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会那么哀伤？为何参加葬礼的亲属要披着白麻？为何四处都要奏着哀乐？他们应该笑不是吗？他们应该裹着红装四处放鞭炮庆贺，而不是躲在黑暗中暗自流泪！若战争是种荣耀……〃
〃我想，我并不能认同你的话！孩子父亲死前，并没有感到后悔！〃沉默了很久，那抱着孩子的少妇却转过身摇了摇头，平静反驳道，〃孩子父亲说他感到很光荣，因为，他是为了守卫这座城而死的，他觉得……值！〃
〃为什么？〃明若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死的人是你们的亲人不是吗？连你们也觉得这场仗……〃
〃我并不后悔。因为我们打仗……〃老妇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意外的清晰，〃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
〃……〃
明若望着她们，胸口很痛。这是第二次。上次是启枫走的那次，而现在……启枫的话还在耳畔回荡着，他说，明若，你的梦还没醒吗？
〃孩子他爸用生命捍卫了叶城。你要知道，若是叶城破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将成为楚国的奴隶，以后世世代代将永远不能翻身。〃那少妇慈祥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对着明若说道，〃所以，等孩子长大，我会告诉他，他爹虽然不在他身边，不能好好照顾他，但却是最了不起的父亲……他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自己孩儿的前途，让他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而不是奴隶……儿啊，看，你的父亲……有多了不起！〃
看着老人虽然悲痛，却依然清明的眼睛。
看着少妇虽然难过，却依然自豪的眼睛。
回想着前几日，那些年轻的士兵奋不顾身抗敌的情景。
想着叶源和张校尉一听到皇都有难便义不容辞要去营救时的情景……
刹那间，这一切让明若感到无地自容。启枫临走时留下的话犹在耳畔……明若，你的梦还没醒吗？！
看着这个古老而陌生的城市，明若对自己说：其实你早就该清楚，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和平而又民主的时代了。
以前对于自己来说理所当然的权利，不用费心思就能得到的东西，在这里，可能需要以生命作为代价才能换得！
记得语文课上学过很多类似的句子：
〃国家兴亡，匹夫有则！〃
〃国将不国，何以家为？〃
……这些以前觉得遥远而陌生的语句，现在想起……却感到字字穿心！
望着黄昏中冷清的街道，还有那一张张淳朴而又坚定的面孔，耳边响起的，是张校尉和叶源诚恳的乞求：
〃明兄弟，救救西陵好吗？〃
〃我们回皇都保卫皇上好吗？〃
当初那么困难的时候，他们依然相信自己这个陌生人，现在……那些人无非只是想保卫自己的祖国，保卫自己的亲人，而自己先前……居然会觉得他们愚蠢！
城楼上的血还没有干，而自己……到刚才为止却只是想着如何自保。
叶城的晚风带着些许沙尘，吹在脸上生疼。明若此刻却觉得，这分明是老天在嘲笑着自己的丑陋。
〃我决定了，明日起程，我们为皇都解围去！〃后脚还没来得及踏进会议室，匆匆赶回的明若已经对其他人下起了军令。
〃好，我们这就去准备北上的装备！〃看明若终于下了决定，张校尉不禁欣喜道。
〃不是北上。〃一边摇头，明若一边笑着纠正了张校尉的话。
〃不是？！〃不仅是张校尉，其他人也都怔住了，哑然看着明若。
〃的确是营救皇都没错。不过……〃坦然地扫过室中的每个人，明若难得地用了很正经的语气。现在是在打仗，国难将至！明若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你要保卫的，是启枫师傅的故乡，还有那些一直都相信你关心你照顾你的西陵百姓！
明若顿了顿，厉声道：〃我们明天，南下！〃
〃为什么？〃张厉有些不能理解，〃我们不是去支援皇城吗？〃
〃我们的确是去支援皇都。〃明若语重心长地说道，〃但如今也只有南下，才能救皇都！〃
〃此话何解？〃
〃我们现在就是快马加鞭，也无法在四日之内赶到陵都。不过……〃明若顿了顿，换了轻松的语调，〃此地去幽州，却只有两日路程。〃
〃明将军的意思是？〃众将有些了悟，却还不能完全把握。
〃据报凤南军将于七日后抵达幽州，若是我们能赶在他们会合之前对昭安加以牵制，这也算帮了皇都一个大忙了吧？〃
〃属下明白了！〃
众人听罢，都甚为欣喜。
而明若此刻却不似表面那么平静。
会想出这个办法，完全是那些一直嚷嚷着要救皇帝的人给的提示……既然在这个年代皇帝的命比什么都重要，那自己何不好好利用那些人的心态？
有个恶毒的念头从脑中升起：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只要逮住昭安，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这仗，不是也不用打了吗？！
昭安是皇帝，在那些古人的脑袋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吧？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明若差点没笑出声来：〃张校尉，你通知附近所有打算去皇都救援的守军，让他们立刻停止行程都给我回来。我明若愿意在此立下军令状……只要他们能跟着我，我一定有办法在五日内解救皇都！〃
看着周围人还在犹豫，明若斜睨了叶源一眼，叶源立刻会意帮腔道：〃诸位，大家还有何不放心的？明将军可是第一个打败昭安的能人！若是大家再犹豫，就是不买我叶源的面子！〃
〃我们不是不相信……〃其中几人解释道，〃只是那些人不归我们管辖，我们不能强行……〃
〃请各位务必帮这次忙。我只借他们五天，明天之前，请大家尽一切可能帮我调集人马，越多越好！〃明若央求道。
〃可是若是撤掉城防，正好给了林子言可乘之机，他一定会赶去和境内的其他敌军会合。而且没了叶城和后面几城的驻军，整个西陵的西边不是就空了吗？〃
〃那就让敌人过来吧！〃
〃这怎么行？！〃众人一齐失声道。
〃你们听我说……〃明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现在我们赶去皇城是肯定来不及了，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咬住敌人的尾巴！但我的人手不够，同时要兼顾防守和进攻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干脆撤掉防守！没错，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把敌人放进来了。但若是不那么做，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对策！你们给我记住，我军现在唯一的胜机就是：赶在皇都完全沦陷前，赶在冷无双的凤南军还没有到之前……抓到昭安！
〃为此，现在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合理的。即使让林子言的铁蹄踏入叶城，即使让他的两万大军踏遍整个西陵西部都无所谓！〃无视周围不停响起的吸气声，明若补充道：
〃我们要的，只有一个昭安！〃
当年台儿庄大捷，国民党将军李宗仁便是无视被日军围困的友军，直捣小日本的腹地才赢得国民党对抗日军战史上唯一一次胜利……由于那次国民党战史分析课比较生动风趣，成了明若屈指可数的几次没有睡着的历史课之一，这次却给了她一个很大的启示。
接下来的半天，在明若的竭力号召下，东拼西凑，士兵的数目总算够到了四万。
明若从中作了些挑选，把身体素质不大好的人归到了一队，一共八千人左右。别小看这些老弱病残，其实他们是此次行动中很重要的一环。
〃你们不必跟着我们下幽州。你们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明若解释道，〃帮我引开林子言的注意！〃
在冷无双的军队还没来之前，整个幽州的楚军加起来也只有两万，若是没有林子言来搅局，自己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但反过来，若是林子言杀出来的话，那胜算就不是低，而是全无了。
不成功便成仁。
是夜，叶城百姓放着鞭炮在城门内高歌舞蹈，整座城沉浸在喧闹而欢快的气氛中。即便相距十里，林子言的驻地中仍能依稀听到羌笛的悠扬声。
林子言不屑地讽刺道：〃让他们唱吧！趁着冷无双的凤南军还没到，你们尽管唱好了！〃
不过，西陵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吧！
也是在这醉人的景色下，东边的城门却微微开了道缝，三万多西陵军趁着夜幕悄然南行。天亮后，留在城中的其余八千守军也将领命西行。
一夜策马，把明若折腾得不行……自己虽有骑马的经历，却是在森林公园林里由骑师牵着，围着猪圈一样大的地方走了一圈，而且那马还是一般骡子的个头。
哪像现在？！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看着这匹全身乌黑发亮，嘶嘶地吐着气的马，个头和自己以前骑过的马比起来就好似奥尼尔和李小鹏的差距。明若仰视了这匹高贵、不羁的马中龙凤半天，却见那马儿一点面子也不给地斜睨着自己和自己手上的马鞭……那表情就像是在挑衅：来啊，来啊，看你能奈我何！
最终，明若大脚一迈……还是灰溜溜地跑去和张校尉挤他那匹了。
即便这样，一天下来，靠着张校尉的明若还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全身的骨头都被震了个七七八八，中间还吐了两次……自己现代坐车都没晕过，怎么晕马？
等一路行到幽州，明若终是竖着上马横着下来。弄得张校尉直摇头，疑惑一个谋略和眼光如此出众的人马术怎么能差到了这个份儿上。
而明若呢？没面子地由人扶来扶去，脚步虚浮得不行，屁股好痛，好像被人猛揍过一顿似的。头也晕晕的，肚子也空空的，库存都清空了……
〃明将军，〃张校尉有些担心，〃不如休息一会儿再开始吧？〃
〃不行，传令下去，让所有士兵集合！〃虽然疼得不行，但明若还是摆手道。
〃大家都给我听好了……此战胜败关系到西陵的存亡，所以每个人都要竭尽全力！〃明若开场便给每个人套上个大帽子。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在附近长大的，对于幽州的每道城门、每条路、每条街都应该相当熟悉，城里的那些百姓，我们甚至还认识！相反的，楚军虽然占领了幽州，但我不相信他们在几天之内就能把一切都摸清楚。所以此次围攻幽州，我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过在此，我还是要提两点……第一，每个人都给我记清楚要抓的人只有昭安一个，所以在虾兵蟹将身上，不要浪费太多时间。第二，对于逃兵，往什么地方逃都随他们，不用追击，但只有往一个地方的一个也不准放……听清楚了，往凤南军方向去的逃兵，一个都不许给我放过！最后，此刻，林子言的军队可能已经攻进叶城了。大家要清楚，我们能到这里，是我们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牺牲了自己来成全的。我们的亲人们在受难，我们的西陵在受难，所以每个人都给我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我刚才说的，能做到吗？！〃
〃能！〃一个字，从三万人的口中吼出，同一时间，毫不犹豫。
〃那就好！〃待众人出发，明若转头望向张校尉，两人相视而笑：方才那等气势，何患幽州不破！
事实，也是如此。
不消半天，城内传来捷报……已经控制了局势！
不过有件事，却是明若一直记挂的。城门有重兵把守，昭安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莫说从内城到外城都是西陵的士兵，连百姓都是西陵的忠实眼线。就算有机会让他走，他的臣下也未必敢冒这个险……被抓事小，被流箭射死事大！而有一个办法却是以不变应万变……混在士兵中！
西陵的士兵中知道昭安长什么样的屈指可数，若是他脱去那身皇袍，估计没多少人能认得出。而目前的形势，把城里的楚军都杀了根本是不可行的，他们现在会这么轻易投降，不代表到那时不会奋力反抗。而且幽州城里的人那么多，就算杀红了眼也难保没有漏网的鱼儿（何况明若宝宝还有晕血的毛病……）。
若昭安和那几个大臣稍微有点智商都会这么选择：混在人堆里，等冷无双的援兵到后再大摇大摆出来！
若是情况真的像这样发展，那真是要死给他们看了，不过……
明若的嘴角扬起一丝狡诈的笑容：我说昭安老爹……既然落到我手里，哪会让你那么如意？！
来到幽州城中原来用做刑场的空地，抬眼望去，张校尉果然按她吩咐的，把所有年龄三十到六十的楚国人都聚集在一起……这阵势还真有点像狱卒集中巡视犯人。
中间的位置放了一把太师椅，明若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感觉还真不错），喝了口士兵递上的清茶不紧不慢道：〃大家别慌，我们西陵是个好客的民族，不似某些人狼子野心，成天经营些杀人放火、欺凌妇孺的勾当！这次要大家来呢……只是想为我们一位可怜的幽州老妇讨个公道！〃话毕，明若拍了拍手，〃张校尉，把人请上来！〃
于是，万众瞩目之下，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妇被士兵小心地扶了上来。
〃下面所有的人都按您的吩咐事前打散了位置。〃经过明若的时候，张校尉对明若耳语道。
〃很好，待会儿注意下面人的表情。若是有人回头，给我注意他们眼神的方向。〃明若也低声吩咐完，才起身亮了亮嗓子对下面的人道：
〃我不管你们到我们西陵来是打着顺应天意的幌子也好，是听从你们那位皇帝陛下的号召也好……但作为一个人，敬老爱幼的道理总应该知道吧？前几日你们楚军攻进幽州，烧杀抢掠的事情虽然干得不多但也不能算完全没有……
〃本来呢，这种事大家你知我知，也没有什么必要放在台面上说。不过今天刚好是我祖母的忌日，祖母昨日托梦给我说……明日要为一个和她同岁的妇人讨个公道，让她在阴间好过日子。所以今天我要大家给这位妇人一个说法。千万别觉得不甘心，我会让你们知道，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张校尉！〃
〃是。〃接到明若的授意，张厉便如实向众人道：〃十日之前，楚军攻进幽州的时候，四名楚军无礼闯进李寡妇家中，抢走李氏戒指两枚，手镯一副，耳坠……〃
一边，明若坐在那里舒舒服服地让手下扇扇子；一边，张校尉在那里皮肉紧绷地作着报告。
苦了下面的人，头顶烈日，却不得不站得笔直听张校尉作那罗唆的报告。众人在心底都有同一个呼声：
〃我们一赔十，不，一赔百也是甘愿的……只求你别说了！〃
而那边，张校尉还是严谨认真地作着汇报：
〃茶杯一双，筷子两副，竹篓一个，围裙一条……
〃镜子一枚，胭脂一盒，手绢一条，铺盖一套……
〃枕头一个，鸡蛋一个，抹布一块，白纸数张……
〃锅子一个，柴火数根……〃
这一汇报，就整整汇报了一个时辰，还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若换个形势，下面的人估计个个都要冲上去揍人了。但毕竟现在大家是俘虏，台上的人则是敌军的首脑，所以，再忍不住的事情还是得忍，再不想听的话还是得听！
下面的人纷纷在心底咒骂，而被骂最多的却并非张校尉，而是抢了那个寡妇的士兵！
这人是什么眼光？
楚国的脸，都快被他给丢光了！
寡妇的围裙也要抢？！
胭脂也要抢！
抹布也不放过？
白纸也不放过？
连柴火……
后来，张校尉口中每吐出一个名词，下面楚国人的脸就要黑上三分，面子也要削去一层……
估计若是此刻报出他的名字，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