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少的,加上辽东那边的消息,现在大概已经能得出判断来,倭寇最少是十万兵以上的大军。
这样的规模,这样的强军出现在朝鲜,实在是心腹大患,能在伏击战中让辽西骑兵五千余覆灭,这样的战斗力怎么评价都不算高。
先前积极请战的辽西总兵李如柏此时的境地真是坐蜡了,进退不得,这样的失败出现,再去打,必然会耗尽家底,可不打,不表明态度,恐怕罪责就要上身了。
到底是李成梁在背后坐镇,应对倒还是得体,祖承训的战报发往京师的时候,李如柏的请罪请战奏折也是一并的送到了京中。
李家表明了态度,愿意动用辽西一切可用兵马,去往朝鲜和倭寇决一死战,请朝廷恩准。
就连在宣府的李如松无奈之下都要跟着上表请战,现在就是要把这个战争的规模,尽可能的扩大,用战功来洗刷罪过。
不过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情,朝廷却不敢大大咧咧的下判断了,而且辽宁巡抚徐广国的奏折上说的很明白。
大明的巡抚除却云南一处外,其余各省的巡抚的官衔中都有提督兵马的称号,也就是说巡抚也要对所辖地的军事负责。
祖承训的败战,徐广国自然也要负担责任,徐广国倒也没有遮掩,他实实在在的在奏折中为自己请罪,这个事情朝廷不会拿他如何,徐广国心里也是有数的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个辽宁巡抚不是廷推会推出来的,而是内廷点将,有这个背景,自然无需担心太多。
徐广国奏折上除却请战之外,更主要的是说明朝鲜的情况,请朝廷务求慎重,目前先做好防御,然后再求征伐之道。
这个奏折上所提出的策略也是中规中矩,朝廷自然是准许,先让徐广国就地主持防务,然后朝廷准备后续。
所谓在长白山一带出现倭寇踪迹的消息很快就被证明为虚妄,辽南总兵孙守廉又是回到了义州一带,布置兵马。
辽宁巡抚徐广国开始调动兵马,其实也是简单,就是从辽东和辽西两处抽调兵马补充到辽南这边的鸭绿江畔和大明边境的各处要塞去,做好防御。
徐广国其实并不怎么紧张,因为祖承训的骑兵溃败之后,鸭绿江朝鲜一侧,还在朝鲜手中的小小地盘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告急,这说明倭寇的兵马暂时还没有向西进发的意思,局势还不那么紧急。
马林那边抽调了骑兵和步卒一共八千,一个副将领兵,辽西这边却是有一万六千余来到,而且还是总兵李如柏亲自带队,李家的精锐骨干几乎是倾巢而出,这也算是表明一个态度,也做好了准备,如果有机会入朝作战,那么李家要用最强的力量来获取功勋,洗刷前面的那些混账事。
在沈阳的辽宁巡抚徐广国也是准备去往定辽右卫凤凰城那边,就近指挥了,别处巡抚手中都有个两千到三千的巡抚标兵,由一名游击统率,但徐广国手里也就是五百余人的卫队,抚标不过是个空架子。
可徐广国真要动员起来,精锐力量他可以召集几千甚至上万,因为辽宁周围的商团和垦殖农庄的护卫队和民间团练都能够动用。
因为是战时,从辽宁到京师,从义州到沈阳,都是安排了快马加急送信的邮路,务求消息能够顺畅及时的传递。
从义州那边传回来的祖承训的败因,徐广国加了评点之后,迅速的送往京师,不过这个评点文书却不是和奏折一起送往宫中的,而是交给了顺天府丞吕万才。
即将有大战,有大敌在朝鲜,京师已经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不过身为顺天府丞的吕万才,却没什么忙碌的。
在外人看来,这吕府丞似乎比平日还悠闲了稍许,每日里见客宴客,很是自在,这倒是让人颇为不明白,王通一系的角色,别的不说,却都不是喜欢玩乐轻松之辈,这倒是众人的共识,眼下这吕万才未免有点反常了。
自万历十七年以来,天津卫出身的进士也有了十余名,举人更不必说,地方上富庶了,舍得在读书上下本钱,总归是有成效。
这些人有的去地方上当官,有的则是留在京里做言官清流,举人们也大多在京津一带有个实职,出身何处,立场也就倾向于何处,那苏松常、杭嘉湖的士子文官,整日里为自家那边摇旗呐喊,一方面要减免商税,一方面要鼓励土地兼并,而天津卫出身的自然是倾向于天津卫这些新兴商团的利益,商税这个他们是坚持要征收的,因为如果减免商税,天津卫和松江府不会减免,反倒是让其他处的工商业者用更低的成本和港口这边的商团竞争,但土地兼并他们是支持的,因为土地兼并的越厉害,无业无地的农民就越多,港口商团就可以有更多的劳动力,各处的拓荒垦殖就能招募到更多的人手。
这一干文人士子所持的论调,如今也是朝堂上的一景,而且南边的松江府出身的士子,山西那边士子,渐渐的都和天津卫的合流。
他们论调和江南士子言论的异同,倒是让很多旁观者看明白了些事情,原来假借大义假借圣贤道理在朝中政争,是为了这样那样的利益。
总的来说,这一干倾向于港口和殖民商团的文官士子集团,吕万才能用的动,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吕万才也是这个集团官位最高的几个,又和王通这个商团大首脑关系密切,自然有这个资格。
吕万才这段时间会面的这些人,如果细究这一干文官的身份,就会发现,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和港口商团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有些人即便不是出身于那边,但已经在那几处有了丰厚的利益,关系自然就密切了。
官员们在京师拉帮结派最正常不过,吕万才算是天子嫡系,这么做还可以被说成是替皇帝招揽人心,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眼见中秋,京师气氛虽然紧张,可节日气氛也是浓厚起来,主管天津卫和禁军几部的监军蔡楠照例要进京办差,说白了就是给各处送礼,和各处打个招呼,有时候还要和勋贵之家们联络,通报下他们在天津卫产业的情况。
今年朝鲜有倭寇大军,天津卫也是海防重地,蔡楠进京还有了一桩别的任务,要向京师通报天津卫的防务准备如何。
公差自然都是白日里办的,晚上的时间比较自由,和以往一样,一般都是李文远或者吕万才宴请,这一次是吕万才。
在顺天府丞的宅子中,下人们早早的得了吩咐,说自家老爷和蔡公公有些体己话要讲,闲杂人等都避开去,这样的事情也不稀罕,酒菜置办好,管家过去看了一圈,然后将所有不相干的人遣散,自己则是搬个椅子守在院子门前。
“蔡公公,徐大人给吕某来过几封信,吕某觉得他说的有理,蔡公公请看。”
屋中点燃着大烛,几处各有灯笼,显得颇为明亮,蔡楠接过信笺在那里展开看起来,不多时就已经看完,蔡楠拿起酒盅却不喝酒,把玩着沉吟。
“蔡公公,徐大人说的有道理,大家的荣华富贵都在国公身上,可如今国公偏居松江一隅,有些事的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皇帝对他虽然亲信,可始终这么远离,再厚的情分也要淡薄,若要国公长盛不衰,功业这块上不能松懈啊!”
蔡楠放下信,仔细的看了吕万才几眼,缓缓的点了点头,吕万才凑近了说道:
“蔡公公就在军中,通晓兵事,想来说辞更有针对,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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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七十
说起来蔡楠当初是在内官监跟邹义学办差,文书归档的东西学了不少,军事上是一无所知。
后来成了王通这边的监军,王通这边有个很良好的风气,那就是没有什么蒙混的庸人,大家都是尽可能的学习和了解,这么多年下来,各个岗位各个差事上的人,都有很了不得的进步。
蔡楠当初内廷文吏,现在则是在内廷各监公认的知兵之人,将来御马监掌印和司礼监提督京营那个位置是少不了的。
徐广国将自己所搜罗到的那些,自己觉得有用的部分,尽可能的都送到了这边来,写在了信上。
但这些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写在奏折上,必须要归纳整理,找出什么才是最适合达到目的的资料,这样才能有的放矢。
“咱家不过是管着后勤辎重,那里说得上知兵。”
蔡楠客气了一句,却将信纸拿起,从头仔细看起来,这次用的时间可比方才多了很多,神情也是仔细了很多。
等放下信纸之后,蔡楠拿起酒盅摩挲几下,沉声开口说道:
“信上所说的先不提,只说近日海上陆上来到的消息,倭寇十余万入朝,这个应该是能确定吧?”
“公公在津门,消息应该是比吕某这边更快,应该能确认在二十万上下,这些人根基都在京津一带,妄言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二十万,二十万……”
蔡楠口中念叨几句,然后才说道:
“自万岁爷登基以来,大战人数过十万的也就是四次,征归化,征建州都是国公为帅,而且大获全胜的,辽镇李家西征多伦是一次,东征女真是一次,一次惨胜,一次惨败,其他人再也没有这个资格。”
吕万才那边点点头,起身在一旁的书架中拿出笔墨纸砚,磨墨准备记录,蔡楠说的很慢,显然是边想边说。
“……五千辽西骑兵失陷在平壤城,要这么算的话,倭寇的战力不会次于女真和蒙古……”
说到这里,吕万才补充说道:
“世宗时东南倭乱,那些所谓的倭国残兵败将就已经是让我大明官兵头疼非常,这个也是要提的,何况这次还是那倭国首辅派来的倭国官军。”
蔡楠点点头道:
“就是这个意思,吕大人说得好,倭寇二十万,然后根据这个测算战力,可想而知是如何的可怖,不能掉以轻心,要不然就要酿成动摇国本社稷的大祸。”
说了几句,蔡楠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缓声问道:
“吕大人,入朝平倭,这等大战已经算是国战,你想想,大明这么多武将,现在谁有资格当这个大帅,率军入朝?”
“不瞒公公,吕某这边只知道国公,其他将领却不知晓。”
“还有宣府总兵李如松,还有李虎头。”
说到李虎头,两个人情不自禁的干咳了声,都有些不自在,蔡楠清清嗓子,开口继续说道:
“虎头年纪小,而且未曾独领大军出阵,圣上未必会考虑,不过这李如松却不一样,他在宣府当总兵这么多年,大小战斗参加不少,虽说和咱们国公沾光的多,但功勋毕竟在那里摆着,而且入朝作战,毕竟在辽镇之侧,不管是从地形熟悉,还是调动辽镇兵马上面,李如松都有个熟悉的优势。”
“而且朝中恐怕不少人都不愿意国公那边再有什么立功的机会,李家一贯在朝中关系不错。”
吕万才接口说道,蔡楠点头,轻叹了口气说道:
“要强调倭寇的强盛,要强调此战的要紧,要强调谁人能带领大军得胜,虽说这些道理都摆在这儿,可要是说的人人微言轻,效果也未必会好多少,说句大不敬的话,万岁爷如今玩的时候多,问政的时候少,有些事情未必如从前那么明白,恐怕还是谁说听谁的。”
说到这里,吕万才也是有点为难,放下笔开口说道:
“公公说的有理,如今咱们这一边,品级高的,一个是吕某,一个徐大人,此外还真就没什么有份量的人了,那工部尚书潘季驯是咱们拿银子给他印的书,不知道这个……不去说他,倒是宫里这边,还要请蔡公公多多活动。”
“一个三品,一个四品,再加上那几个六七品的,实在是不太够,宫里那边倒好说,邹公公明白这个,有他张罗,再有小亮那里帮腔,总归是差不了,关键还是在外面,吕大人,勋贵那边可有什么法子?”
蔡楠摇头,吕万才露出一个苦笑,也是摇头说道:
“无非是陈家、唐家,可这些人家蔡公公你也知道,一看就知道是咱们一系的人,恐怕咱们张罗起来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在这上面找毛病了,到时候恐怕酿成朝争,纠缠起来,那可就没个结果了。”
“也是这个道理……”
蔡楠沉吟了下,末了却是叹气说道:
“总归要做的,吕大人先安排能动用的那些清流鼓噪吧,总归要出声,一声不出,就被别人默认了,总要起个头。”
“今日里就是要和蔡公公敲定个章程,明日就让他们开始上疏上奏,倒是要看看徐大人那边了,徐大人那边说是会做些文章,这个势要造起来。”
辽宁巡抚徐广国派到京师来的使者络绎不绝,一封封奏折递送到宫中去,通报情况分析时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奏折进宫之后很快就是流传出来,传扬的朝野皆知,皇宫大内是个筛子,存不住什么事情,这个不假,上上下下也没什么疑心,由他去就是了。
可要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次的消息泄露和从前有些不同,从前的泄露没什么章法,就算是同一份奏折,也会有部分大家都知道,部分大家不知道的情形,这次可不一样,凡是辽宁过来的奏折,不管事情大小,都会在京师里传扬开来,而且信息格外的完备,显然是有人看到了奏折全部内容。
眼下这么多的事情,也没什么人去在乎奏折的泄露,再说了那些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由他们传就是了。
徐广国这奏疏上说的东西不少,不过在朝中各位大佬来看,如今这样局势这般要紧,奏折上所说的事情未免太过琐碎了。
比如说徐广国说道,辽西将门一门心思都在做生意上,亲卫标兵操练的少,都是用在护卫货物商队,往来于大明内外,辽西将门在关外关内大量置办产业,天津卫这等寸土寸金之地,辽西将门在这里的产业密布,商行店铺货栈数量都是不少。
而且这是个上行下效的局面,一干将主这个德性,下面的军将头目,家丁兵卒什么的,根本没有什么将门武家的本份,都是争先恐后的置办产业,每次在将主的商队中夹带私人的货物。
兵将不喜好武事,专心追求财货,这样的军队那里谈得上什么战力,祖承训在平壤之败,看似是种种偶然,实际上也是必然。
徐广国还在奏折中自责不少,说是自己来到辽宁之后,因为这个省新设,而且辽宁不设布政使司,巡抚专管,所以他把大量的经历花费在了民政之上,对军事上抓的不够,辽宁三镇也就是原来的辽镇,在那次和女真以及蒙古联军的大战中损伤了元气,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
没有恢复过来还好,三镇的兵马还是能够维持辽宁的治安,虽然说,近三镇的兵马用来维持一行省的治安,颇有些杀鸡牛刀的意思,不过辽宁现在虽然仅仅是辽东区域,实际上管辖的地盘,来往于其中的百姓民众,却是草原和白山黑水以及辽镇本地的各族居民往来,草原上和白山黑水之间的大小部落也都不是全部甘心臣服。
辽宁三镇,要保持在随时镇压和维持治安的状态,也是不得闲的,而且始终没有得到过什么有效的补充。
这徐广国还从什么朝鲜军民的口中,又从什么商人的口中,说那倭寇兵卒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宿将,能征善战,韧性极强,而且火铳颇为犀利。
徐广国这边说的琐碎,不过综合起来看,却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个印象,辽宁先有的军力维持辽宁现在的局面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而且原来辽镇的力量非但没有恢复,反倒是在不断的败坏堕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