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中,依然没有温度。
是李昭南!
芷蘅心旌摇曳,他挺身骏马之上,立在苍苍漠原,身后是玄甲铁骑肃穆森严,熏风烈烈,李昭南的军队已将整个客栈包围。
芷蘅看素月一眼,素月面无表情:“看准时机,自己去寻你的情郎吧,是死是活,便再与我无关。”
芷蘅一惊,素月昨日彻夜未归,难道竟是去找了李昭南吗?不会啊,素月亦是一介女流,不谙武艺,如何会有这样快的脚力?若是骑马怕便会惊动了守卫,禀明霍乘风。
她是怎样做到的?
正想着,便听李昭南喝道:“霍乘风,看来我果然低估了你,竟是聚集了这许多人入我国境?呵,究竟意欲何为?”
霍乘风依然淡笑,云淡风轻:“我说了,只是游山玩水而已,父皇在意我的安危,派人暗中保护,怕也不是何奇怪之事。”
李昭南朗声笑道:“好个不是何奇怪之事,你的游山玩水中,可有猎艳的计划?”
霍乘风眸一沉,望着李昭南的来势汹汹,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
难道北冥那边出了问题不成?还是李昭南根本没有相信九公主正在北冥国中?他何以再度追上自己,还准确无误的追踪到了这家客栈?
两方交战
霍乘风终于敛住微笑,淡声道:“这与天将军无干。”
“无干?”李昭南修眉一肃,寒剑豁然出鞘,剑光挑破天际涌动的层云,直向霍乘风而来,“若你猎的是我奕王的艳,还说不关我事吗?”
“李昭南,说话要有证据……”霍乘风犹自嘴硬。
芷蘅见状,忽然挑开车帘,没有了素月的刀剑相逼,自然轻而易举,守着马车的四个兵将见状连忙拔剑相向,芷蘅目不移视,只是看向云天相接处,李昭南的双眼。
“我在这里,救我,奕王……”
芷蘅的呼声,令霍乘风一颤,他回眸而望,但见守着马车的兵卫已将利剑横在芷蘅脖颈,芷蘅惊凝的双眼,只是看着李昭南,丝毫不为喉间的寒冷利器所动。
李昭南看着马车旁,素衣女子绝色容颜被剑光沾染,潋滟双眸凝着秋水荡漾,殷殷看着他。
李昭南面无表情,只是冷声道:“霍乘风,放了九公主,我饶你不死!”
霍乘风厉声冷笑,向横剑于芷蘅的兵卫稍动眼色,那兵卫手中寒剑便狠狠向芷蘅喉间割去,芷蘅吃痛,轻吟出声,随即便有温热液体划过寒剑,滴落在素色衣裙上,瞬间冰凉。
霍乘风得意大笑,亦拔剑对向李昭南:“李昭南,你若敢轻举妄动,我必先杀了这绝色佳人!”
芷蘅凝眉艰难的看着李昭南,李昭南依旧淡漠的面容,冷峻双眸并无异样,兴许,她在他的眼里,果真不值一提,那么,你又何必来救我?芷蘅喉间疼痛,绝望的想着。
此时此刻,那一心想要依靠的人近在眼前,他的抉择,关乎着她的生死,这一刻,他们四目相对,竟平静得如同陌生人。
李昭南缓缓放下手中寒剑,还剑入鞘,天云立即浓郁翻涌,霍乘风挑唇一笑,亦将剑轻轻放下,“好一出英雄救美,看来天将军对这位侧妃到有那么一点一往情深……”
他话未说完,便被李昭南迅捷的侧身打断,他一侧身间,弯弓搭箭,一箭飞矢,百步穿杨、一箭封喉!
血,溅在芷蘅脸上,只见那横剑挟持她的人缓缓向后倒去,芷蘅心脏猛跳,几乎失速,心口隐隐的痛楚亦被这一箭赫然止住。
那人轰然倒地,而射箭的李昭南依旧傲然马上,弓弦犹自颤颤抖动。
英雄热血
芷蘅趁机向李昭南而去,霍乘风见状飞身下马,李昭南亦跃下马来,两人几乎同时冲到杨芷蘅身前,只不过芷蘅的身子向着李昭南的方向,李昭南得以抢先一步,将芷蘅抱在怀中,霍乘风挥剑相向,李昭南无暇拔出身上佩剑。
“将军接剑。”大沅军中,一人将剑掷向这边,北秦军中亦有人飞身上前,将飞出的剑打落在地。
李昭南抱住芷蘅侧身躲开霍乘风凌厉一剑,霍乘风追击而来,李昭南一个手势,大沅军队立时喊声震天,李昭南纵声喝道:“封锁客栈四周,见北秦贼人,杀无赦!”
一声令下,霎时,便闻杀声震天,刀剑齐齐出鞘。
芷蘅伏在李昭南胸口,战衣铁甲,冰寒入骨,英雄热血,铁骨铮铮!
难怪,远在北秦的和音公主会倾慕于他,万里寻情。
难怪,他声名狼藉,依然摄人心魄。
是爱?是崇拜?抑或是敬慕,一切都不再重要。
此时,她在他的胸口处,倾听着他激烈的心跳、高亢的喊杀声。
他的手,不曾放松她纤细的腰,她的眼,不曾离开他冷峻的脸。
刀光剑影中,是他坚实的守护,腥风血雨里,是他坚强的臂膀。
芷蘅但觉身子陡然腾空而起,李昭南怀抱着他,跃出激烈战群,骏马随声而至。
两人安然落在战马之上,李昭南的声音绝冷,低吼道:“杀,若不投降,便一个不留!”
芷蘅身子一震,抬眸看向李昭南,他眼里冷光森森,周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果然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催命符!
忽然,素月自马车内跃将出来,目光里含着惊恐,咬唇看着骏马之上,冷冷观望的芷蘅,芷蘅与那目光一触,心中陡然明了,素月痛悔的目光,在一片血腥杀戮中,尤为突兀。
芷蘅颤颤回首,望向身后的冷峻男子:“可不可以放霍乘风一条生路?”
李昭南低眸看她,目光肃沉:“怎么?你舍不得?”
芷蘅一惊,无料他竟会有此一句?她怔怔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一败涂地
素月见李昭南一言不发,眼看北秦数百人被李昭南上千军队围攻,血色无光,剑光寒彻,素月登时泪如雨下。
她扑通跪倒在地,哭喊连连:“太子,太子……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然而这微弱的喊声,在惊乱战局中微不足道,只有芷蘅看见她绝望的样子,亦如刚才的自己。
此一时,彼一时,只是……尸横遍野,原非自己所愿。
“奕王,不要再杀了,好不好?霍乘风并没有伤害过我!他只不过……”
芷蘅话未说完,李昭南便厉目瞪住她,芷蘅被迫住,断了声音,李昭南的眼光,冷肃里终究有一丝迟疑。
“留霍乘风与女眷活口,其余的一个不留!”李昭南一声令下,全体将士杀声更甚,只是围绕在霍乘风身边的兵将不再下下杀招。
素月伏地哭泣,艳阳下,浓云忽然遮日,杀声随着刀剑刺穿皮肉的声音一下下入耳,芷蘅不忍再目睹这样的场面,她闭上眼,只听闻耳边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和乖张的叫嚷。
交织在一起的,是寒刃铁剑拼搏的声音。
怒马长嘶,声裂云霄,芷蘅紧紧抓住缰绳,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吗?
这样的血腥杀戮,数百条人命,自己如何能背负的起?
“够了,够了奕王……”她终究还是不可忍耐,泪眼含波,望着李昭南。
李昭南不作声,任由这场杀戮继续。
终于,血流成河,尸陈遍地,旷远天际,云霭亦似沾染了血色,客栈之前,飞沙染红,断剑残刀,啷当落地,北秦将士的尸体布满空旷的山脚。
霍乘风一身浴血,青衣染色,他筋疲力尽,单膝跪倒在地,宝剑撑着身子,素月连忙上前扶住他:“太子……”
她嘤嘤哭泣,霍乘风却抬眼狠狠盯着李昭南:“李昭南,你以多欺少,你若不杀我,来日,我定向你加倍讨回来。”
李昭南桀骜一笑,目光越过具具尸体,带着意犹未尽的血腥,落在霍乘风身上:“好,那么本王就等着那一天!”
李昭南言毕,号令众人,大沅军队浩荡而去,空阔边漠,残阳如烧,这一场杀戮,直持续到黄昏才止,要说霍乘风所带果然皆是北秦精锐,竟可以三百人之力与李昭南八百精兵抗争至此。
尸山血海中,唯留下素月与霍乘风两人而已,血衣飘荡在漠风中,带着咸腥的味道。
李昭南果然一言九鼎,除了霍乘风与素月,一个不留!
此番北秦国阴谋以失败告终,一败涂地,令霍乘风折剑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别来无恙
芷蘅一路坐在李昭南身前,鼻息间似还能嗅到淡淡血腥,她俯身干呕,李昭南淡漠看她一眼,稍缓了速度,芷蘅犹自心惊胆战,回想边漠血淋淋的场面,霍乘风杀红的双眼,便不觉身子颤抖。
“你冷吗?”李昭南道。
芷蘅摇头:“不。”
她竟说不出其他来,李昭南实在是足够冷酷狠辣之人,果然是自刀枪箭雨、血肉尸体中打杀出来的人。
也许区区上百条人命在他眼里已不算什么。
可芷蘅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
入了城,再没了边漠的风沙。
暖风徐徐,接近夜晚,并没有边漠的寒。
南越国现已是南越城了。
因着战火连绵,入夜,城中便一片死寂。
李昭南暂住在南越国昔日梁王府内,如今的梁王府早已褪去了繁华,有的只是冷寂与肃静。
芷蘅随在李昭南身后,走进厅堂,一个女子忽的朝她奔过来,激动得流泪:“公主……”
是云儿!
芷蘅亦欢喜道:“云儿,怎么是你?”
“是奕王派人潜进无尘宫将我带到了这里,说是可以见到公主。”云儿亦是单纯的孩子,好在果真是李昭南派去之人,若不是该如何是好?
芷蘅看向李昭南,他背身站在厅堂**,只有一名贴身侍卫随着进来。
李昭南朝他挥挥手:“你下去吧,兄弟们连日来辛苦了,去领些银钱与大家分一分。”
那人应了,低身而去。
芷蘅拉着云儿的手,感激说:“谢谢你。”
李昭南依旧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芷蘅心中忽然揪紧,今日,她刚刚目睹了这个铁血男人的冷酷无情,此时他如此这样的背影,着实令人心中发颤。
云儿亦感到异样看着芷蘅:“公主……”
芷蘅示意她不要开口,凝眉望着李昭南的背影。
许久,李昭南方道:“九公主别来无恙吗?”
如此生疏淡漠近乎无情的一句中,似乎还有深意。
寸寸凌迟
芷蘅一怔,他似乎隐含了怒气。
心下一思,自也没错,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夜露水情缘,其实并算不上熟悉。
直到今日的战场,她依偎在他的怀中,才有怦然而动的感觉。
芷蘅道:“还好,奕王您……”
“不好。”李昭南不待她问出口,便打断了她,他回过身,杀气腾腾的双眼直令云儿身子一抖。
芷蘅握紧她的手,犹自镇静。
李昭南看着她,看着她素衣淡淡、墨发如丝,虽褪尽了华艳衣装,依旧如此风华绝代。
他上前攥了她的手,凝眉道:“真好个足够妖媚的女人,难怪本王阅人无数,仍旧逃不过你的美色。”
他说着,手上一紧,芷蘅吃痛,一声轻吟,她抬眸望他,不解他缘何满眼怒气重重,云儿脸色煞白,看着李昭南几乎扭断芷蘅的纤手,连忙道:“奕王,奕王您快放开公主……”
芷蘅骨节欲裂,却并不开口求他,她只是看着他,虽然不解,可亦持着几分尊严。
李昭南明显话里有话,并非如此简单。
“李昭南,你究竟什么意思?”芷蘅不再叫他奕王,而直呼其名,李昭南眉目森森,忽的甩开她的手,芷蘅身子便犹如轻飘的落叶,跌在地板上。
云儿连忙上前:“公主……”
芷蘅更为疑惑,他浴血救她,不惜杀死上百条人命,可如今,他竟又是这样一幅脸孔,难怪素月曾说,李昭南可并非如此简单的男人,不可凭借他的行为而推断他的心思。
他低眼俯视着她,面如冷铁,云儿扬眸不满道:“奕王,您这是做什么?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公主,公主的身上怀着您的骨肉,您知不知道?”
李昭南瞪她一眼,面色并无异样,亦无惊讶,显然他是知道的,是的,芷蘅也曾听刘裕向父皇说,会将此事陈明在和亲文书中,那么李昭南又岂有不知之理?
可他如今的样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芷蘅甚至忘记了起身,只是盯着他冷漠的双眼,李昭南冷冷一哼:“哼,孩子?像此等人尽可夫的女人,谁知道她腹中怀的是谁的孽种!”
一语几乎震碎芷蘅心脉。
李昭南一字一句,都宛如刮骨钢刀,一寸寸凌迟着她的心。
冷酷绝情
“你……你说什么?”芷蘅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中热泪涌动,她一心想要依靠他,一心想要离开北冥随他过不同的生活,可如今他的脸有如鬼煞,狰狞的看着她,似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李昭南沉冷的声音微微嘶哑,芷蘅却听得清晰:“昨晚,是谁在霍乘风的怀中舍不得离开?是谁今天掉着眼泪为霍乘风求情?哼,孩子?”
李昭南鄙夷的望一眼她尚平坦的小腹,冷冷嗤笑:“这孩子谁知道是你哪个男人?”
句句咄咄逼人,字字锥人心头。
芷蘅豁然起身,胸口激荡恨意滚滚,她是因为谁才承受了更多的羞辱?是因为什么才落入了霍乘风之手?
而原来,他昨晚就在客栈周围,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而不动声色,原来,他看到了,既然看到了,为什么在那天夜里,他不动手?原来,他并不是听了素月的传话!
“不是那样的。”芷蘅咬着一字一句,竭力压抑心中的委屈,她想要解释,那天,她不过是想要利用素月的妒火而已。
可李昭南却甩身冷哼:“那是什么?身为奕王侧妃,不知廉耻,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我亲眼所见,还敢说不是?”
芷蘅感到一阵晕眩,整个身体摇摇**坠,多日以来的奔波终于令她不能承受,她目光空洞,无力的辩解着:“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只不过想要利用……”
“利用美色?”李昭南声色俱沉,“你对我何尝不是用美色引诱?对于你,眼前的男人是谁,恐怕根本不重要吧?”
终于不能支撑,云儿亦没能扶稳她,她颓然跌坐在地,喃喃反驳,声音虚软无力:“不,不是……我只是想……”
“够了,本王没空听你闲扯。”李昭南转身而去。
“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救我回来?”芷蘅将身体里仅剩的力气用在这一句上。
她终究泪流满面,她没想到,回到李昭南身边,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他甚至不给她一句解释的机会。
李昭南站在原地,许久,方冷冷开口:“哼,我李昭南的东西,即使不要了,也决不许他人染指!”
说完,他径直而去,伟岸的身影,逐渐淹没在南越冷冷的夜色里。
芷蘅泪水决堤,却没有办法,她没有机会解释。
他不给她半刻解释的机会。
她只觉眼前一阵铺天盖地的晕眩。
云儿扶着她,亦流下了眼泪。
芷蘅失神的坐在地板上,可笑自己,这一世,恐怕都要在迭起的流言里背负着荡妇的骂名,却不允许她辩解一句。
从前是,现在……还是。
她望着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