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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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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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家绝大部分的人姓倪,但它为何叫“仙垟陈”,而不叫“仙垟倪”?我问过老家的许多人,但谁的眼睛都茫然。老家几乎没有高文化的人。老家东面有一条长长的石板路,从这条石板路出去的“兑白糖”的人一拨又一拨,他们敲打着小铁板,整天挑着糖担四处游走。他们换回来的是旧货,但更多的是疲惫和失望。我的堂伯倪学贞,也以兑白糖为业,当年,他全家饿慌了吃河豚,结果五人死了四人。学贞伯命大,死里逃生,但他后半生几乎没有笑过,死了也是人家给他合上眼。可以说,老家的人神经已经麻木,他们除了赚钱,谁都对村里的历史不感兴趣。他们当然没听说祖先曾是皇帝的亲戚,过去不姓“倪”,而姓“霓”。
  老家的河,水很混,也流不动,老家的读书人,更冒不出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是老家建国以来第一个正式报考大学而上了分数线的人。也许缺乏文脉,我后来竟没有作圆大学的梦,而且,在我之后的二十余年间,老家正式考出来的大学生,寥寥无几,其人数,在虹桥各村中恐怕倒数第一。如果拿它与“乐清书香第一村”——相隔十里的黄塘村相比较,老家的脸面简直没地方搁了。但老家的人,对此好像并不在乎,他们关心的是钱,特别是关心如何让老祖宗这棵树长出钱。他们几乎忘记了乐清城里有个同村人叫倪蓉棣,而突然想起他来,必定是上坟、修宗谱,因为上坟、修宗谱,按照人头摊派,倪蓉棣该交一份钱。一次下乡,我顺路经过老家,偶尔查了一下即将付梓的重新修过的宗谱,结果心里像吞下一只苍蝇,好难受——我的老母亲明明活得好好的,我的儿子明明叫倪考梦,可修谱的人想当然,偏说我母亲已去世,偏说我儿子叫倪孔彪!天,修谱修到这种程度,你能说,这宗谱可靠吗?而且,修谱到底是钱说了算,还是文化说了算?今年,我的堂侄从杭州树人大学毕业,他与他的父亲送给我的礼物自然是满脸的忧愁,而我的回礼除了烦恼、无奈,就是感慨了。的确,老家的人似乎卓有远见——读书有什么用?大学毕业了又怎么样?我们不读书,日子不是照样过得很好吗?
  老家原先的小庵,如今变成了金碧辉煌的殿子,套用时下报纸上流行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一不小心它出了名”。当年,受供销部门的指派,我父亲曾在小庵里开过杂货店。父亲不信佛,我从没看见他烧过香,给菩萨磕过头,他常常对我说,人实际上读书最要紧,没有文化,就是信佛也信不懂的。父亲只念过高小,可看书认字很用功,识的字不少,他是老家仅有的几个有文化的人之一,但他就是凭着这点文化,跳出了农门,成为村里最早吃国家薪水的人。而且,他崇尚文化的言行,深深地影响了我和我的姐姐,使我们后来成为老家第一批诞生的准大学生。我不敢说,老家过去的贫穷和落后,跟这庵子的存在有关,但我想,沉湎于佛,把佛堂造得越来越大,这也未必能给乡亲们带来福祉。其实,一群缺乏文化的人,在一个文化先天不足的地方,翻建起这么一座需要高深文化支撑的佛殿,本身就是一种没有文化的表现,作为佛,作为菩萨,它们也未必感到体面和高兴。“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古人的话没有死,它很值得老家的人细细咀嚼、品味。
  老家今天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了,它拥有成片的工业区,拥有众多的高楼豪宅,拥有一批腰缠万贯的老板,而且,它的未来在“大虹桥发展战略”的版图上,像宝石一般熠熠发光。然而,我还是不客气地对它说:“老家,你先天不足,你需要好好进补文化营养。”
  二○○四年六月二十五日于乐成马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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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
有房子就有窗口,正如有人物就有眼睛一样。人物有第三只眼睛,房子没有不透风的墙——以风为载体或传媒的灵物,总是钟情于窗口的。在物欲横流、红尘滚滚的生存夹缝间,我居然拥有一扇眼收花园的窗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这是一扇何其美妙的窗口!
  推开窗玻璃,花园便映入我的眼帘。它有喷水池,有假山,有花廊,有花榭,有花坛,有花径——花廊里摆着各式奇形怪状、玲珑剔透的小盆景,而花坛里栽着玫瑰、海棠、杜鹃、蟹爪、君子等花草。整座花园,姹紫嫣红,彩蝶翩翩,鸟声、虫声一片,令人陶醉。
  花园锲入我的窗口,便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壁画。如果拿它去参加比赛,我想,问鼎“乐清城市建设金奖”是断断不在话下的。只是很惭愧,我不懂得美,更不会享受,不光给美妙的窗口焊上不锈钢铁罩,还整天给美妙的窗口严严地拉上厚重的、即便是美式子弹也难击穿的幔帐。也许有人会说,倪蓉棣,你在说谎,你家屋前根本没有什么花园,那是一个专门制造红头苍蝇和五脚老鼠的随时会爆炸的垃圾场啊!
  其实,在我们这个说大话、空话、假话依然吃香的小地方,美丽的说谎终归比丑陋的摆真惹人喜欢,况且,我的想象力原本就莫名其妙的发达和鲜亮。我甚至有理由把那些专爱“搭戏台卖螃蟹”的人说成是乐清的天才。
  西班牙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巨著《百年孤独》,小说里的女强人乌苏拉,其曾祖母因故被烧伤了屁股之后,每每梦见海盗携带恶犬翻窗入户,从此她与丈夫移居他乡,住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把黑夜的安宁牢牢地拴在太阳底下,而把白昼的喧闹坚决地拒绝在月亮门外。
  乌苏拉曾祖母的遭遇,滋润和丰富了我的想象力、感受力。尽管眼下我家的窗口已名存实亡,但透过坚固的文昌路三十六幢二○一室集资房的南墙,我依然清晰地看见那个遥远的充满了生机和希望的花园。
  

感谢小姐
我住在马车河。马车河小姐多,她们个个娇嫩、漂亮,很见风景。熟人们不无妒嫉,老是在我面前说反话:“你呀,真是糊涂,天下哪儿不可以住人,怎么偏偏要住在鸡窠里,你还是早点搬家吧!”当然,我没有搬家,也不会搬家。说真的,小姐带给我们的好处,太多了。我得好好感谢她们,是她们改变了我全家人的许多坏习惯。
  以前,每当早晨起来,我总爱往楼顶跑,扩扩胸,扭扭腰,锻炼锻炼身板子。现在,这个坏习惯我改了。道理非常简单,站在楼顶上,居高临下,拿眼睛一扫,你就可以瞥见许多窗户,帘子半遮不掩的,里头时不时会冒出一张桃花脸来,有的还冲着你笑,把你电得直跳。当然,那是小姐灿烂的笑,但一个大男人,一早起来,偷看小姐灿烂的笑,那算什么名堂,你还是知趣一点,与楼顶拜拜吧。
  我以前还有个坏习惯,每吃罢晚饭,总爱跑到院子里去打羽毛球。现在这个坏习惯也改了。因为院子里停满了许多来路不明的车,它们亮得像镜子,钉的都是“五湖四海”的牌子,有的号码比喇叭还响亮。说真的,你毛手毛脚,万一揩了这些车子的毛,你赔得起吗?如果因此气跑了哪位“二奶奶”,你收得起这个摊子吗?乖乖的,你还是收起你的羽毛球拍吧。
  自然,羽毛球不打落不下病,可我的头不可以不洗呀。幸运的是,在马车河洗头,我把以前的坏习惯也洗掉了。现在,我总比以往晚一个多小时去店里洗头,因为马车河所有的洗头店,都签过约一般,每晚八点钟之前,店里满登登的,香得不得了,或坐或站或躺着的,大部分是小姐,小姐们很优雅,都抽着烟,烟味本来是呛的,怪呀,从她们嘴里冒出来,却多了一分香气,让你原本发痒的头皮更加发痒。小姐们为何抢在每晚八点钟之前洗头呢?据说,她们是赶上夜班,很紧张,迟到了会被老板扣“奖金”的。
  在马车河,不光是我,我的爱人,我的儿子,也改掉了许多坏习惯。比方说,我的爱人,以前她跟我一样,晚上九点半之前总是舍不得离开电脑去睡觉,现在好了,她不光自己带头离开,还老是动员我一并撤离。她的动员令简洁、明了而颇具杀伤力:“现在不抓紧去睡觉,半夜三更,那些小姐回来了,你怕吵,睡不着,明天又喊头疼,我不管了。”又比方说,我的儿子,以前他也跟我一样,出门爱走大路,现在大路变成了街道,而街道两侧开满了美容店、美发店、美食店、性保健食品店,店里熠熠发亮,多半是小姐的眼睛,你穿街而过,享受不起啊,所以,对不起,你还是改走小路吧。
  有趣的是,住在马车河,我的老母亲视力忽然恢复得跟年轻人一样好,她常常在我们上班之后,守在窗后侦察,看哪个窗户扔出垃圾炸弹——这种垃圾炸弹,一落地,“嘭”的一声,天,炸开的多半是小姐的“名牌产品”。本来,我们担心她老人家在家寂寞,患痴呆症,脑子会萎缩,哈哈,现在我们倒是担心,老人家要是天天侦察到这种垃圾炸弹,会不会有一天,脑子膨胀,也“嘭”的一声……
  真的,我不怕你见笑,我住在马车河,我家的花儿、猫儿也自觉地改掉了许多坏习气。如果你来我家做客,你就会发现,我家的花儿都挤在室内生长,猫儿总是赖在客厅里不走。实际上,这美了我们,我们犯不着天天替花儿、猫儿担心——以前,我们不是怕花儿在户外开得太寂寞,就是怕猫儿出了门,乐不思蜀,赖在外头不再回家。
  当然,住在马车河,满空都是空调机,夏天突然停电几乎是家常便饭;另外,三轮车多得屁股撞屁股,整天嘎咕嘎咕作响,而那些踩三轮车的,眼睛暗沉沉的,多可怕。但我可以高兴地告诉你,这绝对是好事:一则家里可以省电,二则出门方便,三则大门加三把锁,楼梯门加两把锁,房门加一把锁,层层设防,这可以大大增强安全防患意识。
  至于有人挖苦、讽刺,说马车河是什么什么,那是他们不了解马车河,要么他们有“葡萄”心理。说真的,我们全家由衷地热爱马车河,特别是我,爱得神经兮兮,别的不说,单单以马车河为题材,就写了五篇文章,赚了八百多块稿费。当然,今天我这篇文章要是再发表出去,哇噻,那我又可以捞到一笔上茶馆的钱。那多美呀!
  总而言之,住在马车河,就是热闹,就是爽,小姐们带给我们的快乐,就像彩云在头顶呼啦啦地飞翔。诚然,我们不敢说,马车河以后会热闹到比上海还上海,比纽约还纽约,但至少可以这么说,在今天,马车河绝对是本市最热闹的地方。不过,你要是看不起马车河,非要说它的坏话,那我也不护短——实话告诉你吧,马车河热闹是热闹,但也有毛病,比方说,我就不敢学人家的样,出租家中多余的房间,因为我害怕,倘若哪天某位小姐笑吟吟地跟着我进了家,嗲嗲的喊我叫大哥,天呀,那我跳入黄河能洗清吗?
  二○○六年四月二十二日第一稿
  二○○七年七月二十一日第二稿
  

真正的家
我家住在马车河,马车河是个农民新村,房子顶天立地,是乐清城关少有的单间式住宅区。我不是农民,但借了农民的光,六年前也盖了顶天立地式的房子。我在楼顶搭建了花架,开辟了小花园,还养了一群鸽子。鸽子呼啦啦地飞,有时,我的神思也呼啦啦地飞。我觉得,种花养鸟,最大的好处,是让家变成了真正的家。
  真正的家应该是温暖的,它充满了爱,像个鸟巢。有时我下班回家,看见妻子已在厨房里烧饭,或听见儿子喊一声“爸,你回来了”,心头便暖洋洋的。要是妻子告诉我:“今天鸽子少了一只,我呼过多遍了,也不见它回来。”我便会说:“你放心吧,它认窝,肯定会飞回来的。”其实,我的理由很简单,家是最安全的,它是生命之旅的出发点和归宿点。
  平时,除了上班,我与妻子很少离开家,心中牵挂的是那些花,是那群鸽子。我与妻子出远门,也总是错开,尽可能做到家里留有人。花不浇水会枯死,鸽子不喂食会饿死。它们的生命延续和繁衍,全部秘密集中起来,就是一句话:家里不能没有人。我的家就是它们的家。于是,我们对家多了一份责任,多了一份关爱。
  我家斜对门,是一座变相的客栈,楼子里租住着好几位小姐。小姐夜出昼伏,生活很神秘,窗户几乎整天关着。不过,四楼的窗外挂着一个鸟笼,圆圆的,关在里头的小鸟似乎也是圆圆的,在跳来跳去,还啾啾地叫。这小鸟自然是小姐养的。不久,那个窗户洞开着,房间里空荡荡的,小姐不见了,而窗前的鸟笼,里头的小鸟也死了,我们再也听不到它啾啾的叫声了。妻子说:“那小姐太不负责任了,自己走了,怎么不把鸟儿也带走呢?”我说:“小姐也是人家养的,人家现在不要她了,她连家都没有,还有心思养鸟吗?”于是妻子感叹道:“说来说去,只怪小鸟命不好,它没有自己真正的家。”
  我家楼顶花园,各种花儿长得热闹,特别是那个花架,爬满了紫藤和葡萄藤,引来了成群的麻雀和白头翁。布谷鸟也频频光顾,它们甚至在花架上筑了窝。布谷鸟跟鸽子一样,忠实于它们的窝,每天天蒙蒙亮,就蹲在窝里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布谷,布谷。”我们每天给鸽子喂食,总忘不了在固定的地方给布谷鸟也撒上麦子,并亲切地呼唤它们:“咕咕,咕咕。”我们认为,家是无私的,应该没有歧视和偏见。
  在我家,布谷鸟和鸽子和平共处,它们没有为争食而打斗。平时,它们停歇在花架上,粪便常常从天而降,这就肥了花园。这应该叫良性循环吧?实际上,现代的家庭,缺少的不是时尚,不是刺激,而是平实与和谐。我们在楼顶拍了许多照片,我发现,鸟儿们很爱花园,爱在里头觅食、衔草、散步,它们把花园看作了快乐的家。猫儿也一样,它也老是往楼顶跑,楼顶对它充满了爱的诱惑。
  我家的花儿像唱歌一般快活地成长,鸽子和布谷鸟的部落在不断壮大,而我与妻子则越来越离不开家,越来越忠实于自己的家。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该叫快乐、充实,还是叫自由、浪漫,但我和妻子都不会忘记斜对门四楼那只死在笼子里的那只圆圆的小鸟。真的,我们只想把我们的家经营成自己真正的家,也经营成花儿、鸟儿及猫儿真正的家。
  二○○五年八月二日于乐成马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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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钱的马走过马车河
我住在一个命中注定要大发的地方,这个地方叫马车河。“马车河”,不就是“马车成河”吗?换句话说,它不就是“车水马龙”吗?这个地方太好了,太热闹了,太金贵了。难怪这些年来,马车河及其附近的房子,房价一个劲地往上窜,并居高不下,而当地的农民差不多都变得认不出农民了,他们身上固有的落后和缺点,现在只剩下口袋里太有钱了。
  我现在当然是马车河的人了,我养在家里的猫儿和鸽子,自然也是马车河的猫儿和鸽子了。我们是多么的光荣和幸福啊。我常常对猫儿说:“警长呀,你要知足,不要嚷着餐餐要吃新鲜的鱼。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不在我家,不住在马车河,你这样惬意吗?而且,你天天窝在家里睡懒觉,不去捉老鼠,可能吗?”我也常常对鸽子说:“鸽子呀,你们够幸福了,本来你们得飞出去自己觅食,可现在我把你们养了起来,给你们送吃的,送喝的,有时还喊你们宝贝,你们就变得乖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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