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依然闷住无语,只是一动不动。
轻笃龙椅,炎帝笑意更深:“你这是何意,朕问你这个也不说话,问你那个也不回答,你打算干什么?”自己的儿子自己知,李固心里的想法,他若是没有猜出个三四五,就枉为人父了。
……依然沉默。
“天阁居士到!”外面传来来人的叫唱,毅然为萧残之声。
天阁居士沉稳如斯的漫步进御书房,谦卑有礼的弯下腰身:“臣天阁,参见皇上,吾皇万岁!”眼角斜睨了一番,不动声色的打量到李固无情的面容。
“先生不必多礼,赐坐!”炎帝对于被奉为天之骄子、有些许预见未来的天阁居士,礼遇有佳,“朕请先生来,想必先生已经猜到何意。这些折子,先生先看看,看完之后,还请先生多多提点!”
对于在宗人府中被囚禁的玉家,炎帝心中有着操纵生死的快感,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实责令破案,查出龙城众多‘太子党’臣之死,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真相固然重要,可能借此机会除掉玉家这个眼中钉,也不失为最佳的机会。
然而对付玉家固然重要,炎帝虽能挡住这朝野上下之论,也挡不住民间全国的悠悠众口。夏龙人地大物博,在浮垣大陆上隶属几大强国之一,对于书理识学自然普及推广。谁人能不聊那点朝中事,尤其是四大家族云集的盘龙镇?!
天阁居士展开面前几本奏折,低头审度的嘴角,一丝寒意微冷勾勒。如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倒是不知道这些平日里中立和平的要员们,居然如此‘嫉恶如仇’,欲把叛逆之人‘杀之而后快’,终究是沉不住气了吗?
“先生怎么看,但说无妨?”炎帝估摸着时间,也看着天阁居士的举动,出声询问道。
天阁居士不答反问:“恕臣斗胆,请问太子殿下有何建议呢?”
李固又一次被人推到前面,郁暗的心底沉闷不已。炎帝对待天阁居士比对他这个儿子还要看重,此时天阁居士开口,他若再无甚回答,只怕炎帝是断然不会让他过关了。
对着炎帝拱手,沉思再三,方才开口:“此事儿臣乃是当事之人,若说利于自己之见,父皇断然以为儿臣偏私;若提对犯人大加宽恕,又对死者不公。所以,于公于私,此次之事,儿臣都当回避,但凭父皇做主!”
天阁居士心中一转,好一个太子,此刻倒是进退有度。正当他思酌之时,外间当值太监又唱到:“左相孟斯孟大人觐见!”
只一会儿功夫,孟斯便来到书案前跪拜行礼,请安完毕后,炎帝赐坐。
“今日召见孟爱卿,不过是与居士先生和太子闲聊而已,不必过于紧张。朕问什么,你们可将心中意见说出,不必拘礼!”炎帝望着新晋的臣子,眼中的赞许毫不隐藏。
天阁居士暗忖,太子为人虽是沉鹫,却少有如此高明之举,言语却是经过诸多揣摩。孟斯之辈他未交过手,却是从此人对于太子的教授中,看出万分的不简单。
孟斯不卑不亢道:“臣惶恐!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意见建议必当出自肺腑,绝不敢乱语欺瞒!”
炎帝眼睛微眯,也不多言,微微点头。眼色微使,身边的萧残便将天阁居士身边的奏折递给了孟斯。
孟斯打开奏章,一一察看,面色不惊,无甚表示。
天阁居士一直揣度,孟斯刚合上奏章,他便先炎帝一步出言道:“不知左相大人有何高见?”可以教李固说出那些话,自己总不能随随便便推托吧?!他竖起耳朵,等着孟斯高谈阔论。
孟斯微笑,已经年满四十的眼角却已爬满尾纹,看起来好似四十不止。他站起身来朝炎帝抱拳,对着天阁居士微点头,中肯道:“其实此事要说定论尚且过早。皇上明鉴,这众位大人之死是否真为玉家所为,还未查明。玉家乃是四大家族之一,因其经营商贾民店,在民间颇有威信。微臣虽为官不久,也一直久居燕城,却也多多少少听闻过玉家远名。这些上奏之人,微臣并未深交;对于玉家,微臣更是无甚接触。微臣就事论事,此事牵连甚广,一个不好,太子殿下恐怕会更是难做!”
关系撇去,责任撇去,置身事外,就事论事。不愧为炎帝和太子都看好的人才,天阁居士只于心打量。孟斯将他要说的话,简洁明了的全盘托出。既不得罪太子,又没帮着玉家。民心啊,真是个好借口!
炎帝看着孟斯,再盯着太子,眼神之间确实交流甚多。轻咳一声,广开金口:“嗯,孟爱卿所言极是。朕看先生之意,应是极其赞同。既然如此,此事暂且搁置,等此案水落石出,再做定夺!”
“父皇英明!”
“皇上英明!”
两声恭维之语异口同声,炎帝颇为受用的含笑道:“居士先生暂请留步,固儿就同孟爱卿一同退下吧,固儿记得有时间可要多向孟爱卿请教!”
李固谨遵皇命,告辞退下。
孟斯也是抱拳退安,随着李固而去。
炎帝伸手屏退左右,御书房中只剩下他和天阁居士。他站起身来,从书案后走出,于御书房中来回几步,似是考虑什么。
“不知皇上留下微臣,有何吩咐?”天阁居士暗自数着时间,适时开口询问。
炎帝未加理睬,再旋两圈,方才止步,叹口气道:“朕尚记得,先生四年前曾经对朕提过,四年左右,或许星象会有变。至于所为何事,先生却直说天机不可泄露。事到如今,离先生所言之时间将至,先生是否应该告知朕,究竟那星象所指何意?”一个帝王,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候,是他心中一直无法平定的不安。
天阁居士嘴角微动,勾起的唇边有着意料之中的笑容。抬起头来,他不慌不忙道:“请恕微臣不敬,让皇上为此忧思四年之久!不过,的确是天机不可泄露。然四年时间到今日,想必皇上也猜透些许。”卖着关子,让帝王心惊啊,多不容易?!
炎帝扯了扯不自然的眼角,稍微搓揉两下太阳穴,闷声道:“朕依然不觉得固儿有何不妥,先生是明白朕的心意。只是如今,执儿的表现亦是不差。他们两个都是朕的皇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确实难以抉择!”
天阁居士不由心中赞着,毕竟也是坐于龙椅上十几年的天子,还是颇有能力的。只可惜,位置越高,权利越大,欲望就越大。于刚刚登基的炎帝来说,此时的他早已不满于皇位了。
“既然皇上也是不好定夺,那就由天而定吧!微臣斗胆,即使皇上心中不满这天意,有违天意,却绝是不祥的预兆!”心下猛料,对于摇摆不定的炎帝,对于利欲熏心的帝王,只有高他一头的老天才能收拾得了了。
炎帝面上血色顿失,登基之前,他曾心有戚戚,想要建功立业,一统天下。然与阿尔泰斗了几十年,却依然没有结局,光是一个巫旭国便无法击败,又何来天下可言。如今,他已然老矣,光是朝内对于四大家族之势已是头痛不堪,毋宁说那国外野心。攘外安内,他尚未做到,唯一的心愿便是让自己的儿子达成自己的愿望。
李固太过偏执,但好在识人善用,得孟斯指点,也可保将来稳坐皇位;李执太过仁慈,但缘系极好,朝中上下无不对他赞赏有加,百姓对其也是拥戴。两个儿子,在炎帝眼中,当属人中之龙。
论到孟斯,炎帝还是有着小小的疑心。孟斯太会做人,学识和胆略都属上品,却在年近四十才得志上前。虽说他是自荐到郭舍的门下,却为何到去年才来,难道是有高人指点?
“不知先生觉得左相如何?左相乃朕最近亲自提拔,未征询过先生之意。今日相见,不知先生觉得此人可靠与否?”炎帝看着天阁居士的脸色,颇为小心的问道。他并非何事都需听其意见,但如此破格离经之事,尚属第一次有之。
天阁居士摇头,又点了点头:“左相大人会做人会做官,会尽心极力辅佐皇上和未来的皇上,却绝对不会拘泥于个人。大人四十岁,面相显老却容光焕发,此乃老来得志之相。至少将来的二十年内,是足以令人信服的国之栋梁。不过,向来此种人都是义理论事,忠于自己认为值得之人。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二皇子殿下,谁将来登基,都不重要!”
明而不明,暗而不暗,一段话,说的炎帝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一个可以重用的朝臣,却也是个不定时的惊雷。天阁居士如此直接的一番言论,让炎帝深感着储君之重要。一个将来可能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臣子,若是对于帝王不忠,自己坐在王位上的儿子要如何自处?!
辞别炎帝的天阁居士,出了房门,却未往穹宇楼。看过那些奏折,也让他心中有数了。时间快到了,却也不能让那些闲杂人等坏了那个人的计划。他的责任,就是为了那个人,尽量扫清障碍啊!
第三卷:朝野动荡 第三十三章 初吻轻失
夏龙京都里,天阁居士正为着玉家之事费心费神,那巫旭国郦城里的玉彭举和白伐,也是没闲着。
玉彭举决定夜探仁王别院的当日下午,云烟氤氲,太阳躲在乌云的背后,淅沥而下的雨丝仿若哭泣的泪水。耶律邪撑着油纸伞,踟蹰满面的闲逛于大街之上。他漫无目的、不受控制的随心而走,却在抬头的瞬间发现,原来到了自己的别院。
古尔丹一见主子驾临,立刻迎面而跪:“参见王爷!王爷快些进来吧,您身上的长衫已经湿了!”
耶律邪一惊,怎生竟是行到了此处,因为心中想着那件事,所以就来了?他意难自处,对于玉楼月,要如何提起这如今夏龙的局势?!如藕人般走入门檐下,他站在那里一愣半天。自成人之后,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举措,何来今日,却为了敌国的女子,优柔寡断至此?
讪讪的摇了摇头,发丝上不知何时沾染的雨水也浸透了半片上身。盛夏时节,一直未停的细雨只给人们带来些许的凉爽,可抬腿进屋之时,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沉闷。风,透不过墙壁,吹不进屋里。那偶尔从缝隙里偷偷灌入的沁凉,只在墙壁的那一点点间隙里,未成气候的被遏制住了。
“王爷居然也有份闲情在雨中漫步,享受这份逸致。啧啧,我真是好生羡慕!”一阵果然充斥着无边羡慕的语调传入耳蜗,在这雨意绵绵的天气里,玉楼月居然没有抱著书坐于窗前痴读,倒是教人意外。
耶律邪抬头的瞬间,收起凝重的面神,用着平时的笑容对着玉楼月:“呵呵,天上只是下小雨,还未出刀子,小姐倒是不如往常读书了!他日若是下了红雨或是刀子,只怕小姐要跑到雨中考虑一番吧?!”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此时对着她,他有些说不出口。在乎了呢,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在乎了!
“再迷恋书海的人,也会有倦怠的时候。若真日日眼不离书,我就真的要飞升了!”玉楼月不在意的笑笑,人也有乏善可陈之时,并无甚可耻。缓缓走出房门,她不顾头上的细雨,径自站到院中瞧着院中唯一的一片海棠。
未几,玉楼月感觉头顶上已无雨水滴落,眼皮一抬,只见那画着清墨水画的油纸伞撑于头顶。不用回头,她已知道是何人为她遮雨。
偶尔微风拂面,吹飞玉楼月的几缕发丝,飘飘然拂过身边人的肩膀和撑伞的手背。这样的画景,看在外人的眼中,佛如一对在雨中烂漫的璧人,瑟瑟和谐。
女人不一定貌美而诱人,男人也非粗犷而英武。
耶律邪犹豫着,或许让一切照旧,让玉楼月什么也不知便可?‘无忧楼’传来的消息,将她自四年前投水自尽未遂之后的点点滴滴传给他,纵然花了他几百万两的白银,也不心疼。原来她果然是玉家那神秘的幕后人,原来那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的计谋真是出自她手呢!可是,她料到了自己的家人此刻会在大牢里吗?
“小姐如今在此对龙城一无所知,想必也没兴趣听到本王带来的消息了?!”鬼使神差的,一丝浅薄的滴水从海棠花上喷溅于玉楼月素净的面容之时,耶律邪突然很想知道这一直处变不惊的脸上若是变换些色彩,会是一幅何样的画面。
额头似乎被人敲了一记,玉楼月的胸中‘咯噔’作响。耶律邪来的频繁了,今夜薄雨绵延之季,理当于府中赏景吸气,享受泥淤的自然气息之时,却来到她这里。那矗立于门口未入之时,身上本有的神秘越加隐晦。直觉里,他是带着关于她的信息率性而来,却在抬眼的瞬间收住所有的情感。为她撑伞的男人,又成了众人眼中温柔善慈的‘仁王’殿下。
“算算时间,我已经来到这里半个多月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足够王爷去摄取任何消息了。”玉楼月不理耶律邪,离身于伞下,漏入雨中,随性的捡起一株掉落的海棠花瓣,放入鼻下细闻。
看着玉楼月的雨中作乐,耶律邪仿佛被古老的精灵恍惚了心神:“或许于你来说,什么都不管不顾,更是轻松。就像此刻这样在海棠花前,闲暇时候读书练字,得空于街上漫步散心……”为什么,他居然乐见这样的她,居然有了想为她创造这样画景的冲动…
“不是想,就可以想到的!看这些海棠花,开的多灿烂?”水珠浸过了玉楼月的外衣,虽是蒙蒙细雨,站久了,也会衣衫尽湿。她望着满园的海棠花,冉冉而出的词簿中,有着看透红尘的洒脱,“看这些海棠花,盛怒的花朵托着鹅黄的花蕊。零星的晓风吹来,断落的雨水划过,那边上开在最美的初始、曾经最耀眼的花瓣也到了凋落的时刻。满园的花瓣,只凭一个人,怎能捡起?纵然捡起,已经凋零的残片,又如何回到那怒放的花朵中,继续绽放?”
“你想告诉本王,无论玉家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在乎了吗?”耶律邪寒颤满身,如此安逸而实际的论调,从玉楼月的贝齿中出来,便似乎成了真理。可他不相信,她能舍得了玉家的牵挂,舍得了曾经的属下。
笑靥尽收,玉楼月的面上读不出一丝牵挂,也读不出任何不满。她捡着外围的片片残瓣,托起裙摆,慢慢放入。集满一兜,她单手撇开拥挤的海棠树,辟出一条小径,将裙摆中的花瓣全部倒入。掉在泥土上的花瓣,有些顿时便失去了原有的嫣红,一下子黑了下去。
“多找些人手,帮忙收起那些残片,丢入繁茂的海棠林中,它们自然会成为海棠树下最好的肥料,让这些海棠花,在来年的季节里,开的更繁、更盛!”雨花解语,寓中有意,字字句句不离花树,妙语连珠。
“令尊和令堂还有令兄弟们均已打入宗人府的大牢中,如此不识人善用、不论是非、近乎草菅人命的炎帝还有何值得你玉家的忠心?”耶律邪陈词凿凿,竟有些义愤填膺的失态,“你曾说过杨家将忠于宋朝是愚忠,说杨门男子忠于杨业是愚孝,说杨门女子终于丈夫是愚从,那你们玉家如今忠于那些日夜都在算计,算计着如何让你玉家轰然倒塌的皇帝和太子?”
浅笑暗讽,玉楼月几乎失了往日的仪态:“哈哈,从仁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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