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二师兄,眼里呈现出一股忧伤之色。我们忙看向二师兄,才发现二师兄并没有站起来,他还跪在那里。
“你师父说你们都可以起来了。”师娘小声说道。
二师兄就好像没听见一样,还是跪着不起,师娘皱了下眉头看着我和永泰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歇息吧,你们师傅说了,这一次是你们乱跑多事,惹出这番麻烦的,虽说你们是好心,可是外头世道乱,险些就害了你们自己的性命,罚虽罚了,明儿个却还是要照常的干活,知道了吗?”
“知道了。”
我和永泰答完话,互相对视一眼,悻悻然地走出了厅堂。厅堂里二师兄还在跪着,我们心怀惦记地看向厅堂门口,真希望二师兄也能走出来,可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却是师娘落寞的身影。
“二师兄真是死脑筋。”永泰悄声说道。
我们两个相互搀扶着回到房里,又相互给对方抹上了药,这一折腾,就快天亮了,想起天亮要干的活,我们两个都是埋头睡下,不再闲聊。
天亮时,我们被三师兄叫醒。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三 师兄教诲 下
疲惫地爬起身,我们知道要干活了,就听三师兄问道:“二师兄昨晚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和永泰晕晕乎乎地都是一怔,然后似乎是心有灵通地回答道:“什么都没说。”
三师兄低头沉默了下,说道:“去干活吧。你们的二师兄走了。”
“什么?”永泰闻言一把抓住三师兄的胳膊说道:“二师兄走了?去哪里了?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三师兄转身向着门口慢慢走去,脸色一直都很阴沉。
“昨晚二师兄说师傅对他恩惠很多,如今反到要被师傅他老人家将他养起来,他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师傅。二师兄还要我们好好学艺,不要让师傅这门败落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一刻三师兄的背影,像极了那天转身离开的爹的背影,我脱口说出了这一段话。
三师兄的脚步在听到我的话语后,停了下来,我听到了他沉重的叹息声。他背对着我们说道:“去干活吧”,便再无话,大步走出我们的屋子。
永泰握紧双拳,呆立在原地,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从小无依无靠的他,在见过二师兄以后,忽然有了目标。二师兄的一切就是他最宝贵的财富,他是因为二师兄的存在才来到的这里。可是昨夜之后,二师兄一句话都没有就悄悄地离开,他难免会难受。眼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禁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永泰哥别难过,二师兄一定会回来的。”
“怎麽可能?”永泰沮丧地说道:“都是我们连累了二师兄受罚,他才离开的,一定是这样的。”
“你胡说!”我不愿永泰这么自责,于是声音响亮地对他说道:“二师兄昨夜里就说了,他跟师傅总是争吵,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干不了这个行当愧对师傅,想离开鲍家院子去外面做小买卖,他是不愿被师傅就这么养起来,才会离开的。”
永泰听我这么一说,抬头用那双被伤害的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出门,劈起柴禾来。
不管是谁,在受到伤害时,宁愿去听骗人的谎话,也不喜欢听半句真话。
知道他心里难受,我也默默地都在另一边,劈着面前的柴禾。那一天,我们很少说话,而师傅也因为这事,几乎整整一个月都没见我们。
十四 初闻刀匠 上
自二师兄离开后,鲍家院就陷入了沉默,这期间只有大师兄周卓偶尔过来探望下师傅和我们。永泰的话变得比以往少多了,平时也很少跟我聊天,而是将更多的时间和功夫,都用在了练习手艺上。
还记得那年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头一次听到师傅对三师兄发火。
厅堂内,三师兄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似乎是在央求着师傅些什么,可是师傅却寡言少语的,铁青着脸坐在上座。
不一会,我看到三师兄垂头丧气地从厅堂里出来,于是赶忙跑向我们的屋子,对着坐在门口石阶上发呆的永泰说道:“三师兄跟师傅吵起来了。”
永泰抿抿嘴,说道:“有什么稀奇。可能是师傅他老人家又想白养活三师兄,被三师兄拒绝了呗。反正都养了这么些年,还吵个什么劲。”
听永泰这么一说,我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的肩头上,然后站起身冲着他使劲地啐了口,恨道:“我呸!瞧你说话这模样,跟谁欠了你什么似的。还师傅又想白养活三师兄,只有你能说出这么肮脏的话,我跟你说,二师兄的腿是长在二师兄自个身上的,他想走没人拦得住。还有师傅还轮不着你来评论,师傅想养谁就养谁,有本事你也别来这里呀,你现在不是也一样被师傅养着吗?我读得书少,却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咱们来这院子后,就数三师兄跟咱们在一起的时间长,教咱们的东西多,如今二师兄走了,你就将你一肚子的不满意全发在他们身上,哼,我瞧不起你!”
说完话,我径自向着内院走去,妄想着离永泰的距离越远,心里的怒气就会越小些。整个下午,我始终坐在内院,虽然内院并不是谁都能随便走近走出的,可是我的岁数小,又是师傅的关门弟子,所以就算在环境比别处都好的内院玩耍,也不会有太多人管,我到是很安心地在这里渡过了一个极不开心的下午。
晚上,不情愿地回到我们的屋子,我心里还在为下午的事情怨恼着永泰,进屋后才发现永泰早已睡下了,看起来他并没有打算要和我多说些什么,或者解释什么的意思。于是我也一头倒下,我们两个渡过了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个不愉快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当我们醒来时,三师兄已经坐在我们的屋里了,看他面容平静的样子,似乎在我们屋里坐了不止一刻。
眼瞅着我们醒来,三师兄说道:“今天不用练功了。下午我带你们出去一趟,上午你们就多睡会吧,没事的话,就在这院子里玩耍玩耍。”
我看着起身欲走的三师兄问道:“三师兄,院子里多了好几个大石墩,是做什么用的?”
“劈柴已经一年多了,你们手上也有些巧劲了,以后要练臂力、腕力和手劲。那石墩就是给你们抱着、背着用的,以后劈柴前要先抱石墩、背石墩来回走上数个回合,这样将石墩放下后,你们的胳膊就会发酸、发软,要在这时去劈柴,提高刀落下的准确度。时间久了,无论是你们的臂力、腰力、腕力还有手劲,都会比以往大有提高的。”
“哦!”我恍然大悟道,想起以后又要开始更艰苦的练习,我的眉头也皱起来了,然后随口问道:“三师兄,下午我们去哪里?”
三师兄原本回答我话语时平和的神情,此时变得格外阴郁,他声音紧涩地说道:“去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哦!”看着三师兄不痛快的表情,我自作聪明地问道:“三师兄,下午是不是要去看处斩?”
三师兄瞟了我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我们的房间。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冰冷阴沉的目光,当即浑身冒出冷汗,心慌慌地伸了记舌头。
永泰一直一言不发,索性我也不再理会他。我自顾自地将衣衫收拾整齐利索,走到屋外,冲着那几个石墩走去。深吸了口气,我双手紧抱向最小的石墩。
十四 初闻刀匠 下
我的娘哎!这么沉!
我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脸憋得涨红,才好不容易地将那石墩抱了起来。
抱起来都这么费劲,更别提走几步了,我憋着气慢慢将脚向前蹭出去,刚蹭了那么大概一步的距离,就再也坚持不住地连石墩带人,整个向地面扑倒下去。
紧急中松开手,石墩在我身下发出沉闷的响声掉落在地上,我也不偏不倚地趴倒在石墩的上面,我的肚子下面垫着石墩,手脚、头、却全都贴在地面上,像秋风扫落的枯叶一样,趴在那里,萎靡不振。
“哈哈”,我听到一声笑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永泰那小子在笑话我,翻了记白眼,我决定不理会他,可这时又有“噗呲”一声浅笑传进我的耳朵里。
扭头看去,我那年轻的师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边不远的地方,她捂着嘴,看着狼狈的我直乐。我赶忙起身,掸干净身上的泥土灰尘,恭敬地看着她叫道:“师娘。”
师娘微微点点头,走到我身边,从袖口中取出手帕,帮我擦了擦额上流出的汗。
从没想过师娘是这么温柔的人,我不由呆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漂亮,越看越觉得她随和,这一看险些就看傻了眼。
师娘坐在我刚丢在地上的那个石墩上,冲着永泰也招了招手,等到永泰也走过来后,看着我们两个说道:“自从你们二师兄走了,这宅子里很多能商量的事,便少了个可以一起商量的人。我想你们的三师兄也跟你们说了,下午要带你们出去的事。那事情是你们的师傅决定的,听他的意思,以后你们难免要学剐的手法,便想让你们先见识下刀子匠的手法,也好让你们心里有个底数,但是你们三师兄坚决反对,所以现在他也拿不定主意。要是你们的二师兄在就好了,你师傅和你们的三师兄就不会这么为难了。就当是师娘我多管闲事好了,城南头的刀子匠朱家,是做朝廷内侍行当的,每三年都要负责打理一批宫里头需要的新太监,你师傅就是要你们的三师兄带着你们去那里,看看刀子匠的手段,看看他们是怎么处理那些小太监净身的。”
我还在恭敬地听着师娘的话,我身边的永泰却已急问道:“为什么要带我们去看那个?”
“处刑有很多种,但是现在朝廷里下令的死法无非就是斩或者剐。而剐是有刀数和落刀部位的先后顺序的。有一处便同刀子匠割得是一处,虽然刀法、落刀位置都不一样,但是那部位,你们师傅说你们早晚都是要面对的。你们师傅还说,他与朱家也算是有些交情,所以才会央求着,让朱家人让你们亲眼去看个大概,为以后学刀法做个准备。”
话说到这里,我却听得晕晕忽忽,不明白师娘究竟说的净身是什么。而永泰却已经开口,近乎是叫喊地说道:“师娘,跟师傅说我去看就行,小古还太小,别让他去看。”
原本对永泰心里还有些不愉快,现在又听他这么一说,年少的我哪里分得出好坏,只以为有什么好事情永泰不让我去看,所以也抢着喊道:“我要去,我不小了,我能去!”
听我这么一喊,永泰急得在一旁直跺脚,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我的心里忽地有了些高兴,更是执意要求去看个究竟。 。。
十五 朱家院内 上
在我的坚持下,原本犹豫的师傅下定了决心,让我和永泰随着三师兄,一起前往城南的朱家。
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个灰暗的下午,那个在幽深胡同中座落的黑暗宅子。
一路上我看到三师兄和永泰的脸色都很僵硬,不知道要去看的究竟是什么,而那被称做刀子匠的朱姓人家又是做什么的,一刀要割去的又是什么部位。
在那条胡同里,三师兄领着我们几乎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条虽然不短的胡同,往常我们早就走到目的地的时间,这一次却走了好一阵。
在宅子外停住步子,我和永泰就听见了从院子里飘出的哭声,三师兄在那个门口犹豫了好一阵子,才举手拍打着黑色的宅门。随着脚步声传来,我们被领进这个院子。
院子里站着好几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若说我们这个行当的人要丑恶、凶狠面相的,那这院子里的孩子们正好与我们相反,一个个长得眉目俊秀,很是端正。看上去他们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我见他们中有几个傻呆呆地坐着,都哭得跟个泪人一般,除了流泪似乎再没有别的事情能做。其中有一个竟跪地死拽着身边汉子的衣襟哭道:“爹,我听话,带我回家吧,求求你。”
那男人面无表情,只是不说话,而那男孩哀求无望,泪眼婆娑地看向我们驻足的这个院内一间颇暗的屋子,手越发攥得紧了。
我只知道我在我爹的面前,也从没有像他这样地淌过泪,我还知道我长这么大也从没有如此哀伤、绝望地求过我爹。虽然我们吃不饱肚子,但是我还记得爹从不让他的孩子哭得如此凄绝,爹就算再忙,再烦,只要我求爹教我几个字或是做些别的什么,他总会叹口气答应我的。
看着这个少年我想起了我自己,那个被爹遗弃的下雪天。爹至少还会说些安慰我,让我在那里待下去的话,而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一句话对他的孩子说。
“三师兄,求你叫小古在这院子里等咱们吧,我去看就行了。”永泰忽地扯住三师兄的手哀求道。
我盯着那个略显阴森黑暗的房间,寻思着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些少年如此恐惧,如此悲伤。我要去那里面看,我要知道答案,想到这里,我对着三师兄说道:“我也要去看。”
“你!”永泰瞪着我,眼里喷射出怒火,斥责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是要我欺骗师傅吗?师傅是叫三师兄带着咱们两个一起来看!不管里面是什么去处,我早晚都会知道的不是吗,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你还小!”
手指那些落泪的少年,我说道:“他们比我大不了几岁。”
三师兄神色凝重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跟我来。”
我和永泰就跟在三师兄的身后,走到那个屋子的门口,却没有敲门也没有推门而进,而是站在那里等着,好像在等里面的人知道我们来,会为我们开门一样。
我侧耳倾听,那屋里时不时地传出闷闷的撞击声,又有似乎有什么声音在挣扎,只是那声音听上去却异常的闷,似乎被什么堵塞住了一样。
我心里在寻思着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不经意地抬头看向永泰和三师兄,就见永泰的脸上渗出了汗珠,双手紧紧攒在一起,而三师兄则脸色苍白地望向天空。
这是个不好的征兆,那屋子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猜想着。
十五 朱家院内 下
我还从没看到三师兄的脸上,出现过这么绝望这么神伤的表情,就算他跟师傅争吵,他的脸上也透着一股坚定。而一向坚强的永泰,竟然也会这么的紧张,这屋子一定发生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我回想着师娘对我们说过的话,那似乎是要割什么肉的地方。以师傅的性格和为人来说,他一定不会叫我们这些弟子看或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三师兄一再阻止我们前来而和师傅争吵,而永泰也是一门心思的不想我来呢?
很快,我就知道答案了,因为门开了。
一张破木板被两个汉子抬了出来,木板上躺着一个少年,他的双手、双脚呈大字型被固定在木板上。看向他*的胳膊,被绑的地方已经泛出的一圈紫青,我知道那是挣扎时落下的淤痕。他的双腿也被死死固定在木板上,下身处盖着一张单子,那单子已经一片殷红。
我茫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我看着他的嘴里勒着一根布条,即使是被抬出来,他嘴里的布条和胳膊上、腿上被绑的地方也没有被解开,就见他额头上,*的上半身,就像是被淋上了水一般湿润,我至今都猜不出,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