前扳住王二毛的肩膀,“你这家伙,这么急就赶了回来,也不怕被马鞍子颠烂了屁股?把信交给大当家了,他怎么说?”

    在外人面前,程名振的主将威严还是需要维护的。王二毛发作不得,先狠狠地瞪了段清一眼,然后极不情愿的回答道:“大当家还能怎么说?如果连这点儿挑拨离间的手段他都看不出来,也不配做咱们的大当家了!他让我转告你,今后再收到这种信,就把送信人的手剁下来给他卤了下酒。还有你的新房,房顶上已经上了两重干苇子。就等里边的泥墙再晾几天,就可以入住了!”

    “大当家什么时候又换口味了?”程名振笑着摇头。张金称这个喜欢吃人肉的癖好,还真是令人无法恭维。半拖半拽将王二毛扯进军帐,命人给对方搬了个胡床,倒好热茶,然后继续问道:“怎么样,你路上还顺利么?有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趁着兄弟两个一问一答的功夫,拍错了马屁的段清早跑没影了。王二毛看不到对方继续在自己眼前添堵,气也就顺了。笑了笑,非常自豪地回应,“谁有那个胆子惹咱们啊?这都是你的功劳。还别说,你给大当家出的主意真好使。沿途的大小庄子和堡寨见了我的打扮,都像耗子见了猫一般。不但不敢主动生事,只要我停下来休息,他们肯定派了胆大的壮丁到跟前送茶送水,生怕因为伺候不周给全庄子里的人惹上麻烦!”

    他口中程名振给张金称出的好主意,是指今年开春后巨鹿群雄对襄国郡各地的新策略。原来张家军每破一寨,十有**要将里边洗劫一空,女人掠走,男人杀尽。虽然威名赫赫,却也跟那些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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