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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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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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做了个揖,百户也是六品,主事也是六品,可大明文贵武贱,断没有部里的主事给一个百户先作揖的道理。
  这任主事身材高大,穿着的蓝色鹭鸶补子官袍虽然干净,可已经很陈旧,文官身上那种书卷酸气在这主事身上似乎没有,很憨厚老实的模样,气质非常的温和。
  总之,这人不会惹人反感,王通也是笑着站起回礼,解释了一句问道:
  “刚才有些走神,怠慢了任大人,不知道任大人见王某有什么事情?”
  任主事好歹也是工部的官员,见识也算不少,自己进来先客气的问候见礼,这个少年锦衣卫居然毫无局促的受了,然后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礼,这等骨子里的倨傲矜持,不是有倚仗就是大富大贵之家。
  更何况是侍郎大人打了招呼,要亲自把这套量具衡器送到这边来。想到了这种种,这位任主事终于端正了自己的位置,言语态度上又是客气了几分,笑着说道:
  “不瞒王大人说,工部这套量具衡器号称天下标准,不过有差不多四十年没人碰过了,今日给大人送过来的时候,任某和部里的几个差人忙碌了半天才把灰尘擦拭干净,任某也是好奇,王大人用来做什么?”
  王通做事的原则就是光明正大,加上他对这任主事的感觉也不错。当下笑着回答说道:
  “在下的铁匠作坊想要打造几把火铳,可手中的量具家什太过粗糙,需要这标准的器具来做做校准,免得出来次货。”
  他这边随口一说,可那任主事却双眼一亮,开口问道:
  “王大人,你那边的作坊造火铳都要用量具测量校准吗?”
  “当然如此,火铳铳管要直,内膛要打磨光滑,要和木托榫合,扳机和药池的联动要顺畅耐用,若不标准检验,又怎么能造出合用的火铳。”
  毕竟做过铁匠,又有现代的质量体系经验,王通说这个也是随口就来,他这才发现这名工部主事满脸都是诧异惊愕的神色,不由得停下反问了句:
  “难道这么有错?”
  他这句反问让任主事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叹口气说道:
  “这般做又怎么会有错,可咱们大明的火器作坊何时做到过其中一条,匠户如牲畜,做火器时胡乱应付粗制乱造,谁会愿意费那个力气用量具检验校准,造出来就不错了,能做出来还算好的,京师和天津的几个官坊,连做都未必做的出来,废物无能到了极点,但凡这几处火器作坊能作出合格的火器,工部和兵部也不必每年都去广东购买私坊的火铳。”
  越说越是义愤填膺,任主事满脸的激愤,在那里怒声说道:
  “做不出来的又岂止是火器一项,大明官坊号称无所不包,却什么都不能做,做出来的也都是不堪用的破烂货色,就连那些私坊也染上了这等毛病,长此以往,大明还有什么”工“字可言。还有什么匠作之事。”
  王通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任主事这才愣了下,止住了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有些尴尬的笑道:
  “任某又扯到他处去了,今日来主要是想看看作坊这般认真的究竟是何人,真没想到,大人锦衣亲军的出身,居然对百工匠作如此的精通。”
  王通有些受不了对方没边际的东拉西扯,索性开口直接问道:
  “任大人这是专门来夸我的?”
  总算说到了正题,任主事清清嗓子,又作揖说道:
  “难得看到如此精细做工的地方,任某也有些见猎心喜,王大人能否帮个忙,让任某去那铁匠作坊看看,也参与一番。”
  王通看了这任主事几眼,摇头笑了出来,在这个时代,难得看到这种钻研技术的官吏,他在那一世的时候对有专业技术的人员都颇为敬重,眼前这个主事也让他有了足够的好感,当下开口应允说道:
  “任大人要去,王某欢迎,若是觉得作坊中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说出来便是,需要什么花销也尽管张口,作出好东西来,你我两利。”
  听到王通的话,这任主事喜不自禁,又是深深作揖,连忙告辞,王通连忙出声喊住问道:
  “任大人,今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但这五十两银子先请拿去,作坊若能做好,王某还另有酬谢。”
  任主事看了看王通,迟疑下还是拿起了银包,抱抱拳转身出门。
  ……
  “张大人,我家老爷这几日悲痛欲绝,可放不下这即将推行的大政,家事国事比较,还是国事为重,我家老爷想要一切都有个章法的时候再回江陵拜祭居丧,这夺情之议按规制还要张大人发起,就多多劳烦了。”
  夜里,在吏部尚书张瀚的府上,一名中年人满脸恭敬的说道,张瀚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一百七十二
  官员丁忧,夺情的倡议按照惯例应该由吏部尚书发出。这才有上午的中旨和这位张府家人的求见。
  那张居正的下人说的客气无比,但张瀚沉默了好久才回话道:
  “游七,你这话是太岳兄讲的,还是你自己讲的?”
  被称作游七的这位中年人闻言一愣,他本来垂手低头的站在下首,现在却失礼的抬头打量了张瀚几眼,然后又低头说道:
  “张大人这话,小人听不明白。”
  “游七,京师三品以下的官员见到你都要拱手问好,你不也常说,我若为官,入内阁枢机也是寻常事,这话怎么听不明白,太岳兄持身极正的一个人,还不是你们这些宵小之徒在外面仗势弄权,败坏了他的名声,今日里却还假借名义,说让本官倡议夺情,这丁忧居丧,乃是万古纲常,太岳兄乃士林领袖又怎么会这般做。要是本官真倡议了,那岂不是坏了太岳兄的清名!”
  这番话声色俱厉,那游七却抬起头,脸上带着冷笑,可还是用恭敬的语气说道:
  “张大人这番意思,小人却听明白了!”
  “无礼!你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奴仆,却在本官面前如此言行无状,当朝首辅的丁忧夺情,又岂是你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能说话的,要不是顾念到太岳兄的清誉,本官这就喊人把你捆了送回去!
  游七直起身来,抱拳说道:
  “不消大人捆了,游七这就告退,今日所见所闻,定当回禀我家老爷。”
  吏部尚书张瀚怒气冲冲的拍了下身边的茶几,游七脸上挂着冷笑,扭头便走,丝毫不见惧色。
  游七消失在视野中,张瀚的管家小步跑了过来,张瀚挥挥手说道:
  “从今日,无论亲眷外客,一律不见,就说老夫感染了风寒,正在养病。”
  ……
  十月底十一月初的京师情势很怪,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是噤口不言,可科道官员却开始有人写文赞誉颂扬,夸赞内阁首辅张居正孝心感天动地。舍弃如此的位置为给父母尽孝,真真是道德的楷模。
  同样也有零星的文章,说大明一日不可无首辅,岂能因私废公,恳请张阁老为天下苍生,百姓福祉考虑,在任居丧,恳请天子下诏夺情。
  但这两方的言论却不见什么有力的人物参与,都是些小鱼小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官员不过为了博个出位,赌身家富贵罢了,故作惊人之语,也没有人当回事。
  可身在局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焦躁不安,越是这样的平静,宫内宫外都没有任何动静,就越让人心里摸不到底
  倒是吏部尚书张瀚的称病休养,让很多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在十一月初二的时候,京师中颂扬首辅孝心的奏章开始多了。
  这时节,众人瞩目的焦点当然就是当事人内阁首辅张居正。不过自从张居正在府中居丧,闭门不出之后,整个府里,连吃穿用度都是由人送来,连出门采买的仆人都看不到,全府上下,都被严令不得外出。
  唯一的例外就是游七,这张居正最信任的仆役,不过这段日子也没有去过几个地方,拜会了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以及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其他的时候也没见他怎么活动。
  “老爷,山东董千户送的海狗药到了,厨房那边问老爷今天要不要熬煮。”
  在张居正的书房中,几名书办小吏环绕,张居正就和在内阁办公时候一样,书案上堆着各处的文报和公文,他在那里批阅审读。
  听到门外管家的请示,张居正放下笔,笑着说道:
  “难得这人有心,让厨房今晚按照方子做了把!”
  管家一离开,张居正就又开始打开一本折子,才看了几眼,却又有人在外面扬声通报道:
  “老爷,冯邦宁冯都督来拜。”
  冯邦宁是冯保的侄子,因为冯保的权势在京师也颇为煊赫,而且还加了都督府左都督这样的高位衔头。
  “领到客厅奉茶,我这就过去,厅内留游七伺候就是,其他人都避开。”
  外面的管家答应了声。转身离开,张居正转身对一名书办吩咐道:
  “立刻以内阁的名义拟票,申斥南直隶清丈土地不利,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三地都要彻查,若有阻碍疑难,急报内阁就是,若是不报,到时候就追究地方的责任。”
  书办连忙应了,却猛然想到,这松江府唯一的大地主就是张居正的老师徐阶,那可是斗倒严嵩,做过两朝首辅的人物,松江府也就是这徐阶有地四十余万亩,据说多是强占投献的田亩,难道这也要查。
  可这话问不问都是罪过,刚迟疑间,张居正已经走出了书房,留下这几人为难发愁了。
  外面尽管这般沸沸扬扬,可张居正的举手投足,神情态度都是轻松自若,走到客厅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两人闲谈。
  游七尽管是个下人,可各部侍郎、都给事中这等重臣却争着把女儿和妹子嫁给游七做妾。为的就是游七能在张阁老面前美言几句。
  那冯邦宁尽管是冯保侄子,可也不敢对这游七怠慢,两人尽管一坐一站,可却交谈的好像是多年好友。
  门外的管家看到张居正来了,刚要通报,就被张居正挥手赶开,这张阁老伸手捋了下自己的浓密长须,大步走了进去。
  看到他进来,游七立刻后退一步,躬身低头,穿着一身富贵员外对襟长袍的冯邦宁则连忙站起。毕恭毕敬的拜了下去,口里说道:
  “小侄问张阁老安好!”
  “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起来起来,双林兄近日可好,前几日送去的那上品海参可收到了吗?”
  “家叔谢过张阁老,近来一切都好。”
  双方客套了几句,冯邦宁始终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问道:
  “家叔问张阁老,可还需要再等待些时日,又或者此时就可发动。”
  张居正坐在那里叹了口气,自嘲道:
  “这十天也看得明白了,这位置的确人人动心,本官提拔起来的,不知道感恩,却想浑水摸鱼,还有的在边上看着,想等着一切明朗了再行举动,要是旁人倒也罢了,这几人能有今天,靠的是谁,人心凉薄,可叹、可惜、可恶!!”
  冯邦宁那边低头听着,等张居正感叹完,连忙低声的说道:
  “家叔这几日也有感慨,前日游七送过去的消息,家叔也知道了,这次派小侄来,就是想问张阁老一个人,户部左侍郎李幼滋,此人如何?”
  按照大明的官场阶级,这户部左侍郎已经等同于其他部的尚书,而且各部尚书参与机要,各部的实际掌管者就是各部的侍郎。
  冯邦宁这么一说,张居正已经明白了其中意思,他略沉吟就回答道:
  “此人做事还算是谨慎,但也有喜欢大言清谈。中规中矩而已。”
  “家叔的意思是,夺情之议,虽然由吏部尚书首倡,可这既不是大明律法,也不是祖宗规矩,尚书不提,那侍郎提也是一般的。
  说完这句,看到张居正沉默,冯邦宁又是跟着说了一句:
  “科道清流,还要请张阁老那边去打个招呼,清议在这等时候总有用处,免得被其他人钻了空子。”
  张居正终于是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
  “回去和双林兄讲,做到这一步,不急这几天,本官想要再等等那张子文(张瀚字),走了王国光,本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来接替,没想到他却这般对我,且看他有没有悔过之心了。”
  ……
  “老爷,那任主事昨日送了个单子上来,说要给咱们那铁匠作坊添置些东西,小的刚才合计了下,差不多一千五百两。”
  谭将在王通的堂屋中沉声说道,王通和吕万才在书案两边对面而坐,看着手中的一张张笔录文报,听到谭将的说法,王通点点头,开口道:
  “去问问那单子上各项家什的价钱,要是公价或者超出原价一成,就把银子拨付给他就是。”
  谭将应了,边上的孙大海有些不忿的说道:
  “一个工部的官,每天在衙门里呆不到两个时辰,整天泡在那作坊里,这也要买,那也要买,莫非是来咱们这边捞银子来了。”
  王通抬头笑着回答道:
  “这个任主事我倒是很喜欢,花钱不要紧,要真能做出什么东西来,那我还要再给他一笔银子。”
  说话间,王通看到手上的一张笔录,仔细读了几遍,沉声问道:
  “这张阁老府上游七手下听差罗道,在鸣春楼玩乐时候埋怨府内忙碌操持,如今才有些闲暇玩乐……张阁老府上的游七是谁,这听差到底是张阁老的还是游七的,府内忙碌操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游七是张阁老身边最亲信的奴仆,做派和京师大佬都没什么区别,他虽然是个下人,可手底下的也有自己的伺候奴仆,忙碌操持这个,怕是要去鸣春楼问问了。”
  一百七十三
  青楼的上午一般是不营业的,送走了留宿的客人之后,院子也要关门休整几个时辰,到了下午再开始。
  鸣春楼自然也是如此,不过今天上午有些不同寻常,在鸣春楼里的每个人都是神色紧张忐忑,原因无他,那位锦衣卫百户王大人来了。
  当时王通领着人砸店的场面,楼里的每个人都是记忆犹新,等到那以后,又听说了不少王通在京师内横行的事迹,更是战战兢兢。
  可当时吃过亏,后来却赚了些便宜,他们是最早挂上平安牌子的生意人,挂上牌子之后,周围没有牌子的半掩门、娼户都是被一扫而空,还有两家规模上不上下不下的过来要挂在鸣春楼名下。
  一来二去的生意倒是好了许多,现在王通这边名头大了,又和那顺天府的通判兼推官的吕万才关系大好,鸣春楼对王通更是敬畏交加。
  王通一早上的来了,那姜妈妈本来在家休息,也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听说王通要找翠红,那姜妈妈还好心的说道:
  “王大人,这二等不到的姑娘有什么意思,大人您要有兴致,就让玉屏来服侍您。”
  玉屏是这鸣春楼的头牌,听到她说这个话,跟着王通的孙大海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张世强连忙低下头。
  王通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是来问话,怎么就被误会成来找姑娘玩了,他也懒得解释,开口说道:
  “找间僻静的房屋,本官在那屋中等翠红,不要惊动旁人。”
  那姜妈妈诚惶诚恐的答应了一声,心想王大人这等英雄人物爱好也不同旁人,还是少问为好。
  翠红快要三十的年纪,浓妆艳抹的,很是丰满,倒也有几分风情和姿色在,被领进屋子的时候,还要搔首弄姿,王通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问你几件事,老实答话。”
  这翠红才谨慎小心起来,王通开口问道:
  “那罗道来你这边的次数多吗?”
  看着翠红一迟疑,王通掏出十两银子放在了桌面上,冷声说道:
  “说了,这银钱就是你的。姜妈妈也不会扣,不说,明日你就不在京师,乱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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