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打定主意后,便对王妃道:“娘,不如您把那簪子给我吧,如今珠儿既是没有死,这东西就由锦娘亲自还给她吧。”
王妃听得一怔,没想到自己都那样说了,锦娘还是如此执着,这孩子一向温顺得很,今儿这是怎么了?心里不由有些不豫,对碧玉递了个眼色,碧玉便回了屋,拿了那簪子出来,锦娘接过簪子,又对王妃:“锦娘想见见珠儿,或许,她其实只是别人的棋子呢,娘,锦娘请您谅解,锦娘要将这事查下去,因为,害锦娘的人太过厉害,如今有了条线,不顺着去挖他出来,将来保不齐又会害人呢,相公……已经这样了,锦娘不想又步了相公的后尘。”
这话犹如一把刀直插在王妃的心上,她半晌没有说话,冷华庭的伤她原也一直怀疑是有人暗中加害,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找到证据,无法查出幕后之人,而且,那段时间她正与王爷闹得厉害,所以忽略了对庭儿的保护,倒让人趁虚而入,害了庭儿,这是她这一生最大的痛,如今被锦娘将伤口再掀开,她便有些受不了,直直的看着冷华庭,又愧又痛,冷华庭却根本看也不看她,偏了头去看外面,一副不想多与她交流的样子。
王妃心一酸,哽了声对锦娘诲:“你说得也不错,娘是糊涂了,你查吧,娘……支持你。”
第七十八章
锦娘听了便点了头道:“谢谢娘,儿媳不是想让娘伤心,只是……这府里风刀冷剑太多,若不想办法防着,哪一天着了人家的暗算,害的,怕不只是儿媳,还有相公,还有娘您自个儿啊。”
锦娘还是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对王妃说出心里话,王妃听了越发的心酸,不过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此尖锐也是没有法子吧,以前在娘家时,便是受尽嫡母嫡姐的迫害,如今嫁了过来,自己原也是想护着的,只是,就如她说的那般,明的暗的,那害人的箭是无处不在,防不胜防,怪得她多想么?
“嗯,你说得对,以后,娘会小心一些的。”转眼又看到锦娘手里的帐本,便转了话题:“帐本子你都理好了?”
锦娘原就是来送帐本的,听了便将帐本递了上去:“娘,我理了理上面的帐,又写了个条陈,规制了些章程,您看看,合适不?”
锦娘总觉得王妃是精明的,让自己理帐不过是在试练自己,所以,做得很用心,就是怕王妃对自己的法子瞧不上眼,所以,王妃打开帐本看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两眼便往冷华庭脸上睃。
冷华庭看了就对她翻白眼,吡了她一声道:“别怕,她比你糊涂呢。”这话说得声音小,却还是让王妃听到了,她不气反笑,将手里的帐本放下,对锦娘道:“庭儿倒是明白,娘确实比你糊涂呢,娘管大事还可以,就是不耐看帐管帐,这些么年,总赖着王妈妈呢,如今有了你,我就大可以放心了。”
又拿了锦娘写的那张条陈来看,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些法子好是好,只是实施起来怕是有些困难呢。”
锦娘早就知道王妃会说这样的话,她制的章程基本是按现代公司里的管理模式作的,对于大府里大手大脚花费惯了的人来说,实在很难适应,怕的就是下面的人会阴奉阳违,不过,锦娘又制了些条款制约那些不按章程办的人,只要王妃肯按着来,倒是不怕下面的人弄妖蛾子,如今不是章程好不好的事,主要是看王妃对这章程持什么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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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的,只是将您院里的一应用度定了个规制而已,一个月大约只有多少用度还是算得出来的,父王并不常在屋里用饭,就您一个人,能吃去多少银子?再者,院里的奴仆们也得按了定制来,什么样的等级一天只能有多大的用度,不能超了,按等级依次减少,就如您屋里,二等丫头有六个,那这六个丫头们便可以开一桌,四菜一汤,三浑两素,吃得可是比一般的平民百姓强多了,也不算是亏待了她们。
您若是觉得屋里哪个丫环姐姐做事得力,又贴您的心,您大可以赏她月银,这个赏赐是另外列出来的,也有定额,免得您见人就赏。
再就是,下人们都列了个规矩,将月例银子分出两部份出来,一份是每月定给的,另一份就要看各人办差认真的程度而定,每一个等级都由上一等的打分,一等的给二等的打,二等的给三等的打分,分多月例钱就多,有那偷懒耍滑的,月例银子就少,若是三等的丫环里有办事更为出色卖力的,就可以替了二等里耍滑的那个,升成二等,您呢,就只用管着一等的几个姐姐就成,这样,便是少了好多麻烦事,您也清闲多了,院子里的人也各自有了监督,做事都会认真了,银子也花得是地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番话下来,说得王妃连连点头,屋里在一旁服侍的碧玉青石两个却是脸色各有不同,她们两个全是一等的,又都是王妃身边贴心得力的,但碧玉平日里更为机灵稳重,王妃倚重的多,她做的事情也就要多了许多,但是拿起月例银子来倒是跟青石没有两样,只是王妃高兴时,打赏要多了一些,只是到底心还是有不平,如今二少奶奶这个法子倒是公平的很,就是各自管着的下面那几个二等的,若是有了月例银子的制约,吩咐起来,也喊得动些,果然是个好法子呢。
青石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这法子也不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是针对全院子里的,对事不对人,她倒没说什么,最多以后多做些事,讨了王妃的开心,银子一样不会少拿。
锦娘还列下了帐目清查制度,避免了有上一等的丫头克扣下等丫头们月例银子的情况出现,如此一来,王妃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只是,她的眉头却没松开,锦娘就想,这个章程怕是得罪得最厉害的就是王妈妈了,以往王妃院里丫头们的月例吃用其实都有定制的,只是王妃懒得管,全由王妈妈一手操持,给多给少王妃也没过问过,那贪墨克扣之事自然不会少,如今这一规制,王妈妈定然是少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又加上前次之事,定然更会对锦娘有气。
不过锦娘也管不了那么多,王妈妈在府里地位再是尊崇也只是个下人,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她回来若想弄出什么事情来,锦娘也不怕,自有办法治她。
“娘,我这也是个参考,您若是有啥为难的,尽可不必用就是,毕竟我还年轻呢,考虑事情总有不周到的地方。”锦娘见王妃始终不得展颜,便以退为进地说道。
王妃听了便哂然一笑,拿手去戳她脑门,“小精怪,放心吧,你这法子如此周详,娘若再不听,就是辜负你和庭儿的一翻好意了。”说着,又看向冷华庭,见他这会子倒是看了过来,明亮的凤眼里带了笑意,心里不由一喜,庭儿……其实是很清明的吧,至少,他始终在想着法子护着锦娘呢……
锦娘又与王妃聊了一会子,冷华庭又不耐了起来,扯了锦娘的衣襟道:“娘子,不是说要看看珠儿么?走吧,我们去看她死了没。”
锦娘听了有些诧异,他怎么也会管起这档子事来了?见他墨玉般的眼睛又向她翻白眼,便无奈地嘟了嘴,跟王妃告辞走了。
珠儿那日撞伤了头后,就回了大通院,那里是王府里下人们住的地方,珠儿也是家生子,家里老子娘都在,娘是王妃院里守门的婆子,老子在门房办差,一个弟弟还小,一家三口挤在一个明三暗屋的屋里,珠儿回去后,屋里就更逼仄了,以前珠儿是二少爷屋里的大丫头,每月的月例就有四两银子,加上府里主子们经常打赏,收入可观,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这会子她一病倒,又是被怀疑害了少奶奶的,家里顿时像要崩塌了似的,以前上杆子的巴结珠儿的人大有人在,如今那些人要么远远地躲着,要么就冷言冷语地讥讽,珠儿原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这个鸟气,病情就越发的沉重了。
珠儿的娘正在屋外晾衣服,边晾就边在抹眼泪,远远地看见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了,手里的衣服就惊得掉在了地上,她也不去捡,一把就扑了过来,跪在冷华庭脚下:“少爷,二少爷,珠儿她不是那样的人,您要相信她啊,珠儿打小儿就服侍您,她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这丫头只是心气儿高,没坏心眼儿,求你,救救珠儿吧,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纳头就拜。
锦娘无奈地想要去扶,冷华庭就一眼横了过来,她便生生止了步子。
冷谦便很有眼力地几步走上前,拎了珠儿的娘就甩到了一边,然后面无表情地推着冷华庭继续往前。
锦娘正要继续向前,就见珠儿的娘又扑了上来,一把跪在她的面前,又开始求,锦娘便觉得不对劲,抬了脚偏过身子道:“你起来吧,我和相公原就是来看珠儿的,你总挡着是个什么事儿?”
说话间,冷谦已经推了冷华庭进了屋,在穿堂里时,冷华庭就坐在里屋门前,珠儿毕竟是女子,他不好再进去,那边珠儿的娘见少爷已经进了屋,也不再找锦娘哭了,慌忙也跟着进来,作势要去沏茶:“二少爷,二少奶奶,你们可是贵人,奴婢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您看……有些粗茶请你们将就将就吧。”说着,一双扒在地上,沾了泥的手就往身上搓。
冷华庭眉头一皱,喝道:“退下去。”也不再多言,眼睛向里屋看去,四儿见了很有眼力介地去打帘子,冷谦也不客气,直接将那帘子挂了起来,锦娘这才低头走了进去。
珠儿躺在床上,头上裹着纱布,神情萎顿,见锦娘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挣扎着想要起来,虚弱地喊了声:“二少奶奶!”锦娘忙上前去对她道:“别介,有伤呢!就躺着吧。”说着就打量起这间屋子来,屋子不大,只一扇窗,又挂了帘子,少了光线,整个屋子就显得暗,锦娘进门时,发现床边的挂的帘帐在动,不由多看了两眼,珠儿见了便更加慌了起来。
锦娘心里便有了一丝了然,索性坐在了珠儿床边,也不废话了,拿了那子簪子递给珠儿看:“这是在你床上找到的,说说吧,哪来的?”
珠儿一看簪子脸色就变了,拿着就想藏起,锦娘见了不由好笑:“少爷可没赏过么贵重的东西给你,也不是王妃赏的,莫非……是你偷的?”
珠儿听了眼光闪烁,半晌才道:“奴婢家里状况不好,奴婢就见钱起心了,求少奶奶……”
锦娘嘴角就噙了丝讥笑:“你还真会就驴上坡呢,若真是偷的,你如何没有立即卖掉,或者拿回家里给你老子娘?却要放在枕头底下,不怕别人看见了举报你么?说吧,是谁送你的?”
珠儿见无法揭过,便将头偏过一边去,哼了声说道:“主子们不是已经怀疑是珠儿杀了那平儿么?横竖是个死,主子还管这么一根小簪子作甚?主子说珠儿是从哪里来的便是从哪里来的,虱子多了不怕咬,随您的便吧。”还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呢,锦娘不由笑了。
“那你老子娘还有你的小弟呢,你都不管了吗?你死了叫他们怎么办?”
珠儿听了眼里流露出哀伤之情来,泪水渐渐弥漫了眼眶,“奴婢不想死那又如何,主子们会放过奴婢么?奴婢说的,主子们又不信,叫奴婢怎么办?奴婢所做之事与家人无关,只求少奶奶看着珠儿多年服侍少爷的份上饶过他们吧。”
还好,知道关心自己家人,那就有办法,锦娘嘴角微微翘起,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挂帘,又道:“谁说不相信你呢,如今是我特地来问你,你自己不肯说,这个簪子……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查到出处,京里能做出如此上等好货色的首饰店并不多……若你肯说实话,又没犯大错,自然你的家人是不会受影响的,但你如今若是背着杀人的罪名去了,你说,府里还能容得下你一家么?”
珠儿听了就犹豫起来,欲言又止,想说又很为难的样子,锦娘便静静地等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她又从珠儿手上拿过那簪子,说道:“若是为了个对你并不真心的人,那样的话,就算是死了也不值得啊。”
珠儿听得一震,眼睛瞪得老圆,惊惶道:“少奶奶你……你怎么知道?”
锦娘不过是在诈她,见自己果然猜中,便道:“府里能得到这么好的东西的,除了各个主子,那就只有在回事房的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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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惊得嘴都张开了,半晌,眼睛向那挂帘后瞄,锦娘终于笑了了来,对那挂帘后说道:“躲在那后面也不嫌臭么?出来吧。”(古时床侧会挂一个布帘,帘后一般放些杂物,主要是便桶之类的东东。)
珠儿听了面如死灰,嗫嚅道:“少奶奶……不怪茗烟哥哥的,那天我们只是……”话音未落,自挂帘后走出一个人来,眉清目秀,正是王爷的小厮茗烟,垂眉低首,一副很老实温厚的样子,锦娘笑着站了起来,四儿却很有眼力见地走到锦娘身前挡着,茗烟虽是府里的小厮,但毕竟是年青男子,四儿怕茗烟冲撞了锦娘。
“果然是你,你是来看珠儿的,还是来串供的?”锦娘笑问。
茗烟仍是低着头,慢慢自挂帘处走近,“奴才……只是喜欢珠儿而已,并未做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求少奶奶明察。”
这话也算说得过去,珠儿漂亮,茗烟俊秀,两人会有私情也是有的,所以,茗烟才会将那名贵的簪子送给珠儿……
“那你说说吧,那日与珠儿为何要去后院,还正好是平儿被害的那个时间点?”锦娘紧盯着茗烟的举动,总觉得他怪怪的。
珠儿自茗烟从帘后出来就很是惊慌,如今听锦娘如此一说,忙道:“少奶奶,不关茗烟哥哥的事的,那日原是……”
锦娘正听着珠儿的下文,茗烟突然疯了一般冲到了床边一把捂住珠儿的嘴,回头对锦娘说道:“少奶奶,那日不过是奴才约了珠儿去那边的,不关珠儿的事,不过,奴才真的没有杀人,珠儿也没有。”
珠儿被茗烟捂得透不过气来,见茗烟如此说,似乎也知道他的用意,抓掉茗烟的手,心焦地看着茗烟,“茗烟哥哥你……我们说好了的,这事我来……”
“珠儿,你不要胡说,不关你的事。”茗烟喝住,一副要为珠儿担当的样子。
锦娘听得莫名,有些不耐地道:“我说,你们两个还是明明白白的将那天的事情说清楚吧。”
茗烟目光一闪,低头沉思起来,锦娘又看向珠儿,却意外的看到珠儿的脸在发黑,不由怔住,对外面喊了一声:“阿谦,快进来一下。”茗烟也发现珠儿的不对劲,一把扑到床边大喊:“珠儿……珠儿,你怎么了?”
外面冷谦一闪而入,伸手就去探珠儿的脉,却见珠儿脉息会无,又去翻珠儿的眼皮,瞳孔已然放大,已没了鼻息,茗烟见了抱住珠儿便大哭:“珠儿,“珠儿,你怎么这么傻?”
锦娘听得一愣,茗烟的意思是珠儿自杀的么?自己从进来后,珠儿虽然情绪不太好,却并无自尽之意,刚才,她明明就是想说什么的,是茗烟一再地阻止,珠儿决不会自杀,难道会是……
锦娘眼神严肃地看着茗烟,冷冷道:“不要猫哭耗子了,珠儿……是你杀的吧。”
茗烟一震,慢慢自珠儿身上转过头来,冷谦手一拎,便将他整个提起,甩到了一边的地上,对锦娘说道:“少奶奶,你可是看见这厮下手了?珠儿是中剧毒而死,见血封喉的那种。”
锦娘便道:“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