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预先判断的没什么区别,鞑虏骑兵果然是在回程的最后一天大举来攻,这个地形也不能说是有利到了什么地步,虎威营的两个团和身后的车阵虽然扎在了平地上,在这个之外,也就是第一团的左侧有几处土包丘陵,第二团的右侧只有一个,那也称不上什么阻碍,整体来看还是一马平川,适合鞑虏骑兵运动作战的地方。
王通这边忙碌,从西边过来的大股鞑虏骑兵也在不停的行进,看到明军列阵,跑在最前面十几名鞑虏骑兵举起手中的红旗来回的摆动,不多时带着某种节奏的号角声响起,看着漫山遍野的鞑虏骑兵在前面举旗骑兵的引导下,各自排列成队,放慢了打马前行的速度。
长途跟随,即便是一人双马或者更多,也要珍惜马力,不能耗费的太厉害,放慢马速,也方便调整位置,跟着前面的红旗列队。
等距离虎威军阵列最前沿三百余步的时候,鞑虏骑兵在奔行中也排列好了阵势,分为十几队,倒也是气象森严。
远远能看到鞑虏大队的队伍中央有众多旗帜簇拥向前,出列后能看到一些乘坐骏马,身披甲胄的人看着这边,这应该就是鞑虏中的将领贵人了。
……
“这么多的甲,也难怪在宣府外吃了这么大的亏,这样的明军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见到列阵的虎威军,万户那吉特倒抽了口冷气,尽管虎威军仅仅是外侧兵卒和军将们戴盔披甲,可远远看过去,却像是整个大队都是披着上好铁甲,这时阳光射下,铁甲映照,还真是寒光闪闪。
跟着出来的那些鞑虏贵人、大将也都面有骇然的神色,不过那科尔沁部的王子腾珠尔随即哈哈大笑,扬起马鞭指着那边说道:
“明狗若是守在那大车营里,咱们或许难打,居然妄自尊大的出来野战,这不是给咱们送东西来了吗?”
在那里观阵的众人都是哄笑,昨日奉承说话那老者更是接口说道:
“到时候把这些甲那些大车都拿过来,科尔沁部就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了,那吉特万户也会成为传世万代的汗王……”
这话奉承了几边,就连那吉特都是面露笑意,明军这么白痴,不把这些好东西拿到手,那可就太傻了。
正在此时,“轰”的一声大响,呼啸声响起……
……
“不能让鞑子这么容易列阵!拿他们试炮!!”
王通笑着发令,木恩那边答应一声,一门五斤炮开始调整方向,点火发射。
五百零九
五斤炮如果换算成西洋的单位,差不多是六磅的样子,射程五百步左右。
这边几门炮本就是装填完毕,听到王通的号令,稍作了调整之后,一门五斤炮立刻点火发射!
鞑虏那边的骑兵队列已经停住,虎威军这边也已经列阵完毕,虽说有些嘈杂,可还算安静,猛地一声大响,所有人都是一惊。
那边的蒙古兵将,也是见过市面,在边塞听过这大炮的动静,听到这声闷响各个凛然,但他们也不是自大之辈,看着明军那几门火炮的粗细大小,估计着射程不会过三百步,而且这等火炮装填困难,发射的时候应该在冲阵防御,现在不会浪费。
可大明惯用的铸炮手段和王通匠坊中所用的不同,寻常铸炮,为了让火炮安全不炸膛,只能是不断的加上铁料,将火炮变得越来越粗,而王通匠坊中,一切都是严密工序,层层检验,炮看起来可是比平常明军的炮细了不少。
鞑虏、甚至是大明军兵判断一门炮的射程远近和威力大小,最直观的手段就是炮的粗细。
听到明军阵前的炮响,有些人下意识的就要哄笑,等着看明军吃瘪的样子,不过呼啸声迅速靠近。
“噗”的一声闷响,阵列最前的一名鞑虏军官,马头、人身都被高速飞行的金属弹丸打成了两截,炸烂的血肉向着四周迸溅。
单薄的血肉之躯对这个规格的炮弹根本起不到什么阻碍的能力,“噗”“噗”连声,炮弹打断了几人的身体才落在地上。
被血肉迸溅到的鞑虏骑兵这时候才开始反应过来,粗着嗓子大声的吼叫,拼命拉扯着马车向边上闪躲。
炮弹落在了地上,冷硬的土地并不能吸收这颗炮弹巨大的冲量,落地之后又是弹起,弹起金属弹丸速度变慢了些,可同样没有什么血肉之躯能够拦住。
马腿被砸断,人倒在地上被马匹压住,又是被趟出了一条血路,炮弹止住,已经有十几个人死在了炮击之下。
被炮弹夺去肢体的人更加凄惨,他们流血,大声的惨叫,可在这冰冷天气,又是战场之上,他们甚至不能干脆利索的死去,只能是慢慢受着煎熬。
万户那吉特和身边那些鞑虏贵人的笑容都是僵在了脸上,奉承说话的那名干瘦老者颤抖着手拨马转身,就要逃跑。
那吉特在马上大吼道:
“苏和,你敢动,我现在就杀了你,回去还要让哈丹巴特尔大人夺了你的家人和牲畜,让他们世代为奴!”
这差不多是草原上对贵人最残酷的惩罚了,那苏和打了个冷战,死命的勒住了马匹,才一停住,边上的那腾珠尔一马鞭就是抽了下来,想来是恼恨他丢脸,抽在脸上就是一道血痕,苏和躲也不敢躲。
那吉特淡淡瞥了眼,要是抽狠了,这一鞭子把脸抽开都是可以的,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粗声说道:
“传令,退,退到那炮弹停住之处五十步后!!”
命令下达,他身后的旗帜摆动,号角吹响,已经是鸦雀无声的鞑虏骑兵各队向后缓缓退去。
“轰!轰!”又是两声大响,正在前列的鞑虏骑兵不管是转过身或者没转过身的,都是下意识的要拨马远走,躲开这该死的火炮。
本来已经成了阵列,现在想要转身撤退本本就麻烦,仓促间又要散开,最外围的到还可以,阵中的如何动,马匹互相拥挤,阵型立刻是大乱了。
炮弹呼啸着落下,依旧是毫无阻碍的夺取兵卒的性命,惨叫和哀嚎响起,让周围的队形更乱。
甚至有的人被惊马甩下来,还没有来得及爬起,就被同伴的马蹄踩踏在下面,成了一滩肉泥。
虎威军中也不知道是谁,一声欢呼,人人大喊叫好,士兵们用长矛敲击地面,这种欢欣鼓舞,让虎威军气势大振,却让鞑虏的阵列更加溃散。
按那吉特的命令,退一百五十步就要重新列阵,可几个队的大混乱,却让鞑虏的军阵一直退了二百步才将将止住。
披甲骑红马的鞑虏骑兵到处巡视约束,马鞭抽,刀背砸,甚至还有被揪出来直接砍了脑袋的,那吉特的直属卫队拼命的弹压,总算把队伍约束住了,重新列成了阵势。
不过这次面向虎威军阵势的时候,鞑虏骑兵的脸上却都是带了些畏缩的神情,甚至不敢看向虎威军炮阵的方向。
……
“若是年初咱们出宣府的时候,带着这些炮,恐怕两炮轰上去,那伙骑兵自己就散了!”
王通看着收拢阵型的鞑虏骑兵说道,炮兵阵地的人正在紧张的清洗炮膛,装填弹药,王通手搭凉棚远远看着,摇头说道:
“鞑子也太不堪了,这闹哄哄的万把骑兵,才死了不到百人就这般模样,这样的兵……”
听到王通的感慨,谭将在边上低声接口说道:
“当年老大人在北边管兵的时候,就说咱们大明的边兵败坏,可草原上的鞑子兵马也在败坏,毕竟和议之后,太平久了,什么都要荒废,戚大人在蓟镇练出兵马来,在草原上肯定会大胜的,可有和议约束着不能动。”
“这不就是比烂吗?”
王通笑着说了句,大明和蒙古一天天荒废,倒是让关外的女真人得了便宜,不过这些念头都是藏在心底,王通指着前面继续说道:
“虽然退了,不过靠着这几门炮也不会吓住吓跑他们,肯定觉得大队冲来,火炮毕竟只有这几门也阻拦他们不住,可现在离着有五百多步了,他们怎么冲过来!!”
马匹小跑几百步,然后最后冲起来,倒不是不能冲,奈何却冲不到太快,马匹若是跑得慢,冲不起来,威力也就谈不上了。
这时候却看到鞑虏阵中旗号摇动,有一队骑兵远远兜了大圈子,似乎要从右侧绕过来,王通凝神看着,那一队似乎有千骑左右,这一队一动,却有更大的一队也是离开本阵,奔向右侧。
“谭将、木恩,你二人回归车营,先前那队应该是攻打车营来了,你们去车营主持防务!”
王通肃声吩咐,谭兵和木恩连忙领命,各带人回返,又是看了会,鞑虏本阵中先出那队果然是奔着车营的方向而来。
“三门三斤炮转向,面向右侧!!”
王通又是下令,王通他就在第二团的右侧,炮阵也是列在此处,位置微微前提,后出的规模更大的那一队鞑虏骑兵绕到了第二团右侧之后,就是停下开始列阵。
炮兵和民夫们紧张的忙碌,除了把三门火炮调整方向之外,还要把其他的火炮移动位置,给第二团的右侧让出更空阔的空间来。
“全体向右转!!!”
李虎头高声下令,号声和鼓声随之响起,士兵们以长矛为轴,迅速的转向,李虎头又是大声喝令道:
“向前十步步走!!”
鼓声敲响,兵卒们踩着步点,向前大步走去,停下后重新整队,而第一团也是做出了调整,向后回收。
两个方阵调整完毕之后,把车营作为依靠,第一团和第二团的距离却拉近到七十步之内,只不过第一团向前,第二团向右,彼此各为犄角。
攻打车营的那千余骑,在稍微整队之后,开始冲上车营,似乎有什么约定的信号,这千余骑一动,第二团面对的那两千余骑也是开始动了,这两个一动,轰隆隆的闷声在正前方响起,鞑虏骑兵的本阵也可以压了过来。
步卒列队,彼此之间可以挤着,间距不大,可骑兵列队彼此之间的间隔不小,何况鞑虏骑兵的数量远远超过虎威军的步卒,这么全部发动后,铺天盖地,放眼看过去四下全是骑兵,好像要把虎威军淹没一般。
“咚咚”好似敲鼓的闷响连续响起,车营上的那些轻炮已经陆续开火,攻打这个方向的千余骑闷头冲了几十步,可那小炮的轰鸣似乎没有停下来,还有零星的弓箭射出,这本就不是主攻的方向,死伤太大,马队迅速被压制下去。
“压住,压住!!等二百步内打第一炮!!”
第二团所面对的骑兵已经在奔跑中渐渐结成了阵势,敌骑越靠越近,军将们都是大吼着维护秩序,发令的号声突然变了节奏,李虎头手中的长矛斜向前,第二团长矛层层叠叠的放平向前,变成了拒马的阵型。
另一边的第一团面对的压力更大,前方的骑兵要几倍于其他方向,火铳兵们分为四列,将火铳放平对准了前方。
第二团面对的骑兵最先发动,也是最先到达了二百步内。
“开炮!!!”
三门火炮轰然作响,人喊马嘶,密集列队的骑兵立刻有几十骑翻倒在地上,尽管后面也有骑兵被前面倒地的人马绊倒,可大队的冲势依旧不减。
“稳住,炮队加速装填!!”
李虎头看着前方靠近的敌骑,冷声大喊,在另外一侧闷雷般的震动响起,三门五斤炮开火了……
五百一十
在虎威军两个步兵团的前列向外看,视野中充斥着望不到边际的骑兵,各个举着武器在呼喊靠近。
身在阵中,火炮轰鸣,蹄声如雷,好像被惊涛骇浪围困,人似乎都站不稳了,长矛方阵中的每一个兵丁,不管他是在前列还是在队中,各个紧握着长矛大喊,可这呼喊声却听不见,他们互相依靠,知道自己不能动,也无法动,只能死战。
第二团向右的三门火炮已经打响,蜂拥而至的骑兵有几十骑都被打倒,滚倒在地上的人和马又把身后的同伴绊倒,人仰马翻。
可这小小的阻碍,就像是大浪中的浪花一般,丝毫没有影响大队的行进,骑兵还是扑了过来。
第二团的长矛层层叠叠的向前,李虎头也是紧紧的站在第一排的右侧,长矛前指,第一列第二列的长矛兵身上披着坚甲,身后有同伴依靠,尽管有些慌张,可还站定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看到团总李虎头和主将王通都站在右侧前排,他们不退,众人自然不退。
在第一团面对的方向,是鞑虏骑兵的主攻方向,五斤炮已经轰鸣打响,这样的重炮威力比三斤炮强了可不是一倍。
每一发炮弹都在鞑虏骑兵的冲锋队列中打开了一条血路,可打出的缺口迅速的被其余的鞑虏骑兵填上,丝毫看不出什么杀伤
第一团前方的四门三斤炮也是打响,效果也是同样,敌骑距离阵列不过二百步了,一名要搬运炮弹的民夫突然大喊一声,丢下炮弹,扭头朝着车营的方向跑去,他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子。
王通伸手一指,身边的一名亲兵跃马出列,几步追上了那民夫,挥刀砍下,立刻是人头落地,血光冲天。
“阵前脱逃,立斩不赦,都他娘的老实些!!”
木恩回车营主持,炮阵这边却是一个炮队的总旗主持,看到有人逃跑,他也觉得丢脸之极,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喊其他的民夫,看到同伴的脑袋已经被人砍了去,剩下的民夫们都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却都老实做活了。
不过那炮队总旗的吼声却没有人听到,因为此时,前列的火铳打响了。
四百名火铳兵,分为四列,每列百人,各有军将发令,看到前方的骑兵已经到了七十步之内,第一排的士官大喝着挥下了手中的刀。
士兵们听不到他口中的大喝,但看清了挥下的刀,从右向左,次第的开火,第一排嘭嘭连续打响。
爆豆一般的密集响声,第一排硝烟弥漫,正当这个方向的骑兵冲锋势头一停,几十骑纷纷仆倒,稍一停顿,第二排又是开火,中弹的骑兵仆倒,后面的鞑虏骑兵正准备跨过,甚至是踩过倒下的同伴,第二轮的火铳又是来了,第三排,第四排……
鞑虏骑兵中弹倒下,露出后面的同伴,然后又是火铳的齐射,周而复始,火铳兵正对着的鞑虏阵势方向硬生生的被打停了,看着前面弥漫的硝烟,看着前面倒在地上惨叫呻吟的同伴,不知道还有没有继续打来的火铳,前面跑得快已经被打下,跑在后面的则是拽着缰绳转向。
“撤到阵中两团之间!!”
按照预先的安排,射击完毕之后,火铳兵并没有原地装弹继续射击,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各个拿起火铳转身朝着两个团之间跑去。
跑进两个团的大方阵之间,火铳兵飞快的排好阵势,又开始装填弹药。
……
第一团这边的五斤炮打了三轮,三斤炮打了两轮,骑兵已经越来越近,炮队的总旗开口大吼道:
“第一小旗留下,其余人撤退,快跑!!”
民夫们和其他炮的兵丁都是丢下手中的东西,朝着方阵中央撒腿就跑,炮兵阵地冲过来的骑兵面前没有什么抵挡的能力,丢炮撤退,战斗之后再拿回来就是。
“上霰弹,咱们再打一次!!”
那总旗吼叫着说道,方才民夫逃走,炮队脸上无光,这总旗觉得在主将面前丢了面子,一定要争光一次。
火铳兵撤回,这个方向的骑兵距离不过百步,炮兵们以疯狂的动作刷了炮膛,装填弹药,简单夯实几下,又是把一个包着火铳子弹的布包袱塞进了炮膛,骑兵们距离已经是五十几步,总旗从火盆中拔出铁钎,大声道:
“你们快走!!”
这个距离,甚至能看到鞑虏骑兵脸上的胡须,炮兵们不敢有迟疑,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