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鞭法的好坏,对于国库来讲,目前绝对大好的,可王通前些日子却恰好看到了这一条鞭法的不好处,不过这个就不必此时讲了,但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做不长久,这个王通却没有想到。
不过俞大猷已经去世,马芳老迈昏聩,戚继光再离开蓟镇的话,边镇名将只剩下李成梁一人,恐怕这边事也要败坏了。
“咱家在宫中的时候惶急不堪,整日里想见太后娘娘,想见万岁爷,谁也见不到,等灰心了,想明白了,离开京师,倒是明白了,咱家这么多年专权,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大明江山社稷千秋万代,还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还是前面多一些吧!”
冯保又是在那里感慨起来,王通自然不会和一个老人争论什么,只是听着冯保继续说道:
“一条鞭法被废,国库用度又是大急,朝中那些官十有八九琢磨着加税加赋,左右不会收到他们有功名的人身上,都是平头百姓吃亏,要是收的紧了,恐怕就要把民间逼出乱子来,戚继光从蓟镇离开,正中草原上的鞑虏下怀,古北口那次大捷让鞑虏们安分不少,他那一走,难道又要有乱子……内忧外患,让咱家怎么能放心去南京养老……”
自从王通过来之后,冯保一直是从容淡定的说话,说到这里却是激动起来,可也巧,外面不知道谁家鞭炮响起,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倒是将屋子中的话语声全都压了下去。
等鞭炮声停歇,一群孩子尖声哄笑,让屋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总算让人意识到,现在是万历十一年的大年初一,应该在家过年喜庆的日子。
经过这么一打岔,冯保激动的情绪也平复了下去,在那里自失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已经不是司礼监的掌印了,却还是操这么多闲心,可笑,可笑……王通,你坐下,你坐下。”
方才冯保的激动和平复,到时让王通有些感慨,听到这话也是点头又是坐下,冯保开口说道:
“若没有你,方才那两件事搞不好就是大患,可有了你,却未必是大患了,你在天津卫经营得法,每年送到宫中一百二十五万两银子,你在天津卫每年剩下的,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目吧?”
王通摇头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冯保也不细问,只是说道:
“你在天津为所做,在天下间其他处也可以做,这样的地方若有几处,那一条鞭法废除国库缺少的银两,可以通过商税的手段补足,戚继光治军天下无双,可他也曾写信给张太岳夸赞过你,说你少年名将,前途无量,而且李虎头、历韬、孙鑫一干少年,都是将才,有你在,有虎威武馆一干人在,即便戚继光不在,你们也能顶上这些位置,咱家出京过了通州,想到了有你,这心中的焦虑也就没了。”
这么说,实际上是把王通和张居正和戚继光相提并论,尽管方才说了好多森然的言语,可王通听到这话还是心情激荡,起身抱拳施礼,肃然开口说道:
“冯公公过奖了,王通何德何能,怎么能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当得起,当得起,事情都是一件件做下,如何当不起。”
冯保笑着说道,王通一直在看着冯保的神情,当年那种威势已经不见,倒是剩下了几分慈祥。
话说到这般,也不知道如何能继续下去,两人坐在那里沉默了会,冯保开口说道:
“不要再在天津卫耽搁了,快些去京师吧,世宗皇帝身边有陆炳,除却宫女作乱那件事之外,一切都还平安,现在万岁爷身边需要用你,你也早些过去吧!!”
说到这里,王通已经没什么心结,点头回答说道:
“冯公公说的是,我这边立刻准备去京师赴任,今日听冯公公的教诲,真是得益良多,这次去南京,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快开口,三江商行在河道上倒也有些办法。”
“咱家虽然被赶出京师,但还不至于潦倒到没有船可做的地步,咱家想在天津卫呆到开春,看看海上的风景,明日间今日咱们说的,咱家会整理一份文卷给你,你给万岁爷看完之后,就撕掉烧掉吧,留着也是麻烦。”
冯保说的很轻松,不过考虑的却颇为充分,和冯保这等人物私会,宫中不可能不去关注,王通陈述再有冯保的笔录,自然就能说的清楚。
外面鞭炮声已经响亮了起来,今日谈的太多,时候已经不早了,双方本就没什么私谊,话已至此,王通也就起身告辞。
冯保依旧是大太监的做派,坐在座位上点头,等王通走到了门口,冯保迟疑了下,还是开口说道:
“既然你来了,咱家有件事想要托付给你。”
王通转过身,开口说道:
“冯公公开口就是,只要是王通能办到的,就一定尽力去办。”
“友宁这孩子孝顺,这次宫里宽宏,咱家离开京师,友宁还是能在京师中做个太平富家翁,他却舍了富贵,送咱家去南京养老,咱家去南京,不是守南京的皇宫,就是去看守皇陵,他是跟不进去的,天津卫这里是个繁华的好地方,咱家想让他留在这边,让你来照看,太平过一辈子怎么样?”
冯友宁将近四十的人,却让不满二十的王通照顾,这说起来实在是好笑,不过,王通也知道,冯保也知道,宫内是不是宽宏,现在还看不出来,内廷外朝会不会继续对冯保清算,谁也说不准。
让冯友宁在天津卫居住,其实也有给王通来庇护的意思,王通犹豫了犹豫,那边冯保笑着说道:
“原本咱家想不到这桩,却是前段日子,张太岳府上的长随游七,因为贪墨主家银子被逐出了张府,游七被逐出后,隐姓埋名说是去湖广老家,旁人却不知道,他是假扮他人来到了天津卫,他早早的就把家安在这边。”
游七原来可以操纵大明官场,手上金银如山如海,那里用贪墨主家的银子,这么做,无非是给自己找个被赶出来的理由,趁早脱身罢了,冯保那时还掌控着东厂,自然能知道这个消息。
“咱家也是被那游七提醒了,现在友宁跟去南京能做什么,还是留在天津卫享福的好。”
想想今日间冯保所说的,王通感觉到真是及时雨一般,就冲这番话,卖冯保这个人情也是可以的。
“也好,就让冯世兄住在天津卫,王通定然会仔细照应。”
冯保听到这话,却是从椅子上站起,抱拳作揖谢道:
“既然这般,就多多麻烦了。”
王通点头受了这礼节,还没动,冯保却又是说道:
“项延这人受过友宁的救命之恩,所以友宁能使唤动他,这人倒不是有什么异心,咱家到了天津卫,项延帮忙不少,等咱家走了,项延这边没个着落,王通你要是愿意管,就收他做属下,他这人被薛詹业提拔,受过友宁大恩,现在两边都靠不上了,你要是能拉扯一把,这个人还有用处的。”
冯友宁这个托付王通还算是帮忙,项延就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看到王通犹豫,冯保笑着摆摆手道:
“咱家倦了,你也回去过年,回去吧!!”
王通躬身抱拳,他知道从这次以后,可就未必能见到冯保了。
六百五十
正月初五这天,王通府邸的正堂之中,王通坐在中间,蔡楠坐在左首,谭将站在右首,下面虎威军、锦衣卫、天津司各处,凡是王通手下的亲信、统领都是汇聚一堂。
这些人照例是在王通的府邸中吃过午饭,这才来到堂上聚会,按照往年规矩,每年此时众人聚在府中饮宴,然后下午闲谈一阵就各自散去,今日间大家也以为是如此,尽管没看到王通,大家还是谈的热络,等王通出现后才安静下来。
“上午京师来了密信,还有圣上的一道旨意,你们不必起身接旨,本官代为转达就是。”
王通肃声说道,下面的人都是聚精会神的盯了过来,王通开口说道:
“就在除夕前后,陛下见了申大人,申大人和陛下说,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的位置暂时不能动,因为现在朝中要害位置上都是张四维留下的人,这骆思恭也是张四维举荐上去的,如果动了这骆思恭,难免会让人多想多疑,张居正病逝,张四维丁忧,半年不到的时间,内阁首辅的位置已经换了三人,人心不稳,现在经不起什么动荡,还是稳妥为妙!”
听到王通这么说,屋中轰然一声就炸开了,孙大海怒声说道:
“大人立下这样的功勋,平素里对那申时行又是帮忙不少,这次怎么居然是他出面来拦大人的上进,这些文官真是一个也不可信。”
“荒唐,张四维拦,这申时行也在拦,好像咱们大人去了京师就会抢他们首辅位置一样。”
这个是马三标,群情激奋,倒是申府出身的杨思尘有些冷静的说道:
“申大人做事谨慎,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得罪什么人,他这样说也是有他的道理。”
不过,他这样的解释根本没有几个人肯听,就连颇有大局观的蔡楠也是说道:
“王大人不如密奏万岁爷,请万岁爷做主,申时行这等脾性,难道万岁爷这边拿定了主意,他还敢驳斥不成。”
你一言我一语,都说的颇为愤慨,王通笑着环视,屋中人每个人对此的态度都有不同,不过为了自己好的心思却是同样,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密信,举手扬了扬,屋中立刻是安静了下来,王通开口说道:
“万岁爷的信上说的明白,他让我在天津卫安心再呆几个月,骆思恭若是识得好歹,就给他个肥缺改任,若不识相,总有罪过让他干不长远,到时候,再下旨升我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就说万岁爷不会忘了大人,肯定有所记挂。”
“皇上圣明啊,骆思恭在锦衣卫当差这么多年,精明人物,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个关节,他若不想明白,咱们找人给他带个话就是。”
听到王通的话,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王通又是伸手让众人安静,开口说道:
“本官这边已经定了,正月二十启程,去京师赴任。”
“大人!这么急作甚,天津卫这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来得及收尾,还要等大人您安排妥当了,这么早就走,实在是……”
“天津卫一切都有章法规矩,只要按照规矩运行,不管谁来管都不会出什么纰漏,虎威军第一团第二团各有团总团副,这个是圣上旨意,照旧做就是了。”
听到王通说完,屋中又是安静下来,大家都能听得出王通去意已决,那接下来就是王通安排如何做的事情了。
“虎威军还是按照从前的体制,虎威军营官是本官,不知道这次去了京师会有什么别的安排,蔡监军则是不动,总管此事。等本官离开,要保举张世强为天津锦衣卫千户,监管天津司,三江商行、保险行和钱庄以及和其他合作的生意,根基都是在天津卫,这个一切照旧,匠坊和船厂也是如此,京津距离不远,若有拿不准主意的事情,你们快马去京师问我便是。”
下面安静,不过众人神情各有不同,方才王通说的,蔡楠不动,李虎头和谭兵、历韬、孙鑫一干人也在虎威军的位置上不动,张世强高升,其他各处的生意和买卖也都是不动,匠坊和船厂也是不动,屋中许多人都在这个安排之中,可这些安排里也有许多人并没有被提及,这要怎么安排,众人都在琢磨这个。
王通扫视了一圈,发现众人尽管有疑问,但却没有一人跳出来说话,显然都是在等王通的安排,这样的反应让王通很满意,他顿了顿,又是说道:
“孙大海随我一同去京师,除谭兵、谭火两人有差事外,谭家一干人都随我去京师,亲兵营和马队不在虎威军编制之内,这次算作我的家丁仆役,也是一同去往京师,杨先生若是有参加明年会试的打算,也可以随本官一同进京。”
听王通说完这个,众人这才恍然,各有安排,此时留在天津卫的人,天津司和锦衣卫都是张世强来统管,而蔡楠则是统管虎威军,三江商行等一系列的商铺各有掌柜,其余各处也都有主事人,彼此没有什么统辖的能力,各为一处,到最后还是王通抓总。留在天津卫的各有提升,进京去的人也未必是埋没,孙大海本就是锦衣卫的人,这次去了京师,张世强能有个千户,他少不得也要有个千户的衔头。
至于谭家家将本就是王通的亲兵护卫,马三标这个从马队统领变成了王通家丁的头目,对他来说也是无所谓,马家现在已经彻底和王通捆在了一起,不图别的,只要能跟在王通身边,那边就不会亏待了。
下面小声议论了几句,听到蔡楠说话,便又是安静了,蔡楠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人若是去京师做锦衣卫都指挥使,那自然不必说,可现在又是去做锦衣卫指挥同知,文臣和那骆思恭定然不会跟大人相容,万岁爷既然已经在旨意中说了,想来也有在那边给大人将路铺好的打算,大人何不从命呢!?”
听到蔡楠这般说,众人也都是赞成,王通笑了笑说道:
“也不必担心这么多,骆思恭难道还敢在本官面前刷什么锦衣卫都堂的架子,他若明白,可以太平几个月,他若不明白,那就一天不要安生了。”
的确是如此,今非昔比,骆思恭是张四维抬起来的,王通背后却是乾纲独断的万历皇帝,张四维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两下比较,职务上不过是正副之分,谁说话算数,众人自然明白。
屋中诸人哄笑一阵,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现在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空出来,有这样的缺份,定然有对应的公务需要人忙碌,本官既然得陛下信重,那就要及时前去,把这个担子担起来。”
听到王通这般说,众人自然无话,王通拍拍手道:
“今年虽说没有塞外拉练,可你们也过不了轻松年,各自回归本职,本官去京师赴任,你们需要帮忙做什么,都会有人去安排,蔡监军,孙大海和张世强留下吧!”
众人心中各有想法,却都是起身告辞散了,等众人离开,王通脸色不如方才那么轻松,开口说道:
“劳烦监军写份奏疏,就把本官方才说的写上,安排快马尽快送到京师。”
蔡楠点头,王通沉吟了下又是说道:
“也劳烦监军给张公公、邹公公那边写封信,以你的口气说明本官的想法,也一并送出去,我是担心这么去赴任,会被他们误会在赌气,这就不美了。”
“王大人也太谨慎了,不过小心无大错,咱家这就去写。”
王通笑着点点头,又和孙大海说道:
“现在银库在你那边掌着,我们手里能用的现银一共有多少?”
“大人问三江商行那一些,天津卫各个商铺的租金什么算不算?”
孙大海谨慎的问道,王通补充说道:
“无论什么用途,在咱们手中积攒,可以随意花用的银子你给我个数目。”
孙大海躬身,却没有说话,走到王通边上的书案撕了块纸,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然后攥在手心递了过来,王通笑着摇摇头,打开纸条一看,自己却愣了下,抬头问孙大海道:
“居然有这么多!?”
“回大人的话,的确这么多,每日银库进出,都在属下这边有个总数出来,牢记在心,肯定错不了的。”
王通看着那纸条边笑边摇头,感慨说道:
“生意上的事情不太去管,却没想到居然积攒下了这么一笔财富,大海,保险行和钱庄的本金都没算在其中吧!?”
“回大人的话,这个只是算咱们自己银库中的,那些钱不能动用,所以没有算。”
王通笑着点点头,稍微一算,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