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喜悦,难以描述。
忽然眼光扫过前方,凤岚微微一怔。那里挂着许多花灯,其中一个是兔子状的,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幼年的他,被父亲寄予很高的期望,管教非常严。而家中兄姐们,都是有些顽劣,经常会偷偷溜出府,然后带着一些新鲜的小东西在自己面前炫耀。
当年的记忆消磨得所剩无几了,连脑海中兄姐的长相也模糊不清,但却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上元节,仍旧在家勤读诗书的他,羡慕地看着兄姐各带一个兔形花灯,那对于孩时的他,是一种莫大的向往。
后来偶尔和十四提起往事,都是挑了些开心的事情,便提过那时最渴望能够在上元节赏花夜持花灯。只是……
流年已逝,如今的他,早已不在乎那些了。
但心中的感慨与怀念,却纷乱复杂。
“主子……”看到司苍卿忽然拐道,大步朝着那买花灯的摊位走去,凤岚遂连忙跟上。
“这个?”没有理睬摊主吹捧的话语,司苍卿指着其中一个花灯,淡淡地看着凤岚。
凤岚愕然,半晌,才了解其意,怕是刚才自己那样盯着这边,让司苍卿误会了。凤岚赧然一笑,“主子,凤岚并不是想要花灯,只觉得有些怀念罢了。”
怎么说,他如今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哪可能还喜欢这些小孩子玩的花灯?
怀念?定定地看着凤岚微笑的眼眸,那里清澈如故,如今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异常的柔软,司苍卿又重复了声:“这个?”
顿时了然,司苍卿的意思怕是不管他是因为什么,都要买下来那花灯了,凤岚有些不好意思,视线微转,遂指着一盏嫣红的莲花灯,道:“是这个。”
拿着花,总比那个幼稚的兔子要好看些,更何况这还是莲花……
点点头,司苍卿二话不说,直接拿过花灯,往凤岚手上一塞,便不管不顾走开了,反正后面那些护卫自是会前去付钱。
凤岚不好意思地对上一旁惊愣的莫之言,尴尬一笑,便持着那花灯,跟上司苍卿的步伐。
留在原地的二人,眼中都是不可置信。刚才,那是司苍卿吗?
这样的司苍卿非常陌生,明明冷漠依旧,寡言依然,但,那明显柔和下来的气势,与隐约却真实的温情,让人怎么也无法将他与平时的冷酷狠绝联系在一起……
凤岚吗?
柳意不一会便恢复了淡然自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许久许久。
而莫之言,盯着那走在前面的二人,眉头微蹙。他看不清二人的表情,只见到凤岚一直仔细地护着花灯,防止被来往的人给挤压到,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呵护着人间的至宝。
莫之言的眼中不由得生出点点担忧。
◇苍◇寰◇七◇宫◇
在莫之言的引领下,司苍卿一行人在一处雅致的酒楼休息,顺便用一下晚膳。
大堂里,时有人猜灯谜,时有人做酒令,各种玩乐的活动,五花八门,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
看了看晚膳可能还要晚些时候才能准备好,这节日里,酒楼都是非常忙碌,凤岚坐在司苍卿身旁,低声道:“主子,难得出宫游玩,而且是上元节,要不要替皇上带点民间小礼物?”
皇帝身体欠佳,如今正是春寒料峭,故而也无法一起出宫。
闻言,司苍卿看着凤岚,道:“也好,现在便去吧。”待吃完晚膳,怕就是时辰太晚难以买到什么好东西了。
“主子您在此歇息吧,”凤岚轻声劝道,“凤岚一个人就可以了。”反正挑选礼物的事情,司苍卿肯定是让他来决定,不如省得这一趟。
一旁正襟危坐的莫之言连忙开口,“主子,属下同凤岚一起,您就休息一下吧!”
“嗯。”司苍卿也没有坚持,只吩咐道:“不用太麻烦,速去速回。”
“明白。”凤岚抿嘴一笑,便与莫之言一同下楼。
看着消失在人流中的凤岚,司苍卿缓缓抬起茶盏,闲悠悠地轻抿起清茶来,对面坐着的是柳意,他也没有欲望去聊天。基本上正事之外,司苍卿是很少开口说话的。
而柳意本也是性格清冷,不会做无话找话之事,便只是静默地看着对面那年轻的脸庞,心绪却有些纷乱。
柳意有些失神,即便性情淡漠如他,也为这个人的决断与果敢而折服,甘愿效忠。想起祭天大典上,这人,傲然挺立、睥睨众生;朝堂高位上,这人,冷漠无情、杀伐决断;然而今日却又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在花灯摊位前,这人,虽冷淡如斯,眼神却透出点点温柔,恰如春风吹融的寒冰,透凉却不再刺骨。
柳意眼神微微疑惑,夹杂着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除却那层冷硬的外表,又会是怎样的一副面貌?
司苍卿目光随意地飘动,感觉到对面那人久久的注视,遂回转视线,直直地看进对方那有些复杂的眼中。
微惊了下,在司苍卿看向他的瞬间,柳意便回过神来,心中凌乱的思绪一下子消失。他有自己的原则,不该好奇的人或事,便决不去探究。
人,难得糊涂。
街上,人头攒动。买好了小礼物的凤岚与莫之言,急急地向酒楼赶去,刚才挑礼物花了些时间。
“等等,”凤岚余光看到了什么,顿时止住脚步,情绪微有激昂。
“怎么了?”莫之言有些奇怪地问道。
“十四,先等我一下。”凤岚笑得有些神秘,朝着街角一家简陋的糕点铺走去,心中不由得暗喜,那种江东的小吃没想到京城也有,他还记得在江东的时候,司苍卿很喜欢吃。想到司苍卿吃到美食时露出的满足,凤岚便笑得越发开怀。
“这个东西……”莫之言微皱眉,看着外形不怎么好看的糕点。
“主子很喜欢吃这个,”凤岚眉眼都弯下来,“没想到这里也有。”
莫之言沉默,看着情绪几分高昂的凤岚急切地朝前赶着,脸色些许复杂与犹疑。
快要到酒楼的时候,莫之言忽然拉住凤岚的手臂,简短地说了句:“岚弟,随我来。”
热闹的气氛,丝毫没有感染黑暗里那条荒寂的小巷。
无边的压抑,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相对站立的二人,俱是沉默。
半晌,其中一人忽然抬头,笑了笑,“十四,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快回去吧,主子等急了可不好!”
“岚弟!”一把扯住凤岚,莫之言面色一沉,“你不要想逃避。我知道,主子那样的人,喜欢上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你莫忘了我们的身份,绝不可以动情!”这是影卫的首条禁令。
凤岚沉默。
叹了口气,莫之言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相处的久,感情也自然深,主子对你也不同于别人,但是……你要清楚,可以仰慕他、可以憎恨他,但是决不能爱上他。”
凤岚依旧无动于衷。
莫之言话语里有几分沉痛,“岚弟,当年那么多亲卫,数你最优秀,性格最坚韧,如今及时走出迷障,对你而言,并不是难事。”
“我知道,其中的过程会很痛苦,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岚弟,我并不是长舌之人,对你说这些,我也很矛盾,但是我一直视你为自己的亲弟,我无法坐视着你放任自己走上绝路。”
看着依旧毫无反应的凤岚,莫之言眼中些许哀伤,“岚弟,若你执迷不悟,到时最痛苦的还是你啊。”
想起今夜花灯摊前的一幕,莫之言苦笑了下,“或许,我不够了解主子。但是退一步说,就算他对你也有意,那又能如何呢?他是君,你是臣;他是主子,你是影子。你们永远也不可能。”
“就算他要你,岚弟,难道你一个堂堂七尺的男儿,甘愿雌伏人下,做他身边的一个男宠?”
身体猛然一震,却见凤岚忽然轻笑一声,眼神明亮,呢喃着道:“十四,我只是想陪在主子身边,这有什么不可以吗?只要……”
凤岚淡淡地看着莫之言关切的眼神,语气是无比坚定,“只要陪在主子身边,凤岚不在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就算有一天,他成为见不得光、遭人唾弃的男宠,也无所谓。
从何时开始,此生之愿,只有一人。
“岚弟,你……”莫之言气结,向来爽朗的面容一下子无比阴沉,“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十四,”凤岚的笑容有些飘渺,“别说了。”
转身离去,凤岚的声音似有似无,“你多想了,什么都不会发生。”
“主子,是主子……”
或许会关心,或许有温柔,但司苍卿依旧是冷情绝心的司苍卿,是那苍寰国至高无上的太子殿下。
莫之言,愣在原地,许久。沉痛的闭上双眼,几分颓废地靠在剥落的泥墙上,心中是万分无力。
他是太子亲卫,除了任务之外,他并不喜欢管闲事。今天这多此一举,只因为那人是凤岚,他一直视为亲人的故友。天知道,为了说出刚才那番话,他有多矛盾多纠结,可奈何……
抬头茫然地看着夜空,那一抹圆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漠视着人间的苦乐哀愁。
月下孤影渐苍茫
“殿下……”青绪急忙忙地跑到花园里,一下子跪在司苍卿面前,“殿下,皇上忽然发病了!”
从软榻上起身,司苍卿冷声问道:“现在如何?”边说着,边朝外走去。
青绪紧紧地跟在身后,低声道:“邱太医刚赶过去,发了一顿脾气,让奴才们即刻让殿下前去寰傲殿。”
……
“邱太医,父皇现在如何?”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便是颇具声望的老太医邱为,司苍卿对于他的无礼瞪视似乎不放在心上,神情一如既往地平淡。
“现在才能问老夫,太子殿下平时都干什么去了?”邱太医语气不好地指责,“原本皇上的身体倒还勉勉强强,现在倒好,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龙床上的皇帝,脸色青白,咳了又咳,急忙道:“邱老,不关,咳咳,太子的事,是朕自己,咳咳,的疏忽……”
“老夫还没说你呢,”邱太医倒是气势高涨,也不管面前二人是当朝天子与太子,“皇上贵为龙体,竟然就这么糟蹋,老夫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微皱起眉,司苍卿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司苍绝天身体这两年有了好转。
“父皇,到底怎么回事?”
对着司苍卿的冷脸与邱太医的瞪视,司苍绝天只有连连苦笑,“前些日子,夜里受了点凉……”
“皇上,你现在的身体,容不得一点折腾,”邱太医火爆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这是叫受了点凉吗?刚才老夫特地问了当值的侍卫,你这夜夜不睡,在外游荡什么!”
司苍绝天微微心虚地撇开眼,“以后,朕会注意的,邱老,再麻烦您了!”
看着司苍绝天虚弱的脸色,邱太医的火气骤然熄灭,叹道:“皇上,你还年轻,身体不好就好好调养,也怪老夫学艺不精,但那医神不是还有传人吗,找到后,你的身体会好起来。”
邱太医语重心长地说道:“听老夫一劝,莫再折腾自己了。”
“好了,暂时没事,”邱太医脸色又一变,看着一直默然静立在旁边的太子,语气几分冲,“太子,陪老夫走一程。”
心知对方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司苍卿微微颔首,看了眼司苍绝天,“父皇,你好好休息,儿臣待会再来看你。”
凤岚一如既往地如影子般跟在身后,司苍卿则是陪着邱太医走上一程,却挨了无数白眼。
忽然停下脚步,司苍卿淡淡开口:“邱太医,有什么便说吧!”
又是一个白眼,邱太医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太子殿下,皇上的身体越发地虚弱,你还是让人早日找到医神传人吧!本来,还能多支撑几年,”说到此,又给司苍卿一个白眼,“结果你一回朝,皇上将政务都交给你了,也就什么不担心了,越发地不爱惜自己身体……”
静静地听着邱为说了半晌,原来这老太医如此不待见他,便是因为这个事情。
心里似乎有些模模糊糊的思绪,司苍卿忽然开口道:“父皇为何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邱太医一怔,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许久,只是一声叹息:“心病还须心药医啊!”否则,就算找到医神传人,以司苍绝天这样漠不关心的态度,怕也无济于事。
不再多说,邱太医又嘱咐了几句,便径自离去。
心病还须心药医?司苍卿站在原地,沉思了半晌。司苍绝天深重绝心蛊,他早知道;但这心病……
“岚,心病是什么?”司苍卿回过身,问向凤岚。
刚才老太医的话,凤岚都听在耳中,沉吟了一下,才道:“就是,陛下应该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心结?”司苍卿依旧疑惑。
“心结,”凤岚有些为难地解释,“比如,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无法放开,都可能会成为心结……”说着说着,声音竟不由得低了下去。
“柳子问?”司苍卿忽然想到那日与皇帝的密谈,加上他所了解的事情,以司苍绝天的性情,那心结应该就是柳子问了。
甩开莫名的情绪,凤岚反问道,“丞相怎么了?”
“父皇的心结,应该就是他了,”司苍卿淡淡地说道,简短地说了下二人的关系后,又问:“为何父皇会为此而产生心病?”
虽然司苍卿说的简短,但凤岚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那皇上与丞相的关系……很明显,不是那么简单。只是司苍卿不懂情事,所以才无法想透。
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
◇苍◇寰◇七◇宫◇
“岚?”看着受到惊吓的凤岚,司苍卿语气加重了些许,“这几日,你究竟怎么了?”
每日的情绪都很低落,不但不再笑了,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似乎……
司苍卿眼神一凛,声音冷硬,“十四与你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了,追究起凤岚的变化,便是那次上元夜,准确的说,是和莫之言回来之后。
心惊于主子的敏锐,凤岚忙开口,“主子,凤岚没事,与十四也没发生什么!”
“真的?”司苍卿面色冰寒。
“真的,”凤岚忙不迭地地解释,编着拙劣的谎言,“可能……受了些凉,所以,所以这几天,凤岚有些精神不济。”
心里淡淡的不悦慢慢消退,司苍卿没有追究,只道:“不许骗我。”又补充了句,“累了就去休息。”
“凤岚不会骗主子,多谢主子的关心。”凤岚幽幽一笑,看着刚才还冷酷异常的司苍卿此时恢复了寻常的淡漠,心中情绪万千……
这样的关心,这样的温情,全是真实的啊!
够了!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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