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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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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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回答他。

    石青走过去推了推老娘,突然发现对方的身体犹如石头般冰冷僵硬。石青惊叫一声,再一探鼻息,俨然已经没气了。

    他哭倒在榻前,这回是真的发自内心,不是逢场作戏。他哭得天昏地暗,在地上一跪不起,左邻右舍听见声响都过来看发生了什么,见状也是摇头叹息。一个人把正以头抢地的石青拖起来,见他磕得额头都红了,感慨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子啊。”

    石青哭得更厉害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众人的帮助下,老娘的丧事花了一整天才办完。他一个人坐在老娘的屋子里,面对着空空如也的院落,鼻子里突然溢出一声哽咽。

    如果他早一点回来的话,如果他没有遇到齐晔的话,这一瞬间石青心里充满了对齐晔的怨恨。他仿佛幡然醒悟,压抑多日的不满突然爆发了,齐晔一行把他当傻子耍,抢走他的东西,给他许了无数个承诺,却从来没有兑现过。

    猪狗一样的齐晔。他在心里骂道,这时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金镯子,那本来是要送给老娘的寿礼,就这样被抢走了,还害得老娘病死了。说到底都是齐晔害的,他得赔,把那金镯子赔给我。

    石青找到齐晔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只剩下西边还有一丁点儿朦胧的夕阳。齐晔提着灯笼照了半天才看清是石青来了,当即有些不爽,蹙眉道:“你来干什么?”

    石青说:“你把镯子还我。”

    齐晔一脸莫名其妙:“你给我的东西,凭什么说还就还?”

    石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掌拍落了齐晔手里灯,推推搡搡地挤进屋里去了。齐晔气得骂道:“□□的发生什么疯?!”

    石青把事情说了,提到老娘死的时候齐晔冷笑一声,道:“干我屁事。”这个笑容彻底刺痛了石青,他指着齐晔的鼻子骂了一连串粗话,齐晔反倒跟看戏似的大笑起来:“好啊,石青,你长本事了?那镯子我早就当了,钱拿去带兄弟们玩女人去了,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赎吧!”

    说罢,一脚把石青踢开,伸手就要关门。石青眼疾手快硬是冲了进来,见齐晔抬手要揍自己,他本能地扑上去,嘶声吼叫:“姓齐的!你赔我东西!”

    齐晔没料到这人爆发起来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被压制住难以反击,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娘是个□□,你是个□□生的杂种,你活该变成齐爷我养的狗,你他妈就是一条狗!”

    他的咆哮声刚刚传出,喉头突然一紧,只见石青手里抓着一条粗黑的麻绳,正恶狠狠地对着自己。

    “老子勒死你!”

    齐晔呲牙咧嘴地啐了他一口:“你没这胆子!”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嘶,石青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身蛮力,只觉得齐晔的挣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那人眼球凸得像两颗煮熟的鹌鹑蛋,舌头也伸了老长,石青却还没有松手。他简直感觉自己的手被绳子吸附了,没办法收回来,后来齐晔的身子软塌塌地坠下去,发出一声闷响,石青瞬间如梦方醒,大叫着闪出去一丈多远。齐晔却再没动过了。

    石青胆战心惊地收拾好一切,从齐晔家里跑出去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知道应该逃,逃得越远越好。路上他感觉自己被人看见了,但他心慌意乱,无暇理会。他在干草车里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混在里头出了城。他无处可去,等车终于停下时,他已经被带到十里外的小村了。

    先躲一躲吧。他对自己说。他们不会找过来的,肯定不会的。
第49章 孝子6
    韩琅刚从贺一九那里出来,手下人就报告说石青已经逃了。然而石青并没有亲友,自己身无分文,韩琅觉得人走不了多远,而且很有可能在路上想法子弄钱。

    “你说他本来是做什么的?”

    “箍桶匠。”捕快答道。

    “他在这里没有亲友了么?”

    “亲近的早没有了,齐晔的朋友量他也不敢去找。”

    韩琅稍微沉吟一番,断然道:“出城沿途搜索,张贴悬赏。还有,格外留神那些外出接零工挣钱的,还有大大小小的盗窃案,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翻出来。”

    一众捕快立马领命去了,韩琅回去等消息。但他又坐不住,自己骑着马去城郊溜了一圈,挨家挨户询问,但都没有结果。傍晚的时候他无奈折返,手下其他人也没有任何进展,这种搜捕工作本来就费时费力,韩琅也不指望一蹴而就,只是他最近一直心情不佳,未免有些迁怒,张口吼了几句骂人的话。

    别人都低头不敢言,唯独阿宝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老大,你今天是不是又饿了一天?”

    韩琅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吱声了。解散以后,韩琅一个人留在空空如也的院内,负气一般走来走去,最后捂着胃部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上。他并非恼案子没进展,而是恼自己不争气。原因很简单,阿宝已经一语中的了,他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闹得心里烦躁,看谁都想骂。

    他感到胸口弥漫着一股邪火,憋得都要爆炸了。不就是忘了吃饭么,不就是胃病么,至于么?老子就不信了,没人照顾,我还真能死在大街上不成?!

    韩琅倔脾气一上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先是狠狠把脑子里那个人的名字赶出去,然后快步离开县衙,杀气腾腾朝着酒馆走去。一路上见到他的人纷纷躲避,酒馆的小二见了他都不敢上来接待,满屋子的食客犹如寒风过境般安静下来,胆战心惊地看着门口。看他那副模样,真像是来抓人的。

    韩琅目不斜视地找了张空桌坐下,佩剑取下来往桌上一扔,“铛”的声响震得在场众人都颤了几颤。小二一溜烟把老板叫出来了,老板跟韩琅比较熟,赶忙上去问他怎么了,要不要帮忙。韩琅蹙眉干咳一声,拿出荷包抖出刚发的月饷道:“你看着上吧。”

    老板没反应过来:“上什么?”

    韩琅一脸莫名:“上菜啊。”

    “韩大人不是来抓逃犯的?”

    韩琅摇头。

    老板“噢”了一声,干笑着收了钱走了。周围好奇围观的宾客也一脸无趣地转回头去,继续喝酒谈天。

    菜很快就上来了,韩琅直接用筷子往嘴里拨,狼吞虎咽,仿佛带着莫名的仇恨在吃饭一般,三下五除二消灭了一碟,又伸手抓过酒杯一口闷下去,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畅快淋漓。

    去他妈的贺一九!韩琅暗暗骂道。老子少了谁都能活!

    胃中原本烧灼不已,但酒菜下肚,反倒渐渐麻木了。因为体内还都着那股忿忿不平的怨气,他用劲格外的大,酒杯里的酒液接连洒出,把袖口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手臂上。也不知为什么,他越是烦躁越是挫败,就越能想起贺一九那张脸。末了他突然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杯盘碗碟稀里哗啦一通乱响,整个酒壶彻底翻倒,里头的酒水全泼在他身上,当即就浸湿了一大片。

    “哎呀,客官您悠着些!”路过的小二立刻冲过来帮他擦拭,口中道,“这是怎么了,莫非酒菜不合胃口?”

    韩琅摆摆手不用他管,心中火气一旦发泄,剩下的只有冷静后的尴尬和无措。这时后面忽然插进来一个轻快的女声:“咦,这不是韩公子么?”

    韩琅回过头去,正好对上姚心莲笑吟吟一张脸。他再一看自己,身上衣服被酒湿了大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当即就想转身回避。但姚心莲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风风火火地跑上来,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好些日子没见啦!”

    韩琅完全不觉得现在是叙旧的时候,还好酒馆老板听见动静走了过来,解围道:“韩大人,这……快去换换衣服吧。”

    “不用不用,我把外袍脱下来就成。”韩琅道,不声不响地后退一步拉开和姚心莲的距离,“郡……姚姑娘,容在下先行一步。”

    姚心莲丝毫没觉得别扭,大咧咧一笑道:“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啊!”

    酒馆后头有个院落,韩琅随便把外袍一拖,抖了抖上面的酒水,心思却飘到姚心莲那边。她怎么又来了?看她的打扮肯定又是微服,这郡主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成天往外跑。实话说现在韩琅手头有案子,心里还塞着一大堆烦恼,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应付这位郡主。可对方毕竟是大人物,自己得罪不起,这会儿他把衣服拧干以后,还是皱着眉头出去了。

    姚心莲已经等候多时,硬拉他到二楼雅间叙旧。“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爹让我出来透气,但京城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又到安平来了,”说着,她冲韩琅眨眨眼,“我就想能不能见到你,看来咱们真的有缘,来,干杯!”

    韩琅与她碰杯,见她豪爽地仰首一饮而尽,自己却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姚心莲见他放不开,反倒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没见过女人这样喝酒?”

    韩琅摸了摸鼻头:“还好。”

    “去你的假正经,”姚心莲伸手远远地点着他的脸,“不喜欢你们这样,看不起女人似的。”

    她这回依然只带两个丫鬟,自己一副江湖侠女打扮,腰间挂着武器,谁都惹不起的模样。韩琅见状会意地轻笑一下,道:“哪儿敢呢,姚女侠如此与众不同,韩琅自愧不如。”

    姚心莲噗嗤一声笑出来:“油嘴滑舌。”

    坦白说,因为姚心莲身上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气,举手投足无比洒脱自在,也引得韩琅渐渐放松下来。两人同桌吃饭,举杯共饮,也有几分畅快。不过他们交谈甚少,韩琅看得出姚心莲有心事,而对方肯定也能看出自己心情不佳。

    就当借酒浇愁了。

    “安平有趣么,为何你每次都来?”中途,韩琅问道。

    姚心莲晃着杯子,嘴角提了提:“冲你来的。”

    韩琅身子一僵。

    “瞧把你吓的!”姚心莲大笑,连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眼眸含笑地捂住了嘴,“之前我挺喜欢你的,合眼缘嘛,但是你不乐意,我有什么办法?”

    这话说得很是暧昧,韩琅听出来了,但没法接,只能沉默应答。姚心莲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女子,她懂得分寸,见韩琅这态度也就笑着转了话题:“你别乱想,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

    “现在还不好说,”姚心莲说着放下酒杯,丫鬟把刚盛好的鱼汤端给她,她凑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热气,“我得再观察观察。”

    韩琅一头雾水,但姚心莲只笑不语,闹得他心里愈发没底。“放心啦,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姚心莲说着,啜了一口汤,又将里头的豆腐挑出来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含笑的眼眸深处却藏着某些尖锐的东西,让韩琅难以看透,“对了韩公子,想不想进京?”

    她说的轻松,好似话里真如字面意思一般,只是去京城走走。但韩琅倏然怔住,酒杯放在唇前迟迟不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安平,挺好的。”

    “真的吗?”姚心莲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姚姑娘无须为我如此上心,”韩琅苦笑道,“家父曾教育我:人就该乐天知命。不该是我的东西,我不会去碰。”

    “不过,只怕韩公子已经牵扯其中了,”姚心莲幽幽地笑,但看她那眼神,却没有多少笑意,“我说一个地方,韩公子就明白了。”

    “何处?”

    “宝昌坝。”

    韩琅全身一震。

    “韩公子好好想想吧,”姚心莲悠然道,“不但是你,我这边也得考虑考虑。”

    韩琅表情严肃打量她:“看不出来,姚姑娘还关心这等事。”

    “这不是我在操办,韩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是谁的女儿了吧?”

    韩琅眉毛跳动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阴沉,只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私盐那件事,他一直在查,但毫无头绪,显然是有人强行阻断了线索。贩卖私盐可大可小,说小了就是贪得无厌想捞钱,最怕就是与境外势力有染,那便上升到通敌叛国了。

    莫非,姚心莲的父亲赵王与此事有染?她这么明显的拉拢意味,是为了封住自己的口?

    但……何必呢?

    韩琅暗自发笑,他一个京县县尉,蝼蚁般的人物,消失了都不会有人在乎。如果真为保密,直接像之前那样派个刺客来灭口不是更简单?

    那如果不是赵王,他们又为何来找自己?自己和朝中并没有联系,不过,还有一个人和自己有过接触……

    贤王,那个自称姚七的男人。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姚心莲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思绪,示意丫鬟又给他满了一杯酒,“说起来,之前见韩公子情绪不佳,举止也有些反常,莫非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韩琅想起刚才他为了贺一九的事情满心苦恼,甚至一不留神打翻了酒水,也觉得自己实在出格,像个小孩子闹脾气似的,完全失了成年人的冷静。姚心莲见他这表情,心里头也猜到五六成了,于是抿嘴笑得极有深意:“我瞧,韩大人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韩琅差点儿摔了杯子:“我没……”

    姚心莲笑嘻嘻地打断他:“韩公子别急啊,我们姑娘家的,这些事儿都一猜一个准。哎,你们说,韩公子像不像戏文里正为某位女子倾心不已的俊书生?”

    后面半句是对两个丫鬟说的,引来娇笑连连,一片附和。韩琅被她们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干咳两声道:“姚姑娘就别取笑我了,这情情爱爱之事,韩某实在是个生手,应付不来啊。”

    姚心莲点点头:“这我也发现了,韩公子,有些迟钝哩。”

    她话音刚落,两个丫鬟都掩唇轻笑,韩琅心生不悦,心想你们还要嘲笑到什么时候去。很快姚心莲也觉得此举不妥,低声斥责了两个下人,转朝韩琅道:“韩公子,虽说我也尚未成亲,但到底是姑娘家,心思总比男人细腻些的。如果我想稍微提点几句,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韩琅干笑两声:“不会。”

    “瞧你那黯然神伤的模样,定是和心上人吵架了,”姚心莲夹菜,顺带用筷子点了点他,“不过啊,你在这儿闹别扭,人家又看不见。你既然这么挂心,为何不去说两句软话,哄一哄,还有谁不肯回来的。”

    “是嘛,女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丫鬟接口道。

    “何况是韩大人这般俊朗的人物呢?”另一个丫鬟也道,还朝韩琅抛了个媚眼。

    “哎,谁让你们说话了?”姚心莲直接打断她们俩,又朝韩琅道,“怎么样韩公子,你觉得我说的可还有理?”

    韩琅却沉默了许久,姚心莲都独饮独酌好几杯了,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半晌后,他才犹疑着开了口:“……你觉着,我真的动心了?”

    姚心莲“噗嗤”笑起来:“敢情你连自己怎么想的都没明白啊?我看,你都快把‘我正在思慕一个人’这句话写到脸上了。”

    一个丫鬟也拖长了声音道:“当局者迷,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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