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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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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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叔笑了笑,一挥缰绳,渐渐走远了。

    七月的天气依然炎热,四周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连绵不绝。贺一九说逮到了大肥羊,是个请他测子嗣的老头子,家财万贯,于是他忙着去捞钱了,一整天都没顾得上露面。韩琅送走了表叔就没什么事做,刚一回家,突然发现家门口站满了人,林孝生的屋子也被人堵了,那人正被人团团包围,一脸的无奈。

    韩琅急忙上前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孝生一见他来,把面前的人推开,冷冷道:“好了他来了,你们赶紧找他去吧。”

    他话音刚落,那帮人立刻放过他,身子一转全朝韩琅这边涌过来。韩琅吓得连退三步,还是被他们团团包围。这群人来势汹汹,韩琅差点就把剑抽出来了,没想到他们凑上来只问了一句话:“是韩公子么?”

    “是我,不知几位是……?”韩琅没松开剑柄,心里盘算着要是他们敢上,自己先撂倒哪一个才好。

    “哎哟,可算找着地方了!”中间有个领头的道,接着他回过身去,一声令下,“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搬东西啊!”

    一群人瞬间散开,留下韩琅站在路中央摸不着头脑。他本想询问林孝生,可视线刚扫到那边,那人就把屋门一关躲起来了。这没义气的家伙。韩琅心里把林孝生翻来覆去骂了几遍,只好问那个领头的人:“几位这是何意?”

    这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抬起右手给自己扇风:“噢,我是赵王殿下麾下总管,听从赵王殿下吩咐,来赏赐韩公子。”

    “赏赐?”韩琅一头雾水。面前这人派头十足,不愧是王爷府中的人物,看起来也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对方也没回答他问题,转身去监督那些搬东西的杂役,口中催促道:“手脚都麻利点,今天还得赶回京城去呢!”

    韩琅被晾在这里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再看他们送来的东西,更是心中忐忑。这是多大的阵仗啊,足足驾来一辆马车!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就开始往他家院子里搬。他没当过京官,不知道京里赏赐人是不是都这么赏的。这帮杂役手脚真的挺快,眨眼功夫就搬完了,完全没给韩琅一点阻拦的时间。

    “这……赵王殿下为何赏赐我?”

    总管这才投来一个“这你都不知道”的视线,淡然道:“韩公子破案有功,赵王殿下甚是满意。眼下正值中元佳节,给韩公子赏些节庆食玩,还请韩公子不要见怪。”

    说罢,他便招呼着杂役离开。等他们走远,林孝生才悠悠地从自家屋里走出来,冲他道:“哦?都惊动京里了?”

    “哪有的事,没什么的。”韩琅急忙摆手。

    林孝生面色平静,淡笑道:“瞧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韩琅让他别拿自己打趣了,回到门前看着这满地的东西,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么大的动静,街坊邻居早就发现了,只是碍于对方人多才不敢露面。现在人走了,一个个大爷大娘都跑来韩琅家门前,捂着嘴惊叹道:“天啊,京里头的赏赐啊!”

    “韩家小哥太有出息了!”

    “我的老天爷,韩大人这是要去京城当凤凰了!”

    “韩大人什么时候去,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老爷子啊!”

    韩琅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只说:“不去不去,我就在安平,哪里也不去。”

    “哎呀,怎么能不去呢,京城多好的地方啊。”

    韩琅说不过他们,一低头正好看见赵王赏赐的东西里有不少水果点心,忙拆开给街坊邻居们分了。大伙儿也拿到了“京里头的赏赐”,各个乐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哄走了这群人,他面对着满地的箱子,只能一个一个把它们搬进屋去。

    贺一九回来也吓了一跳,后来他陪着韩琅收拾整理,发现东西虽多,大多都是食物和布料,没什么特别值钱的。韩琅这才松了口气,嘀咕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真赏了什么金银财宝呢。”

    贺一九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把韩琅拽到怀里使劲揉他脸:“这你就满足啦?真是有吃有喝就一辈子不愁的穷小子命。”

    “你才穷小子,不是我的东西,给我我只会心慌好么?”

    贺一九笑得更欢,凑上来亲他脸:“好好好,我家阿琅最高尚,别人谁都比不了。”
第77章 中元5
    “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

    韩琅说完这句便停顿下来,良久无话。

    天空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这两座孤坟矗立在野地之中,边上落了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前些年韩琅在这里种了一株梅树,现在已经长大不少,给这荒凉的空地增添了一丝柔和绿意。

    现在他就站在梅树下方,双膝跪地,却几番沉默说不出话来。贺一九提着贡品站在旁边,在韩琅的示意下,他把线香点燃,默默地插在干燥的泥土地上。

    “爹、娘,近来可好?儿子还在安平当县尉,这半年各种事情频频发生,都有些措手不及了……”说着,他露出了一个苦笑,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个大概,“……差不多就是这样,赵王找我,定是要我对付贤王,这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叹了口气:“爷爷也来了,不过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跟他回去的。”

    贺一九一直沉默不语,立在旁边,看着韩琅又朝着墓碑磕了一个头:“爹,我还是决定学荒山流的法术,不是为了继承家业,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不知道您会不会怪我,您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囚禁之地,我却……”

    忽然肩头一重,他一侧头,发现是贺一九将手覆了上去。这令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勇气,咬了咬牙,沉声道:“……想必您当初将书本留下,也是考虑到有这一天。”

    微风拂过,线香燃完了几柱,烟雾弥漫,辣得人眼眶有些灼痛。韩琅一时无话,停顿许久之后,他向贺一九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身边跪下。

    “爹、娘,”这回,他愈发难以开口,“儿子不孝,可能,不会娶媳妇了……”

    贺一九鼓励般捏了捏他的掌心,代替他道:“两位长辈,晚辈也不知有没有资格唤你们一声爹娘。我瞧上你们的儿子了,这一瞧就是一辈子的事。你们儿子也愿意和我在一起,所以,晚辈来给你们赔罪了。”

    说罢,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震得地面微颤,线香都歪了一根。“晚辈保证,一定好好待你们的儿子,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逍遥自在。您老千万别多想,他不会变成晚辈的小媳妇,他想做什么晚辈都不会拦,他想事业有成,晚辈一定支持。他想学抓鬼,晚辈陪他,他想去京城,晚辈也……”

    韩琅被他臊得耳根发红,忍不住猛拍他后脑勺:“你行了,哪这么啰嗦!”

    然后就把贺一九推去一边了,换他自己来说:“爹、娘,如你们所见,我和这个人是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是现在没了他,我就……我就不行的。”

    接着,他也磕了三个响头:“儿子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一番漫长的坦白结束,韩琅燃起纸钱,在这两座孤坟前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纸钱烧成灰烬。临走前他又恋恋不舍地回了一次头,直到贺一九勾住他肩膀,半强迫地让他扭过脸来接受一个漫长的深吻。一吻结束,对方揉了揉他的眼角,轻声道:“走了。”

    “嗯。”

    七月十五中元节,白天祭祀,夜里就是放灯的时候了。

    河边已是人头攒动,即使是不放灯的居民也会来看一看这灯火盈盈的美景。天边才刚刚擦黑,河岸鼓乐齐鸣,热闹得如同庙会一般。拿着糖果的孩童四处疯跑,后头追着骂骂咧咧的大人。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议论着天气、风景、日常琐碎,吵吵闹闹,和大街上并没有多大区别。

    韩琅在前面引路,贺一九跟随其后,两人在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许久才挤到河边。这边气氛已大不一样,许多目光沉静的人沿河岸站着,像捧着心爱之人的遗物一般捧着河灯。他们很少说话,有些人还虔诚地念着经文,一人离开,另一人很快补上位置,走到河边慢慢跪下,双手一托,那河灯就缓缓荡了出去。

    天边夕阳还未彻底落下,星星点点的余晖倒映在河面上,闪着萤火虫似的微光。成片的河灯已经飘出,莲花形的,船型的,有的只是一个方盒盛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却也是祭祀者的一片心意。两人跟上了队伍,轮到他们的时候,韩琅捧着灯,贺一九擦燃火折子伸到灯芯上轻轻一碰,顿时荧光四溢,照得两人脸上闪闪烁烁。

    韩琅的动作很轻,捧着河灯,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器,脚步都放得很慢很慢。走到河岸时,怕他被河滩上的鹅卵石绊倒,贺一九扶住了他的右臂。直到冰凉的河水渐渐漫过脚掌,两人才停下步子,对视一眼后,韩琅弯下身躯,把河灯轻轻地放在了水面上。

    “不说点什么?”贺一九贴在他耳畔,呼吸都流进了耳中,痒痒的。

    韩琅想了想,双手合十,呢喃道:“平安就好。”

    贺一九用嘴唇碰了碰他的侧脸:“还要白头偕老。”

    “你这人……这又不是七夕。”

    贺一九嘿嘿笑了起来:“没过上七夕,就这会儿来说又不是不可以。”

    后头还有人等,他们便没有多说,韩琅手一松,河灯在波浪中颤了几颤,渐渐飘远了。夕阳黯淡了下去,大片大片的灯烛飘进河心,犹如一整块铺开的绫罗彩缎,上面点缀着荧光闪闪的花朵。月光也升起来了,一轮珠玉似的满月悬挂在山的那一头,天际无云,银光畅快地洒落下来,给花草树木乃至人群镀上了一层耀目的银边……

    两人退到一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河灯飘进河中,顺流而下,最后消失于视野。如此良辰美景,令韩琅再次有了吟诗的冲动,可惜搜肠刮肚都想不出合适的诗句,最终作罢。贺一九就更没有什么文化,此刻只呢喃了一句“真是好看”,就不再多话,拉着韩琅离开了河岸。

    “回家吧?”

    韩琅正要点头,忽然看到旁边走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带着两个小厮,手中摇着一把文人扇,脸上却满是郁卒之情。

    “这河灯,究竟会漂到哪里去呢……”

    “少爷说什么呢?”

    “说到底啊,这河灯在水面上漂啊漂的,风大一点,就能吹熄不少。要是遇上了石头水草什么的,肯定就翻了,沉了。就算有一两个漂到了下游,又能怎么样呢?”

    “这……”

    “最后,都免不了倾覆的结局啊。这人也是一样的,走着走着,同行的人就少了,再走再走,就只剩自己一个了。”

    “少爷,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唉……”

    韩琅听出了几分厌恶,这人真是,本来放灯就是过节一种祈福的仪式,大家也就图个念想,何必唠唠叨叨的非得说这种煞风景的话。他瞟了这人一眼,发现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人,文文弱弱的,估计没事就伤春悲秋,整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精神。

    本来还想多看两眼,却听到贺一九在后面催道:“哎,不是回家了么?”

    韩琅急忙回头,匆匆赶去:“就来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商量一会儿,决定晚上热热闹闹吃顿火锅。正好赵王送来的东西里有不少新鲜食材,不趁早吃就浪费了。他们到家时天色已晚,一个烧火,一个处理食材,忙得满头大汗。等火锅终于煮上了,韩琅看着在大铁锅中随着气泡来回滚动的食物,忍不住道:“咱们吃不了这么多吧。”

    “是有点贪心了,”贺一九点点头,“怎么办?”

    “要不……我去问问孝生?”

    贺一九不太乐意,他第一次见到林孝生,就从面相上推断此人煞气极重,最好不要来往。可韩琅和那人很熟,他也拦不住。韩琅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小半响以后领回来四个人,林孝生,上回那个不会说话的村夫,还有石龙子和银鼠。

    “吱叽!天师大人!”银鼠一见贺一九就吓得够呛,忙不迭往阮平身上躲,“天师大人别抓我!”

    石龙子也怕贺一九,但强行挺起脊梁,一副要跟他一较高下的架势:“你、你不准欺负银鼠!”

    “小孩子一个,居然就会替别人出头了?”贺一九故意露出一个狞笑吓唬他们,“我还真要收了你俩!”

    “呜哇……”石龙子大叫一声,变回原形,四肢扑地就要冲上去咬人。结果他刚迈出半步,后半身突然一空,整个“龙”就被林孝生揪着尾巴倒提起来了,“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少给我惹事。”林孝生冷冷道。

    韩琅急忙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快进来坐吧。贺一九你不是要看着火么,乱跑什么?”

    “知道啦,”贺一九转身去拿了火筴开始拨弄炭火,“你们也别老站着了,可以吃了。”

    四人加两只小妖精围了一桌,银鼠和石龙子非要去和林孝生他们挤着,于是韩琅和贺一九这边空空荡荡,无比宽敞。韩琅把王氏送的两坛梅花酿也拿出来招待客人,举杯敬酒,林孝生和阮平又客客气气地回敬过来,四人客套了一番才动筷。这时石龙子早等不及了,长舌“嗖”地卷走了盘中一块生肉,“吧唧吧唧”地咀嚼起来。

    林孝生敲他脑袋:“急什么。”

    石龙子挨了打,依旧不肯放过盘中食物,两人一个争一个抢,把其他三人逗得哈哈大笑。贺一九见状下了一大盘羊肉,肉一变色,立刻眼疾手快地夹起来塞进韩琅碗中:“赶紧的,别让他们抢了。”

    韩琅嘴上说:“哪有你这样的。”自己却吃得特别欢。阮平也不甘示弱,下了一碟青笋,然后全捞进林孝生碗里。林孝生气得骂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阮平面露微笑,用眼神催促他赶紧吃。林孝生翻了个白眼,一抬头就看见贺一九和韩琅左右开弓,一人下菜一人捞菜,配合的无比默契,当即没好气道:“你们俩是多久没吃上肉了?”

    “这好吃,”韩琅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像只松鼠,“孝生你也吃呀?”

    我倒是想吃,你们给我留点啊?林孝生心里头骂道,原来刚开始的客套都是假的,这俩人一点都没跟自己客气。其实他错怪韩琅了,韩琅一开始还是可以自持的,只可惜这宫里送来的食材真的异常美味,吃了就停不下来。然后贺一九又一直劝他多吃,这吃着吃着,那点客气就没法在乎了。

    林孝生不肯服输,也动了争抢的念头。可惜他这边的阮平太不争气,总是这么面色淡然地坐着,一脸高深莫测,只肯当个旁观者。还有两个猪队友石龙子和银鼠,都派不上用场。没办法,林孝生只能撸袖子自己上了,他当了这么多年刺客都没如此卖力过,眼手并用,生怕慢了半步被对面如狼似虎的两人抢走。刚盯上一块浮起来的肉,还没动筷,忽的一下就没了。

    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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