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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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 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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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磊洗漱完,急忙出门前往御膳房边上的食库验看,快到食库门前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前面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宫中跪了这么一片,难道那位主子过来了,桂磊放慢脚步,让身边的小宦官过去问问,要真是谁过来看,自己也好做个准备。
  “桂公公,他们就是等您老的!”
  听了这个回话,桂磊更是糊涂,上前几步,仔细看了下,却都是些青衣和绿衣的劳役宦官,各处做活的人。
  那帮人一看到桂磊过来,都是哭着开始磕头,桂磊每日往返,对面孔也是熟悉,能看出这些宦官中不少人都是在御膳房和各处厨房当差做活的,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越发亮了,这帮人在这里跪着哭,那早饭怎么办,这个不准备齐了,是大罪过,桂磊也是急了,上前跺脚说道:
  “你们在这里折腾什么,误了用膳的钟点,多少脑袋也是不够掉的,快去做活,弄完了咱家再跟你们计较!!”
  他这一句话,下面立刻哭喊一片,为首几个人连连磕头说道:
  “桂公公,小的们也知道误了差事要杀头,可人心惶惶,就怕做错了什么,那时候更是大罪过啊!”
  一个人说完,另外一个接上:
  “桂公公,小的们入宫后那就是忠心尽力的办差,不敢犯什么错,可小的们在宫外的时候没个着落,总是有些不对的地方,现在顺天府揪着这些不放,处处严查,小的们都怕在宫内呆不了多久,就要被赶出去……”
  说了几句,下面哭声一片,都是在那边不住的磕头,也有人哭腔抽咽的说道:
  “小的们听说,外面的公人盯着有残疾的人,拷问的紧,那架势非要问出些什么才行,小的们没进宫的时候,和那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牵扯,要是被扯上什么。”
  尚膳监光禄太监桂磊这才明白来由,看着天愈发亮了,尖声喝道:
  “你们都进了宫,外面的官怎么敢动你们,安心做活办差,咱家给你们做主,这顺天府折腾的实在是不像话了些,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让宫内也是人心惶惶,你们先去做活,咱家这就去问,给你们个说法!!”
  下面的人又是磕头哭谢,还有人说道:
  “桂公公,南街那边当差的已经有被差役们问询的了,咱们这边怎么也保不住!”
  “混帐东西,咱家都说了,你还在这边呱噪什么,不要在这里哭丧,都滚进去做活,早饭之后,咱家去给你们问个明白!!”
  桂磊大怒,不过这南街美味馆一片也是尚膳监所辖,却在宫外,顺天府问到了那边,轮班轮换,也难怪这边恐慌。
  好一番折腾,这些人才进去做活,桂磊安排完,琢磨了琢磨,却奔着司礼监那边去,才走了没几步,手下两个亲信宦官就来报信,今日各处监司他们,都有跪着哭诉的。
  五百五十三
  正德年间,刘瑾专权,八虎之名威震天下,到了嘉靖年间有意约束宦官的权力,嘉靖后期根本不再补充宦官,任由宫内的宦官们老去。
  老去归老去,但宫内始终有大量的劳役需要人从事,隆庆初年的时候,宫内劳役就有些运转不畅,所以隆庆年间一直在缓慢的补充,但文臣们依旧抱有警惕,而且隆庆在位几年,内阁大臣几乎都是嘉靖年间的臣子,德高望重,隆庆皇帝也没有在这样的小事上和他们争执,够用即可。
  这几年,宫内因为宦官们的老朽,各方面的人力都出现了严重的不足,而且内廷第一人冯保也成了天下间举足轻重的角色。
  为了维持宫内的正常运转,也有宦官权势渐渐回潮的原因,开始在宫外大量的补充宦官人手。
  而万历九年的这次补充,又是近三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宫内不补充宦官,可冒险图富贵,或者无路可走的人们自阉做无名白的数量一直没有减少,无名白的数量在不断的增多。
  这次补进宫中的低级宦官中,除了为内书堂那边甄选的童阉之外,其余都是在无名白中挑选,挑选青壮之人,好入宫来就能办差做事。
  有明一代,皇宫大内耳目灵敏,内外消息都通畅往来,京师各衙门在无名白聚居之地大索贼人的消息,他们自然也知道。
  如今入宫是有温饱,当年在宫外做无名白的时候,手脚不干不净却也难免,听到宫外大索,众人难免都是人心惶惶。
  早饭的事情做完,沈德财也来到了御膳房中,简单交待了几句,桂磊急忙去往司礼监。
  虽说司礼监统领内廷,可除却司礼监办差的宦官之外,各个监司局衙门都是各有一处,各自忙碌。
  桂磊到了这边,却发现各个衙门的人居然都在,还真和自家亲信说的那样,各处都在磕头请愿哭求。
  “这么做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小的们人心惶惶,咱们伺候的是宫内各位贵人主子,要有个闪失怎么办!?”
  “顺天府胆子怎么大到了这样的地步,到底是谁给他们撑腰……”
  “下面几个掌司过去施粥赈济,居然被顺天府的差役给拦了下来,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宫内人……”
  有的直接是掌印的太监过来,有的则是少监或者是管事过来,大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角色,在这里虽然有怨言,但话却说三分留三分。
  司礼监各位当差的太监都是随着万历皇帝去朝会,照例留下一名值守处理急件,今日当差的却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张宏,值房中站着二十几号人,在那里喧嚷,想要办差根本无法静下心,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
  “各位公公,冯公公、张公公还在朝会那边,咱们在这里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不如各自回返衙门,等午间再行商议如何,大家都是各衙门主事的人,来到这边,别耽误了那边衙门的差事。”
  司礼监掌印、提督、秉笔各一人,随堂四五人,这几个人都有太监的身份,等同于外朝的内阁,权重无比,地位远高于内廷其他各衙门。
  张宏素来以方正著称,李太后对他褒奖有加,隐约间这张宏在司礼监是个第三人的意思,他既然这般说话,过来禀报的人也都不好多说下去,彼此看了看,就准备散去。
  “张公公话不能这么讲,以我御马监为例,此次挑选的健壮宦官都是补入各营各司,这些人是宫中的武备兵马,若是这样人心惶惶,岂不是祸事,而且御马监原来那些人多以老弱,依靠不上,若任由这般下去,禁军体统岂不是败坏!”
  众人要散,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却站了出来,语气虽然平和,说的却是颇为坚定。
  在场众人,此时也只有御马监的林书禄有说这个话的资格,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都是附和。
  “尚膳监这边操持饭食,活计最为繁重,也最出不得错误,前次宫外挑拣的,有三成补到这边,可这个样子,他们也没心思做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和上面交待,张公公,这是第一等大事耽误不得!!”
  尚膳监提督光禄太监桂磊喊的声音最大,他也最为紧张这事,早晨起来因为这帮人哭求,紧赶慢赶,有三位嫔妃宫里还是耽搁了一会,惹得那边大发埋怨。
  得亏郑贵妃那边的优先供应,要不然真就有大祸事了,桂磊和尚膳监掌印的沈德财一合计,觉得此事一定要有个说法,要不然有了麻烦,估计是尚膳监这边背责,这等事一定要摘个明白。
  其他几处的声音也不小,直殿监和御用监也是差不多的局面。
  张宏看到这个局面也是无奈,拍了拍额头,索性抱拳作了一揖,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各位公公先做,咱家还有些文卷要看,就不陪着了。”
  他心里也有些火气,说完就出门去了正院的值房,坐在自家座位上批阅了几本,却有些纳闷,转头问亲信的写字宦官说道:
  “顺天府这么一意查案,外面这些人在宫外煊赫的很,怎么都压不住,还要聚在这边来?”
  写字宦官迟疑了下,那边张宏却先反应过来,打开本折子圈了几笔,低声说道:
  “想必是张公公手下那个治安司了,怪不得要聚到这边来折腾,管不得,管不得啊!”
  宫内各处,对治安司这个衙门颇为冷淡,一是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却是被张诚牢牢的抓在手中,别人伸不进手去,这背后则是天子了,如今宫内宫外都是太后娘娘最大,大家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大家聚齐了来这边,本就是快要中午,朝会进行的差不多,张宏出去说话没过多久,司礼监的几位都已经回来。
  在张宏面前,众人能说几句,在冯保和张诚跟前,大家却不敢那么放肆,都是齐齐躬身见了礼。
  不过这时众人又都迟疑了,谁都能看到司礼监几位脸色都很差,难不成是下面聚众哭告的事情惹怒了冯公公和张公公。
  众人迟疑,监督太监林书禄却缓步向前,深深一揖,肃声说道:
  “冯公公,宫中不宁,若不今早平息,我等众人必有祸事临头。”
  冯保进了院子看到众人明显一愣,众人迟疑没有上前,他这边却在想别的事情,似乎走神的样子,被林书禄这么一说,才反应了过来,听到这话,眉头挑了下,却直接转头说道:
  “张诚,去和你那边的人招呼一下,这般鸡犬不宁的折腾,于内于外,都是颜面有损,适可而止吧!”
  众人面前说这样的话,等若是当面折损,在场的众人都愣了愣,也不顾得失礼如何,齐齐的看向张诚,却没想到张诚也是若有所思,只是点头答应了句“是”,众人愕然,却看到司礼监参加朝会的一众人都是进了值房。
  大家都是宫内顶尖的角色,对这般的情势自然判断的明白,大太监们进了屋子,不多时有写字宦官出来说道:
  “事务繁忙,请各位公公各回本职,有事再行传唤。”
  写字宦官说的恭敬,不过逐客的意思大家明白,今日气势汹汹前来,所求的事情似乎有了结果,张诚也应了,可各监司衙门如今关心的事情却不在这上面,让冯保和张诚都忧心忡忡的事情会是什么,朝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位太监、少监彼此知会了声,各自心照不宣的散了,一离开司礼监的院子,他们虽然在回返各自的衙门,手下的亲信却开始到处打听了起来。
  按照惯例,朝会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是秘密,午饭前,各处都知道了消息。
  “安排李文全去三大营做副将的安排被张阁老给否了。”
  所谓京营在嘉靖前是十二团营,嘉靖时改为三大营,由文臣总领,宦官监军,各级军将由勋贵充任,三大营一共四个副将,都是伯爵侯爵,又有饷银空额,军备差价的油水,是勋贵们一等一的去处。
  而且对勋贵们来说,若有什么抬举升任的,总要有个形式上的功勋,去三大营做一段,到时候也有理由说辞。
  这李文全从前没有担任过什么实职,现在也没有什么爵位在身,张阁老此举倒也合情合理,文官们常作这样的事情,没什么稀罕。
  可李文全是武清侯李伟的儿子,是当今慈圣太后娘娘的亲弟弟,这是天下最顶尖的皇亲国戚之一,张阁老居然就这么否了……接下来会如何,天知道。
  ……
  “草原上正是不宁之时,三大营需要得力武臣充任,哀家知道张先生的用心,不必说什么了!”
  李太后这般说话,却是面沉似水,冯保和张诚对视一眼,都是躬身,李太后却转了个话题说道:
  “今日宫中闹哄哄不像个样子,张诚,你是宫内当差的人,要分清里外,这么追查下去,你什么居心!”
  李太后神色俱厉,张诚慌忙跪了下来……
  五百五十四
  “回禀娘娘,京师外无名白凶顽,于己于人已有过百性命枉死暴……”
  贵人发怒训斥,立刻跪下,这时张诚作为一个在宫内当差近四十年的老宦官的本能,磕头之后就出声解释,说了两句,小腿却一疼。
  不必回头张诚也明白是冯保踢了他一下,当即反应过来,只是停了解释,加重了磕头的力量,口中只说道:
  “请娘娘治罪,是奴婢这边孟浪了。”
  慈圣太后李氏发怒的那里是张诚在治安司背后,治安司严查无名白,根本是张居正驳了抬举他兄弟李文全的动议。
  所谓“女中尧舜”,自然不能因为自家兄弟求官不得发火,偏生今日宫中宦官聚众哭告,被牵扯到的张诚自然要被训斥了。
  下面张诚磕了几个头,李太后深吸了口气,却是用手捏了捏额角,边上的女官锦绣连忙上前一步,开口低声说道:
  “娘娘莫要动气,张诚已经认错了,娘娘万金之体且莫为这等事伤了身子啊!”
  李太后一抬手,边上立刻有宫女捧着茶盘上前,锦绣轻手轻脚的在上面取下一个银碗,捧给了李太后,李太后抿了进口,微微闭上眼睛,脸色却平复了不少,锦绣接回银碗后,李太后沉声说道:
  “锦绣,留你和冯保、张诚二人在,其他人都下去吧!”
  锦绣连忙答应,转头冲着冯保和张诚点点头,却对其他人挥挥手,在殿里伺候的宫女和宦官连忙躬身后退走开。
  等到无关人等都退了下去,李太后睁开了眼睛,淡然说道:
  “当年张居正训了高拱一句无心之言作为罪过,若不是哀家和冯保帮他,又怎么有他今日……”
  说了一半,李太后却瞥了眼在那边低头的冯保,开口继续说道:
  “不过张先生也是一心为国,大明国库匮乏了这么多年,却是在他手里又到了这般充盈,唉……张诚,你起来吧!”
  张诚谢恩之后站起,脸色虽然恭谨羞愧,可心却在那里狂跳,今日李太后的失态和迁怒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李太后方才说话欲言又止,又说了几句张居正的功劳。
  这分明是顾忌着冯保和张居正的同盟,牢不可破的铁三角如今不稳了,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机会。
  “太后娘娘,张阁老那边虽然通达,可有时候书生气也是重了点,太后娘娘派人训诫劝导,他也就知道错了,娘娘万金之体,万万不可为为此事动气。”
  冯保那边脸色没什么不对,全是关心的神情,李太后淡淡笑道:
  “哀家的兄弟天下何处去不得,内阁那边给不了这个官,不要就是了,这件事不必提了。”
  张诚低头站在那里,心中激动,却为冯保叹了口气,张居正和冯保在最顶点的位置太久了,习惯了一言决断,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决定,对上面还有一个仲裁者感觉到有些不习惯了。
  特别是这个仲裁者是太后,有明一代,皇太后对朝政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在人的心目中先天没有合法性,李太后虽然遥控朝局,但在众人心中的成规印象却没有改变,内廷的冯保、外朝的张居正在前台时间太久,连他们自己也有意无意的忽视起来。
  万历皇帝从小由冯保看护,尊称“大伴”,见到冯保都要正坐,不敢有什么懈怠神情,万历皇帝还是裕王世子的时候,张居正就是他的伴读老师,自登基以来,万历皇帝没有当面驳斥过张居正的奏折,张居正甚至还训斥过皇帝。
  清查田亩、一条鞭法大行天下,对鞑虏的几次大胜,都让张居正的威望愈发隆重,而冯保因为和张居正的同盟也是水涨船高,他们也是越来越不耐烦旁人的插手了。
  或许他们自己没有感觉,可他们不知不觉的已经膨胀,已经觉得自己可以决定一切……
  张诚心中翻江倒海,可也明白,张居正和冯保的同盟不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要不然李太后不会欲言又止,要遣散从人才会抱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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