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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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第一部)-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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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坐在那里哼一声,别过头不理。 
  太监也不多话,躬身退下。我过去,盛了碗饭,开吃,末了还添了一碗汤。 
  咳,这次不是蘑菇汤…… 
  自从和龙成天就蘑菇的话题进行过深入细致全面的讨论研究之后……我对吃蘑菇这件事,退避三舍。 
  长公主跳下椅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脸上一副无趣状。我这屋里与那些女妃的屋子不大一样,没那么多精致摆设装饰,也没有玩物锦绣。 
  等我吃完,太监上来把饭桌撤了。 
  长公主回过头来,大眼睛看着已经空落落的桌几,有些傻呆呆的样子。 
  吃完饭我继续办公。过了没多久,玉简和孙千江来了,行过礼,一声不响,开始做事。 
  玉简头脑清醒,孙千江也不差。 
  长公主在一边看我们忙个没完,屋里太监宫女退的一个不剩。她去推门,推了半天推不开。 
  玉简长相漂亮,脑子也一流。 
  就是…… 
  他有过一次侍寝的记档,就算是五年时限到了,他也出不了宫。将来,要么在宫里当一个闲差,要么,就去观里庙里。 
  娶老婆是不行的了。 
  我与龙成天订三年之约,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我能不能出宫呢? 
  不想了。 
  这位公主不知道是傲慢始然,还是觉得男女不别,又或,是旁人告诫过她什么,始终不过来与我说一句话,推门推的累了,叫外面的人,可是她不认识这宫里的人,叫不上名字,喊了几声来人,都没有人来。 
  她气急败坏,捧了案上的瓷瓶往门上就摔,乒乓乱响。 
  我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不看,不问。 
  她闹累了,倒很知道享受,跑到我那张铺设柔软精美的软榻上去睡,一觉直睡到龙成天回来。 
  龙成天这边进来,她那边就爬起来,跑去抱皇帝的腿:“父皇父皇,皇后欺压我!这满宫的奴才欺负我!你要给我作主!” 
  皇帝看看我,我一脸淡然从容。 
  然后他问:“皇后怎么欺负你了?” 
  她头一扬:“皇后不给我饭吃!” 
  他笑笑看我,我摊摊手,小陈回话:“皇上,长公主饭前用过点心,所以吃饭的时候便不爱吃东西了。” 
  龙成天点点头:“这也没什么。下次别给她点心吃。” 
  公主气得小脸通红:“皇后……”可成龙天已经站起身来:“送公主回去歇下,天冷早些睡。” 
  底下人答应着过来,她气的眼睛里泪花滚滚,一扭头跑了。 
  第二天,一早龙成天走了,公主又被抱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回去痛定思痛想了对策,还是有人给她支了招儿,今天没怎么折腾,给她点心也不吃。到了摆饭的时候,我留孙千江一起用饭。他长着圆脸儿,大眼,很爱笑,按说这样的人很有孩子缘,可是长公主又不是一般小孩儿。 
  太监请她入座用膳,她还是理都不理。 
  我们照样吃我们的。吃完撤下去,上茶,她也撇头不喝,脸色不大好看,但眼神里全是得意之色。 
  我懒的理她,点心盒子摆在明面儿上,吃完饭,叮嘱她坐的不要太靠窗户,桌上有书可以拿来看。 
  她根本理都不理。 
  冬天的下午过的异常快,一转眼天就黑下来。 
  龙成天现在下班很准时,总是六点多七点那会儿回来。 
  小公主那动作,简直是屁股上安了弹簧一样的弹起来,扑向她爹的热情好似白区群众见了亲人解放军:“父皇——哇哇啊啊啊——皇后欺负我啊——” 
  龙成天看着我,我很无辜:“给她什么都不吃——我还有这么多公事,哪来空替你哄女儿,赶紧交给奶娘抱回去哄吧。” 
  小公主瞪眼看我:“你这个坏人!你存心就是想饿死我!” 
  我耐心劝导:“公主,嘴长在你脸上,你爱吃什么吃什么,爱说什么说什么,和我没关系。你的肚子饿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龙成天几乎笑出来:“好了,雪儿不要闹。皇后也是很忙,你不要只顾淘气。” 
  于是乎,硬饿了一天的小公主,又委委屈屈的回去了。 
  我笑吟吟的端茶给皇帝。 
  嗯,你奴役我,我虐待你女儿。 
  倒是有来有往。 
  不过我这算是这孩子的什么人? 
  继母?我抖一个先……继父?皇帝可还没死呢…… 
  真是复杂的家庭关系啊。 

  一壶茶,一炉香。 
  明宇坐在矮几的另一边,因为这屋里暖和,只穿了一件单衣,外面的夹袍亦是单薄。 
  我给他斟上热茶:“你也够可以的。虽然立了春,风却还冷的象刀子。你就穿这么少,披一件斗篷怎么御寒?” 
  他只是浅笑。 
  外面的人挨个传唤进来回禀事情,千江就坐在下首,常例的事,便由他应对发落。玉简在一旁,把上午的簿记挨个过目。 
  我隔了一扇屏风坐在薰香的内室,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够腐化的。 
  不过,我在里屋,对他们办正事,也算有好处。 
  我要在外面,来回事的人个个都得下跪,先请安,再问礼,然后回事,还磕磕巴巴咬文嚼字,不够他们难受的。再说,也实在耽误事儿。 
  明宇执起我的手看了看,说道:“你也太能吃苦了。手指都打起泡来。” 
  我抽回手笑笑:“这也没什么,茧子磨硬就好了。你这些天怎么样?我听小陈说你病了,大半个月没出屋子。请太医看过没有?吃什么药?” 
  他含笑不语。 
  我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欠打:“这才能下地,又穿这么少……” 
  他挥挥手象是赶苍蝇:“你请我来喝茶,外面这么吵已经是过份。居然你自己也聒噪不休,还让不让人静心喝茶了?” 
  我陪笑:“好好,我不说。不过,回来你那件披风真不能再穿了。” 
  能让我这么低声下气,明宇应该自得才是,连龙成天面前我都不曾这么小心。 
  他拿了我一章本子翻看,热茶的水气升腾弥漫在我和他之间。 
  外面仍然扰攘,里头却是一室安谧。 
  明宇眼睛不离书页,一手慢慢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无论是姿态,容貌,气息,都堪可入画。 
  真想长叹一声。 
  龙成天真是没眼光,要是他先遇到了明宇,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人,才应该站在这权力的顶巅吧。 
  我……不过是他正好碰到的一个小角色。 
  不过,明宇比我幸运。 
  五年之期一满,他就可以出宫去,从此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我呢? 
  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方向。 
  不过,朋友一场,我也很替他开心。 
  他杯里的茶又下去大半,我再替他斟上。明宇坦然受之,并不觉得我给他斟茶有什么不对。 
  就象我们还是原来的明宇和白风一样。 
  刘童捧了文碟进来,一声不响放在案上,打个躬又退出去。 
  我认命的坐直身,拿起笔来,翻开簿本来看。 
  明宇看我一眼,眉梢眼角尽是一股温和的嘲笑之意:“你这哪里是做皇后,分明是做苦役。” 
  我苦笑:“谁说不是。” 
  他不再说话,伸手过来,袖子向上卷了一卷,替我研磨。 
  他的手指柔白晶莹,被墨条一衬,象美玉般剔透。我愣了一下,重新低下头写字。 
  明宇是太消瘦了,因为常常抱病不见阳光,肌肤白的几无血色。 
  我把那一迭书札批了一半,明宇不知道何时伏在桌畔,沉沉睡着了。 
  他形容清减,想必病中苦楚寂寞。 
  明宇,我多想能照顾你,就象以前一样。 
  可惜,我所能做的,不过是遣人问讯,送些医药。 
  在这里陪伴我他恐怕也是很无聊。 
  我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貂皮斗篷给他披在肩上,顺手揭起香炉顶盖,拨了拨里面的炭块儿。 
  明宇,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出宫,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你一意的藏形隐才,不肯为人注目。 
  入得冷宫,却也能自如脱身,在在都是疑问。 
  我并不是不想知道,但是与那些事情比起来,你的心愿,更为重要。 
  明宇,我但愿你快乐,我也会快乐。 
  刘童又进来,轻手蹑脚。我看他一眼:“这些还没看完。”声音压的低低的。 
  他摇摇头:“主子,大公主来了。” 
  我意外的挑挑眉:“贵妃不是遣人说,大公主身体不适不过来么?” 
  刘童做个苦笑的表情,还没说话,身后的门砰一声大开,火红的一团影子冲进来。 
  “皇后!” 
  大公主一身上下是大红锦绣袄裙,一张小脸圆圆白白十分可爱,让我突然想起正月里刚吃过的元宵。 
  她后面跟的乳母和女官急忙跟进,伏身拜倒:“皇后千岁千千岁。大公主,快向皇后行礼问安哪。” 
  小丫头站得直直的,瞪眼瞅我,就是不跪。 
  我也不在意,反正她前两天也没跪过,不指望她今天突然就开窍。 
  “既然公主身体不适,今天天气又冷,为什么还带她过来?”我淡淡的问一旁的女官。 
  见过她一次,是公主处所的管事女官,姓权名秋水。 
  “公主想念皇后,一定要过来。奴婢们拦不住,还请皇后降罪。” 
  我降什么罪啊,该心疼的是贵妃才对。 
  不过这小孩儿一来,我下半天的清静又泡汤了。 
  怎么饿了两天还没饿乖她么?前天贵妃让人说,天冷,公主怕寒,不过来学规矩,我还挺开心。结果清净了一天,今天她又跑来。 
  回头看时,明宇已经站了起来,微笑说道:“你这里忙,我先回去了。” 
  我看一眼外头:“下雪了么?” 
  小陈正进来,帽上肩上都是亮晶晶的水珠:“回主子,下雪珠儿了,挺紧的。” 
  我说:“用我的暖轿送明侍书回去,路上慢些,脚下当心些。” 
  明宇也不跟我客气,便告辞出去了。 
  大公主站在一旁,突然冲我扑上来,紧紧抱着腰,把我吓了一大跳。 
  “皇后!我要在你这里吃饭!” 
  我哭笑不得。 
  这小孩儿真记仇,一直惦记着吃。 
  估计是饿了两天知道此计不通——不过也不用特意到我这里来吃吧? 
  我笑笑跟刘童说:“公主饿了,那就传膳吧。” 
  饭和平时差不多,天冷吃肉多吃素少,这年头儿没有温室大棚,蔬菜少的可怜,来来去去不过只有那几样。桌子正中一口暖锅里盖里一层嫩白菜,下面羊肉和辣椒油的香味儿直钻鼻孔。龙雪夜公主殿下一手就指着那锅,旁边的宫女忙舀了半勺,连汤带菜的端近,拿银箸夹了,吹上一吹,才喂给她。 
  羊肉炖的嫩滑爽口,香浓入味,实在是挺好吃的。 
  还有一道奶油笋片汤,也挺不错。我尝了半碗,说:“给公主也盛上。” 
  龙雪夜马上叫出来:“我不吃奶子做的东西!” 
  我看看她,她理直气壮:“不是腥就是膻,难吃的要命!” 
  一旁太监盛汤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这碗汤到底是该盛还是不该盛。 
  我淡淡一笑:“牛奶里好东西多着呢,这不吃那不吃,怪不得你头发这么黄稀。再这么着,小心永远长不了个头儿,就跟个小萝卜一样——”想想又加一句:“长大连个婆家都长不着。” 
  龙雪夜脸腾就红了。不知道是被我气的还是因为我提起婆家什么的她害羞。我懒得跟她磨矶,直接对小太监说:“盛上,端给公主。” 
  她勃然大怒,一脚踢在桌腿上。 
  可惜桌子是上等红木制的,厚重的很。上面摆的东西又多,她这一踢什么效果也没有,锅里的汤都不带晃一晃的。反而她没使好劲儿,一下子皱起脸来,“啊啊——”的眼看就要哭。 
  我眼明口快,马上立起眉来断喝一声:“不许哭!不然这一锅汤我都让人给你灌下去!” 
  她吓了一跳,扁着嘴皱着脸,鼻头眼圈儿都红红的,泪花在眼睛里打着滚,就是没敢掉下来。 
  嗯,成效不错。 
  我下巴抬一抬:“愣什么,喂公主喝汤啊。”的 
  这会觉得我可真象白雪公主她后妈——正好龙成天他闺女名字里也有雪。。雪夜公主。 
  咳,真是……这都什么和什么。 
  小监捧着碗凑到跟前,小公主她委委屈屈看我一眼,张开嘴喝汤。 

  龙成天很晚也没有回来,我沐浴后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然后熄灯就寝。 
  他直至深夜方归,一身萧杀冷厉的气息。我被凉意惊醒,模糊看到他脸色极不好。 
  他的神气怪,比不上动作。 
  解衣上床,我自动向里挪挪让他位置。他却将手抄到颈后,拉起我来狂烈索吻。 
  我来不及反应是推开他还是做什么别的,手僵硬的撑在他胸口,唇上灼痛,嘴里尝到了甜腥的味道。 
  他怎么了?在哪儿受了什么刺激了不成? 
  一瞬间,头脑回复清明,我正要手上加力推开他,他却猛然松开了手,退开身。 
  和到来时一样突兀的结束,这么一个充满暴烈意味的亲吻。 
  我还怔著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他翻身躺下,脸朝著床外,语气平浅:“睡吧。” 
  被他这样一扰,我辗转反侧,下半夜都没有睡实。 
  不对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很不稳。这个人一向沉稳如山岳,怎么今天会有这样失态的言行? 
  明明是睡不著,但又不敢弄太大动静。 
  约有四更天,打个了盹,可一睁眼,身边空空,龙成天不知道何时已经起身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闷闷的懒懒的。 
  是要出什么事么? 
  照例喊一声:“来人。” 
  外面刘童的声音说道:“主子,今天是月休,您再多睡会儿吧。” 
  我愣了下,想一想,果然今天是十五。 
  这还是我定的,每月逢五一休。 
  在这里讲不了什么星期或周末,只好五天五天的轮。 
  可是早起惯了,即使晚上没睡好,早上还是到点就醒的。 
  人体的生物钟习惯了已经这样的生活。 
  习惯,习惯。 
  多可怕的两个字。 
  幸福可以习惯,苦痛也可以习惯,荣华富贵与屈辱,一样都可以被习惯。 
  外面又起了风,雪片一片一片如鹅毛般大小。我坐在窗下,刘童来说了三次要我关窗,我都没有理会。 
  等第四次再来人的,却换了司服女官来。 
  她行完礼,二话不说上来就把窗户关上了。 
  我对她们这一手儿最没辙,只好抱以苦笑。 
  屋里温暖却窒闷,外面阴寒,但却有一丝生气。 
  她关了窗,没说什么话,又行礼退了下去。 
  真是…… 
  相处有段时间了,知道她其实待人不错,只是脸上清冷。 
  低下头再看簿子,不知道为什么却心浮气燥起来,半天没翻一页。 
  下这么大雪,想必雪夜小公主是不会再冒雪前来找我晦气了。 
  明宇屋里……够暖么? 
  虽然前些日子给他送了精炭铜炉,暖被裘衣。 
  还是有些挂心。 
  外头极静,习惯了平时的扰攘,竟然觉得耳朵里静的极不舒服。 
  好象能听到幽冥空语。 
  其实,是心中不定。 
  明明是风声,我却如此不安。 
  拉起一边椅上的裘衣,我迈步向外走。 
  外面厅里也没有人候著。我一向不喜多少人围著一个转,他们应该都在耳房和侧厅,虽然是月休,也要整整簿记帐页之类。大雪纷飞,更无一人出户。 
  我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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