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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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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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琅打了个寒颤,贺一九则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两人就这么茫茫然站在门口,直到一个婢女前来,笑盈盈道:“两位公子请进。”

    贺一九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我们……是最后来的么?”

    “是呀,其余宾客都已经到齐了。”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淋下,浇得两人全身冰冷。见两人迟迟未动,婢女又道:“两位公子还要等人么?”

    他们两个欲言又止,谁都没能说出那句“就来了”。一模一样,婢女的说辞和动作和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除了没有白子涂引路,别的都没有分别。

    婢女在前面引路,他们跟在后头,早没了最初到来时的从容。庭院的布置,来来往往的行人,就连桌上的菜肴都没有任何变化。明明没有鲜血四溢的场面,没有堆积的尸首,没有空洞的眼神,一切如常,但这样的“常”愈发令人不寒而栗。恐惧犹如跗骨之蛆,一寸一寸浸入血脉。这熟悉的场面甚至让韩琅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把锤子狠狠砸了下来,瞬间钝痛无比。

    “他们……都是被困的生魂么?”贺一九缓缓道。

    韩琅不语,像咬了舌头似的抿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式古正在大堂里接待客人,看他们两人进屋,登时迎了过来。他身边是被客人簇拥的许氏,两位家主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阴气缠身的模样。婢女照例介绍二人是盛州来的茶商,一位贺公子,一位韩公子。许式古拍着脑袋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贺一九和韩琅却阴沉着脸站在一旁,额头上连冷汗都下来了。没人再去与许式古客套,两人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逃似的离开了大堂。

    等他们两人好不容易停下步子,已站在昏暗的庭院之中。“这会不会太唐突了,引人怀疑,”韩琅心有余悸道,“沈明归警告过我们不要惊动他们。”

    贺一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应该不至于。说实在的,假牛鼻子的话我一直不太信。而且就那么个破瓷片,他怎么能和我们说话,还要送什么法宝过来?”

    “自然是我荒山流的千里传音之术了,”瓷片里响起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姓贺的,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打着天师旗号招摇撞骗?”

    贺一九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暴喝:“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沈明归哈哈大笑,让别人吃瘪好像是他人生中最值得欢笑的事。他笑得韩琅都忍不了了,夺走瓷片攥在手中,冷冷道:“少取笑人了。破阵的东西你怎么还不送来?”

    “不急,不急,”沈明归悠然道,“总之,贫道先走了。韩家少爷如果有急事找贫道,那便也用术法吧。”

    韩琅还想说什么,却见沈明归的身影瞬间从瓷片中消失,登时把刚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微妙的表情已被贺一九看在眼里,没等他开口,对方已发问道:“你怎么了?”

    韩琅似乎心情烦闷,没好气道:“没事。”

    贺一九搔了搔后脑勺,试探道,“他说的那什么传音术,你会么?”

    “……”

    “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法主动找他?”

    “……”

    “这混球算计好的吧?”

    “……”

    气氛瞬间冷场,小半响后,韩琅站起身来,干咳一声道:“走吧。”

    贺一九点点头,刚起身,突然感觉右腕一凉,竟被什么冷冰冰的死死攥住。他瞬间汗毛直立,以为又撞了鬼,先运起全身力量将那东西挣开,接着飞身一扑,将走在前方无所察觉的韩琅死死护在身下。韩琅被他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怎么了!”

    “当心!”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身后却并无异状,安静而且自然。两人早变成了惊弓之鸟,依然不肯放松戒备,这时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位……两位大侠……”

    两人同时跃起,一个持剑,一个握拳,当即劈出!一声惨叫传来,只见面前跌坐着一个白衣男孩,脸色被吓得煞白,泪眼朦胧。韩琅的剑插在他身侧,而贺一九的拳头已正对他的脑门,还不到半寸……

    这不是白子涂,还能是谁?
第71章 惑灵7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白子涂腿都软了,当即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重重地给两人磕头。贺一九冷着一张脸,直接拽住男孩后领把他提起来,质问道:“你这小兔崽子,到底知道些什么,全给老子说出来!”

    白子涂吓得闭紧了眼睛,一双手伸出来死命挥舞着,像只被人提在半空中的老鼠:“我说我说,我都说!”

    贺一九将他抛了下去,他脸着地跌了个跟头,一抬头又对上韩琅寒光凛凛的剑尖。他哇的一声叫,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正想手脚并用地后退几步,结果屁股被贺一九踢了一脚,直接摔成个马趴。

    “我真的不是坏人啊!”白子涂满脸尘土,像刚从泥地里爬出来,“我就是想找人救救许老爷和许夫人,但是我怕你们知道,才一直瞒着你们的!”

    “知道什么?”韩琅瞪他一眼。

    “我、我……”白子涂哭得更惨了,眼圈通红,鼻子上的绒毛也跟着一颤一颤。韩琅隐约觉察有什么不对,那些绒毛似乎比以前更明显了,白子涂连眼珠子都红通通的,鼻翼抽动,人中处居然裂了一小条口子,把他变成三瓣嘴……

    兔子?

    韩琅恍然大悟,贺一九也隐隐觉察到什么,脚底贴着白子涂的背猛地往下一踩,白子涂惨叫一声,屁股撅得老高,衣摆下面有个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扑”地一声弹了出来,白的,圆的,拳头大小……

    尾巴?

    “好你个白子涂,”贺一九露出狞笑,“白兔子嘛,是不是?”

    白子涂捂着脸连连告饶,耳朵在两人的注视下也越拉越长,辫子似的竖在脑袋上。眼看着这倒霉兔子被吓得都快现原形了,韩琅赶紧拉开贺一九道:“先听听他怎么解释。”

    “行啊,先放了你。”贺一九连眼神都在喷着怒火,一股凶狠之劲从他一举一动中溢出,白子涂被他吓得浑身打颤不敢动弹,就连韩琅也不禁有些怔神,心道贺一九这是怎么了,这股气势如此邪戾,不太对劲。

    眼见贺一九步步逼近,白子涂抖如筛糠,看都不敢看对方,拼命往韩琅这边躲:“贺大侠,你、原来你……”

    贺一九一把抓住他两只兔子耳朵:“少他妈废话!赶紧说!”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韩琅就感觉不到贺一九身上那股气势汹汹的杀气了,但白子涂显然饱受惊吓,蜷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这才带着哭腔道出了事情真相。原来许式古前世是个猎户,对白子涂有救命之恩,白子涂许下诺言要报答许式古三世。于是许式古转世以后,白子涂早早找到了他托身之地,然后偷偷躲在一旁护佑他。

    “可是我只是个小妖精,当年受高人点化才化形,没什么本事,”白子涂眼泪汪汪道,“本来保护许老爷一生福泰安康还不算难,五十多年都过来了,我用过各种身份躲在他旁边,打算一直陪他终老……可没想到,没想到现在就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贺一九追问。

    “我以为是那只猫。猫都是坏的,我还没化形时,差点就被林子里的山猫吃掉了,”白子涂耷拉着耳朵,哭哭啼啼道,“许老爷要养猫,养猫第三天就出了事。屋子里全是阴气,我是妖怪不受影响,所以我出去找人帮忙,就遇到了你们二位。你们真的很厉害,可以跟着我进来,完全没有被阴气迷惑!”

    贺一九哼了一声:“那你还真拉着我们往火坑里跳。”

    “我、我见你们这么厉害,肯定能救出老爷和夫人的!”见贺一九蹙眉,他又急急补充道,“除了没告诉你们我是妖精,我和你们说的是实话,而且、而且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是猫妖作怪!”

    韩琅见他是真心想报答许式古,神色不由得舒缓了几分:“可现在明显与猫无关。”

    “我知道的真的不多,两位大侠一定要相信我啊,”白子涂扑在韩琅跟前,死死攥紧了他的裤脚,像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昨天家里出事以后,我就找不到两位大侠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只找到那只猫,就一直跟着它,想找机会除掉这个祸害。我真的以为是它做的,可那猫一整夜都很正常,四处走动,要不然就躺地上呼呼大睡,一点、一点坏事都没做……”

    韩琅听着有些无语,贺一九更是哼笑道:“你也够死心眼的。”

    一听到他的声音,白子涂就一抖,蜷缩得更厉害了。这反应有些眼熟,韩琅忽然想起,当初银鼠那个小妖精见到贺一九也是这副态度,莫非这人专克小动物?

    “那猫都带你去了什么地方,你看见什么没有?”贺一九追问道。

    “当时屋子里到处都是黑雾,我自己都觉得头晕难耐。跟着那只猫走,黑雾居然渐渐地散了,我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天边全是那种很漂亮的火烧云,然后就掉到大街上去了。是真的大街,人来人往,看天色还是清晨呢!”

    韩琅和贺一九皆是一惊,异口同声道:“阳世?”

    “应该是的,”白子涂点点头,“可是我找不到那只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来了。许宅还在原来的地方,可是门口有什么东西挡着我,一直进不去。后来等正午以后,我又稀里糊涂掉进来了。”

    “看来结界仍在,白天阴气减弱,你才能进来。没想到那只猫却能轻易穿行其中……看来猫这类动物确实如书上所说,妖性大,会趋利避害。普通尚且如此,成精的更是厉害。”

    “那我们岂不是也能跟着那猫出去?”贺一九提议道。

    韩琅琢磨了一下:“阵法不破,许家人无法得救,我们出去也没用。而且我们不像白子涂,他是修妖之物,有内丹护体。我们*凡胎,哪能这么容易走出阴阵?”

    “可贺大侠不是……”

    “闭嘴!”贺一九突然一脚踢在白子涂屁股上,“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白子涂直接像个球一样滚了个四脚朝天,被贺一九一凶,吓得眼珠子更红了。韩琅有些于心不忍,拦住贺一九道:“差不多行了,我瞧他也不是什么坏妖精。”

    贺一九哼了一声,没说话了。

    沈明归的声音此刻又飘忽不定地响起:“畜生虽蠢笨,但也能派上用场,你们把那猫找回来吧,到时候恐怕真需要它相助。”

    贺一九总觉得他又在指桑骂槐,心里头极其不爽,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听沈明归继续道;“贫道瞧这小兔子还不错,就让他去找吧,你们两个不中用的暂且等等,待贫道准备好了,就把法器送过去。”

    他俨然一副领袖派头,所有人都得听他的。韩琅和贺一九虽然不服气,但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谁让他们两个学艺不精呢?跟没头苍蝇似的,两眼一抹黑,连出去的路都找不着。

    一想到这里韩琅就懊悔难耐,嘴上虽然答应着,但心里头憋了一口气似的不舒服。沈明归交代完话,瓷片就重新变回了以前的样子。白子涂得了任务也一蹦一跳的跑去找猫了,剩下他和贺一九两个站在黑雾重重的庭院里,他垂下眼睛,听见贺一九在旁边叹了口气。

    那人道:“我就不该答应这破事儿。”

    原来他和自己想的一样,韩琅苦笑一声,缓缓道:“罢了,来都来了,而且也是我怂恿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受人摆布,尤其还是沈明归那种正邪难明的家伙。我们自己没本事,怨不了谁的。”

    贺一九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四周无人,两人又被吩咐在原地等待,他就扔开了那瓷片,然后一步步靠近韩琅,伸手环住了对方:“我一想到那混球用什么东西害你,竟让你失去意识,我心里头就特恨我自己没用。而且……这阴阵里头待久了,只怕会愈发虚弱,许家人都魂魄离体了。你怎么样,要有什么不对劲的,千万说出来。”

    贺一九和他说话一贯直来直去,毫无忌讳,要么就是犯贱耍赖,故意调戏,很少如这般贴在他耳畔柔声细语。韩琅听出他话语中的自责,心就软得彻底,他覆住对方搂在自己腹部的手,依次数过他的指节:“我没事,真的。我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但是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不少。”

    说着,他轻轻挣开了贺一九,关切地道:“倒是你,一直不吭声,没故意逞强吧?”

    贺一九急忙摇摇头:“我好着呢。”

    韩琅相信他,双手搂住对方肩膀往下一拽,两人就结结实实地吻住了。他鲜少这样主动,约莫是紧张,吻也吻得短促。但贺一九心里无比受用,还想拉着对方缠绵一会儿,脸颊就被韩琅拧了一下:“行了行了,正事要紧。”

    贺一九心头一热,得了便宜就卖乖:“再让贺爷香一个,一个就好。”

    “烦不烦,命都还没着落呢。”

    贺一九哑声哑气地笑,突然想起沈明归天天嘲讽自己是畜生,担心被韩琅看出端倪,忍不住道:“哎,阿琅,你没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味儿吧?”

    “味儿?”韩琅一头雾水,搂着拱到贺一九颈窝那里嗅了嗅,然后“呸”了一声直接把人推远了,“一股子汗臭!”

    贺一九哈哈大笑,一颗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追上去又把人箍在怀里:“真没别的味儿啦?”

    “滚犊子!”

    “叫什么,你自个儿还不是这股味儿,被冷汗泡得像棵腌菜似的!”

    要不是旁边突然“啪”地一声,两人差点又闹腾起来。这声巨响惊得他们同时打了个哆嗦,立刻分开。声音只响了一声就安静了,两人偏头听了一会儿,贺一九才喃喃道:“又有什么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身边猛地响起一声鸟类的啸叫,一道黑影就这样凭空出现,利箭般朝两人袭来!两人一左一右闪开,韩琅大喝:“什么东西!”手中剑刃匆匆应战,迎面刺了过去。只听前方又是一声刺耳的鸟嘶,一个花花绿绿的影子腾空而起,直窜入十几丈的云霄。

    贺一九拉住韩琅,示意他看地上的瓷片:“先别激动!那边来的,我看见了。”

    瓷片扔在莹莹发光,却不见沈明归的脸。片刻后光芒黯淡,那奇怪的东西也徐徐落了下来,这回他们才看清了,原来是一只五颜六色的怪鸟,长得无比诡异,身上的羽毛像是剪了无数块花布拼在一起,色彩浓丽得令人发憷。尤其那脑袋,左边看像乌鸦,右边就成了锦鸡,此刻一对眼珠骨碌碌转着,紧紧盯着两人。

    “够恶心。”韩琅低声道。

    “那是贫道的驭鬼,取百种鸟妖的魂魄精炼而成,如何,是不是相当迷人?”沈明归笑吟吟的声音从瓷片中响起,“它腿上绑着荒山流的六转黄泉丹,你们将它呈在银钵中,倒入清水,自能窥见阴气本源。”

    “怎么这么麻烦。”贺一九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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