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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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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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火苗已经燃起来了,整个酵池都在熊熊燃烧,黑烟疯狂弥漫,能吸入的空气渐渐变得越来越少。方圆雇来的亲兵乱成一锅粥,韩琅这边的人马同样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于左书还在尽力指挥,大吼:“冷静!”但除了韩琅、贺一九和姚心莲,几乎没有人顾得上搭理他的声音。人们拼命涌向出口,惊慌失措地大张着嘴,像竭泽的鱼。

    “逃吧!方圆已经死了!”贺一九一把拽住韩琅上臂,拖着他往前跑。但是两人根本无法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挤出去。这样的密度连轻功都没了作用,地上还有许多佝偻的奴隶在痛苦地喘息。放弃他们?韩琅闪过这个念头,但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惨死的于福一家,哭闹的刘嫂,被鬼差带走的李氏。曾经有太多的人他无法去救,难道这次也……

    他的心沉了一下,正当这时,贺一九已拖着他跑出去好几步。突然他感觉身子一轻,两个黑衣蒙面的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贺一九身边也有同样两人,只听他们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走!”接着就被运功带起,眨眼功夫脱离了石室,来到那个阴暗的密道之中。

    就这一瞬间,韩琅瞥见他们脖颈上刺了一个巽卦图样,当即心中震颤。两人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抛下他就往火场中冲去,就在他怔神的一瞬,贺一九扯住他的胳膊吼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跑!”

    这才本能地跟着冲到屋外。

    黑衣人总共有二十来个,就这半刻钟的功夫,他们已经救出了韩琅一行全部人马,还带出了不少佝偻的奴隶。最后一人被送出之时,火苗已经窜到了外围,仓房塌陷,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于左书半跪在地上,旁边是灰头土脸的姚心莲,那些黑衣人只侧头瞟了他们一眼,未作停留,瞬息之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60章 云海10
    天边晨光熹微,月亮还悬垂在天幕一侧。一只长着花翎毛的野鸡本在土路边愉快地刨食,忽然感觉到生人的气息,它抬高脖子转了转眼珠,发现脚步声越来越近,翅膀扑棱棱扇动几下,迅速消失在土路另一头。

    风刮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卷起了一些落叶和土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七旬老者,身材高瘦,一头白发随风微动,双目寒光凛凛。后面的是道士打扮的沈明归,双手悠闲地搭于脑后,步子轻松,倒像是出来郊游一般。

    两人走至道路尽头才停下了脚步,举目眺望前方。云海山庄在山林之中若隐若现,燃烧的仓房照亮了天际一隅,仿佛初升的朝阳那般耀眼。

    沈明归不慌不忙地将手举至额前远望了一会儿,提了提嘴角笑道:“哎呀,闹得还挺大。我当初还想,管他什么云海山庄,不如给他埋几十斤硫磺,到时候点个火,轰的一炸,什么阴气都能被金火阳气冲个一干二净,岂不妙哉。结果他们这么一闹,居然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倒给我们省事了”

    老者叱道:“胡说八道。”

    沈明归背过头去,暗地里吐了吐舌。两人驻足小半响后,老者一挥衣袖,冷冷道:“走罢。”

    沈明归不解地眨了眨眼:“师父不去看看您的好孙儿么?亏我找了这么久,还跑到安平去问,结果人也没见着。”

    “我去见他?应当他来见我。”

    “好好,知道喽,”沈明归搔着后脑,嘿嘿一笑,“过会儿我把人带过来就是。”

    直到天明时分,大火熄灭,所有人都逃出了庄园之后,于左书仍在惊魂未定地惊叹:“是巽风楼的人,巽风楼的人竟然会来助我,老天爷啊,巽风楼的人!”

    四下里静悄悄的,他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却没什么人有心情回应。大多数人都没有从刚才惊悸一幕中回过神来,清醒的已经去帮忙救治伤员,商议今后去向。韩琅和贺一九都没受什么伤,姚心莲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蹭破点皮,还被贺一九奚落了几句。只有于左书神情恍惚地坐在一边,时不时又嘀咕道:“巽风楼……”

    姚心莲有些忍不了了,苦笑道:“不就是个巽风楼么,至于你念叨这么久?”

    “巽风的眼线遍及天下,这话你没听过么?江湖上最神秘的帮派,人数不知,总部不知,首领是谁更不知。唯一证明身份的就是他们成员颈上的巽卦刺青。大理寺之前想弄到巽风楼的情报,一路顺藤摸瓜找了三年之久,但目标突然死了,线索全断,连密函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贺一九听到这里,偷偷凑在韩琅耳边说:“官府就不该掺合江湖里的事,这不活该么。”

    韩琅瞪他一眼,他就故意去挑韩琅下巴,被后者躲开了。

    “这我知道,”姚心莲仍在和于左书谈话,说着说着微微地叹了口气,“不论如何,他们这回似乎站在我们这边,不是么?”

    “但愿吧。”于左书长叹一声。

    初夏天气多变,黎明还晴着,天亮了不久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点敲打着屋顶泥瓦,不断发出单调的声响,愈发搅乱了屋子里这一群人的心神。一时没人说话,村里老乡送来了一篮子米糕,贺一九正觉得饥肠辘辘,取了一块慢吞吞地嚼着。身边不远处,有些可怜的奴隶已经醒了,似乎离了那环境他们意识就清楚不少,但还说不清楚话,凑在一起不断发出“唔唔哇哇”的怪音。

    “好了好了不着急不着急,能写字的到这边来,是哪里人还记得么?你们这病官府会想办法找人给你们治的。”

    几个捕快正在安抚那群奴隶,韩琅也跟去帮忙,刚刚起身就被贺一九扯住,整块米糕直接塞到嘴前:“吃了,赶紧。”

    “哦。”

    接着肩头一重,整个人被对方摁回坐姿,那人道:“先休息,有事等会儿再谈。”

    韩琅也饿了,给什么就吃什么。贺一九了解他,这人看起来越是百依百顺,就说明他心思根本没放在这里,而是飘到了极远的地方。

    韩琅的确心绪纷乱,一会儿想竹贞怎么到得那么及时,巽风楼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何协助他们一行,又为何匆匆离开?那个什么工部尚书陈大人还没露面,对了,方圆还死了,这案子怎么结……

    刚想到这里,脑门就被贺一九敲了一下,他一抬眼就对上贺一九的视线,那人眼眸碧蓝如池水,看得人心思渐渐澄明,似乎什么都能抛在脑后。韩琅不由得断了思绪开始怔神,直到贺一九笑着勾他脖颈,压低声音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在这儿呢,有什么事也是他担着。”

    说着,努了努嘴指向焦头烂额的于左书。韩琅无奈一笑,道:“什么话,他有他的事,我还不是有我的。”

    贺一九看没人注意他们俩,就在韩琅唇上偷亲一口,又道:“你过来点,给你看个好东西高兴高兴。”

    “什么?”

    只见贺一九把袖子一卷,示意韩琅伸手接住。忽然手心一凉,滴溜溜就从贺一九袖口里滚了个圆碌碌的东西出来,正正掉在他手心里。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那颗夜明珠。

    韩琅简直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贺一九笑得很是得意:“就刚才这会儿。本来早就惦记上了,可惜当初没机会顺出来,这次再进去,我就想好了一定要把它搞到手。”

    说着,又牵着韩琅的手,让他去摸自己腰间的玉佩:“你送我这个,我一直没还你什么。我没什么钱,更没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也夜明珠不错,改日拿去打磨一番,给你做个挂坠。”

    韩琅当初就随口一说,喜欢归喜欢,但从没动过心思。现在简直不知道是该训他好还是谢他好,周围又有人,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只用手拧着贺一九的脸皮道:“你这家伙,要脸么,偷来的东西也敢送我?”

    贺一九吃痛,赶紧挣开了,又急忙解释道:“什么叫偷来的?虽然我的确想偷来着,刚才看见他们收拾赃物的时候,这东西被扔在一边,我才刚拿到手里就看见姓于的过来了。我想,干脆名正言顺地跟他讨个赏赐,毕竟我们帮忙有功,姓于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同意了。”

    韩琅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拿着:“其实有你这个人陪我我就知足了。你真有心要送,就……”

    “就?”贺一九疑惑道。

    韩琅想说送桌子菜给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太没出息了,赶紧把话收回去。他从来没想过要和贺一九索取什么,话题走到这里他就卡壳了,正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不远处忽然有人喊道:“于大人!人抓着了!抓着了!”

    只见五个捕快押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回来,这人满脸狼狈,沮丧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于左书急忙走上前去,盯着那人左脸他就使劲低头转朝右脸,反之又转朝左脸,总之就是一副心里有愧无法见人的模样。于左书还没说什么,姚心莲已经看乐了,朝那人道:“陈大人,人赃俱获,这回栽了吧?”

    “混账东西!”这人骂道,“老夫外出踏青,关你们什么事!”

    “踏青怎么“踏”出了人口买卖来了?“姚心莲坏笑着和他顶嘴,“之前还不小心“踏”塌了一座水坝,“踏”出了盐场,“踏”到不少白花花的银子吧?“

    “你这臭婆娘!你爹在朝中都不敢动我,你来这嚣张什么劲!”

    姚心莲笑得愈发明朗:“辱骂王室,罪加一等,陈大人可想清楚了?”

    原来这就是约定昨日和方圆见面的工部尚书陈镳,居然真被他们抓到了?韩琅和贺一九也好奇地看了几眼,这么一打岔,韩琅随手把夜明珠放进了腰间革囊之中,把之前的话题给忘了。

    那边还在吵着,大半是陈镳气急败坏地骂人,姚心莲笑着顶嘴。这时阿宝一路小跑凑到韩琅身边,好奇地问:“老大,他们说的巽风楼到底是什么呀?”

    韩琅还没答话,贺一九已经插嘴道:“你连巽风楼都不知道?”

    阿宝无辜地摇了摇头。

    贺一九无奈地叹了一声,解释道:“说起这巽风楼,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四十年前,巽风楼便已不知不觉渗入江湖,是一个经营情报和刺杀的地下帮派。然而他们帮主是何许人物,门下究竟多少弟子,全都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那行当做得实在是霸道,这天底下不论皇室秘闻还是民间轶事,就没有他们打探不来的。”

    阿宝听得一愣一愣,想了一会儿,忽然扭扭捏捏道:“那我要想知道安平绣坊那个姓罗的姑娘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有她的生辰八字,这些都能问到?”

    贺一九哑然失笑:“你就这点出息!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真找着人了,那肯定能问到。”

    “啊?那他们这么神神秘秘的,上哪儿找?”

    “这倒不难,”贺一九抱着双臂哼道,“大到京城,小到村落,哪里都有他们的人马。他们的颈子上有巽卦刺青,倒是不难认,只是未必都亮出来给你看罢了。”

    “少在这瞎说八道,教坏孩子,”韩琅抬手拨开贺一九的脑袋,拦在阿宝面前道,“想雇佣巽风楼的人,哪有这么容易。他们不是要钱就是要权,要么两者都要,或者专给你出难题,让你找稀世珍宝,武功秘籍。更有甚者,直接要你一条胳膊一颗眼珠,你给还是不给?”

    阿宝吓得一哆嗦:“那可不成,还是不找了不找了。不过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突然来帮我们?”

    “可能是有其他人雇佣吧,”贺一九沉吟道,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多少把握,“不过,看那姓于的也没什么头绪,我们这儿没别的人参与了,也就你我、大理寺、还有大理寺弄来的刺客。莫非是那刺客的人?”

    韩琅摇摇头:“不太像。没准还有其他势力,方圆家大业大,得罪的人也多,说不定巽风楼本身和他就结过梁子呢。”

    “这事儿深究起来也麻烦,不如先放一放,让姓于的操心去,”贺一九懒散地拉伸了一下酸疼的臂膀,眼神飘到于左书和姚心莲那边,嘴角漾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这么多破事堆一起,够他们喝一壶的。”

    韩琅闻言也将目光移过去,刚抓到的陈镳已经被押到一边了,仍在破口大骂,叫嚷不休。于左书低着头不知道和姚心莲商量着什么,两人神色很是着急上火,看样子巴不得化身利箭,直接冲回京城审案子去。

    的确,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贺一九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这回你也算是入了伙,我瞧他们快把你算成自己人了,以后的日子,怕是难以安生。”

    “男子汉大丈夫,何须介意那些,”韩琅摆了摆手,见贺一九正望着自己,又补充道,“我只为查清宝昌坝一案,等案情水落石出以后,我必定会设法从中脱身。”

    “哼,你说得到简单,”贺一九勾起唇角,伸出两指恨恨地在韩琅脸颊上揪了一把,“罢了,到时候也由不得你,老子就算是用捆的也得把你拖出来。”

    两人正打闹着,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阿宝。阿宝也不太明白他们在做什么,饶有兴趣地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呲牙乐道:“老大,你跟贺爷感情真好。”

    “那当然,”贺一九一听,立刻高兴又得意地搂住韩琅肩膀,把人拐到自己怀里,笑道,“你们老大可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哩。”

    这话犹如滚油一般,直接浇在韩琅本来就有些泛红的脸上,烫得他“噌”地一下窜出去几步远:“胡说八道些什么!”

    贺一九哈哈大笑,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韩琅气得一脚踹上他屁股,把人踢得倒飞出去,才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一侧头,阿宝还在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韩琅没好气道:“别理那混账东西,满嘴诨话。”

    阿宝一知半解地嘀咕道:“是么?我觉得贺爷挺有人情味的,想和老大当一辈子兄弟呢。”

    贺一九这时才爬回来,哎哎叫着搭住韩琅上半身,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就是,你们老大,爱瞎想。”

    韩琅扶着额头无可奈何,决定不跟他闹了,先匆匆打发了阿宝,然后去忙别的事情。

    外头仍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偶尔打一两个不轻不重的雷,声音都沉闷得很,像被罩在瓦罐里头一般瓮声瓮气的。于左书说等会儿就出发,把陈镳押回京里,那帮可怜的奴隶也先跟着一起回京再作打算。韩琅听着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觉得肩上重担终于卸下了一部分,可算是轻松不少。

    于左书对他深深作了一揖,感激道:“这次多谢韩公子相助。”

    “分内之事,于大人不必多礼,”韩琅急忙摆了摆手,又问道,“那个江湖刺客已经走了么?”

    “啊,之前就和他结清了钱款,应当已经走了,”于左书揉了揉鼻头,打量韩琅几眼,“韩公子莫不是觉得,请江湖人参与不太合适?”

    韩琅无奈一笑:“没什么的,说到底我也经常和江湖人打交道,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那巽风楼的事,于大人当真没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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