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问也是随口找个话题,众所皆知,以着司苍卿的性子,定是不屑浪费精力于“无用”之事上。
司苍卿抬眸,瞥了眼柳子问,复又将视线落向棋盘之上,微微思索了下,便伸手轻捻一颗白子……
落子有声。
原是走到绝路的棋局,却因一子而全数改变。
皇帝与柳子问都愣了愣,都没想到司苍卿的棋艺如此之好,远超出了自己。
司苍卿起身,淡淡地说:“世事,如弈棋;诡谲,营坐隐。”便径自离开。
白纱掩去那个冷漠太子的身影,柳子问失笑着低下头,眼神幽深地凝视着局势大变的棋局:“绝天,看来我们真是老了。我倒忘了,太子是蓬莱阁的传人,这下棋便是布局,怎可能难得到他。”
皇帝也叹了口气,“原本还想跟他说说登基之后的一些事情……”
“卿儿心思敏捷,一下子就猜中了我们的想法,”皇帝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的身体慢慢好转起来,如今,司苍卿朝中的事情处理地妥妥当当,他也不恋栈皇帝之位,下旨退位。只是,毕竟是要交付一个江山,今天他和柳子问便以观棋之名,想要说说道理——不只是治理好一个国家,更重要的是逐鹿天下。
这几年边疆是越来越不安定了……
哪知,司苍卿同样,以棋告知他们自己的心思。
坐隐吗?
以着老僧坐定的安然和超脱,不掺和于争霸,却又同时,步步为营、静待时机,落子之时便是颠覆之日。
皇帝叹道:“这个孩子,心思太深,一点也不像我。”他的狠绝与心机,都是自小在皇家这个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天长日久地学习过来的,但司苍卿自小便脱离于人世之外,纵是被凤无非教导,也难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深藏的心机……
也庆幸,司苍卿是他的儿子。
柳子问笑道:“太子将是一国天子,这样才好,不会被人玩弄。”
司苍绝天点了点头,“如此,我也便可安心,颐养天年了。”微微垂着眼眸,声音低了下来,“师兄,你呢?”
问得含糊,柳子问却心里透澈,他语气柔和,“不是早就约好了吗,无论是观星赏月,还是煮茶论诗,绝天想做的,师兄奉陪。”
“那,”司苍绝天神色严肃,认真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柳意,他……”
“他明白,”柳子问呵呵低笑,“我们虽是父子,但向来不干涉彼此的事情,他绝对尊重我的任何选择。”
“是吗?”司苍绝天喃喃地低语,这是他病愈以来,第一次正式地与柳子问讨论透明之间的问题,如今……
年少的梦已残缺,但好在,他们还有漫长的时光,一起营造共同的未来。
脸上浮出温暖的浅笑,司苍绝天起身,仿佛回到年少,弯身作揖,“绝天就拜托师兄多多照顾了……”
缱绻低语,被忽如其来的风,吹去了远方,久久地不散。
天空湛蓝,二十多年后的阳光,依旧和煦温暖。
朝堂上,礼部官员一一报备着大典的事项安排。
“殿下,”礼部尚书说道,“鸿承国此次派三皇子出使我国,特来参加登基大典,随行人员业已到达了驿馆;广宇国则是派来了皇帝的胞弟德文亲王参加我国大典,还要三天方可到达。”
“嗯,”司苍卿淡淡地应了声,“此次本宫登基大典,尔自当谨慎,莫要失了我皇家的礼节与威严。无事退朝吧!”
鸿承国与广宇国都派人来出使吗?司苍卿玩味地看着手中的密信……
◇苍◇寰◇七◇宫◇
东宫,灯火辉煌。
司苍卿站在窗前,仰望着西挂的上玄月,整个人越发地冷峻。
凤岚轻步走到他的身后,有些不解,“主子,这几晚,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十多天来,司苍卿时常睡得很晚,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回转身,司苍卿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地将凤岚揽在他的怀中。
窗外,树影摇曳。
司苍卿忽然抱着凤岚急速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在悠悠地落在树干之上。
夜,很静。尤其是东宫,因为司苍卿不喜喧闹,人更是稀少。
巡逻的侍卫,刚刚远去。
站稳着,司苍卿放开凤岚,不急不缓地嘱咐了声,“小心。”余音未落,两人便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落脚的树枝,也应声而落。
朦胧的夜,一道忽隐忽现的白色,忽远忽近。
司苍卿全身警戒,脚步飞速地点在宫墙碧瓦之上,一身黑色与夜溶为一体。
凤岚站在庭院中央,仰头看着屋顶之上,黑白交错的身影,你来我往着,令人眼光缭乱的招式,俱是带着凌厉的杀气。
便是司苍卿,也是用上了十成的武功。凤岚心惊,便疾速地飞上屋顶——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司苍卿使出全部功力的人,是少之又少,就是那柒霜然也不见得需要司苍卿这般全力以赴地应对。
究竟,是什么人?
来不及深思,凤岚狠猛地从那人背后袭击:他是影卫,对待敌人,只讲究速战速决,而不在乎是否偷袭。
但,那人武功如此厉害,自是及时地闪避过去。
不过,凤岚的加入让那人明显地落了下风,看那模糊的白影有些不稳,司苍卿深知,此人在刚才与自己对决之时,耗了全部的力量,已经难以勉强维持。
司苍卿身子猛地冲向隐现的白影,手腕转动,分拳变掌,流花剑气嗖地穿体而过,那原本飘忽不定的人影,猛然显现。一张如同七月恶鬼的脸庞赫然跃进眼帘,便是司苍卿也微微心惊。
“断情?”凤岚惊呼出声。
那人,瞬间自屋顶跌落。司苍卿追了下去,便发现那人已是逃逸得无影无踪。
凤岚跟在司苍卿身后,惊异非常,“主子,是断情神功!”
“嗯。”
“断情老人早已去世,如今这世上怎么还有人会断情?”凤岚皱眉不解,“这般自毁躯体的恶毒武功,怎么还有人去学?”
司苍卿眼神凛然,看着刺客消失的地方。断情再恶毒,都会有人去学。练武之人的贪心还低吗,为了那至上的功力,有什么做不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如何会修得断情神功!
“主子,这些天皇宫里还是要再加强点警戒吧!”
“你安排,”司苍卿转身朝寝宫走去,如今皇宫的大半侍卫都是经过他手下影卫严加□出来的,功夫都是不弱,但像那断情神功自是无法可比的。
不过……
刚才那人溃腐的面容,表示他的功力大失,近段时间内,怕是难以恢复。
司苍卿眼神冰冷。广宇国吗?或许,其间少不了鸿承国某些人的推波助澜吧!他本无争霸之心,但他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若是……
他国侵犯苍寰之日,便是他们灭亡之时!
九月初九,风和日丽。
就像两年多前一样,朝中百官,分别站立在天台台阶两边,庄严肃穆;天台之巅,是皇帝司苍绝天,身着暗黑色的太皇龙袍,其后是祭天的案炉。
司苍卿身着明黄的龙袍,携身着红莲宫服的凤岚,一步一步地走向高台。
百官之首,两侧是他国出使的使者。司苍卿目不斜视,自他们面前越过,那广宇国的小王爷,脸色古怪,死死地盯着司苍卿;而右侧的鸿承国使者三皇子承天逸,则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神色倒是恭谨。
停在司苍绝天面前,司苍卿与凤岚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微微垂首。
没有任何突发状况,司苍绝天传位大典及司苍卿登基大典,平静顺利地进行着。当老皇帝将十二旒冕为司苍卿戴上,抚着他站起身之后,全场苍寰国观礼之人都是跪地磕头。
“天佑吾皇,盛世永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苍卿淡淡地扫视全场,声音低沉而穿透,“平身!”
目光轻轻扫过鸿承国的席位,那承天逸对着司苍卿微微点了下头,笑得意味深长……
庆丰末年九月初九,十八岁的司苍卿登基为苍寰国新一代皇帝,改国号为乾元。自此,苍寰国的历史掀开了新的一章,天下局势也从此大变,未多久,苍寰国与广宇国的战争开始。
《苍寰史略》之“争霸天下篇”,曰:
乾元元年夏,广宇出兵进犯苍寰国数座重镇;
帝卿封安平将军为征西大元帅,三月之内,收服失地;
元年十一月,帝御驾亲征,挥师西南;
二年五月,踏平广宇八重镇;
六月,与鸿承分霸天下,誓约结盟;
八月,盟国联姻,帝封鸿承十二皇子承天央为西宫皇后。
自此,天下暂得二年安定。
— — — —§上卷:谁主沉浮之红莲太子§完§— — — —
然后……
且看?【中卷:唯我独尊之苍寰新君】
作者有话要说:如遇锁文,定是在改乱码,囧~~
中卷:唯我独尊之苍寰新君
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上,去年筹建的商农署,如今已经步上正轨,”秋屏天站在朝堂中央,微微躬身,恭敬地禀奏着,“自此我商农署定竭力发展农本、抚商富国,为吾皇分忧。”
司苍卿淡淡地嗯了声,秋屏天垂着头,微微一笑,回到文臣之列。此时,兵部尚书钟信持板出列,道:“启禀皇上,今兵部收到驿报,广宇国近来在我边疆动作频繁,时有冒犯之举。苍寰国威不可侵犯,皇上,臣请奏,出兵伐讨!”
这个世界,一直就纠纷不断。三大国,都有争霸之心;以前,他们不敢提,那是因为这些年来苍寰国力衰微,如今……
身为将士,谁不渴望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司苍卿微微垂眸,遂漫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定还之。如今广宇国,也只是有些挑衅之举,莫要中了他们的圈套,让我苍寰落下一个不义之名。”
“皇上,”将军安平也上前道,“所谓先发制人,广宇的狼子野心已不是一朝一夕,若鸿承国此时趁机捣鬼,那我们就会处于被动挨打之境。”
“好了,此事不许再提,”司苍卿扫视全场,“无事便退朝吧!”
御书房内,司苍卿安静地听着几人的话语。
“广宇国如今动作频频,暗中囤积粮食,此次怕是免不了一战,”凤岚说着从影卫那得来的消息,“鸿承国也不安定,据传,承策重病在床,朝事基本是由承天逸来管理。”
司苍卿扫着眼中的密折,思索着什么。
一时,御书房内一片安静,众人都等着他的决定。
片刻之后,司苍卿缓缓开口,目光一一扫过几人,“钟信,兵部不要有太大动作;安平,你即刻赴皖城,按兵不动,若遇进犯,则退;秋屏天,朕给你六个月的时间,囤积一年的军粮;岚,你继续关注鸿承国的动静;柳意,朝中之事,你多担待,若无要事,你可自行拿定主意。”
“臣等领命!”
“嗯,”司苍卿点了点头,示意钟信安平退下,复又看向秋屏天和柳意,将手中的请帖交给他们,“这是宇文风淳的邀请贴,你二人替我去吧!”
随意地翻了下请帖,秋屏天扑哧笑开,“卿弟,你到底怎么就招惹上他呢?简直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开。”
柳意也看了看请帖,对司苍卿说道:“皇上,宇文风淳说是辞别之宴,你不去好吗?”
“卿弟,”秋屏天敛住笑意,眸色晶亮,“柳大人说得对,他毕竟是广宇国最得势的亲王,这大半年来,他吃了你无数次闭门羹,如今既是要回国了,你就应承他一次吧!”
“而且,自你登基以来,繁忙得都鲜少休息。如今正是五月初,难得好时节,你就当踏春也好。”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司苍卿想了想,遂看向一旁但笑不语的凤岚,“岚,准备几套便服。”
既然那小王爷准备走了,送行也无妨。
说来也无奈,自登基大典,那宇文风淳见到司苍卿之后,便缠上了他,说是七年前,司苍卿对他有救命之恩什么的。随后,那任性的小王爷更是离谱,将随行之人都赶了回去,自己留在了这里。对方毕竟是广宇国最受宠的王爷,司苍卿虽然整日被烦,但也不能对那人如何,唯有冷漠以对,更是将此人送出皇宫,让他住进特意准备的府邸。
宇文风淳也不在意,三不五时地求见,动不动地邀请。他行为乖张、特立独行,为此又引出京城八卦,更有人猜测他是皇帝的老相好什么的。
“皇后,”秋屏天好奇地问向凤岚,“七年前,卿弟与那小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凤岚无奈地叹道:“其实,真的没发生什么……”
不过就是,他们不小心被搅进了别人的恩怨里,那些杀手不知死活地想要将路过的司苍卿二人也一起给杀掉。司苍卿自是毫不客气,将那些杀手都打跑了……
纯粹是自卫行为,当时那个被追杀的小孩,脱险之后,揪住司苍卿的衣物,非要跟着他;司苍卿也没有理他,便径自离去。
没想到,那个小孩就是广宇国的德文亲王;也没人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他还记得,更是一眼就认出了司苍卿。
“这样啊……”秋屏天若有所思,“也能理解,小孩子都喜欢追崇厉害的人。”
只是,真就那么简单吗?也不见,这半年多来,宇文风淳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苍◇寰◇七◇宫◇
歌舞升平河岸西,暖风熏醉客人心。
十里河面,画舫微摇。宇文风淳站在船头,面色喜悦地看着渐渐靠近的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面前,他连忙准备上岸,在看到下来的人之后,猛然止步。
眼中迅速地闪过一抹狠色,宇文风淳故作讶异地问道,“吆,秋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话未说完,他便见到司苍卿等人逐一下了马车,遂喜笑颜开。
画舫内,气氛有些诡异,除了宇文风淳之外,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只听到他一个人对着司苍卿不停地说着。
“皇上,本王这半年来,多有打扰了,临别之际,本王在此敬你一杯。”
说着,宇文风淳笑嘻嘻地盯着司苍卿,酒杯高举。司苍卿瞥了眼对方,拿起面前的杯盏,仰头便喝完。
“好!”宇文风淳喝彩,“皇上果然豪爽,本王敬佩的紧!”
司苍卿眼神淡漠,漫不经心地看着那缠绵的舞蹈。见到对方这般漠视自己,宇文风淳原本想再说些什么,嘴张了张,便又合上。
“王爷,什么时候出发呢?”秋屏天及时地开口,免得出现尴尬的状况。
宇文风淳笑着回道:“明日一早就出发,皇兄三番两次催促,要是再不回去,怕就要发怒了。可惜……”
“莲京多美景,本王还没来得及赏完。”
柳意也淡淡地开口,“宇文王爷若喜爱,我苍寰国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是吗?”宇文风淳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意,“那本王,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时间,画舫内气氛活跃起来,几人推杯换盏,笑谈风生。
……
“皇上,”书房内,柳意微微蹙眉地开口,“那宇文风淳确实走了。”只是,他始终琢磨不透那个小王爷的心思,那人之前为何执意留在此地?现在又为何突然要走?若说是打探苍寰的动静,也不需要他一个堂堂王爷这般明目张胆地留在敌国皇宫。
司苍卿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柳意,“断情神功散去功力,至少需要六个月才能重新修好。”
微愣,柳意不懂武功,“那……之前刺杀您的,就是宇文风淳?”
“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