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樱为芷蘅擦去脸上汗珠儿:“哥,如姑娘这样的状况,要怎样治呢?”
“用麻黄、桂子、白芍、甘草、苍术、厚朴、陈皮、半夏、当归、川芎、干姜、白芷、桔梗、枳壳、茯苓、艾叶醋抄、人参加上枣姜煎药,紫樱你记着了?”罗永只说一遍,芷蘅见紫樱在口中默念,随即点头,“记住了,哥。”
“哥,十五珍的十五味药可凑齐了?”紫樱走到罗永身前,罗永一一查看药篓中的草药,“龟板、鳖甲、血竭、儿茶、、没药、象皮、海马、海龙、三七、大黄、虎杖、金银花、紫花地丁、麻油一个不少,紫樱你去将药浸泡了,煎好,再放入水井冷藏,明儿个将紫云膏洗净了,为姑娘敷上。”
这些个,芷蘅听不太懂,只是莫名的疼痛减轻几分,这两个人虽居山野,但听罗永一番话,似是有十分把握。
芷蘅攥紧锦被,艰难说:“罗大哥,我的腿上可会留下伤痕?”
她清晰记得昨夜的烈火,将她冗长裙裾烧成焦灰。
那深入骨血的痛,依稀就在眼前。
罗永看她一眼:“这要看调养如何,索性烧伤并不算太深,总归有法子。”
芷蘅眼睫沉重,虚弱的笑:“谢谢……”
一句之后,眼前人影竟晃荡不止,她闭一闭眼,却再也无力睁开……
黑暗之中,只有惊涛拍岸,血光漫天。
撕扯的疼痛,沉重的头,几乎压迫得芷蘅不得喘息。
连日来的昏迷不醒,将原本虚弱的人更折磨得形容憔悴。
紫樱担忧的为芷蘅换药,说:“哥,这姑娘真的能医好吗?她已昏迷了五日,呓语不断,只怕是……”
度过危险
“能治好,只要是我罗永愿意救治之人,定能治好。 。”罗永将药抹在芷蘅修白小腿上,“她寒入骨骼,驱寒非一两日可行,虽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但会好的。”
紫樱点头:“我也相信哥哥……”
“李昭南……我恨你,恨你……”
喃喃呓语,不知饱含了多少郁郁心事、累累不堪!
紫樱与罗永对望一眼,这连日来,她的梦中似只有这个人的影子盘旋,李昭南,是她唯一说出口的名字!
是怎样的恨,可以让一个垂死挣扎的人仍旧如此痛恨,是怎样的铭心刻骨,可以让一个虚弱至此的人仍旧如此记念?
“哥,李昭南,是不是……”
“别问。”罗永打断紫樱问话,凝眉看着芷蘅,只见芷蘅面色苍白如雪,凌乱长发,如丝纠缠,这般脆弱的女子,可能挺过这一关,便看今晚了。
紫樱看着哥哥五日以来不眠不休,为芷蘅针灸、熏浴、调药,哥哥虽说得简单,她却知道,芷蘅这一次,无异于九死一生。
晨光,撷取霞色,风帘动,卷起凉尘无数。
“嗯……”
一声轻细娇吟,惊了晨的静谧。
紫樱敏锐的睁开眼,只见哥哥也已奔到芷蘅床前,芷蘅苍白的脸上有了略微红润,眉心间似有牵动。
“紫樱,拿水。”罗永一声,紫樱早已将水端了过来。
罗永轻轻抬起芷蘅的头,一点一滴将水浸入芷蘅干涸的柔唇,芷蘅卷如蝶翼的眼睫微微颤动,一缕晨光泻入眼里,微微刺眼。
许久,方才看清眼前之人,芷蘅无力的转动双眸,轻弱说:“罗大哥,紫樱姑娘……”
“哥,她好了,好了呢。”紫樱纯真的笑,罗永亦憨然一笑:“是啊,呵,我就说只要是我愿治的,怎有治不得的?”
说着,芷蘅眉心重又蹙起,手抚向右腿。
几刻悠闲
“腿还会有些疼痛,但这几日多多活动,是不会影响行走的。 。”罗永看出了芷蘅心中忧虑。
芷蘅点点头:“芷蘅实在不知怎样感激罗大哥和紫樱姑娘的救命之恩。”
“杨姐姐,你别客气了。”紫樱竟亲切的叫她姐姐,这一声,却莫名让她忆起了从前,杨芷菡、杨芷蒽……那些姐妹们从不曾对她有过这样的温情脉脉。
眼前一阵恍惚,竟自流下两行泪来。
“杨姐姐,很疼吗?哥,你是怎么搞的?”紫樱关切的查看芷蘅伤处,罗永亦道,“不会啊,伤势已见好了……”
芷蘅忙道:“不,不是腿疼,是……”
芷蘅说不出,这样难得亲切的温暖,竟令她无端端有一种家的感觉。
这些日子,自己所经历的种种劫难,自记事以来,自己遭受的所有冷漠,似乎都在紫樱纯真的笑与罗永憨直的目光里消逝。
芷蘅望一望竹木小屋,充斥着草药的香味儿,窗外,是秋阳高照,远山连黛,想来此处该是山脚下极幽静的一处。
心,忽然静如湖水,波澜尽退了……
今后日子,芷蘅依旧熏浴、针灸,腿上的烧伤虽然还有红痕余留,但已不会疼了。
罗永与紫樱所居竹屋位于南越与齐豫交界,合川山下,兴江支流,汇聚于漠原之边,便有花草水美,风光奇秀。
南越的风景,天下闻名,芷蘅在这山中数日,便已领略了。
夜色更如浓墨,泼画一幅水墨山光。
紫樱手艺极佳,做了一桌丰盛饭菜,待罗永采药回来,三人一起围桌吃饭。
罗永边吃边说:“紫樱,明儿个你陪着杨姑娘到市集去,这几天不太平,大沅军队与齐豫军队总有一些小交火,搞得人心惶惶的,昨儿个才打了,明儿该好些,你趁着出去置办些常用的,这场仗不知要打多久。”
大沅军队!
芷蘅突地心尖儿一颤,在这山脚悠闲的日子,几乎令她忘记了那些个痛恨与纷争。
再遭危险
紫樱叹道:“奕王不是能征善战的吗?怎么这一次……”
“他的军中有人感染了疾病,并迅速传播,将士染病近半数,极大削弱了战力。 。疠气流行,也是没办法的事,军队驻扎在不远处,咱们虽是行医的亦要小心着。”罗永担心道。
“可是哥,为何南越城中无人染病?”紫樱不禁有些疑惑。
罗永道:“听说奕王军纪森严,不准军中人随意进城,但只恐怕这样下去,迟早……”
罗永摇摇头,没有说下去,芷蘅静静听着,却渐渐手指冰凉。
疠气流行、疫病凶猛!
听起来如此惊心!
芷蘅怔怔的看着罗永,正**言语,却听门口一声巨响,便有人推门而入。
三人齐齐看去,只见门外忽的冲进十余人来,秋夜无边,山风寒凉扑进温暖竹屋,只见来人,个个身着铁甲寒衣,面色肃然。
“这儿有个男的,抓走。”领头的看罗永一眼,不由分说,便由两名兵将将罗永架住,罗永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挟持我?”
“大沅征兵,凡南越强健男子皆要为大沅出力,如今南越隶属大沅,这也是你们应当应分的!”一句话冷硬无比,那人脸色煞然,厉目冷冷一侧,盯在芷蘅与紫樱身上。
那原本冷酷的目光一滞,似有惊艳,随即冷却了,对着身后兵士一声吩咐:“这两个,也给我带走,充当浣衣女工,这军中正是缺人手。”
他的眼光在两名女子身上上下打量,贪婪便渐渐显露。
霎时,身后便冲上四名兵士齐齐压住两名娇弱的女子。
罗永大惊:“放开她们……”
芷蘅与紫樱奋力挣扎,紫樱望着罗永,惊惧万分:“哥……”
“你们不要带走我哥,我哥不会武,如何参军?我们是行医的,都是些文弱的人……”紫樱眼看着那些人将罗永向竹屋外押去,罗永不断高呼,“放开她们,你们这些强盗……放开她们……”
竟会心痛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为首的,冲出屋外,一脚将罗永踹翻在地,罗永捂住腹部,只见芷蘅与紫樱亦被押出来。
秋夜,山风如剧,冷冷将芷蘅一头墨发吹开,苍白容颜,秀色如澜,那为首之人看见,缓步走向她,贪婪的目光变得狂放,伸手捏住她尖削下颌,芷蘅厌恶的迎上他的目光。
她看着眼前的人,难道,这些个人便是李昭南的部下吗?简直与地痞泼皮无异。
“好美的女人,老子好久没见过美人儿了,今儿个可算走运,两个美人儿,都这么俊俏。”他突地哈哈大笑,一手捏着芷蘅不放,一手将紫樱揽在怀里,“在这鬼地方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这山野里还藏着这样的可人儿。”
紫樱拼命挣扎,几乎流泪:“放开我,你……你们……”
她说不出话,毕竟紫樱不过十五岁年纪。
芷蘅却狠狠的看着那人,冷声道:“你敢碰我,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那人眼神一滞,随而狂放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倒是不相信!你以为你是皇后娘娘吗?”
芷蘅冷笑看他,目光鄙夷。
她清楚的记得,李昭南曾经说过,只要是他的女人,即使他不要了,也决不许他人染指。
那人敛住笑,便狠声向两边人吩咐:“将这个听话的,给我送去做浣洗工,吃两天苦头,这个不听话的……”
说着,钳住芷蘅的手一紧:“给我送去营妓处呆几天,我看她……还有几分傲骨!”
营妓?!
芷蘅身子陡然一震,扬眸看着那人。
那人目光阴冷,夜色之下尤其恐怖万分。
山风呼啸凶猛,冷风灌入芷蘅素白单衣,透骨冰凉。
芷蘅只觉得月色忽然昏暗无光,似乎如何也照不见前方起伏连绵的山峦峰峻。
那人将她甩倒在地,大笑而去。
罗永大声叫骂着:“你们这些强盗土匪,大沅朝口是心非,败类、败类……迟早会遭到报应!”
紫樱亦被两个人架走,她不断哭喊着大哥,可是大哥却被拖着,无能为力的看着她。
芷蘅亦被两人架起来,那两人的手,不安分的在她臂弯与腰间游走,芷蘅嫌恶的瞪着他们,他们的眼神却淫亵无比,令人作呕。
李昭南,难道这就是你的军队?这就是你训练有素的常胜之师?
强征兵役、强抢民女!
胡作非为、无恶不作?
芷蘅咬牙——
李昭南,看来我果真错看了你,外界对你传闻,原来……并非是假!
你冷酷残忍、你冷血好色、你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芷蘅这才发现,她竟还会为了这个男人而心痛不已。
充当营妓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原是千里迢迢,历经劫难就是为了找他,可此时此刻,她却被他的部下挟持,也许……这一次……将在劫难逃!
李昭南,我恨你、恨你、恨你!
月如霜、惨白凄凉,山峦无数、乱红如雨。
九月末,山中残余的丹桂纷纷扑打而下,落满百里山路。
………………
不知走了多久,只是夜色渐退,露出霞光凄然。
明明是晨光微露的时候,却怎么竟是残霞败景?
芷蘅原本便身子虚弱,走了一整夜,似乎是走过了一道山洼,抬头看见一片开阔地。
临山涉水处,天云低矮,山耸入霄。
环山之内,一片空地上,大小营帐错落而立,山风似急,拂动战旗飞卷,只是肃穆的营前,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一只寒鸦略空而过,凄厉万分。
芷蘅身子不禁一涩,不止听一人说起过大沅军中病疫流行,军力大减,军心不稳,可真真当自己面对这常胜之师与如此落魄凄凉的景色一般时,仍是免不了骇然。
她们从后营门进去,大军营帐长达几里,头在山中,而尾却直到兴江边,兴江在南越便称良江,与大沅一山之隔便是齐豫境内。
山后几里便是漠原千里,北秦军队又守住了另一条前往齐豫之路,如今,在战力消损、全军疲惫之时,李昭南想必亦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大军陷在漠原中,后果不堪设想。
罗永早已不知被带向何处,才进营地,紫樱便被带向靠近良江的方向,紫樱回首看芷蘅,早已哭红的双眼,疲惫无力的眨动。
芷蘅亦没有了反抗的力气,那两个人将她带到一顶简陋窄小的营帐前。
帐帘单薄,被一阵风便吹起,芷蘅被生生推进去。
那两人随着走进来:“小美人儿,在这里好好等着我们赵将军疼你吧!”
说着,一阵猥琐狂笑,笑声渐远,芷蘅方定睛朝帐内望去,不觉一阵心凉。
只见狭小帐内竟挤了十几名女子,她们大多容颜清丽,却目光空洞,痩削脸容,流露着万般无奈。
女子玉竹
她们衣装简素,唯有帐帘口坐着梳头的女子,一身水翠色流丝轻纱,白腻左肩以胭脂色描画了梅花傲雪,她雪颈晶莹,闪动着一颗明灿珠玉,一头墨发被白玉雕花簪挽着,目光傲然凌厉的看着芷蘅。
芷蘅看看自己,自己不过一身月白色素衣,长发披散,唯一支凝紫绢花挽了几丝柔发,周身再无他饰,加上她此刻的苍白憔悴,一定不堪极了。
“你新来的?这边坐吧。”一个女子淡然开口,“这里越发挤了。”
芷蘅见她素颜清净,双眸平和,便朝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一处。
正要开口,只见帐帘边的女子盈盈起身,身姿摇曳,执起纱袖轻道:“这衣裳太过单薄了,定要王爷为我换了才行。”
王爷?
芷蘅遍体一寒,转眸看向她,那女子似乎有意的瞥芷蘅一眼,得意笑道:“这身衣,王爷纵是喜欢,我这身子也禁不得这天寒不是?”
“玉竹,好了吧?以为奕王真当你是回事儿吗?不过与我们一般是卑微的营妓而已,哼,奕王若真真在意你,还会要你与我们住在一起?别以为赏你一件好衣服,便乌鸦成凤了?别作梦了,听说奕王天府中随便一个侍妾都是极干净的女子,你?风尘出身,卖弄风骚,真以为自己是奕王妃了不成?”
芷蘅回头看去,但见刚才的女子一脸不忿,怒斥帐中搔首弄姿的玉竹,玉竹停在鬓际的手指一颤,立时涨红了脸:“你……”
她走上两步,气道:“苏青你真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吗?我是风尘女子,那你现在又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面色渐渐和缓,连连冷笑:“还有你,新来的,倒是有那么几分姿色……”
她眼光飘媚,挑唇道:“只是这样弱不禁风的一副样子,可也别想伺候了强健的奕王,奕王……才不会看上你……”
她目光轻佻,果如苏青所说,当真以为自己便是奕王妃的口吻,只是比起孙如妍她到底差着火候。
芷蘅笑道:“玉竹姑娘多虑了,原来玉竹姑娘是奕王的女人,真是失敬了,可不知奕王是否要带姑娘回奕王天府?那姑娘可要小心了,听说奕王曾亲手逼死发妻,现在的奕王妃孙如妍更是不容人的,府中妃妾众多,个个都有身家背景,我在这里祝姑娘飞上枝头,死得瞑目!”
芷蘅一席话,帐内便传来隐隐笑声。
冷嘲热讽
玉竹瞪着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你……”
“姑娘有何指教?可是要让奕王将我碎尸万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芷蘅这里恭候了!”
芷蘅竟站起身来,平视玉竹一双傲眉厉目,玉竹眸光大戾,几乎气结:“你……你别得意,我迟早……迟早……”
一句话未断,便有人掀帘而入。 。
“玉竹,王爷传。”
玉竹原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