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已无形耗损了上万军力,若要冲过霍乘风的布防,恐也非易事。 ”
李昭南的话,芷蘅并不全懂,只是懵懂的站在一边,看着李昭南手指战图,指点江山。
唐世言亦道:“奕王,若是这疫病一天不止,也只恐怕霍乘风与我军行迂回战术,拖延时间,导致最终我军耗损而退,亦不无可能。”
李民忧虑点头:“只是这疾病凶猛,群医束手无策,恐是个不寻常的病疫,怎是说止便可止住的?”
“无论怎样,我们明天便必须出兵,与霍乘风周旋一阵,一探虚实,否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终归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李昭南凝眉思索,郑重说。
疫病?
芷蘅脑中突地一念闪过,想到那日罗永与紫樱未完的对话,似是对于大沅军队疫病有所提及,她顾不得仪态,竟自插口道:“疫病?或许可找些世外奇人,许能医治也说不定。”
李昭南看向她,微笑道:“奇人?这荒山野岭,到哪里找什么奇人?”
芷蘅道:“我落入兴江,昏迷很久,醒来时,有一对兄妹在我身边,他们住在山里,似是以行医为生,哥哥罗永医术高明,我身子若无他悉心照料,恐早已不能站在这里。 ”
“罗永?悉心照料?”李昭南蓦地敛笑,目光陡然沉暗,“男人吗?”
芷蘅一惊,见李昭南眸底阴冷淙淙,适才温切骤然不见,烛光幽幽昏冷,芷蘅却感到脸上蓦然一烫,略略侧眸望一边李民低头含笑,唐世言微微垂首,神色不明。
芷蘅赧然道:“李昭南,你……”
烛影淡了轻红,她绯红面容,似朝霞落染的天际,朦胧如雾,李昭南面无表情,冷峻双眸却幽沉可怖:“这世上,敢与我这样说话的,只你而已!”
芷蘅心头一悸,随而涨红了脸,她转身负气而去:“多疑!我要去找云儿,你们说的我不懂,我说的你不听,留着无用。”
手腕再被紧紧攥住,回首见到李昭南漆黑双眸,她仰首看他,他薄唇微微一动,眉峰冷肃,却缓缓放松了力道,目光亦渐渐沉下,他放开芷蘅的手,转身,目光重新落在一纸战图之上,欲言又止。
芷蘅微微一怔,犹疑的看着李昭南,他却只是低头观看战图,转而沉声对唐世言道:“唐兄,明日,你带人自山南切入,插入霍乘风大军后方,探明虚实,李民,你领一路跟随唐兄,随时支应,我带三千精兵,于山正面攻打北秦军,吸引北秦军队与我一战,如此当万无一失……”
此言一出,芷蘅顿时大惊,李民亦惊愣在当地:“奕王……”
“李昭南!”芷蘅夺步桌前,素衣拂过沧桑战图。
她怔怔望着李昭南,李昭南冷酷双眸与她相对,他两道修逸剑眉,英气纵横,冷冷双目有赫赫威严的睿智与威慑,令人肃然。
“不要再叫我李昭南!”李昭南冷冷说,芷蘅微怔,随即敛眸,容色却显得坚决“奕王……”
“什么事?”李昭南静静看她。
帐内火光丛丛,突而昏黄黯淡。
李民与唐世言面面相觑,芷蘅却扬眸道:“你……你不能去,你这样的情况怎可能上战场?适才,你拿剑都会令伤口裂开,流血不止!这个时候,你却还要逞强?若有个万一……那我……”
她一声顿住,李昭南眸光一烁,狡黠一笑:“那你怎样?”
“我……”芷蘅咬唇,满眼柔情,漾作一泓红云,烧热脸颊。
她侧眸不语,泪意却隐忍在眼眶中。
李昭南平声道:“我不会败给霍乘风,绝不会!”
芷蘅抬眼看他,泪水终究跌落:“可是……”
她哽咽难言,唐世言淡淡一笑,拉了李民的衣袖,李民随即会意,恭声道:“奕王,属下与唐兄先行告退,准备明日一战。”
李昭南点头。
帐内顿时寂静如烟,火烛盈盈,燃烧成灰。
李昭南缓步走近芷蘅,望望帐口,玩味笑道:“如今只你我二人,说吧,那你……怎样?”
芷蘅一怔,嫣红容颜火烧火燎,她知道,他明知故问!
李昭南见她不语,只是脸颊红似云霞,静静垂着的素白衣裙如夜色下款款羞涩的晚莲花,动情盛放。
他一步上前,不再追问,只是拥她入怀,坚定道:“即使有伤在身,霍乘风也不是我的对手!难道你不信我?”
芷蘅含泪摇首:“不是不信,是……”
是什么?她说不出,她只是泪如雨下,湿漉漉的面容梨花带雨。
正自无措,突地,唇上有滚烫的温度,令周身一颤,顿时如火纠缠。
芷蘅一惊,李昭南突如其来的深吻,令她片刻怔忪,她眼看着他深情的目光,一寸寸温柔,那是这冰冷双眸中极少见的柔软。
他久久吻她,直到她身子软弱无力,娇喘吁吁。
“叫我昭南。”他忽而目光迷离,深情入骨。
勉强应战
芷蘅蓦地怔忪,忆起适才他沉冷的一声呵斥,他说——不要再叫他李昭南!
不可否认,那个刹那,她的心有一丝丝疼痛。
她以为,他对她,终没有深切的情意在心。
泪意涌动,几乎淹没了视线。
“昭南……”她试探着弱声开口,在李昭南面前,似乎她总是无比柔弱,有流不完的眼泪。
她不知,这许多委屈从何而来,只是在他的面前,泪总如倾。
他低首,呼吸在她的耳际:“等我!”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
她知道,她无法阻止李昭南出战,他的决定永远是最终的决定,即使自己偶尔左右过他的想法,可李昭南终归是李昭南,是那个战马之上,无人匹敌的沙场王者,是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血皇子!
他驭马江山,早已习惯了九死一生!
他纵剑疆场,早已看尽了血流成河!
鲜血与伤痕,早已是太过稀松平常之事。
她于是涩然一笑,极力绽放一个柔美笑容:“我等你!这一次,不要……再让我等得那么久……”
芷蘅目含浓雾,小心隐藏着上一次等待余留的刻骨伤害。
可李昭南,却依然轻易窥知了她眸底深深浅浅的痛楚。
他点头,俯身狠狠吻她。
双手纠缠她绵长青丝。
青丝漫长,人生却短!
他曾用性命换取他半生荣耀。
而如今,他却愿尽一世,与怀中女子长相厮守!
他们所经历的、那些曾经的伤害与痛苦回忆,便俱随着烛火燃尽在一泊光影中……
似乎从此,他们便唯有彼此!
…………………………
山气流荡,瑟瑟风寒。
穿过丛林荒野,便是山岭巍峨的气派,浮云缭绕,奕王军队三千,于抱云山正面直过山岭,大营之外,奕王甲胄浮光,凛凛威严,芷蘅立在大营口,云儿已回到了她的身边,站在她的身后,山风扬起她翩然裙纱,绝色女子忧色忡忡,目光若烟水沉沉浮浮,渺然云天之外,与那一束犀利淡定的眸光相触,她远远望他,望着他终究策马执鞭,扬长而去!
尘沙迷蒙了双眼,芷蘅只感到眼底涩涩然一阵酸楚。
云儿道:“公主,回吧,已看不见了。”
李昭南的身影早已消隐在山色荒凉之中。
他的身上还带着随时可能开裂的伤口,伤在心口,足可致命,可是他跨马横剑,依然眼神如剧,不曾减损半分威慑。
芷蘅缓缓转身,心里浅浅流过的丝丝后悔与痛楚,纠缠往复,不眠不休,已折磨了她一整夜。
昨夜,李昭南的怀中,她很想一切回到过去,她没有举剑刺穿他的心口,她亦宁愿,他从没有那样深情的目光,也不愿此时此刻,他带伤上阵,强逞不顾。
远远一路,她走得格外慢,似乎这样就不会与他渐行渐远。
忽的,眼前出现一角素色衣袍,静立不动。
她抬眼望去,豁然一惊。
目光顿时凝住,这个人站在她的眼前,目色阴森、面如黑铁。
正是赵金丰!
芷蘅身子一抖,云儿亦惊凝道:“公主……”
“我们走。”芷蘅强自镇定,侧身走过赵金丰身边,赵金丰的目光却始终盯住芷蘅柔丽的背影。
山风湖色不及这背影一分绝艳。
赵金丰目色微眯,远远望着,暗自握紧双拳。
李昭南带三千精兵,大张旗鼓,旌旗飒飒入山行道。
森森山林,枯树残叶,越是接近齐豫,便越是一片黑沉沉的死寂,忽的,不远处雀鸟惊飞,令李昭南眉心微蹙,暗自戒备的手按剑柄。
果不其然,两端山崖突地万声齐鸣,四野茫茫,日色迅疾被黑压压一片人群遮掩,刀兵林立,山丛无色,天空浮云暗淡,霎时失了静谧。
李昭南抬首而望,但见四下被北秦军牢牢包围,喊声最盛之处,一人高立马上,俯视眼下一切。
“奕王别来无恙?”
是霍乘风,他面无表情,遥遥问候。
李昭南眸一暗,唇角微微勾动:“拖霍兄的福。”
霍乘风低声笑道:“好说,李昭南,南越之耻,铭记于心,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你若不杀我,我定要你加倍偿还!”
霍乘风一字一字,渐趋阴狠,目光在日色下依然冷意森森,李昭南却云淡风轻,不屑一笑:“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本王从不记得!”
霍乘风冷笑:“事到如今还要逞强吗?”
霍乘风挑眉道:“奕王纵马天下、所向披靡,却不想竟被一区区女子所伤,刺中心口!风流倜傥的奕王,何时变得这样多情了?”
李昭南眉心一蹙,心头剧颤。
霍乘风一言一句,显然对于大沅军营内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难道,竟有奸细不成?
自己的军队,常胜之师、天下无敌,从来律军极严,军法如山,李昭南从不想,会有人背叛自己!
他迅速平复脸色,上风阻隔,却亦能清晰看到霍乘风得意冷笑:“李昭南,若你肯向我跪地求饶,我兴许饶你一条性命!”
此时,大沅军队被围山中,四面是敌,林立黑甲兵,乃霍乘风多年暗自培养的精兵奇锐,极少现身于战场,看来此番,霍乘风亦是下了极大决心,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李昭南微微一笑:“呵,我李昭南此生,素来不知何为求饶二字!”
说着,长锋出鞘,寒光毕现。
李昭南微微凝眉,心口伤处牵动,似要裂开!
霍乘风眸中精光骤盛,厉喝道:“好,果然是李昭南,凭你此言,本太子留你全尸!”
话音未落,万剑抽离,天幕无光,林立的黑甲兵噌噌拔刀横剑,直向被围的大沅三千精锐。
李昭南见状,顾不得心口开裂般的疼痛,扬剑过顶,直向高处骏马之上的霍乘风!
“废话少说,霍乘风若你是条汉子,便下来与本王决一死战!”李昭南分明额上汗珠淋漓,心口有湿粘的感觉,伤口大概已经流血。
还好,战甲不会被浸透,不会令霍乘风轻易窥知自己的勉强。
螳螂捕蝉
只希望唐世言与李民速速赶到,只望霍乘风亦如从前般好大喜功,听闻自己亲自率兵前来,便会倾一切兵力前来围攻,唐世言该会顺利到达山内北秦军营地,北秦为兵多少,该有个大概。
霍乘风冷冷一哼:“好,本太子便要你死得心服口服!”
说着,霍乘风自骏马跃下,战袍飘扬,寒剑随即出鞘。
冲出数十米,直到李昭南跟前,李昭南亦跃下马来,剑锋茫茫,火星四溅,刀兵相向中,两军兵士亦绞杀在一起。
霎时,杀气漫天,血光如烧。
大沅势寡,却顽强坚决,北秦人众,更士气大振。
优劣之势,一时难分。
霍乘风一剑直指李昭南脖颈,李昭南侧身避开,用剑隔开,两道目光相对,戾气相撞。
霍乘风冷笑:“李昭南,你速速投降,还来得及,我众你寡,莫要枉费了那许多人命!”
李昭南不屑嗤笑:“哼,当初,唐太宗李世民以三千精骑,破敌十万,窦建德是否也如太子一般嚣张狂妄?”
霍乘风眉一肃,立时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李昭南一言似乎提点了他,李昭南何等之人,用兵之神,确可与当年唐太宗相提并论,如今他以三千人贸然进山,想来,颇为蹊跷。
一个走神,李昭南剑走偏锋,直刺霍乘风咽喉,霍乘风一惊跃开,李昭南便逃离开他的控制,反而占据上风,跟着一剑追至,霍乘风心思顿乱,反复思量李昭南目中深意,步步后退。
身边一侍从突地上前帮衬:“太子……”
一声仿佛惊醒梦中之人,霍乘风立时道:“哼,李昭南,当我不知?你山中老弱病残,还有多少战力?休要再行逞强!你竟自比唐太宗,呵,倒不怕天下耻笑!”
说着,挺剑上前,直对李昭南心口。
李昭南侧身避开,挥剑隔挡,冷目看他一眼:“是吗?太子是否过于自信?”
“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的,恐怕也只有奕王!”霍乘风见李昭南握紧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未战几时,汗水已淋漓而落,心知他心口一剑,想必伤势严重。
于是,一剑震开李昭南,李昭南果然身子踉跄后退,若是平日,这稀松平常的一招,如何能令堂堂奕王后退数步,霍乘风长笑一声,趁机剑指李昭南咽喉,李昭南未及退避,正是一惊,霍乘风却忽的停手,得意笑道:“李昭南,你输了!”
当今天下,可生擒奕王之人,恐已绝迹。
霍乘风正自得意,却听身后忽然一声高喊:“着火了,着火了!”
霍乘风转身望去,但见隔山之处,一片火光喧天。
秋日,昏黄天际,顿时流红一片。
霍乘风转眼望回李昭南,李昭南深黑眼眸凝着冷冷秋寒,挑唇笑道:“太子,还不速速回营救火?待到粮草烧尽,不知齐豫可有足够的储备,供北秦大军消耗?”
“李昭南!”霍乘风剑刃一挺,李昭南低首避开,霍乘风虽力道强劲,却显然已然心乱,一剑刺偏,再无时机,李昭南身前已冲上数十死卫,誓死保护奕王。
李昭南幽幽笑道:“霍乘风,没想到这许多年,你仍是如此不长进,好大喜功、轻举妄动,听闻本王亲自进山,便如此迫不及待!呵……”
李昭南忽的眉心一蹙,肃声道:“霍乘风,这次输的……还是你!”
一声掷地,便只见自北秦军后方,传来阵阵杀声。
霍乘风再是一惊,凝眉不解,却强笑道:“李昭南,你明明只带三千人进山,其余兵力俱留在了山营中,休要虚张声势,玩雁门之围的把戏。”
想李昭南既崇李世民,未必不会学了李世民当年的把戏,雁门之围,唐太宗只以旌旗战鼓之声,退突厥强敌数万,年纪轻轻、一战成名。
李昭南淡淡道:“太子,难道你收买的内奸,没有告诉你,我大沅援军已到,大营安插于半山之外,与我军遥遥相望吗?”
霍乘风一惊!
援军?他明明听闻,李昭南修书李稔请求增援,却被太子等人力谏阻止,大沅不欲增兵南越,只令李昭南迅速休整,如今,他援军何来?
正自犹疑,只见适才被自己占据的一方山头,果然再度鼎沸,上万兵将,横刀持剑,声声喊杀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