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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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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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被你背地里捅了一刀,那可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竹贞冷冷道,“若不是近日你再度派人纠缠于我,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前。”

    “宝昌坝那次,是我唐突了,”对方呵呵笑道,“不过就是想试试阁下的身手罢了,当初说好的报酬,后来不是也一分不少的送给阁下了?”

    竹贞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道:“想做生意,便要拿出做生意的样子,你纠缠竹某许久,也该是时候一显真容了吧?”

    对方打开一把文人扇,慢条斯理地摇着:“阁下也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吧?”

    竹贞并不答话,眼眸里杀意渐盛。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还是那男人松了口:“也罢,也罢,即便我不说,你也有的是办法知道。……我是京城商贾,唤我姚七便是。”

    竹贞冷冷一笑:“七王爷。”

    “哎哟,江湖人当真快言快语,”对方比了个投降的姿势,皮笑肉不笑道,“总而言之,我的诚意是到了,这回还有一事要麻烦阁下。”

    “说来听听。”

    竹贞神色傲然,却依旧没有激怒这个锦衣玉食的王爷,只见对方慢悠悠摇了摇扇子,缓缓道:“近日有一批贡物经过安平,我要你取来其中一件,‘石玉兰’。”

    竹贞面色未改:“报酬?”

    “五百两。”

    竹贞嗤笑一声:“光是钱,没意思。”

    他是真心不想接这人的生意,自然要百般刁难。可对方就好像早就知晓他在想什么,平静道:“还有宫中秘宝,一盒昆仑进贡的紫玉丹,可治多种痼疾,尤其是……哑疾。”

    竹贞浑身一震,一手按在桌上,一手藏于身后。他并未明显地露出惊慌,眼眸眯起,袖中毒镖犹如毒蛇吐着信子,随时都有可能撕开姚七的咽喉。

    “你还知道多少?”竹贞的话语冻若寒冰,不带一丝感情。

    姚七继续摇扇微笑:“我知道的,定然比你想象中多。阁下好好考虑,这绝不是亏本的生意。”

    竹贞心绪纷乱。从一开始自己就暴露了,从宝昌坝之前,这人恐怕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怎么办?不论这生意接还是不接,自己和阮平已经暴露在了危险之中,只怕会惹祸上身。他竹贞不怕死,但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搅入他人的阴谋而死。

    到底还是连累阮平了。明明只是一介村夫,却因为自己,被这种毒蝎一般的人物盯上。或许正如姚七所言,顺着他的意愿办事,恐怕对自己和阮平才是最好。

    “可以,我接下了。”

    姚七离开以后,他才如释重负一般坐回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其实他可以不管姚七的威胁,不理会所谓的紫玉丹,在他自身安危受到威胁的这一刻,他就应该立刻消失在这里,去远离皇城的偏远之地躲上几年,日子照样一如既往的过下去。可他……可他听到哑疾那两个字时,心脏就被死死揪紧了。

    他放不下阮平。

    “七王爷啊七王爷,”他在心中狠狠骂道,“你实在够狠,你一眼就看穿我的把柄,然后牢牢地捏住了。”

    雨意渐弱,他离开茶楼,连伞也没撑,就这么心事重重地走进雨幕之中。水珠子顺着发鬓滚落,流至下颚,再跌入地面,溅起微小的一朵水花。忽然头顶上的雨水消失了,他以为雨停,一抬头,却对上一面宽大的伞沿。

    阮平站在他身边。

    “我易了容,你怎么知道是我。”他苦笑道。然而阮平不答话,抚着他的肩膀,把他往纸伞中心拉了拉。

    “唉,算了。”

    心里好似被谁给揪了一下,有些痒,还有股罕见的温暖。
第80章 贡物3
    “原来是赵王殿下的人,天啊,公子请坐、请坐。”

    负责押运贡物的官员姓岑,一般都叫他岑大人。这位岑大人接到贺一九转交的密函后,犹如看到赵王本人亲临,吓得抖了几抖:“承蒙赵王殿下关照,不胜感激。敢问这位公子贵姓,官居……”

    贺一九打断了他:“免贵姓贺,一介江湖莽夫而已。”

    “啊,原来是贺大侠,”岑大人又是深深一揖,“那赵王殿下派您过来,是为了协助护送贡物?”

    贺一九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把情况大致和对方说了一遍。后者听完,拉着他的手一通千恩万谢:“哎呀,有劳赵王殿下费心了。我们这趟的确不太顺,昨天刚到安平郊外的时候就遇了山贼,还好萧少卿身手不凡,领着手下硬是杀了回去。”

    “萧少卿?”

    “鸿胪寺的萧少卿,大侠不知道么?”说着,立刻差下人去请那萧少卿,说要给贺一九引见引见,“贡物迟迟不到,圣上催得紧,这萧少卿才特地来协助押运的。毕竟是京里头的人,和我这等乡下官员到底是不一样,那阵仗,可厉害了,听说他早年学过剑术,哈哈。”

    这时候,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武士服的官员,三十来岁年纪,没有蓄须,长得英气逼人,一副正派人物模样。在岑大人的介绍下,贺一九才明白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萧少卿,看来的确是个狠角色,虽然做的是文职,但功夫应当也是不差的。

    三人略事寒暄,萧少卿为人还算客气,但话很少,并不太搭理贺一九。后者早就习以为常,这帮自命不凡的官员,所谓的上九流,对他这种打扮粗鄙、举止随便的人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岑大人就被夹在当中成了和事老,一会儿和这个说两句,一会儿和那个说两句,偶尔干笑一两声,场面才不至于太尴尬。

    贺一九不想再拐弯抹角,决定单刀直入:“岑大人,贡物在何处?”

    “都在仓房严加看管,没事的,那地方很安全。”

    “山贼又是怎么回事?”

    岑大人还没搭腔,那个萧少卿就抢着答道:“一帮山村野夫,不足为惧。”

    不应该啊……贺一九思忖。安平周边他熟得不能再熟了,拉帮的,劫道的,多多少少都有点交情。纵使是刀头舔血的山贼,也是长了脑子的,知道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这可是进京的贡物啊,他们都敢动?若是没有人指使,那妥妥就是不要命了。

    贺一九觉得这当中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这个萧少卿,虽然看上去正儿八经,但以贺一九看人的眼光和直觉……他觉得这人有问题。

    与这群人暂别之后,他回去把想法告诉韩琅,果不其然受到了嫌弃:“哪有你这样的,办案不看证据,先从直觉下手?”

    贺一九不依不挠:“我又不是当官的,哪儿知道这么多?”

    韩琅今天被袁县令派去巡街,大热天,日头最毒的那会儿,他不把整个安平巡完就不能回县衙。就这样遭了一天罪,韩琅整个人都被晒得像掉进了染缸,黑红黑红的。

    贺一九心疼的要死,一面讲白天遇到的事,一面小心翼翼地给韩琅冷敷。有偏方说醋可以减轻晒伤,于是贺一九直接在木桶里兑了半坛醋。现在韩琅全身上下都泛着一股酸味,好似腌过的咸菜似的。

    “明天你赶紧去问你那些弟兄,看他们是不是真胆大包天了劫过贡物,”韩琅道,本来想一本正经地说,结果贺一九正在用蘸了醋的湿布给他擦身,弄得他痒得直笑,“那群人信的过么?会不会找了别的靠山……哈哈哈别弄那里了!把你、哈哈哈……卖了?”

    “谁知道,所以我真得去看看,”贺一九顺手在他鼻子上拧了一把,“把我卖了你好像还挺高兴似的。”

    “我这不是痒、痒嘛……别弄了别弄了,我自己弄。哎,叫你别弄了,别、哈哈哈……”

    贺一九看他像条鱼似的在自己面前扑腾,嘴角勾起一丝笑,暗暗地骂了声“够骚的”。可看见对方被太阳晒过的皮肤都隐隐发红,和有衣服遮挡的地方一比,完全像是两个人。因为官服不透气,好些地方被汗泡得发白起皮,贺一九又开始心疼和无奈。等擦完了药,他把韩琅摁住,低声道:“什么时候才算完?”

    韩琅还没转过弯来:“什么?”

    “他要再这么折腾你,老子分分钟把你绑出安平,死都不让你受这份罪!”

    韩琅苦笑一声,像揉弄大型动物一般揉着他的头发,然后顺着脖颈滑下,抚上了对方的后背:“官场里头,受点排挤太常见了,孟主薄,还有阿宝他们都在帮我,量他也不敢和这么多人作对吧?忍上几天,肯定就过去了。”

    贺一九重重地“哼”一声,韩琅见他神色愈发阴鸷,忙道:“你别动歪念头,要是县令被偷被抢的,肯定会算在我头上的!又说我玩忽职守,不务正业!”

    “偷,抢?老子直接要了他的命!”

    韩琅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贺一九劝住:“行了行了,你好不容易才在安平站稳脚跟,哪儿能惹这么大的命案出来?那老头虽然是南方调来的,但势力可不小,和钱县令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贺一九把牙咬得咯咯响,虽然在韩琅的劝说下终于把心里头的怒火强压回去,但他的眼神依旧冷硬,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静静等待时机降临的狼。

    姓袁的,老子现在动不了你,并不代表你的日子会好过。

    “听说县令大人今天早上出门时候摔惨了,鼻血直往外流,不知道为什么那段路特别滑,而且一个人都没有。”

    “啊?我还听到县令大人昨天走在街上突然马车溅了一身泥,那泥浆淌的稀里哗啦,简直不像溅上去的,像被人泼的。”

    “就刚才,县令大人不是出去办事么,刚到城门外冷不丁就窜出来三条野狗,张嘴就咬,吓死人了!县令大人腿上受伤了,县丞大人更惨,直接被追得跑出老远,最后摔进了马粪堆里。”

    类似的消息,这些日子总在捕快和衙役之间流传。有些人不信,觉得是有人散布谣言,结果不出多时就看见袁县令一瘸一拐地走进衙门,脸色阴郁,黑得堪比锅底。

    “我瞧啊,这袁大人八成是得罪哪路神仙了,不然怎么能这么倒霉呢?”

    “嘘……小点声。”

    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悠悠地陪着岑大人和萧少卿检查贡物,神色斯文,规规矩矩。对于贺一九这种从小在底层社会流浪,见过的腌臜事简直像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清,没事念叨几句江湖义气,但流氓气息丝毫不减的混蛋,他是没那个耐心忍袁县令太久的。那天一早他就吩咐下去,让底下人在不被发现的情况,随便怎么整他,要整的好整的漂亮,贺爷重重有赏。

    虽然看不到,但能想象出袁县令倒霉的模样,贺一九顿时心情大好。岑大人和萧少卿在商量贡物出城的路线,他就抱着双臂在旁边听着,脸上似有似无地勾着一丝笑,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贺大侠,贺大侠?”

    岑大人叫了他两遍,他才有所反应:“怎么了?”

    “贺大侠抓到那伙山贼了么?”

    贺一九摸摸鼻头,淡然道:“他们狡猾得很,没那么容易抓到。”

    岑大人心事重重地“哦”了一声,面含忧虑。但是那个武功很好的萧少卿,此时不明不白地扫了贺一九一眼,看得后者心生疑虑。

    其实他今天一早差人去过山里了,找了几个相熟的一问,都说最近没在这边“做生意”。“官道上的不好做,大伙儿都在打古道上的注意,这贡物车队那么严防死守的,谁敢碰啊?”

    果然和贺一九想的一样,普通山贼,怎么可能打贡物的主意。转念一想,不成,万一这帮人骗他呢?就像韩琅说的,万一有更厉害的靠山了,不把他放在眼里怎么办?

    于是贺一九双目一瞪,招来两个手下,把山贼头子“请”回来说话了。他可不比韩琅,问起人来那是什么狠话都敢说,什么刑具都敢上的。山贼头子是欺怂怕恶的人,被他这么一吓唬立马招了,哭着喊着道:“贺爷!俺寨子里几十号人从来没有投靠别人的!你信我啊!”

    “真的?”贺一九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马鞭,不抽人,就这么玩耍似的放在手里晃了几晃。

    对方吓得又抖了几抖,如今是和平年代,这些人都是不学无术的村民,自己跑上山当山贼的。贺一九黑吃黑的经历在安平一带传的很广,什么单枪匹马吞并青崖帮,什么底下人反水被他活生生掐死,都是些把夜哭的小孩吓得不敢出声的事迹。就此时此刻,贺一九晃着马鞭一脸不耐烦地盯着这山贼头子,对方就怂了,讷讷道:“还、还有一事……”

    “讲。”

    “就贺爷您说的、贡物遇劫那天,俺们几个弟兄在山里头的确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人聚在一起,好像商量什么事。俺们以为是抢地盘的,就想赶他们走,结果被他们打得脑袋开花,全跑回山里了。”

    “没出息,”贺一九冷哼一声,“是些什么人?”

    “不是附近的人,穿的都是统一的黑色衣裳。之前俺的弟兄听见他们说了几句,就说什么申时动手,做做样子就可以。”

    贺一九蹙眉:“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贺爷若是不信,就把俺那几个弟兄一并带过来,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贺一九又问了一阵,发现问不出什么别的了,就把人放了。顺带给了些好处,算是赔罪。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是他一贯处事的风格。这山贼头子赶紧说没关系,还说要是有什么帮的上忙的,找他便是。

    后来贺一九去检查贡物的时候,就格外留意其他人的举动。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萧少卿最可疑。每次提到山贼,那人的神色就很微妙,好似心虚一般。

    贺一九起了疑心,试探了几次,对方都不接他的话。没过多久,他们三人在保镖的带领下进入了储藏贡物的仓库,贺一九是赵王派来的人,所以岑大人对他没有多少疑心,直接介绍道:

    “大侠您瞧,这贡物都是被锁在屋里的,这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而已。至于钥匙有三把,分别在三个不同的人手中,纵使偷来一把也是完全没有作用的,要三把合在一起才能打开屋门。”

    说罢,他嘿嘿一笑:“不过,我可不能把钥匙在哪儿告诉你。就连萧少卿,他都不知道哩。”

    贺一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岑大人话锋一转,又开始介绍每一件贡物的来历。

    “这就是那‘石玉兰’?”

    岑大人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石玉兰’,三彩翡翠所雕的稀世珍宝。大侠你瞧瞧这质地,多么细腻,多么通透。枝叶栩栩如生,花朵上的脉络纹理,更是纤毫毕现。说到这三彩翡翠啊,那可是相当罕见。本来一块玉石,若是同时有‘翡’、‘翠’两色,就是好货。可这‘三彩’,还加上了白色,真是珍品啊,价值连城的珍品啊!”

    他絮絮叨叨半天,盯着“石玉兰”赞不绝口。贺一九早没心思听他唠叨,快步走向了前头。正当这时,他忽然听到足尖点地的轻响,微不可闻,但作为习武之人的他却对此异常敏锐。贺一九心中警钟大作,当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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