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两人起身,各执一把镰刀,小心翼翼地割着坟上的杂草。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二人不仅将坟上的草给除得干净,更是添了不少新土。
“母妃,”也不管身上的泥土,承天碧对着新立的石碑,轻声说道:“孩儿这就走了……您,地下安息吧!”
晚霞,渲染着天边。
“哥,你赶紧回宫吧!”承天央看着西边被山头吞下了一半的夕阳,金红的光芒还是几分刺眼,他不由得眯起双眼,“如今已是八月,再不走,怕就赶不及祭天大典了。”
“央儿!”承天碧不甚赞同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语气坚定,“你跟我一起回去!”
“回去?”闻言,承天央轻笑,“哥,我现在已经不是苍寰西后了……那里,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谈何回去!”转过身,他看向不远处的城楼,“这里,鸿都,才是我的家。”
“你这是何必……”低叹,承天碧望着那人孤零零的背影,“央儿不是说过,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吗?如今,却为何胆怯了?”
“哪有?”承天央忽地转身,笑吟吟道:“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待在皇宫里,现在终于自由了,干嘛还自个往樊笼里钻!”
“好了好了,”见承天碧还要说什么,承天央连声打断,“哥,你不要劝我了……今晚,我们兄弟再好好聚一下,待明日,你一走,怕是短时日内我们都见不上面。”
“不用担心我,”承天央轻声道,“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哥,我只想看到你过得开心。”
承天碧怔怔地看着对方,千言万语,终是被这人堵在喉际。
翌日一早。
长亭外,承天央独立良久,目送着疾驰的马车渐渐消失在眼际。
“属下参见殿下!”
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承天央不由得几分讶异,“是你?”思绪一转,“是……陛下让你来的?”
“是,殿下,”凤湘似乎是犹豫了下,道,“主子担心您,特遣属下来跟随。”
唇角扬起一抹笑,承天央却道:“你回去吧,告诉陛下,本宫一切安好,不用挂心。”瞥了眼凤湘,又说,“陛下身边只有你一个影卫,怎么能让你来跟着本宫?”
凤湘动也无动,“属下从不违抗主子的命令。”
嗤了声,承天碧低斥了声,“木头教出来的人果真也是木头!”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那你应该是暗中保护本宫才对,为何擅自现身?”
凤湘沉声说道,“属下请求殿下去一个地方看看。”
被勾起了几分好奇,承天央扬声道:“哦?你想要本宫看什么?”
“殿下这边请!”
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民夫,和那已然建好一大半的房宇,承天央猛地握紧手,回头紧盯着凤湘,“这里……”
“回殿下,这里在重建天香阁,所有的布局都与当年天香阁一模一样。”
心中的答案得到证实,承天央压下心间的惊涛骇浪,缓步走了过去,已经建好一半的房宇楼阁间,是一片不算大的池塘,小榭假山悬空在上——与记忆中的景象,毫无差别。
轻抚上白玉阑干,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承天央低声开口,似是自语,“何时开始的?”
“主子返京之时便吩咐了。”
“呆子,”承天央骂了声,“战争刚结束,他就这般铺张!”
“回殿下,”凤湘为自己的主子辩解道,“正是因为战争,百姓生活难以为继,主子在此兴建土木,用国库的钱,以养无处可去的流民。”
闻言,承天央随即笑开,叹了声,“这倒也是个安抚民心的主意,不过……”眸光微转,定定地看着凤湘,“既是秘密筹建,你为何要提前告知本宫?”
凤湘木着脸,不慌不忙回道:“主子挂心殿下,所以,还请殿下莫要负了主子的心意。”
“你这是在教训本宫吗?”
“属下不敢!”
睨了对方一眼,承天央淡淡地道:“本宫是不会回去的,你的主子心中明白。你也莫费心思……”视线转回到那建造了一半的建筑,脸上不由得挂起一抹浅笑,“既是重建天香阁,便由本宫来监工吧!”
说罢,承天央抬步走开,仔细地察看起这里的进度来。
至尊吾皇神圣事
大河汤汤兮浪淘今古,高山屹屹兮拄杖天地;
深林郁郁兮神鬼无宗,苦土泱泱兮邦邑不融;
匹夫霑襟兮姬神魄飞,黎民悲啼兮鬼魈狞狰;
燕雀喈哀兮三土盼归,鸿鹄啸天兮治世一同。
叹曰:
往一千一百三十载其乱兮,世长南北东西分;
今八万五千四百里其平兮,人无悲欢离合苦。
祈曰:
一祭姬神,再无祸乱;
复祷风雨,五谷丰登;
三拜苍天,盛世永安!
——《苍寰圣国乾元四年九月初九帝登高祭天之祷辞》
乾元四年,鸿承国被灭,原三分天下终归一统。战后数月,苍寰朝廷对疆土进行重新划分,并选拔各地人材,派往原鸿承属地,已经合并了原广宇国的十三府保持不变。而原鸿承属地被划分成六府,即北郡、孜阳、鸿都、河西、河东和南海。
“皇上,六府官员已全数到位。”御书房内,柳意奏报着新六府的情况,“只待再一些时日,各地民生便能逐步恢复。”
“嗯,”司苍卿沉思了下,道:“祭天大典不日便要举行,那几个诸侯王会参加,你等留意一下。”
“是,皇上。”
司苍卿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退下,却见柳意站在原地未动,面色犹疑,便问:“还有何事?”
“皇上……”似是下定决心般,柳意说道:“臣,请求调往南海府!”
“为何?”
柳意垂眸,淡声回道:“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如莫之言、洪衡徵等大员皆可但当丞相一职,故而朝中少了臣,也无甚紧要。反观南海府山穷水恶、民生难继,亟需治理。臣欲下去,躬身为民做些实事,便也了却此生之愿。”
眼神定在对方清隽的面容上,司苍卿静静地听着,这人的语气和眼神里都诉述着其决心之坚定。半晌,他才冷淡地回道:“你是我苍寰国的丞相,无人可以替代。”
这个人,满腹才华而沉默淡漠,却躬事为民而无怨无尤,虽说偶会与自己争执,但司苍卿从来都是相信对方的才干。论丞相一职,天下志士,未有人比他更适合。
“皇上,”柳意抬起头,正视着对方的眸,道:“请您应承了臣的请愿。”
“你若是要亲身体验民间生活,”司苍卿漫声道,“待祭天大典之后,朕允你代天子出巡。”
“皇上,”柳意坚持道,“就当臣……求您,请您下旨吧!”
眼中微有疑惑,司苍卿没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他不懂,为何这人非要自己亲往民间?身为丞相,为百姓所能做的事,不会比在当地要少,这人不会不明白吧!
“原因?”
眼中浮起一抹迷惘,柳意放缓了语调,轻声道:“柳意怕……总有一天,被磨去了原本之志……”神情恍惚了下,他遂敛住眉,复又垂首,恭敬地开口,“皇上……”
“此事朕不允!”司苍卿冷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虽不知这人因何事而觉得会磨去心中的志向,但……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冷漠的话语,令柳意身形微震,随即,屋内是压抑的沉闷。
“卿儿……”
“父皇?”司苍卿微有疑惑地看着忽然造访的司苍绝天,对方自退位以来,便鲜少踏进御书房了,“何事?”
当初的病态褪去,司苍绝天脸色里透着红润,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不日就是祭天大典,父皇见你忙得紧,便来看看能否帮上一二。”
“不用。”
“呵,”司苍绝天随意地找了位子坐下,捧着香茗,啜了一口,道:“其实父皇来找你,是有件事……”沉吟了下,他道:“你皇姐如今二十二岁,寻常人家早就嫁人生子了……这次祭天大典上,你帮她看一下吧!尤其那个大诸侯王,也不是安分的主,故而……”
言下之意,便是将司苍娉娥赐婚给大诸侯王,以牵制他们的势力。
“父皇,此事儿臣心中有数。”司苍卿漫不经心吩不能疏忽。思来想去,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考虑政治因素,便是湖州大诸侯王为上佳人选。
司苍绝天起身,笑道:“既然帮不了忙,为父还是不打扰你了。关于你皇姐的亲事,你再斟酌一你当时和她说了什么?”
司苍卿淡淡地回道:“没什么。”
无奈地叹了声,就知道从司苍卿嘴里问不出话来……若非前几日影卫说,司苍娉娥正往回赶来参加祭天,司苍绝天压根没想起这个女儿。自打司苍卿回来,他便过着闲云野鹤般自在的生活,鲜少再去管事。但纵是再不喜,那也是他的女儿,婚姻之事自不能疏忽。思来想去,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考虑政治因素,便是湖州大诸侯王为上佳人选。
司苍绝天起身,笑道:“既然帮不了忙,为父还是不打扰你了。关于你皇姐的亲事,你再斟酌一下。”
◇苍◇寰◇七◇宫◇
“主子!”一声柔媚而突兀的叫唤声乍然响起,回荡在这个深宫大院内,令人宫人们俱是侧目。
司苍卿讶然回身,只见一抹青绿,翩然飞落到面前,来人不管这是何场合,一把抱住他,嘟囔着开口,“你好狠心啊,一走就是七八年,丝毫也没有想想绿环……呜,我好命苦……”
这久违的女人哭啼声,让司苍卿倍觉无力,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擦着鼻涕,一手轻轻拍在绿环的背上——这情景,和当年分别之时相似的紧,不同的是,现在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呵,”一旁,秋屏天轻笑出声,“原来风娘子是卿弟的人啊!”
自司苍卿怀里抬头,看见几人眼中俱是隐约的好笑,绿环猛地推开了那人,优雅地拿着帕巾擦拭了下脸,抿唇一笑,“秋东家,好久不见。”
身为苍寰几大富商,秋屏天与绿环自是有过不少接触。
眸子狡黠一转,绿环指了指几人,道:“啧啧,主子真能耐,娶了这么多媳妇儿……哎,可惜我都没看过主子当新郎的样子呢!”
听着女子左一个媳妇儿,右一个媳妇儿,几人俱是哑然。
淡淡地扫视了下众人,司苍卿看着绿环,以及站在她身后温文浅笑的司苍娉娥,道:“绿环,你刚赶完路,便去休息一下。司苍娉娥,你随朕去一下书房。”
微愣了下,司苍娉娥瞥了眼绿环,遂轻点了下头,道:“好!”
“等等,”绿环拦着两人离去的步伐,笑嘻嘻地开口,“娉娥是我的属下,有什么事可不能瞒着我哦!”
见对方坚持跟来,司苍卿也不甚在意。
“我不同意!”那人的话还未说完,绿环就拍案而起,怒瞪着司苍卿,“主子,娉娥是你姐姐,你怎么能把她赐给一头猪!”
没有看绿环,司苍卿只淡淡地看着愣在一旁的司苍娉娥,冷声道:“朕允了你几年自由,如今,期限已到,父皇希望你嫁人。”
司苍娉娥没有作声,只是垂下眼,脸上冷淡,看不出情绪。
绿环可不依,走到司苍卿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要联姻,你干嘛不自己娶啊!反正你只爱男人。”
没有回应,司苍卿眼神淡淡地看着绿环,这么些年未见,对方不见半点老,倒是性子越发地刁蛮起来。
被这么一瞧,绿环猛地缩了下身,到底还是很怕司苍卿的冷漠,只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主子,你可不能这么霸道!”
回眸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司苍娉娥,司苍卿淡声道:“朕从不勉强人。但是父皇的要求,朕不会推拒。”
“主子……”见司苍卿是认真想要给那人指婚,绿环顿时蔫了下来,闷声道:“你不能这样做!”
“为何?”
“因为我……”绿环嗫嚅道,话语含糊不清。
司苍卿眉头皱了下,也不管对方到底想什么,“此事已定,无须再议。”
却在这时,司苍娉娥猛地下跪,双掌撑在地上,“皇上,请您收回成命!”咬了下唇,她决绝地开口,“娉娥,已有心属之人!”
“是谁?”绿环惊呼了声,几分不可置信。
缓缓抬头,司苍娉娥定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司苍卿,轻声诉述,“当年皇上大发慈悲,允了娉娥几年的自由,娉娥很是感激……婚姻大事,本该皇上做主,只是娉娥却擅自动了心,望皇上收回赐婚圣命,娉娥宁愿领罪!”
书房内的气氛,令人窒息。
看不出司苍卿是何心思,绿环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一咬牙,扑通跪下,“主子若要降罪,便由绿环代为领罚吧!”
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司苍卿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只淡淡地说道:“都退下吧!”
“主子……”
不再理会那二人,司苍卿复又拿起一张折子来——其实,他本就没有和大诸侯王联姻的想法,不过是因为那日父皇的话,以及凤岚他们也说,司苍娉娥确实该嫁人了,才会插手这件事。既然司苍娉娥不愿,那便作罢。
绿环来京的第二日,无心也赶来了,俱是为了参加这次祭天大典。
三国一统,自此天下一家。这一场祭天大典,是极为重要,更为世人所瞩目。
九月初九。
重修过后的祭台,屹立在天地间,恰似擎天之柱,仰望看去,似是直达天际。
百姓在场外围观着,只见司苍卿率领朝中重臣,一步一步踏上石阶。来到祭台顶端,那里摆放了无数祭品,巨型香炉缭着缕缕青烟。
两侧鼓瑟鸣响,礼官唱和起祭天祷辞。
“大河汤汤兮浪淘今古,高山屹屹兮拄杖天地……”
便在这时,变故突起,一道青色人影乍然飞出围观的人群,直朝着祭台上飞去,侍卫和暗影及时出来阻拦,不过片刻便制伏了那人。
正待侍卫们要将这人押下去,免得扰乱了大典之时,那人忽地挣开了禁锢,自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架到自己的脖子上,悲戚道:“上君不仁,天罚降民。我洪柯乡两千二百三十二口人,枉死火中,今在此以血诅咒,昏君不得善终,苍寰气数尽没!”
便要自裁,却被影卫及时打掉了匕首,不待这人挣扎,便点上了他的昏穴。
那一席话,令全场躁动。
慈心同悲百姓苦(一)
因为突发的变故,祭天大典结束得有些匆忙,好在该行的礼仪都结束了。那个刺客被侍卫带下关押了起来,交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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