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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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之前-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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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动,”他说,“你刚才晕倒了。”
  我很想说话,但舌头却感觉很迟钝。躺着不动要舒服得多。
  “你没有糖尿病吧。要不要吃点糖?如果要的话,我那里还有一罐可乐。”
  他在我旁边坐下,等着我坐起身来,然后把可乐递给我。品尝到甜味的时候,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鬼魂一样。不过,现在感觉好多了。我们俩看着火,我拿来的那两个盒子里的东西已经全部都烧完了,就连盒子本身也都烧成了焦黑的灰烬。佐伊的裙子已经化成灰,消失在空气里了。那些灰烬还是火红的,温度很高,引来了一只愚蠢的飞蛾,跳着舞向火光扑去。我听到轻微的劈啪声,飞蛾的翅膀碰到火,被烤成了灰烬。我们俩都看着那只飞蛾消失的地方。
  我问道:“你经常在院子里干活,对吧?”
  “我喜欢做这些事情。”
  “我经常在我家楼上的窗户那里,看你挖土之类的。”
  他有点惊讶,“你经常看我?为什么?”
  “我喜欢。”
  他皱了皱眉,好像很想知道原因。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他把脸转过去,扫视着整个院子。
  “我想在那个角落开辟一块蔬菜地,”他说,“可以种些豌豆、卷心菜、莴苣、红花菜豆,什么菜都可以种。不过是给我妈妈的,不是给我自己的。”
  “为什么?”
  他又耸了耸肩,看着家门的方向,仿佛提到他妈妈,他妈妈就会走到窗前来似的。“因为她喜欢园艺。”
  我看见他的手背流血了,细细的一条痕迹。他看见我在看,就往牛仔裤上擦了擦。
  “我该继续干活了,”他说,“你现在还好么?你可以把这罐可乐带走。”
  他和我一道沿着小路往回走。我很高兴烧毁了我的照片和日记,还有佐伊的裙子。感觉就像是会有全新的开始。
  在门口,我转过身来。
  “谢谢你帮忙。”我对亚当说。
  他回答说:“这没什么。”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对我笑了笑,然后转过脸去,低头看着脚下。但我知道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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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之前 九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你到这儿来。”接待员对我们说。
  “有人通知我们来的,”爸爸告诉她,“瑞恩医生的秘书打电话叫我们过来的。”
  “不是这里,”她说,“也不是今天。”
  “就是这里,”爸爸再次确认,“就是今天。”
  那个女接待不屑地对他“噗”了一声,转向电脑,打开登记表,“是做腰椎穿刺么?”
  “不是!”爸爸火气更大了,“瑞恩医生今天到底看不看病?”
  我坐在等候区,让他们俩自己去弄清楚。往常的那些“犯人”们都还在这儿——一群戴着帽子的人,随身带着便携式化疗泵,谈论着腹泻和呕吐;一个小男孩拽着他妈妈的手,头上顶着新长出来的脆弱的头发,应该跟我情况差不多;还有一个小女孩,没有眉毛,假装在看书。她的眼镜框上方画了一道假眉毛。她见我盯着她看,便跟我笑了笑,但我没有理会她。我是不跟快死的人打交道的,他们只会给你带来坏消息。以前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安吉拉。我们每天都互通邮件,然后有一天,她不再回邮件了。最后,她妈妈打电话来告诉我爸爸,安吉拉去世了。死了。就那么死了,连一个招呼都没有。从此我决定不再跟任何人打交道。
  我拿起一本杂志,还没来得及打开,爸爸就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胜诉!”他高兴地说道。
  “什么?”
  “我们是对的,她是错的。”他扶我站起来,一边朝接待小姐开心地挥挥手,“笨女人,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们现在可以直接去找瑞恩医生了!”
  瑞恩医生下巴上沾了一些红色的东西。我坐在桌子对面,面对着他,看得很明显。我在想是意大利面酱呢,还是汤汁?还是他刚做完手术?说不定是人肉。
  “见到你们很高兴啊,”他说道,双手在###上搓着。
  爸爸把椅子拖了拖,坐得离我更近,他的膝盖顶着我的膝盖。我努力地咽着口水,克制着起身离开的冲动。如果我走出去的话,我就无法得知医生说了些什么,也许他说的是错的。
  但是瑞恩医生没有犹豫,他的声音很坚决。“泰莎,”他开口说道,“我恐怕得告诉你,情况不妙。你上次做的腰椎穿刺结果出来了,我们发现你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脊椎液中。”
  “那样很严重吗?”我问,试图调侃下。
  他没有笑,“非常严重,泰莎。这说明你的中枢神经系统又旧病复发了。我知道你们一时很难接受,但病情的恶化确实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得多。”
  我看着他,“恶化?”
  他转了转座椅,“你余下的日子更少了。”
  瑞恩医生的办公桌后面有一扇大窗户。透过窗玻璃,我能看见两棵树的树冠,我能看见树枝,干枯的树叶,以及间隙中的蓝天。
  “我还有多久可以活?”
  “我想了解你现在的身体感觉,泰莎。比以前更容易疲倦,或感到恶心?腿疼吗?”
  “有一点。”
  “我还不能下结论。但我认为你应该抓紧时间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
  他拿出一些X光片来给我们看,就像传阅度假快照一样,向我们指出那些暗点、损伤、以及各种预示死亡的征兆。好像有一个小孩,得到了一把刷子和一瓶黑墨水,带着过剩的热情在我的身体里作画。
  爸爸努力地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他失败了。“现在怎么样?”他问医生,大颗的眼泪无声地跌落下来,打在他的###上。医生递给他一张纸巾。
  窗外开始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玻璃上。一片树叶被风撕破,飘下来,###的,泛着红色和金色的光泽。
  医生又说道,“深度脑脊髓膜内治疗可能会有点用。我建议服用四个星期的氨甲喋呤 和氢化可的松 ,如果有效果,她的症状会得到改善,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进行维护治疗项目了。”
  医生一直在说,爸爸也一直在听,但我什么也没听到。
  我真的快要死了。他们说我会死,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会这么快。我真的再也不能回学校了,再也不可能了。我再也不可能成名,不可能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再也不可能上大学,再也不可能上班;我再也不能看见我弟弟长成大小伙子;我再也不能旅行,不能赚钱,不能开车,不能恋爱,不能离家,不能有自己的房子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从我的脚底开始生长,在我身体里呼啸着壮大,直到窒息了其他所有的顾虑,变成我唯一的念头。这个念头鼓胀着我的身体和头脑,就像无声的###。我已经生病很久了,身体浮肿又虚弱,皮肤干瘪打皱,指甲变薄脱落,头发一天天减少,恶心的感觉弥漫在我的每一根骨头里。这不公平!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还没有好好地活过。这个念头如此清晰,我甚至觉得人生又有了希望!当然,这是愚蠢的。我只想在死之前好好地活一把,这是唯一对我有意义的事情了。
  然后,我从狂想中回到现实,回到瑞恩医生的办公室里。
  他正在絮絮叨叨地向爸爸交代吃药的事宜,以及说明这些药可能会对我没效,但是曾经在别人身上起过作用。爸爸还在无声地抽泣着。我凝视窗外,不明白为什么天这么快就暗了下去。现在很晚了吗?我们在这里坐了多久?我看了看表——才###四十,而白天已经快结束了。现在才是十月。那些学生们才刚开学,背着新书包,带着新的铅笔盒,开始新的学期。时间过得多快啊!万圣节,然后是焰火之夜。圣诞节。春天。复活节。然后就到了五月,我的生日,我该十七岁了。
  我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两个选择——裹在毯子里等死;或者重新开始我的清单,真正地开始活着。
  

我死之前 十(1)
爸爸走进我的房间,有点意外地说道:“嘿,你起床啦!”
  看见我穿了一条迷你裙,他又抿紧了嘴唇,“我猜,你今天要跟佐伊见面吧?”
  “有什么不对吗?”
  “别忘了吃维生素啊!”他把桌子上的维生素推给我。通常他都会拿一个盘子装好端给我,但他今天不用这么做了,这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他本该觉得很开心,但他只是坐在那儿,看着我把那些药一片又一片地吞下去。
  维生素E能帮助身体预防放射治疗后的贫血症;维生素A帮助抵抗放射治疗对肠胃的伤害。硅强化骨骼;钾、铁、铜帮助提高免疫力;芦荟用于普通伤口愈合;大蒜——爸爸称之为“维生素X”,据说它的效用暂时不明确。伴着鲜榨橙汁和一勺天然蜂蜜,所有的药片都咕隆咕隆地进入了我的肚子。
  我笑着把盘子递还给爸爸。他站起身来,接过盘子,扔到洗碗池里。“我以为你昨天反胃了吧,感觉很痛呢。”爸爸打开水龙头,在水流下转动冲洗着盘子。
  “还好,今天已经不痛了。”
  “你应该再多休息一会吧?”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于是,我迅速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卡尔身上。他正捣着碗里泡了牛奶的的玉米片,表情和爸爸一样沉闷。
  “你怎么了,卡尔?”我问他。
  “没什么。”
  “今天可是星期六呢!你怎么不开心呢?”
  他气呼呼地瞪着我,“你根本就不记得了,对吧!”
  “记得什么?”
  “你说过学期中的时候要带我出去购物,你还说会带上信用卡。”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很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带我去!”
  “冷静点!”每次卡尔跟我说话语气不好时,爸爸就会用严肃的口气警告他。
  “我是说过,卡尔。但今天不行。”
  卡尔愤怒地看着我,“可是我想去!”
  所以,我必须去,因为那是我给自己定的规则。清单上的第二项——在某一整天里,对每件事情都说“好”。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也不管是谁提出来的。
  走出门的时候,我低头望着卡尔充满期待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害怕了。
  “我给佐伊发条短信,”我对卡尔说,“告诉她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卡尔说他不喜欢佐伊,但没办法,我需要佐伊,我需要她的精力。事实是,很多事情只有她在场才能搞定。
  卡尔说:“我想去公园。”
  我忘了他还是个小孩子,会喜欢秋千和旋转木马之类的东西。那就去吧,公园也没什么不好。佐伊回信息了,说好的,她会晚点到,一会见。
  我坐在长椅上,不远处是供小孩子攀爬的高架子,上面绑满了绳结。我看着卡尔爬到上面去,身体越来越小。
  “我要爬得更高了!“他喊道,“我可以爬到顶上去吗?”
  “可以!”我大声回答他。因为我承诺过自己,这是规则。
  “我能看见飞机的内部!”他大喊,“快过来看呀!”
  穿着迷你裙攀高可是件困难的事儿。整个绳网都在摇晃,我把脚上的鞋子踢掉,落到地面上,卡尔哈哈大笑。“爬到顶上去!”他像个将军一样发号施令。真的很高,下面有个小孩在晃着绳子,往下看去,他的脸就像一辆公共汽车。我奋力地让自己爬上去,尽管我的手臂很疼,但我也想看看飞机的内部。我想到顶端吹吹风,用手抓住小鸟。
  我爬到顶端了!我能看见教堂的尖顶,看见公园里整齐排列的树木,看见树上饱满欲裂的栗子。空气很清新,云很近,感觉就像坐在一座小山顶上,我往下看着一张张仰起的脸庞。

我死之前 十(2)
“好高啊。”卡尔感叹道。
  “是啊。”
  “我们等下去荡秋千吧?”
  “好。”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卡尔。只是我要先感受清风拂过着我的脸庞,我们所在的地球,正绕着太阳缓慢地旋转。我想要看看地球的弧线。
  “我们下去吧。”卡尔的脸上洋溢着极大的愉悦,“我们要把每样东西都玩一遍!”
  秋千那里排着队,我们就去玩跷跷板。我是姐姐,还是比他要重一些。所以,每次我落地时都会使劲地蹬一下地面,让他那头从高处弹起后再骤然下落,狠狠地一屁股落在地上。他大声###又笑着,就算屁股被撞出淤青,他也不太在意。我只要说“好”,说好就可以了。
  我们玩遍了各个地方——沙坑里的梯子顶端的小房子,我们正好可以爬进去;一个巨大弹簧上面的摩托车,我坐上去的时候急剧地倒向一边,我的膝盖磕在地上,磨出瘀伤;还有一个木梁,我们假装自己是体操运动员;还有平衡木,跳房子游戏,猴子走钢丝。然后我们回到秋千那儿,一群妈妈们手里拿着纸巾,胖脸的小孩子对我们发出“嘘”声,我们坐上唯一空着的那个秋千。我的裙子飞舞着,###时隐时现,我很开心,大笑着后仰,秋千荡得更高了。或许,我荡到一定高度,世界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我没有看见佐伊来了。卡尔指给我看的时候,她正斜倚在游乐场的入口看着我们。她肯定来了好久了。她上身穿了一件短上衣,下面是一条刚够遮住屁股的超短裙。
  我们向她走去。“早上好,”佐伊跟我们打着招呼,“你们自己开始玩了啊。”
  我一阵脸红,“卡尔想###跟他一起去荡秋千。”
  “嗯,而你又不能拒绝。”
  “嗯。”
  佐伊若有所思地看着卡尔,“我们要去集市,”她告诉卡尔,“我们要去购物,谈论生理周期,你肯定会很无聊的。”
  卡尔恼怒地盯着佐伊,他的脸上沾了一些脏东西,“我想去魔术商店。”
  “很好。那你去吧。待会儿见。”
  “他要跟我们一起,”我对佐伊说,“我答应过了他的。”
  佐伊叹了一口气,掉头就走。卡尔和我跟在她后面。
  佐伊是学校里唯一一个不害怕我的病的女生。她也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在抢劫发生时还能镇定地在街上行走的人,仿佛没有人被刺,公车没有驶上路边的人行道,疾病也没有伤人。跟她在一起,就仿佛有人告诉你,别人都是错的,我根本不会死。生病的是别人,这一切都搞错了。
  “摇摆身体,”她背对着我发出命令,“泰莎,扭扭腰!”
  裙子很短,我的臀部抖得很厉害,什么都看见了。一辆小汽车“嗖”地停了下来,一群男孩探出头来,表情饥渴地盯着我的胸,我的臀。
  “为什么她说什么你就做呢?”卡尔不解地问道。
  “我必须做。”
  佐伊很开心。她停住脚步,等我们走过,拉起我的手,“我原谅你啦。”她说道。
  “原谅我什么?”
  她心怀鬼胎地凑过来,“原谅你上次###表现得那么衰。”
  “我才没有!”
  “你当然有,不过没关系啦。”
  “窃窃私语是不礼貌的!”卡尔表示不满。
  佐伊把卡尔往前推了推,让他走在我们前面。然后把我拉过来,跟她并肩走着。她问道:“今天你做事有什么限度么?如果我叫你去纹身,你也会去么?”
  “会去。”
  “吸白粉呢?”
  “我想吸!”
  “去告诉那个男人你爱他。”
  她手指的那个男人是个光头,看上去比我爸爸还老。他从报刊亭走出来,把香烟的包装纸撕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我死之前 十(3)
“好。”
  “那你去吧。”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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