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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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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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想,莫不是因失银案被红衣小童劫持,又在天牢住了一段时日,她的性情起了变化?

可惜了一碗好茶。

此时的燕飞竹,只觉世上人都负了她,再不复养在深闺时的单纯。她冷眼盯了两人,单手扶在剑柄上,冷冷对峙。

胭脂仰了脸看她,淡笑道:“我偏要说这嘉南王府没什么了不起,姑奶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脚下莲步轻荡,旋即飘开数丈。

燕飞竹大怒,提剑追去,孰料胭脂正等她送上门来,见状身形一顿,袖中剑影一闪,光芒扑面。燕飞竹被这一剑惊出冷汗,那剑意竟是说不出的狠绝,强烈的压迫感锁住她的周身。她一剑横去档格,“咣”地一声,佩剑被削去剑尖,吓得她连忙疾退。

江留醉没想到胭脂的剑如此锋利,顿时放了心,众家将见郡主动手,纷纷上前相助,一齐围住了胭脂。江留醉咬牙想起身,踉踉跄跄步子不稳,竟跌坐在地。燕飞竹瞥见他的狼狈样,撇下胭脂,一剑指在他胸口,喝道:“住手!”

胭脂粉面转青,双足轻点几步,远远荡开了身形。她深深看了眼江留醉,决然离去。燕飞竹没防到她这一手,指挥家将追击,胭脂飘然如云,在小径上几下纵跃,瞬间已离开很远。

远处一队家将听到动静赶来,正拦在胭脂前路上,赫然如一道铁墙。胭脂身形不停,宛若蝶梦飘忽,袖剑电光般亮起,掠过,刷刷倒下两个人。后面一个家将避之不及,一只手被剑光沾到一星半点,顿时像割草似的飞溅出去。这些家将虽不比一流高手,但皆通拳脚,没想到胭脂的剑凌厉至此,慌不迭让开一条路。

燕飞竹顿足,恨恨地问江留醉道:“这是什么人?”江留醉叹道:“她是断魂之妹胭脂。”燕飞竹没了声响,半晌才道:“难怪有这等利器……”瞪了江留醉道,“你究竟受何人指使?如何知道康和王会在嘉南王府?”

江留醉笑嘻嘻道:“我亲眼看见王爷被抬到你府上,并没有受人指使。”

“哦?亲眼看见?”燕飞竹不觉一笑,江留醉大有被人踩了尾巴的尴尬,听她曼声说道,“你小看燕家!康和王并没从任何一个大门进府。你说话不老实,也罢,就留你小住几日。”说完,令两个家将扶起他,带往别院。

江留醉苦笑了问:“解药能不能……”燕飞竹不屑地道:“等你活着走出嘉南王府的那天,自会给你。没了内力,起码还有一条命,但你若仗了有武功乱闯……就算你是郦逊之的朋友,我也……”她没有迟疑,只略略一顿,又飞快地道,“绝不会轻饶。”

江留醉的待遇与郦伊杰有天壤之别,被关在阴冷的地下室中,一盏油灯是唯一的陪伴。他生性乐观,在灵山能逃出生天,此间料想也不例外,当下盘膝坐定,回想天元功的口诀,试图运功驱毒。

他默诵口诀,记起天元功有一篇曰流转,不仅可换骨洗髓,也能汇聚脏腑的异质凝如丸药,自经脉牵引流转,去向特定之处。前人练功以此来炼丹筑基,江留醉触类旁通,一心企盼此招能将体内毒素一并逼出。

气动而清天之象,神静而宁地之象,智圆而明心之象,三象既明,无念观空。江留醉依据口诀调息运气,初时极难,气息流散无法归于一处,气海里一点内力也提不起。他不懈地尝试,不知过去多久,虚静至极,由心底生出慧觉,慢慢就打通了玄关,日月之气遂循环不息,游走于百骸。

密室外传来脚步声,江留醉睁开双目,地上已放了一碟饭菜一罐清水。脚步声在门前停下,又一碟饭菜从小门中被推进来,先前那碟被人收去。江留醉皱眉暗想,莫非已过了大半日?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有饭就吃,起身揉了揉双腿,走去把饭菜尽数吃了,竟觉得分外可口。歇了小半个时辰,他自忖又可运功,再度静心凝神,使关节、血脉、腠理、毛孔尽开,再寻找中毒后壅滞顿阻的地方,时而导引散之,时而和气攻之。

他以真气查探那软骨之毒,发觉全身筋脉时通时闭,气道忽留忽行,阴阳交错。自阿离传授功法以来,他每日有暇便会打坐勤习,此时终感受益匪浅,不仅洞悉体内气机分布,亦了然邪毒所在。

于是他调顺气息,养水炼液,聚火采药,想像全身邪毒黑气如烟,化而为水,再漫溢至双手。旋即将真气调回肾宫,而后于周身流转一遍,再汇邪毒于两手指尖。如此往复十二遍后,两臂酸麻发涨,双手已然黑了。

江留醉敲破瓷碟,拿起碎片在手上划出一道血口,逼出毒血。邪毒一去,顿时身心一轻,他一口气将罐子里的水喝完,再调息十二周天,沉沉睡去。

次日,江留醉醒来时,小门处又放好两个馒头一罐水。他聚气于指上,往石墙上一戳,一记穿金指倏地夺空而去,“噗”地戳出一个小坑。江留醉不胜惊喜,立即又舞了几招,确定内力尽复,这才乐颠颠地去啃馒头。

他既已复原,别无他念,静坐回想连月来发生的事。郦逊之初识胭脂,是在昭平王府门外,那追击的黑衣人,是不是失魂令控制的杀手?红桥镇遇袭,胭脂和雪凤凰仅被点穴,袭击目标直指郦伊杰父子。在杭州,救灵萦鉴的蒙面人带她进了郦府别苑,当时他想寻花非花一起搜索,却被胭脂阻拦,这前后莫非有因果关联?冷剑生与灵萦鉴师徒俩,最了解他的身世,胭脂能如数家珍地道来,是否与他们熟识?她曾说想拜魔境主人为师,如今这一身功夫,像是出自异域,看来她早已心想事成。

江留醉闭目暗想盘根错节的过往,胭脂独独找上他们,只因他身份特殊?还是为探听更多郦家及失银案的事?他猜想胭脂会来救他,既然她知道燕家囚禁假郦伊杰的地方,也会有办法打听到他的下落。那么,一旦脱身,他要不要再和胭脂在一起?

他胡思乱想间,铁门忽然响起“笃笃”声,江留醉走过去,回敲了两下。送饭的小门顿时打开,露出胭脂的一双笑眼。

“你真的在这里!”胭脂说完,喀嚓喀嚓地拨弄密室的小锁,推门而入。江留醉苦笑,心想她真是神通广大,便道:“你必是向断魂学了不少机关之术,没有你打不开的门。”

“咦,我来救你,为何像要害你!嫌我来得太晚?昨天去了一趟乌啼巷,被耽搁了。”胭脂搀住他,略一搭脉,惊奇地道,“亏我想助你逼毒,你竟能自行解毒!”

“嗯,花了大半日,所幸毒药不算厉害。我的兵器暗器叫他们给搜去,别的倒罢了,那对小剑是师父给的,不能丢。你神机妙算,知道他们会藏去哪里?”江留醉提步往外走去。胭脂歪了头想了想:“燕郡主断不会把男人的东西收在屋里,依我看,就在这左近也说不定。”

密室外即有岩石堆砌的阶梯往上,两人走了五、六级,胭脂按动右侧一个凸起的花纹,头顶有隔板缓缓打开。江留醉跟随胭脂走出去,穿入仅供容身的一个洞中,再往外看去,原来密室竟在一座假山下方。

胭脂探得外面无人,招呼江留醉走出。假山所在的庭院皆以石造,石桥、石堤绵延水上,中有一座石台,台上有楼阁,户牖雕刻精奇,又嵌以五色琉璃,金碧闪耀,倒映在奇石嶙峋的水影中,格外璀璨壮美。江留醉想起这番丽景当是断魂所造,暗自赞叹。

胭脂煞风景地道:“这间养性阁也是关人用的,燕郡主小时候不听话,就被关在里面。这两座石桥都会沉入水中,到时叫天不灵叫地不语,只能乖乖读书刺绣。”

说到燕飞竹,江留醉忽然记起一事。燕飞竹的碧玉耳环落在蓝飒儿手中时,小童曾说过,那对耳环根本就不用偷。胭脂对燕家诸事了如指掌,燕家一定有他们的内应。

胭脂见他不出声,以为他发愁失物,便道:“养性阁的石桥既在,我们进去瞧瞧如何?”

两人悄然掠入阁中,胭脂熟识机关,几下打开阁门,无惊无险走了进去。江留醉一眼看到自己的小剑和暗器随意堆放在桌上,立即上前清点。胭脂舒了口气,蹙眉道:“东西找回,快走为妙。燕飞竹想抓你我,看来有意与郦家决裂,燕陆离谋反在即,我们不能久留。”

江留醉应了,收好东西,笑道:“我听你的,我们走为上。”胭脂莞尔一笑,正想与他携手走出,外面传来声响,燕飞竹领了一队家将往假山处走去。江留醉小声道:“等他们进去,立即脚底抹油如何?”胭脂点头。

待众人身影没入假山石洞中,江留醉和胭脂即刻身形飞展,横掠过另一只石桥,朝相反的方向疾奔。胭脂熟门熟路,很快引他走上一条无人小路,避开巡护家将的视线,弯弯绕绕疾走数百步,穿庭越户,终于顺利地遁出嘉南王府。

出得王府,江留醉浑身一松,腿脚一软,连忙扶住一棵大树。胭脂关切地道:“你功力初复,先调息再说。”江留醉默默运息,过了片刻,缓过气来。胭脂便领了他,七穿八绕,去到几条街外的一家酒楼上。

靠店内墙面坐了,避开闲杂人等,胭脂神色严峻,低声对他说道:“我昨夜去了乌啼巷,郦王爷并不在那里。”江留醉的心一提,颤声道:“他有危险么?”

“不好说,燕家军有六万人驻扎在翔鸿大营和云翼大营,郦家的人说,王爷只身去那里了。”

“什么?”江留醉大叫一声,旁边的客人看将过来,他急忙缩了缩身子,低低苦笑道,“他连护卫也没带?岂不是……”六万守军,带了护卫也是螳臂当车。

胭脂望定了他,忽然一笑,扬手叫伙计,点了一桌丰盛的饭食。江留醉哪里有用膳的心思,兀自闷头苦思,等桌上琳琅摆满,胭脂将一只金茅糕掰下一块,递到他面前。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追。”

江留醉眼睛一亮,微笑道:“你让我赶去助王爷一臂之力?”胭脂道:“你不去,必不会心安,不如去了,多少能帮到王爷。”江留醉点头,忽然有了干劲,前路哪怕刀山火海亦无所惧,忙不迭地吃起东西来。

胭脂看了,只是摇头,细思他这般冲劲,不知是鲁莽还是侠义,不由捧了一杯桂浆慢慢啜着,痴痴地凝看他。江留醉一气吃完三块糕点,不咂滋味地灌下几口浆汁,拍拍衣襟,道:“我们即刻上路如何?”

胭脂噗哧一笑,顺从地陪他结账,回他先前所住的馆舍牵了马。冬日风寒,江留醉所著甚是简单,胭脂便折去一家铺子,为他买了紫貂皮的暖帽和裘衣。打扮过后,他举手投足现出十分贵气,胭脂越看越生出欢喜。

两人收拾完行李,出了城门,沿官道往翔鸿大营奔去。一路疏林远望,枯枝若舞,太阳偶而自乌云中洒下一线光影,为清冷的冬日增添暖色。

与江留醉并骑而行,胭脂如沐春风,眼前但见寒芳冷艳,千重碧起,处处有绿意萌生。她想起与他同行前往雁荡,两人间尚觉生疏,经历一番纠葛后,他对自己应与那时不同。胭脂两眼盈满笑意,连日来花下去的心思,终会有所回报。

行到半路,两人寻了沿途的一处茶铺歇脚,江留醉似有心事,一碗茶喝得长吁短叹。

胭脂探问道:“你在担心郦王爷?”江留醉脸上一红,摇了摇头,胭脂便知他思念花非花,秀眉急促地一蹙。江留醉未察觉她眼中的阴霾,心下想着,江南情势既如此紧迫,京城只怕愈加惊险。

他想到花非花去了京城,联想身世,越发添了愁绪。种种曲绕的心事,他无法对人明言,即使他自己,亦不曾剖析清楚。又或许,他不愿往深处思索,怕想到母亲之死,凄然不可收拾。

胭脂留意地注视江留醉,见他走去一旁喂马,浑然心不在焉,差点踩入泥泞。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此时江留醉安顿好马匹,讪讪走回。胭脂道:“你心中的不痛快,我倒猜着几分。”江留醉道:“你不会明白。”胭脂正色道:“你又小瞧我,无非是你自觉配不上非花姐姐罢了。”江留醉一怔,苦笑不语。

胭脂曼声道:“她是名满天下的归魂,你如今不过是无名小卒,确实不般配……你打算开宗立派么?”江留醉摇头。胭脂又道:“你可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成为一代大侠?”江留醉想了想,道:“闯荡江湖开心为上,侠义之举都应秉性而为,不必强求名气。”

胭脂叹息:“你这也不求,那也不争,只图自家开心爽快,任谁都会觉得你胸无大志,无什可取。”江留醉道:“说得没错。我想的是游山玩水,走遍五湖四海,若能同时扶危济困,助人为善就更妙。非花是归魂,与我有同样心志,又理会旁人眼光作甚?”

胭脂一针见血道:“可是你仍然不信你可以驾驭得了她,是不是?”

_文、_江留醉喃喃地道:“我的确不够好。”胭脂突然心疼,生气地道:“一说到她,你的精气神都没了,如何能像男子汉大丈夫!我这就上京城把皇帝杀了,让你做皇帝,到时君临天下,不信你拿不出冲天斗志!”说完,竟像真的一样,转身便欲上马。

_人、_江留醉一把拉住她,忍不住笑道:“傻丫头,你扶个阿斗做皇帝,照样很快丢了天下。”胭脂听他这样称呼,心神一荡,江留醉及时松手道:“你说得对,谈到非花我就失态,或许我们彼此的确悬殊,是我不济,虽然她并不介意。”胭脂定定看他道:“可你介意。”江留醉一笑:“是,我是个臭男人,偶尔免不了有小小的介意。”

_书、_胭脂眼波流转,问道:“我帮你上京认皇亲好不好?你若成了什么王公,有了尊贵身份,配非花姐姐也就容易。”江留醉道:“你不杀皇帝了?”胭脂嘟了嘴道:“他是你兄弟,你不想杀就留着。”江留醉大笑道:“好,你陪我上京见皇帝。”

_屋、_说完登即后悔。他本与花非花一同上京,现下耽搁了,但仍会在京城碰头。到时花非花若见了胭脂,心生嫌隙就难办。更要命的是胭脂先友后敌,如今虽称不杀皇帝,保不准一到京城就借四大杀手之力又做它想。江留醉一想到此,更觉不该与她过分亲密。

胭脂一听他答应同赴京城,笑逐颜开,又见他阴晴难定,不免难过。她转过话题,道:“罢了,先找到康和王再说,未来如何,我听你的便是。”

“为什么这样帮我?”江留醉突然道。

胭脂迎上他的目光。此刻的他眼中只有她,也许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但不要紧。

“我原想做皇后,既然做不了,就改主意做妃子!”胭脂巧笑嫣然,走过他身边时在他耳边低诉,“即便只能做个侧妃,我也心甘情愿。”香风飘然而过。

江留醉望了她背影,只觉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队劲装骑兵疾驰而来,快如旋风。两人避让在一边,来人服饰上绣了燕家军常见的螺青拱璧纹,江留醉大致默数人数,竟有千人之众。混杂在骑兵中有一辆马车,两匹栗色骏马纵蹄飞驰,胭脂一拉江留醉的衣袖,示意他去看。马车在骑兵的裹挟下,很快随之远去,江留醉忧心忡忡地想,那里面的乘客莫非是郦巽?

胭脂肃然地远望骑兵,再回头对江留醉道:“嘉南王要出手了,不知康和王到了哪里?若不能赶在燕家军前面救出郦王爷,天下有谁可以匹敌?”她并无忧色,眼中反而闪烁火花。

江留醉刚想回答,看了她踌躇满志的神情,轻声问道:“你不是为了我才帮康和王,你是想他牵制嘉南王,对不对?”

“是又如何?”胭脂一笑,像是在娇嗔,“以康和王之能,才有法子对付嘉南王。你看,燕家连夜把那个假王爷运走,你猜会运去哪里?”她叹了口气,“你知道么?陈亳乱民造反,燕陆离奉命领平戎大营里的郦家军出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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