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壤城西边的一处高地,李家的将领都在这边观阵,看着火炮犀利,每个人都是满意的点头,李如松下面的一个游击李宁粗声说道:
“倭寇估计是吓破了胆子,咱们这火炮了不得啊!”
李如松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在那里开口说道:
“怎么才轰了三轮,步卒不值钱,可你们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对李如松的挑拣,李如柏一干人也都是脸色不快,不过与公与私,李如松说话他们都必须要听从,李如柏懒洋洋的说道:
“这火炮加上炮弹炮手什么的,可是比步卒值钱多了,再加上咱们这火炮三轮之后就有炸膛的危险,还是谨慎些好。”
周围一干人都是符合的点头,李如松看着平壤城的城门低声说道:
“如果是王通领兵来,恐怕这城墙现在就已经是被轰垮了……”
不过他说话的声音是自言自语,其他人却也没有听到,李如松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
“先把步卒撤下来,继续用炮兵轰打,你们看看,现在城头上的倭寇还有抵抗的精神,如果用炮轰垮了他们,进城岂不是更容易,炮弹打到城里,反正也可以拿回来用,你们心疼什么,大功在前,都不要耽误了!”
他加重了语气,周围的人都是轰然答应,不愿归不愿,主将坚持,那还是要执行的,刚刚停歇了的火炮又是被架了起来,城头上奔走吆喝,正在布置城防的倭寇,立刻都是安静了下来,四处寻找躲避的地方。
这等单方面的炮击,李家辽西这一支都是看的眉飞色舞,可李如松这边却没什么高兴的样子,宣府参将李三石在那里低声对李宁说道:
“那次在哈喇河套那边打鞑虏的土围子,归化商团那炮打的连续,看看现在这个,三炮一停,听着都不爽利。”
“你比较这个作甚,看就是了,能杀倭寇,有用就是了!”
能看到城墙的破损越来越大,几处被击中轰打的地方,垛口都是粉碎,城头连个遮蔽都没有,某些地方的城防,完全以警示失去了效用。
“祖承训!”
仔细观察战场的李如松扬声喊道,也在这高地处的祖承训立刻小跑着过来,到了李如松跟前就是跪下磕头,原本以他的身份,也就是见面抱拳行礼的地步,可经过那一场大败,地位大跌,已经是没什么资格了。
“这就是平壤城,本将准备让你戴罪立功,夺下城门就算你的大功,你敢去不敢去!”
平壤城的凶险别人不知道,祖承训却是明白,而且在这等攻城守城的时候,局面更是凶险异常,可在这个时候,祖承训却没什么选择了,要是不去,今后恐怕一切都要失去,他在地上又是磕了个头,大声说道:
“头掉了碗大个疤,末将敢去!”
“好,你领三千兵卒攻西门,另有朝鲜将李隘、金应瑞一旁策应,炮击之后,听我将令向前!”
祖承训大声的答应,又是磕头,李如松看了看身侧的两名朝鲜军将,这二人方才看炮击还是兴高采烈,听到方才的命令,却是脸色有些发白了。
“让铁炮队下来,不要让这么宝贵的队伍损失在城头上!”
小西行长本来距离城墙不远,可随着炮弹不断的落下,他也是越来越向城内退去,原本他还假模假式的拿着长柄扇子作为指挥,可随着外面的声势越来越惊人,他也把这个换成了长刀,毕竟有武器在手放心些。
现在脸色发白,流冷汗喘粗气已经不会被认为是胆怯了,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因为小西行长和身边的一干将领,人人都是如此。
“从前在平户的时候,听明国的商人说大炮,总觉得他们在夸张,大炮不就是南蛮佛郎机船上的那种吗,也威力不大,没想到,没想到……”
说这话的人是有马晴信,有马家也曾在肥前一带为大名,小西行长却顾不得这些感慨,他只是在那里拼命的收拢兵马,将有价值的队伍一支支的撤下来,在城墙上抵抗已经是个必死的局面,何苦去牺牲。
但明军的火炮自然做不到每段城墙都遮蔽,城头上留着监视敌情的人就是足够了,小西行长在那里茫然四顾,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撤下铁炮队之后,总算想起另外一件事,大喊着说道:
“东门那边怎么样,明军有没有围住?”
背着靠旗的传令兵不多时就是来到禀报:
“明军并无在东门前布阵……”“……明军开始在西门列阵,准备攻城了!”
这边的传令兵还没有说完,那边却又有传令兵跑来,声嘶力竭的喊道,这边一喊,围在小西行长身边的将领和旗本武士都是情不自禁的抖了下,还没等小西行长说话,第一军团的副将,也是丰臣秀吉派在第一军团的心腹宗义智大声说道:
“大人,现在应该派我军的忠勇之士出城迎战,试探明军的虚实,如果我军勇猛,或许可以阵前夺炮!”
“如果不是你们亲疏有别,我们也有火炮迎……谁愿意前往!”
小西行长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不过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扯了他一把,小西行长立刻是停住,随即转换了个话题,他这句话一问出来,场面也是安静,这个倒是和城外有异曲同工之妙,安静时间很短,众人目光很快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被盯住之后,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不过看到所有人都是看向他,这人也知道没有办法推脱了,只是在那里黑着脸出列,扬声说道:
“请大人允许我出战。”
“重胜君真是勇士,你本部一千人,我再配给你铁炮队一百,长枪兵两千,骑兵二百,这就自西门出战,让明国的人见识下大和武士的勇猛。”
那人黑着脸躬身施礼,然后自去准备,这人却是倭寇第三军团的军将久野重胜,是第三军团军团长黑田长政派在平壤这边和第一军团配合的,在第一军团这个系统中算是外人,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候,自然被推了出去。
久野重胜过去准备,自然看不到小西行长声色俱厉的要求其他人出兵出枪的行为,他去那里备战,有马晴信的本部却是围了上去,这无疑是有督战的意味,如果你不去,那有的是办法赶你出去。
“大人,西门打开,倭寇有一支兵马出来了!”
一干人本来在高地上看着祖承训在那里准备部队,附带说一句,这边查大受也率领几千骑兵监视着祖承训和被命令上前的朝鲜兵卒,免得他们逃走或者生变。
听到了望兵卒的喊声,众人的注意力都是转了过去,李如松倒是颇为意外,冷笑着说道:
“没想到倭寇还有这个胆色,传我将令,让祖承训一部暂缓攻城,迎击倭寇,本将倒是要看看倭寇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
那边传令兵飞跑着去传令,李如柏左右看看却凑过来低声说道:
“大哥,祖承训那里就四百多骑兵,万一折了这一仗,伤士气啊不如让咱们李家的人去……”
“要是老底子上,你知道这些倭寇到底是强还是弱,先碰一碰,掂掂斤两,你看看炮轰这局面,再想想你打那个土寨,难道还担心什么!”
李如松冷声说道,李如柏晃了晃头,不再说话了。
命令很快传到了祖承训那边,祖承训看了看自家身边的几百骑兵,再看看旁边明显是已经怕了的朝鲜军将,一边领命,一边心里骂天骂地,等传令的人一走,祖承训也不管后面的步卒,和另一边的朝鲜官兵,直接回头对几名亲信说道:
“老子对不起你们,当初在平壤这边折了这么多本钱,现在又是做这个打头送死的。”
“将主何必说这个话,这条命早就是将主爷的了,还讲什么生死,将主拿去就是!”
祖承训点点头,拳头敲在手上,肃声说道:
“今天不打赢,咱们在辽西那些产业恐怕都要被人吞了,婆姨和孩子都没个着落,大家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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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日本军队的称呼我这里没有什么资料,就模糊过去了,大家莫要细究!
一千零八十六
“这些明国人怎么和从前不一样?”
“我也感觉不对劲,似乎是不要脸面了?”
那边祖承训摩拳擦掌的准备,这边两名被推出来的朝鲜军将也在小声议论说道,他们手里也有千余兵马,本来是带过鸭绿江在义州护卫朝鲜国王的,这次却作为熟悉朝鲜的向导被派了过来。
李隘和金应瑞两人能够护送朝鲜国王一路过江,在朝鲜国内的地位也是不低,和大明上下打交道的次数也是不少,大明和朝鲜打交道,索贿受贿的事情也是有的,让朝鲜人去吃苦,自家捡便宜的事情也是有的,但多少还好个脸面,摆个架子,朝鲜人也抓准了这一点,借此占了大明不少便宜。
不过这一次跟随李如松率领的大军出征,以及在义州那边和大明上下打交道,却发现很多事情和从前不同了,从那营地的方方面面都能看出来大明比从前要富强了很多,朝鲜人一直很眼馋白山黑水的富饶土地,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因为大明将那块土地抢到手的缘故,按理说有钱后会更好面子,可很多东西却变得更加赤裸裸了,丝毫不讲究什么体面,这两名朝鲜军将才问答了一句,却看到祖承训那边几十骑过来。
“二位大人,我家将主说了,等下就由二位大人率领朝鲜猛士充当前锋,冲击倭寇敌阵!”
“什么?”
一听这话,这两个朝鲜军将在马上就打个哆嗦,怎么让他们充当前锋,那李隘立刻是出声辩解道:
“是不是错了,我等来此是为了充当向导的!”
“怎么会有错,几位大人在大明时每次都是哭着请战,说要和倭寇同归于尽,这次出城的倭寇并不强,正是立功的好机会!”
过来那名把总话说的不紧不慢,但刀鞘里的刀却已经抽出了半截,他身边的人还有将箭支搭在弓弦上的,意思已经摆的很明白,你可以不去,但不去的后果是什么,你也明白。
“多……多谢天兵给这样的机会,我等这就去准备!”
迟疑再三,那金应瑞还是答应了下来,祖承训的兵马做这个倒是熟门熟路,朝鲜这千把兵马步卒就直接丢在了后队,却把其中的三百名骑兵单独抽调,驱赶到了队伍的前面,向前行进的时候,祖承训说话也是没了顾忌。
“几位朝鲜的大人,战场上不讲什么别的,只讲军法,若是临阵溃逃迟疑不前,我这里刀子就砍下来了!”
朝鲜贵胄那是一定要会说汉话的,祖承训这番话他们自然听得明白,凶完了这一边,祖承训却拨马回到本队,开口对亲信军将们说道:
“倭寇这火铳很是犀利,第一轮肯定要有死伤,等朝鲜人撞过去,距离应该在五十步到七十步内,弟兄们射箭好的都到前面来,一定要射一轮箭出来,破了这铁炮阵,其他就好说多了。”
“将主,倭寇这么多长矛兵,到时候列阵据守!”
“这个不用愁,你看看他们那模样,现在都已经散了,他们可不是什么虎威军。”
能到平壤城西边的城门开启后又是关上,在高地上和前面的不少人都是盯着这个过程,马上就有人去李如松那边报信“倭寇并没有堵上城门”。
隶属于第三军团黑田长政的久野重胜部已经是在护城河之前布下了阵势,作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将领,他看到了对方的骑兵远远多于自己,所以为了保持阵型的厚实,不会在冲击中散开,所幸是一个方队,骑兵在前,铁炮队在后,更后面就是本阵,比较值得一说的是,一共二百余骑兵,他留在身边一百余名,而且还是在阵型右翼。
阵型稍微摆好,久野重胜这一队就开始向前行进,那边祖承训的兵马也是直扑了过来……
这支以辽镇班底为主的明军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骑兵的数量足够多,即便是祖承训这边是败兵,东凑西凑,结果拉出去打也有过千骑兵。
这么多骑兵排成几队前进,马蹄落地,声势惊人的很,在这样的声势下,久野重胜下面的步卒已经有些维持不住秩序了,久野重胜带着黑色的南蛮盔,在那里高声喊道:
“后退着斩,第一军团在看着,我们要给他们看看我们第三军团的荣光,前进!”
武士们拿着刀枪拼命的督促足轻向前,足轻们尽管脚软,可他们经历的杀伐场已经是不少了,大概的秩序还能维持住。
在平壤城西门前的区域中,两只规模不大的部队相遇,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战术和花样,祖承训开始还率领三百骑兵在外围游弋,准备随机应变,看到对方的做法之后,他索性是加入大队直接的冲了上来。
双方这么硬碰硬的对上,大概交锋的位置已经是能判断出来了,指挥铁炮队的武士发一声喊,铁炮队立刻是排列成横队,开始装填弹药检查火绳准备射击,身后的步兵也是展开,纷纷将长矛向前倾斜,排列之间拉开距离,这是为了铁炮射击之后的冲锋作准备。
战场上的这些动作都是最基础的,不怎么用武士的督促和吆喝,就已经是完成,熟悉的阵列展开,久野重胜这边也渐渐稳住了心神,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来到了战场上,那也只有战斗这一条路了。
时间很快,明军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跟前,实际上这个速度已经是祖承训在控制,最起码步卒还没有和骑兵完全的断开,还保持着随时可以上来支援的距离。
“冲啊冲啊你前面的要是不动就行军法砍了他!”
在马上的祖承训放声大吼,下面的亲卫也都是跟着大声的吆喝,这话不是说给自家人听的,是给前面那些朝鲜骑兵听的,一干射术好的明军骑兵都已经是将弓箭拿了出来,后队也都是将刀剑拿在手中。
祖承训和亲卫们的大吼果然起了效果,最前面朝鲜人的骑兵速度明显是加快了,朝着倭寇的铁炮队就是冲了上去。
火绳点燃,火头能够持续燃烧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火铳都是保持随时激发的状态,前面的朝鲜骑兵明显是想要避开对方的铁炮射击范围。
“你母亲的,阵前脱逃,老子先给你行了军法!”
那边一声吼,一名朝鲜骑兵惨叫一声,被人从背后用长矛一下子刺穿,尸体趴在马上,那马匹在马队中仓促转不动,就这么驮着向前冲。
杀了一个,全队凛然,朝鲜骑兵也不敢乱动,就这么向前冲去,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下,倭寇的铁炮兵也不是严阵以待,他们的手也都开始发抖。
“啊!”
有人终于忍受不了这个压力,在那里放声大吼起来,不光是他喊,好多人都在大喊,可这个声音除了他自己,甚至他自己都听不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铁炮队指挥官的刀已经劈了下来,铁炮次第开火,白烟弥漫,奔跑在前面的朝鲜骑兵很多人身子一震,直接从马上载了下来,在眼下双方距离飞速拉近的状态,铁炮兵也没有继续装填射击的勇气。
祖承训嘴里咬着个铜哨子,在那里拼命的吹响,双手却已经将长弓拉满,他身边的一干人都是如此的状态,前面的朝鲜骑兵挡住了倭寇的火铳射击,现在就是换到明军骑兵射对方了。
半空中响起箭支划过的呼啸声,对面还没有来得及跑的倭寇铁炮兵中箭栽倒,有的人头上戴着的斗笠都挡不住明军的长箭,直接被钉死在地上。
在这样的时刻,弓箭相比于火铳显示出了优势,马上的射手们很快就可以张弓搭箭再射出第二支箭而铁炮兵根本不可能完成装填,第二支箭射完,铁炮兵死伤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