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门帘一动,两名伙计匆忙步入后院,开了放置大宗药材的库门进去抬药。
白素素不由举步走到后堂门口,向那仓库望去,只见两名伙计背对门口正抬那药筐,那二人搬了几下未曾搬动,一人停下喘了口气,叹道:“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来药堂看病抓药的人竟比痞子闹事之后的几天还多。”
另一名伙计见他停下,便也不再理会那筐药材,向他道:“你不知道?这几日临安城都传遍了,说那药商行会内的掌事助安胜堂的伙计在药会上作弊,前不久刚刚被人揪了出来。”
白素素双眉一挑,略想了想,隐去身形,走到仓库门外。陈青见白素素隐身,便也有样学样,二人就站在仓库门口听那两名伙计闲谈。
那偷懒的伙计奇道:“真有这事?我竟从未听过!这是何时的事?”
另一名伙计想了想,笑道:“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这几日你未曾休沐回家……不过,此事说来话长……”说着顿了一顿。
那偷懒的伙计立时反应过来,在库内寻了个矮凳,又用袖子抹了几下请那伙计坐下。那伙计坐稳,又捏了捏腿才继续道:“据听闻,那安胜堂开业初时本没有什么名气,店又开得偏,若干年前正值将要关门之际,正赶上那两年一届的‘清和药会’将要鸣锣起赛,那店主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便通了门路,与行会内的掌事们搭上了话。其后又留意到某位掌事格外爱财,便打点了银钱前去贿赂。那掌事本就贪钱,见了真金白银怎能不动心?于是假意推辞了一番也就顺势收下了,之后便将药会上选定要考的几样药材、药方提前给了安胜堂的店主,那店主回去又给了两名信得过的伙计叫他们背下,这才在药会上得了好名次,药堂生意也便逐渐转好。之后几年本也无事,但那药堂店主不知足,有了好名次便想着要摘那‘临安第一’的牌子,因而后几届药会便次次贿赂那漏题的掌事。做得次数多了,不知怎么叫就行会内另一位掌事知道了去,那掌事也是个私心大的,便向安胜堂店主威胁要将此事宣扬出去。那店主怕了,只得再掏钱去堵那掌事的嘴。谁承想,这堵了一次,便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有第三次。那安胜堂开的是药堂,又不是钱庄,哪来那么多钱财供人挥霍?于是二人便行会内吵了起来,这才败露了作弊一事。”
那偷懒的伙计思忖片刻,问道:“每届参加‘清和药会’的弟子学徒不说一百也有八十,每人发到手中的题又不一样,便是拿了题去背也要背上十天半个月。那安胜堂的弟子就有那么强记?”
另一名伙计挑眉道:“那安胜堂店主自然想到了这一点。说是先与那掌事约定在座次上动了什么手脚,再将可能考到的几道题目拿来让弟子去背。每次发题的顺序都是一样的,座次定了,拿到手的也左不过是那几样题,出不了大圈子去。”又一叹,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撇开那安胜堂不说,就那二位掌事也够喝上一壶的了。据说,行会要将那二位掌事逐出去,以证自身清白呢。”
那偷懒的伙计想了一时,忽然道:“话说回来,这作弊也是那安胜堂作弊,又与咱们药堂何干?”
另一名伙计瞪他一眼,道:“这你都转不过来?上次药会咱们店主因病未去,今年一去便摘了第二,那安胜堂的第一又是作弊得来的,你说这第一可不就应当是咱家店主的?”说着捶了捶肩,又道:“若非我那堂兄就在安胜堂当值,我也不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又撇了撇嘴,“前二年,我那堂兄只因在安胜堂当值便不可一世,恨不能拿鼻孔瞧人。还笑我无能,只有小药铺子才肯收。好似那‘临安第一’的牌子已经挂到他们头上去了。前阵子他们药堂事败,他又哭着来找我,说安胜堂此次定然撑不下去,求我帮他向咱们店主说情,要进咱们店里来做伙计。我又不傻,他明里暗里笑话我那么多回,我凭什么还替他说话?”
那偷懒的伙计点了点头,转而道:“说起来,那荣安堂店主自入了冬便一病不起,那两个儿子又都是无用的,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安胜堂又倒了下去,说不得咱们店便能摘下临安之首的牌子?”
另一名伙计问道:“荣安堂店主生了病?这我倒是头次听说,究竟怎么回事?”
偷懒的伙计一笑:“可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了。”继而答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据闻那荣安堂店主积劳成疾,初时只是闷咳,吃了几回药却都不见好,入了冬反而咳得更厉害了,身体也一日日消瘦下去。按说此类病症若好生将养着或许还能好转,可他那两个儿子不顶事,那安店主便是病了也只能硬撑着到药堂去管理事务。只怕如此耗下去,他也熬不了多久喽。”
另一名伙计一叹,道:“安店主一身行医制药的好本事,这下怕是要失传了。”
那偷懒的伙计愣了一会,忽然问道:“哎!你说,咱们许店主是不是真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秘方?上次我眼瞅着那老人进来时只剩一口气,谁知背到后堂待了两刻,那人竟然就能自己走着出去了。莫非许店主真是神医扁鹊再生?”
另一名伙计点了点头,道:“这可难说,咱们店主家不过才二十岁,便能有此等妙法……说不准真是哪位神医投胎来解救人世疾苦的。”
那偷懒的伙计摸了摸下巴,道:“话说回来,咱们店主这般年纪却仍未娶妻……若是我那妹妹能嫁个这样的夫君……”
另一名伙计捶了他一拳,笑道:“你想得倒美,就凭咱们店主这人品才学,这风度身家,娶个富商之女也绰绰有余了。”
那伙计摸摸头,笑道:“这我知道,不过是白想一回罢了。”
二人又闲话几句,前面有人来催,那两名伙计便将药筐拖出,锁好库门,又合力抬起药筐,拐进前厅去了。
白素素见那二人已走,便与陈青在院中现出身形,又走到后堂穿门处挑起帘子向前厅内望了一望。只见厅内人来人往,一派忙碌。那许仙正在诊台前给人看病,后面还排了好几位等待的患者。
白素素正要放下帘子改日再来。恰逢那许仙看完眼前病患,一抬头望见白素素,那许仙起身向后几位患者致了歉,便向她疾步走来。
许仙到得门前,先与白素素二人寒暄几句,又将二人引至后堂,亲自奉了茶,待几人坐稳,才道:“白公子来得正好,我……”说着一顿,看了看门外无人,才低声道:“在下知道不该在店内说此事,可最近几日在下实在是脱不开身。”见白素素颔首,才开口继续道:“近日诊病的人越来越多,在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着若是如此下去,恐会贻误患者病情,因而想再聘一位大夫在药堂内当值。还请白公子……”
白素素点头道:“此事可行。不过这聘请大夫一时,恐怕还得许公子出面操持。”
许仙笑道:“这是自然。只这大夫的薪资分成,还需白公子来定。”
白素素眉头微皱,请大夫要给薪资她是知道的,可分成应为几何她却一点概念也无。她见那许仙正等着自己定夺,坦诚道:“实不相瞒,因家父故去得早,兄长又不许我接触药堂事务,这大夫的薪资应为几何,分成又该如何计算,在下一无所知,还全得仰赖许公子安排定夺。”
许仙一怔,旋即道:“是我疏忽。”又将坐堂大夫的薪资分成细细讲与白素素听了,二人商议一番,便定了下来。其后聘请事务仍由许仙去办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陆续有同学问此文是不是百合,呐,在此处统一解答一下好了。
此文不是百合,陈青的本身就是男身,至于他为什么是男身。。结尾时我会有交代。
好吧深层原因是我不会写百合文。。所以他只好当男人了。。不过话说回来,最后反正会交代他到底为什么在我的文里不是女妖的啦。。这事儿吧。。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而且事关剧情表示不能透露更多。。同学们不要再问了,总之我最终会给大家一个合理解释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酱!!【顶锅盖爬走】
☆、上元(捉虫)
南方冬季,雨水甚多。
白素素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在院子里汇成小溪。
“过年下雨,连爆竹都放不得。”邱灵在屋内托腮叹道。
陈青闻言抛开手中话本,抬头笑道:“我还当你胆小,不爱那些动静大的玩意。”
白素素转头,看了看室内的二人,温和一笑。她穿越到此地已将近一年,若非有这二人相伴,她在这异乡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恐怕会异常冷清。
邱灵撅嘴,对陈青道:“虽说那爆竹声响是大了些,可放起来也能添些年味,哪像现在……”一叹,又道:“而且除了鞭炮还有烟花啊。临安城如此繁华,定然汇集了不少巧手匠人,想必做出来的烟花样式也别处多上许多。可这连日下雨,别说烟花了,就是点香烛也要费些力气。”
白素素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略一思忖,抬手接住几滴雨水,在指间轻揉几下,顿时一道白光在她指间汇集,那白光停了片刻,闪了几下复又散去。她一笑,向邱灵道:“邱弟不必担心,这雨下不了多久了。”
邱灵一愣,“大哥怎么知道?”
陈青伸手拍了拍邱灵的脑门,笑道:“你呀,在药堂待得久了,竟连你大哥为小龙①所化都忘了?天龙司水,小龙自然也通水文。”
邱灵挠挠头,尴尬一笑。
白素素不以为意,继续道:“过几日便是上元节,那几日无雨,正好赏灯。”
南宋上元节张灯共计五日,自正月十三开始,至正月十八日结束。
正月十三日,天尚未黑,三人便出了门。步行至御街赏了灯,看了烟火,又对着那御街游廊下的歌舞百戏看了半日。三人逛了一晚,邱灵仍意犹未尽,第二日缠着白素素又再去了一回,玩至深夜才归。
第三日正是正月十五,上午已过去多一半,白素素早已起身,正在书房内看书,不一会陈青打着哈欠由院内迈步进来,在白素素对面颓然坐下,伸手拿过她手旁的茶杯灌了一口,叹道:“这回邱灵可该玩够了。”
白素素一笑,“他明日便要当值,就算他再想玩,今日也不能任他玩得太晚。”话音刚落,邱灵便精神奕奕地由书房外跑进来,向二人笑道:“大哥早,二哥早。昨日那花灯和烟火真是好看,竟然与前天瞧见的还有些不同,咱们今天……”
“今天还去?”陈青支起头讶道。
邱灵摸摸头,笑道:“小弟是想再去一回……”
陈青不由向桌上一倒,凄然道:“邱弟,为兄真的不喜夜游,你就饶了我吧,为兄今后再不取笑你了……”
邱灵笑了一阵,眼睛一转,道:“今日正是上元节,我听人说今日出门看花灯的女子极多,有些店铺还专为灯谜添了女子得用的彩头。不如咱们就扮了女子再去一回,如何?”
陈青支起头想了一阵,又偏头看了白素素一眼,笑道:“可以是可以,但女子出行总要有一二姐妹相伴才好。”
邱灵闻言不由转向白素素,白素素一笑,道:“这也无妨。只是你明日当值,今日不可晚归。再者,那御街已去了两次,再去也无新意。我听人说河坊街店铺林立,甚是热闹,且晚间也能看见西湖岸边燃放的烟火,距咱们居处也近些,不如就去那里。”
邱灵听得能出去再玩一回,早已喜得眉开眼笑,便不再提出异议,转身出门往巷口给二位兄长买早饭去了。
晚间。夜幕刚临,邱灵早早便化为小女童,又催着二位兄长变做女身。因此时正值正月,又未出十五,街上雇不到载人的马车,三人便安步当车,一路慢行向那河坊街走去。
三人到得河坊街时,天已黑透,那街上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因这一日看灯的游人众多,街市上的茶铺、食肆、酒肆,乃至那卖花粉钿头的妆铺也都开着门迎客。店铺的雨檐之下,均挂了各式花灯。有些店铺为添喜气,还在门上、檐下系了彩绸。
街面上,稍宽阔些的地方便有艺人表演杂耍百戏,街两侧,叫卖各式花灯吃食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邱灵拉着白素素二人边看边吃,不一会便塞了满肚子的各式吃食。白素素与陈青碍于有帽帷敷面,不便进食,只得看着邱灵吃。
“早如此,还不如不化女形。”陈青瞪着正吃第三碗浮元子的邱灵,低声抱怨道。
白素素不由一笑,略安慰了陈青几句。待邱灵吃得够了,又让那摊贩包了几样易带的吃食,交予邱灵提着。
邱灵提着吃食,又拉着白素素与陈青站在卖花灯的摊位前对着各色花灯看花了眼,白素素见他喜欢,便向那摊贩买了只白兔的交与他拿着玩。
陈青看着提着兔儿灯的邱灵笑了一阵,又指着那鸳鸯灯说好看,转头摸钱袋之际,视线从人群中一扫而过,忽然一呆,附在白素素耳边低声道:“许仙!”
白素素偏过头,只见那许仙正推开人群向着此处挤过来,口中似乎还喊着什么。白素素略一皱眉,转回头正要说话,却被陈青抢道:“那许仙实在啰嗦磨叽,咱们走吧。”说着便一手捉住白素素袖口,一手揪住邱灵手臂,也不听二人说话,拖起便走。
白素素本也不欲与那许仙照面,便也不挣脱,任由陈青拉住自己衣袖在人群中疾行。
三人身形灵巧,在人群中左右穿梭了一阵,再一回头,那许仙已被甩出老远。
邱灵被陈青抓着疾走了一段路,不明所以,见兄长脚步忽又慢了下来,不由好奇道:“二……二小姐,你可是吃了谁家的东西未曾付钱,刚刚让人认了出来?”
陈青一愣,道:“我何时吃了人家东西未曾付钱?”
邱灵呆呆道:“既然不是,为何这样快跑?”
陈青在邱灵头上一拍,气道:“我是看到了你家师傅。他惯常啰嗦,我怕他看见你大哥又要唧唧歪歪说起来没完。”又笑道:“你当人人像你一样贪吃?”
邱灵扁扁嘴,刚要开口反驳,却被不知何处冲出来醉汉撞得一歪,险些跌倒。幸而白素素离得近,将他一把扶住。
那醉汉脚下绵软,撞了人却将自己摔了个狗啃泥,倒在地上便干不净骂了起来。
白素素微微敛眉,拉住正要还嘴的陈青,示意二人随自己离开,谁知那醉汉虽醉,爬起来的速度却不慢。
只见那醉汉手脚并用,起身拦住正要绕道而行的三人,怒道:“你们!你们撞了爷就想跑!你们可知……爷是……爷是什么人!告诉你……你们,爷……爷可是天王老子他爹!”话毕又眯着眼睛将白素素等人打量了几番,待看清是三名女子,不由咧嘴一乐,道:“爷当是谁……原……原来是仨小妞。这么急不可耐地往爷身上撞,可是想随爷回去……给爷暖……暖床?”说着便向着白素素一扑。
白素素将邱灵向陈青怀里一推,侧身一闪,那醉汉便扑了个空。
那人踉跄几步,转过身嬉笑道:“都撞……撞到爷身上了,还装矜持。嗝!欲……欲迎还……还拒。爷喜欢……”说着便要再扑。
白素素将手藏于袖中,暗自捏了个咒,想趁那醉汉再次扑来之际用以防身,谁知那醉汉扑到一半却被人揪住衣领,又被顺势一推,倒在白素素脚下。
那醉汉躺在地上呆了一呆,起身向那突然出现的男子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推我!”
那突然出现的男子一笑,向醉汉道:“在下安茗绶。敢问阁下又是何人?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