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这些店铺,仓库,街道,土地整理,建筑修建,都交给这家商铺来做,修成的东西自然归官家,官府有钱按照市面营造法度付款得利,若无钱还款就是用这些地方的租金和使用费来偿还,若是钱财充足,诸位周转不灵,也可以来这家商行进行借贷,利息就按照市面上的进行。”
下面顿时安静,很多人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尽管周围有建筑和墙壁遮蔽。视线看不太远,可每个人都知道海河商业区周围还有许多的地方没有开发,至于修建赚不赚钱,看看现在海河商业区这些店铺仓库收取的租金就知道了。
每月都缴纳店铺的租金,外面无数人等着高价转租,前段时间闹出了什么勇胜货栈设局谋万家商行的事情,这天津卫海河边的土地,都是金子,这新建的店铺开发土地,进行整理,这就是挖金啊!
还有这提供借贷周转,有王通在哪里坐镇,难道还怕花出去的银子有人敢不还,何况在天津卫海河边这等时时生金的地方,大家借来钱还赚不出利息吗?
心中一计较,顿时就知道这新开的商铺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商人心里都有一本账一个算盘,现在每个人都在盘算,投进去这店铺到底合算不合算。
“王大人,小的有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问什么都行!?”
“大家既然都是入股,那每年店铺赚得的利润,和大家的分红都怎么算!?”
“既然是店铺,那一切都按照店铺的规矩来,每年赚到的钱自然股东们要分红,可来年要继续发展,自然要把利润留一部分到店里去,一切都和外面一样。”
王通又是笑着回答道,下面完全顾不得什么规矩礼节了,各个在那里盘算议论,这家店铺目前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海上陆上出事要赔钱赔银子,可这样事毕竟不常见,怎么说都是赚的。
这家店铺到时候开发建筑,这营造的收钱已经是大利,要是店铺租金,各项使用费用,那就更是财源滚滚,投入银子进去,这分红就极为可观,王通又在上面大声的说道:
“入股自愿,退股自由,但本官也说得明白,一切合理合法,什么都可以做,还有出的银子越多,得到的权利就越大,到时候各位公选出七名股东代表,官府这边也派出二名股东代表,还有一名代表定期轮换,用于监察其他人的行为……不必怕什么,官府派代表,官府就出二成的股份银子,现银交割,有专门银库存放,请各位随时验看,也是为了安大家的心思!!”
话一切都说透了,众人议论声却不减,王通在木桌上含笑看着下面,等了一段时间也没见得安静,对身边的护兵一摆手, 兵丁们大喝了几声安静,这才算把声音压下来。
“一切不急,一切都是自愿,过几日后,本官会把细则条陈发到各位手中,到时候各位再决定出多少银子不迟!!”
众人都是点头,今日信息太多,的确要好好消回去好好消化下,就在这时候,在人群中却有人高喊道:
“王大人,本店愿意出十万两!!”
满场安静,鸦雀无声,众人都看了过去。
三百九十一
一个还在纸上谈兵阶段的计划。今天不过是给大家宣讲解释,让大家接受,什么正式的东西都还没有进行。
王通正准备让今天来听的这些商人回去消化下他的计划,那些中小商户们将这个计划宣传下,甚至还需要他们去提建议,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或者其中的漏洞和不足,那一世王通对类似的行业也仅仅是了解而已。
却没想到,居然有人蹦出来喊道:
“愿意出十万两!”
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平常地方中等府一年的财赋收入,在天津卫地面上做生意的商家,能拿出这笔银子的不会超过十家,这里面恐怕还要包括王通自己的三江商行,还要包括古家和张家的货栈。
那喊声既然在人群中,不是那么靠前,可见这商人的资产在天津卫中排行很一般,既然很一般,如何敢喊出十万两来。
众人眼神都看了过去,王通在木桌上也是看过去,却看见一名中年商人站在那里满脸笑容的四下点头。
王通在天津卫从前是什么地位,海边杀贼之后更是威风之极。天津卫上下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口的。
喊话这人难道是失心疯了,居然敢在这个场合来消遣王通,王通倒是没有发怒,只是满脸的奇怪,心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喊。
看着那商人也平常,绸布的员外对襟长衫,身边跟这个随从,他随从面色黝黑,很安静的站在一边。
“老沈,十万两,你们鲁海商行连人带货全卖了,值不值十万两!”
有人已经是冷声讥刺,有那交情好的更是急忙说道:
“老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脑袋坏了吗,敢在这里乱喊,不怕王大人活剐了你!”
不管边上的人在那里骂还是劝,这位老沈就是在那里抱拳笑着招呼,也不多说话,前面已经有些乱了。
王通眉头皱着,坐在最前面的张纯德看出王通的不解,连忙到跟前说道:
“王大人,这沈宏是鲁海商行天津分号的掌柜,他们家总店据说是在济南府,要说一次拿出来十万两银子,实在是信不得。”
王通脸色有些沉。明明一个气氛很不错的宣讲会,却被这十万两搞得有些儿戏,要是这沈宏真来捣乱,那就要让他知道后悔两字如何写了。
“你们在这里鸹噪什么,我天津卫这个铺面当然拿不出十万两,可要是济南总号出手,那会这么难。”
或许被众人纠缠的紧了,这位沈宏沈掌柜也扯着嗓子来了一声,周围的人又是一安静,听他说的这般笃定,有人低声骂道:
“十万两,让你们大东家知道,非要扒了你的皮,在王千户面前,有些话也是能乱说的吗,简直是疯了!”
王通居高临下的看着,似乎跟在沈宏边上那个伙计一直在低声说什么,沈宏似乎在传话之类的。
“各位,想要出多少银子,想要在这家店里占个名分,觉得这家店该如何做。不该如何做,都回去好好想想,不着急拿主意,等各位想明白了,拿定了主意,再来找本官不迟, 本官这边早就预备好了人手,恭候各位大驾光临,有句话说在前头,此事言者无罪,都放下心去,大家事情忙,就不耽误各位的时间,散了吧!”
王通也不想继续让那沈宏继续下去,这太过匪夷所思的东西总会让人对这桩事失去信心和信任。
众人听到这个,看到王通从木桌上跳下,也知道今天这桩事告一段落,有人扯着嗓子问道:
“王大人,这新店铺叫什么名字!?”
“前面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保全大家的生意钱财没什么风险,咱们这又在天津卫,就叫天津保险行吧!!”
众人琢磨了下这个名字,在下面齐声的喝彩叫好,“好个保险”,王通正朝着内堂走,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个名字若干年后可没什么好评……
……
各家掌柜东家,天津卫商界的头面人物从王通在海河边的宅邸中鱼贯而出,那沈宏的身周围让出了好大一块空地。大家都对这人敬而远之,心想这人今天脑袋坏掉,居然喊出这个事情,不管做不做都要把自家和他们山东总号败坏了,若是旁人,你喊个一百万大家当个笑话,可和这个王通开玩笑,那不就是找死吗?他真找上门来,你难道有什么办法不成。可这个沈掌柜神色倒是颇为轻松,和身边的长随优哉游哉的闲逛了回去。
走出王通府邸门前那条街,人群朝着四下散去,各自回各自的店铺,人群也恢复了正常,沈宏了走了几步,却和前面巡街的两名兵卒打了个照面。
在天津卫海河边的商户都是不怕这些兵卒的,那两名锦衣卫兵卒笑着先点头,彼此打了个招呼,沈宏身后的长随倒是恭谨异常,低头走了过去。
双方擦身而过,巡街的锦衣卫兵卒向前走了几步,有一人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纳闷的说道:
“小五,刚才跟着那掌柜的伙计。我怎么觉得眼熟?”
“咱们这一天要在街上看到多少人,来来回回的走,见过肯定是见过,那还能不眼熟。”
另一个人笑着接话说道,那人也笑着点点头,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停住脚步又说道:
“不对,你还记得从前咱们查的那个和尚,以为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那个。跟那个伙计真像。”
另外一人已经有点不耐烦,开口说道:
“我只记得假和尚的模样,真和尚理会他做什么,那真和尚还俗做了伙计,咱们一样管不到,快走快走,回去晚了,食堂的饭都是凉的。”
另一位摇摇头,也不说话,两人一同向前走去。
……
“安排人去查查那鲁海商行,今天这人这么出挑,一定有什么事情。”
王通回到内堂,孙大海递过一湿手巾,王通擦了把脸,开口吩咐说道,孙大海连忙答应了,杨思尘捧着一本文卷走了出来,王通边走边说道:
“这桩事对天津卫的商家有益无害,不过本官的想法或许也有不足,这个要和各家商户多多沟通。”
“老爷这般大才,如何能有不足。”
杨思尘心悦诚服的说道,王通的武勇他或许不明白,但这经济经营之道,杨思尘实在是叹为观止,不知道这些想法如何而来,但照着这些想法做,却有莫大的好处。王通摇摇头说道:
“没有不足那是神仙想的,疏漏的地方肯定有,杨先生你把今日本官说的话整理成条陈,有什么不懂的就来询问,尽快形成了文卷,找个印书铺子印出来,然后你拿着文卷去排名前五十的大商户中,挨家挨户的拜访,这些人做老了生意,想的比我们多,比我们细。他们说了什么都详细的记录下来,回来给我参详。”
这个保险行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万全,做得好了可以拉拢人心,借钱生钱,做得不好,很可能就赔钱折本,到最后连人心都得罪个干净。
这件事做好了,等于连商家们的后顾之忧也完全的免除,肯定让天津卫之地有更大的繁荣,吸引来更多的南北商户,吸引来更多的金钱财物。
也是那场海贼突袭,让王通明白了这个道理,海河边的繁荣还很脆弱,即便自己训练兵马做出种种的部署,可商人们的风险并未降低,海上翻船,遇到倭寇,官府私下可都没什么赔偿的说法,不尽可能的降低这个风险,这个繁荣就有凋敝的可能。
做好了这个保险行,一方面降低经营贸易中不可控的风险,一方面可以集中大家的财力把天津卫建设的更好,还有一方面王通格外的看重,那就是通过这个保险行,可以让天津卫的商人们有一种认同感和集体主义,让他们彼此帮扶,彼此照顾,这对天津卫的长远发展好处更大。
走进内堂,却看到赤黑与一名跟随马三标出去的护兵在那里等待,见到王通,连忙上前见礼禀报,说是马三标那边在永平府卢龙那边找到了不错的马匹,而且那牲口商人手中牛马很多,天津卫如今需要畜力甚多,马三标想多买点回来,不过银钱不够,派赤黑二人回来请款。
这样的要求,王通自然没什么异议,当下批了条子,安排孙大海派人过去支取,同时加派了五名护兵陪着他们一起送钱去永平府卢龙那边。
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才落座,王通又想起那沈宏说的“十万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点,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如果这十万两真投进来,这鲁海商行绝对是赚大了。
可那位沈掌柜如果真是个经营天才,今天就应该是最前面这一排的人物,为何站在中间,正琢磨间,孙大海却回返了过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神色,进屋之后禀报说道:
“王大人,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求见。”
……
三百九十二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王通愣了下,用询问的目光左右看了看,每个人脸上都是迷惑的神色。
锦衣卫是天子耳目,在各处都有分支,除了南北直隶这等敏感要地之外,在各个省也有锦衣卫千户分驻,千户之间的拜访,按说也是平常。
可王通在锦衣卫系统中本来就是个新人,他认识的几个千户,无非是在京师当时的本管上司周林炳,还有在京师结下梁子,在天津卫又被收拾一番的葛力,在其他人就是连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交道。
“真的假的?”
王通琢磨了琢磨,问出了这一句,问出这句话之后,孙大海的脸上浮现出苦笑,开口回答说道:
“大人都这般想,属下也是生疑,特意验看了他的腰牌告身,的确是分驻山东的千户。做的好生失礼,不过这董大人倒是好脾气,没和属下计较。”
百户验看千户告身文书,怀疑对方的身份真假,这的确得罪人的事情,事情既然如此,王通也不好说什么了,尽管还猜不透对方的来意,还是说道:
“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去把人请到客厅,上茶伺候。”
孙大海答应了出门去请,王通则是换上了衣服,又是十万两,又是山东来的锦衣卫千户,今日让人糊涂错愕的事情未免太多了点。
王通自己坐在书房中安静了一会,脑海中把大事小事仔细的过了遍,看看自己漏过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没有想到,那十万两和山东来人的确是第一次出现。
……
好英俊的汉子,王通走进客厅之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客厅中除了陪着客人的孙大海之外,还坐着一人,站着一人。
坐着那位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淡蓝色的道袍,笑着喝茶,站的那人看着像是个仆役的模样。低头垂手站在后面。
所谓道袍却不是道士的袍服,这是有明一代最常见的常服,从天子到百姓,都是穿着,小门小户的人家逢年过节的时候出门拜客,在家迎客,还必须要穿着道袍,显示庄重有礼节。
不过淡蓝色这等颜色的道袍,则都是富家子弟穿着,这人坐在那里,就自有一股潇洒风流的气度,身材修长,相貌更是出挑,那一世在各种媒体上也见过不少明星,这人丝毫不逊色,甚至还有过之。
手上的戒指,腰间的玉佩,还有折扇的扇坠,都是一等一精工制作的好货色,这样的人物,也难怪孙大海会心生怀疑。
此人若说是京师某贵家的花花公子还有人信。说是分驻山东的锦衣卫千户,比起京师以及各处的那些赳赳武夫来,实在不像的紧。
王通已经习惯了初见一个人就仔细端详,通过他的相貌得出一些信息,这人上上下下看过来,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缺陷的也就两处,脸色青白,眼眶处有些阴暗,这摸样的,一般都是酒色过度所致,整个人也显得轻佻。
看见王通昂首阔步的走进屋中,那董千户和身后的长随都愣了下,尽管知道王通年轻,可亲身见面,还是觉得太年轻了,如果不是孙大海恭敬行礼,董千户甚至都不敢确认。
“这位就是王大人了,董某贸然拜访,实在是冒昧,还请王大人见谅。”
千户董创喜笑着起身,拱手为礼,王通也是客气的回礼,双方坐下,还没等王通开口询问,这董创喜就先开口说道:
“王大人一定疑惑,你我虽然同在亲军之中,可天南地北,素不相识,为何突然上门求见。是不是这般想?”
这人很会说话,这么一说,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王通忍不住笑着点点头,董创喜也是笑着说道:
“好叫大人知道,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