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壮们不过是庄户把式,柳三郎却是军中厮杀场历练出来的,被他用杆棒戳翻了几个,直接把人都是打跑,邱家庄的人不肯吃亏,却是聚众来闹事,可巧当日天津卫那边给京师送信,穿着锦衣卫袍服的信使听见喧闹,也拿着刀骑马赶来。
寻常百姓见了衙门中的帮闲都如同见了天一般,见到这拿着刀的锦衣卫,那里还敢做什么,立刻一哄而散。
闹事的走开,不多时庄子里的几个老者和里正又是小心翼翼的过来,拿着些银两和鸡鸭,向这柳三郎赔罪。
无非是大家年轻气盛动手互殴,自己又没有吃什么亏,柳三郎也不愿意弄的这么僵,把这些东西推拒了回去,好言安慰几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此事之后,年轻人佩服柳三郎武艺高强,年长的人则是觉得这个年轻人稳重仁义,关系也就好了不少,加上柳三郎什么东西都在这边采买,也就越来越熟。
顺天府这边虽说是天下首府,可也说不上太平,经常有小股的偷牛贼流窜,这些人倒不会攻进庄子中大肆烧杀抢掠,可偶尔趁夜摸进来,有的人家也要遭殃,真正让人忍不了的是偷盗牛马。农户中最值钱的就是这牛马,这个偷去,一家受的损失极大,破产都有可能。而且这小股盗贼骑马骑驴,十几人一伙,动起手来一家两家的男丁也不是对手。
自从庄中某户人家丢了耕牛,上吊自杀之后,全庄就商议着练庄丁自保,有个防护。
大户人家出钱出粮,小户出人丁,农闲时候操练,倒也聚齐了百十号男丁,光有人没用,还要有个教头。
这个大家自然而然是想到了客栈中的柳三郎,柳三郎因伤退伍,可也总念着这战阵沙场的事情,有人找上门,他自然愿意。
他在军中不过是个伍长,这个职务都不算是军将,只是个头目,不过耳濡目染,见过练过的东西多,也就拿来训练这些庄客。
虎威军中的东西真是有用,邱家庄的人被偷牲口的贼人折腾的太惨,练的也是用心,居然慢慢练出了模样。
大概在三个月前,偷牛贼又是上门,一家呼喊,全村的丁壮拿着草叉锄头什么的出来,放在往常,偷牛贼骑在马上驴上,挥舞兵器吆喝着冲过去,庄上的丁壮也就吓得四散,却没想到这次碰到了铁板。
这边吆喝着冲上,丁壮们也有被吓跑的,可更多的人却是站住没动,偷牛贼骑着的马倒先翻到了,把人都甩了下来,骑驴的跑的不快,更是直接被抓住。
一伙偷牛贼被抓住,打了个半死之后送到官府中,官府也是派人来褒奖,周围四里八乡的也都是送来猪羊,不光是除害,而且大涨了邱家庄的志气。
各村各庄之间,彼此争水争地,或者杂七杂八的纠纷都是不少,这其中大庄子中人多势众,往往就占到便宜。
邱家庄的庄丁有了操练,和其他处有了争端,自然大占便宜,其他处就算是人多,邱家庄靠着这半军事化的训练也能赢下,这么下来,邱家庄的人处处不吃亏,甚至还有小村小庄的过来求个庇护。
得了这么多好处,对柳三郎就更是听从,别看他是个跛脚,庄中体面人家,有女儿的都想招他为婿了,平素里大家更是教头教头的叫着,唯恐怠慢了。
夜间出事,柳三郎跑出去叫人,说是客栈那边有贼,而且攻打的还是官老爷,大家就急忙拿着家什出了家门,柳三郎还在那里说,等大家救了人,肯定重重有赏。
本就互相帮忙,又有重赏在前,庄丁们自然踊跃,等到了客栈那边,庄丁们按照吩咐列成几队,把各处堵住。
刺客们仓惶逃出,本就没有什么战意,看到面前列队而战的庄丁,心下先怯了几分,这边庄丁们也都是打的熟了,只当作偷牛贼来料理,一动手后面先有一张破网丢了过来,都是用来套鸟的东西。
刺客们想要避开的时候,草叉和锄头、尖头木棍什么的就已经招呼上来,没有一个人能跑得了。
自然,王通这边的近千两银子也的确是了不起的彩头,庄子上下今晚也不必睡觉了,必然欢欣鼓舞。
……
听完柳三郎的说话,众人听的入神,李虎头脸色都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了,王通却很淡然,只是说道: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也不必睡了,把第二拨抓到的活口一个个送上来,历韬你和孙鑫去第一拨的活口那边问一句,谁派他们来的,说出来就可以保住不死,没人说你也不必理会他们。”
历韬和孙鑫一愣,他们年轻可也不是见不得血腥的,为什么不拷问,不过王通下令,他们立刻执行。
不多时,第二拨的活口已经被送上来,第二拨的三阳教余孽狂热死硬,本领一般,死伤也是颇重,送上来的人身上都是带伤,送上来的第一个已经走不动,就是被丢在了地上,丢在地上后还挣扎着抬头,恶狠狠咒骂。
王通却是把刀在这人面前滑过,冷声说道:
“你怎么样也是死的,送到京师里千刀万剐,或者我给你个痛快,你自己选一条路吧!”
死有时候不可怕,可死前的折磨才真正令人恐怖,那活口顿时安静了下来。
六百二十五
视死如归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更别说三阳教这些人,三阳教宫内的为了还阳,宫外为了富贵,疯子只有林书禄一人,其他的却不是。
王通语气平淡,可每个人都知道这是真的,被送还京师,东厂、锦衣卫、刑部的大狱恐怕都要过一遍,各种刑法都要经历,生不如死几乎是必然。
想起这个,任谁都要浑身发寒,战栗恐惧,王通说完,地上那人立刻停了咒骂,王通手中的刀在砖地面上滑过,刺啦作响,沉声问道:
“那二爷是谁?是不是你们主子的弟弟?”
“……只知道有个主子手眼通天,宫外主事的就是这位二爷……”
王通点点头,开口问道:
“这二爷什么名字,是不是还有个三爷?”
“……林书福,三爷叫做林书财,外面都叫做柴福林,原本是天津卫的大老板。”
“这柴福林哪里去了?”
“动手的前三天,三爷就不见了人,他买的那个玉娘子和身边的几名护卫都不见了……”
和自己得到的消息差不多,王通沉吟了下,扬声喊了李虎头进来,开口说道:
“这人带出去砍头,再带下一人进来。”
明明是杀头要命,可那名先前还强硬无比的三阳教俘虏却吐了口气,额头重重在地上碰了下,这才被李虎头和壮丁们带了下去。
第二个人倒是死硬,口口声声说“二爷待我不薄,有种你就宰了爷爷”,王通不过晒然一笑,安排人捆结实了,明日等当地官府把人送到京师。
问到第三个人,这人倒也知道轻重,也是有问必答,和第一人所说的差不太多,王通也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活口一共也就五人,邱家庄的草叉、锄头、削尖的木棍杀伤还真的不小,第四个人被带进来的时候,厉韬却匆匆进了这个屋子,厉韬脸上有慎重神色,挥手让庄丁把俘虏带了下去。
等屋中没有外人之后,厉韬才凑近了低声开口说道:
“方才去那边问,里面几个人都看向一人,就是一直做首领发话的那个,他说自己是三阳教的,来找大哥你报仇的。”
王通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指着外面说道:
“你知道方才我问那几个是什么人吗?他们也说自己是三阳教的。”
历韬也是愕然,三阳教在京师被那么沉重的打击之后,那里还凑得出两伙人来袭击,而且合力胜算更大,这都自相残杀了,一伙人口中的二爷更是宫外三阳教众的首领,连这个人都不认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三阳教的。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也不必多问了,让外面把人继续送进来,两边都要看好,不要让他们彼此照面,明日回天津卫的时候,也要分别押送。”
历韬尽管不解,可还是领命出去,把人带了进来。
……
“三阳教还剩下多少人,除了这林书福领来的一拨人之外,还有别的人吗?”
“……那还有什么别的人,那晚上杀人,到现在满天下的抓人,死了的,被抓的,要不就是都跑了,二爷待我们不薄……”
……
天边有些发白的时候,王通总算是在大堂中打了个盹,庄丁们半夜被叫起,经过战斗,又得了一笔钱财,各个精神头十足。
庄子上的人拿着王通的腰牌去县城中请来了差役捕快,看到锦衣卫千户王通的腰牌,县城里的人可不敢怠慢,京师和天津卫这一路沿线地方,谁不知道王通的大名,地方上多少人在天津卫求食,又有多少人借着天津卫发财。
听到王大人在自家辖地的客栈中遇袭,县衙一干人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这要真有什么乱子,自家吃不了兜着走。
结果到了邻近中午的时候,除了县衙的二十几个差役全都来到,还从城内城外各家大户借来了壮健乡勇,一共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前来。
昨夜三阳教的俘虏,一共剩下了两个活口,又是身上带伤,被捆得结结实实,百十号人押解,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王通安排了一名虎威军将跟随,押着这两个三阳教的余孽一起去京师,各个衙门的大刑肯定让他们生不如死,或许还能说出些别的来,不过王通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
早饭就比昨晚上吃的丰盛许多,县里的大户特意把厨子和材料一并带来,准备好好款待王通王大人。
王通等人却没想到在路边的驿站中还能碰到这么麻烦的应酬,索性都推拒了,在差役庄丁中挑了十几人,雇了两辆大车,把自称三阳教的那伙人,也就是第一拨的刺客,一并丢在大车上回返天津卫。
准备停当,太阳也升起很高,柳三郎从昨晚开始,忙前忙后,始终看到王通的脸色淡然,禁不住心中有些忐忑,加上历韬有那句喝问,柳三郎不免想到,自家昨晚上出去召集援兵的做法是不是让这些大人们生气了。
套好了车,王通等人都上马要走,柳三郎连忙出去送行,王通在马上看了他几眼,突然开口说道:
“这里三江客栈的差事你不要做了,回天津卫吧!”
这句话一说,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柳三郎心中一阵苦涩,心知昨晚的做法还是做错了,现在连这个三江客栈的差事也保不住。
不过没了这个差事,伤兵的抚恤月例却还是有的,柳三郎迟疑了下跪地说道:
“小的听命。”
想想在这个客栈经营,和周围的百姓关系处的这么好,虽说身体有残疾,在这里却十分的快活,现下这日子都不再有。
边上本来跟着忙碌的百姓们也都是觉得可惜,这个柳三郎为庄子做了不少事,还有几个庄子里的大户和长者心里琢磨,要是天津卫那边不要这柳三郎,让他来邱家庄也是不错。
正尴尬的安静间,柳三郎听到王通沉声说道:
“你还在那里跪着作甚,收拾东西给本官一起回去,让你做个客栈的掌柜实在是委屈了,回天津卫,另有任用。”
现场又是一安静,马上就热闹起来,反应快的人已经过来向柳三郎道恭喜,在这边做个客栈的掌柜,已经不算是虎威军的属下,只能说是三江商行雇佣的伙计,现在王通用了“另有任用”几个字,分明是要给他个位置了,接下来也是官身,众人少不得也要称呼句“老爷”了。
这柳三郎训练出来的一干乡勇更是在那里起哄,嚷着让柳三哥当官之后带着大家一起去天津卫。
“你临敌应变不乱,不过是在军中做过伍长,却能把庄丁训的这么有模样,有胆有识,这样的人才却在此处做个掌柜,差点埋没了你,本官这次带你回去,就是给个更适合你的位置。”
王通在马上沉声说道,柳三郎刚刚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就听到了这番话,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想要张口说什么却觉得嗓子被什么塞住,说不出来,只是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十几个响头,最后才哽咽着说道:
“小的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大人的大恩大德。”
王通在马上笑道:
“把这客栈交给你信用的伙计就是,快去收拾下吧!”
……
因为有了装着俘虏的大车,所以在路上又耽误了一天一夜,不过这次晚上却没有遇到什么袭击,平安无事。
回到天津卫是六月二十五,天津卫是一年中最繁华热闹的时候,王通和身边亲信,以及谭家一干人都不在天津卫,张世强、孙大海管着城内城外的民政商贸,而蔡楠和马三标则是压着虎威军和锦衣卫。
京师大打出手,乱成一团,天津卫倒没什么风波,一切正常运转。
一进入天津卫,感受到那种繁华热闹,每个人都是感觉到放松下来,随即而来的就是深深的疲惫,各自交卸了差事,都是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在这里警备森严,可不必担心什么刺客了,而且在天津卫这么久,不管从那里来的,都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王通却不得休息,回去之后,先是把孙大海叫来,让他在城西找个宅院,把带回来的几名俘虏放进去看管。
“大人,这样的重犯,是不是丢到官署那边的地牢中。”
听到孙大海担心的建议,王通却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
“无妨,先放在那边,找郎中给他们好好看病,吃喝上也不要亏待了,不过也要盯紧了,别被他们跑了。”
命令未免有点颠三倒四,不过孙大海还是领命,匆匆出门去安排,坐在一边的蔡楠脸上也有疑惑的神色,不过却没有发问,孙大海那边一出门,王通打了个哈欠,转头笑着说道:
“京师许多事,还要跟蔡公公一一知会。”
蔡楠摇头也是笑道:
“王大人辛苦一路,明日说也一样,不过大人去京师这几天,那沈枉却登门求见了四次,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六百二十六
自从王通把三水王的女人珍珠和幼子安置到天津卫之后,沈枉定期会来天津卫看望自己的妻儿,但却从不和天津卫王通这边照面。
尽管妻儿在天津卫形同人质一般,可王通也没有强求他做什么,这沈枉也就装傻充愣,含糊过去了。
王通要挟住沈枉,也是为了保证来天津卫贸易的商船在海上有基本的安全,海盗们不会骚扰天津卫的港口,只要做到了这两点,他也不会去强求沈枉,毕竟妻儿虽然珍贵,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狠辣角色也不是舍弃不了。
双方都是当作对方不存在,把这个相安无事的假象维持下去,却不知道这沈枉这么急着求见做什么。
“明日见他就是。”
王通琢磨了下也不知道所以然,索性把这个丢在一边,又是开口对蔡楠说道:
“宫中救驾之后,陛下说升我做锦衣卫都指挥使,不过离京之后,京师那边送来消息,说兵部尚书张四维做内阁首辅了……”
说完这句,王通靠在了椅背上,在自家宅邸中,总是比外面要随便许多,他脸上有深深的疲惫之色。
听到他的话,蔡楠沉吟了会,摇头开口说道:
“大人要做这都堂,恐怕还有些阻碍。”
“的确有阻碍,以陛下对我的亲信,我得了这个位置,就是陆炳的模样,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张四维要做张居正第二,在朝中说一不二的,如何能容我上去!”
不光是神色疲惫,声音也没什么力气,但说的倒是很坦然,蔡楠也是笑了,开口说道:
“若咱家没猜错,张四维想要做张居正第二,太后娘娘和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