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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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锋怪异的真话集:尾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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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鱼,不是什么鱼都关,什么鱼都关得了的,它是特定的,主要是关鲻(念zhī)鱼。鲻鱼爱虚荣,潮水上涨的时候,它们耐不得寂寞,从海底窜出来,成群结队,自我炫耀,在潮头处,滚成一团,搅得水花四溅,鳞片熠熠发亮。它们的出现,往往招来了海鸥。海鸥上下翻飞,尖叫着,追逐着它们。有时,海鸥俯冲下去,它们就会“訇”的一声炸开,水面上立刻会迸射出千万个箭头。渔民们抓住鲻鱼爱弄潮头这个特点,在潮水上涨之前,在上游的浅水低滩处,围插毛竹,压好网,或在桥孔间埋好网,然后等到潮水涨平时,高高地将网拉起,把庞大的鲻鱼军团关在网内,这样,潮水一退,鲻鱼们就慌不择路,拼命撞网,纷纷跳进渔民们设下的陷阱——紧挨网口的敞口船。
  关鱼很有声势感,如果身临其境,你便少不了会看到这么一个高潮——退潮时,被关在网内的鲻鱼,先是在水的深处急急撞网,接着成群泛出水面,黑压压的一片,继尔发疯般地跳将起来,像一场攻城战,像一场暴风骤雨,网前噼哩啪啦击起一片水花,而空中,鲻鱼翻着跟斗,闪闪发亮,像千万把银刀在飞舞,它们纷纷栽进船舱,舱内也噼哩啪啦,水花四溅,鳞甲耀眼,上下左右全是水淋淋的腥味……每看到这种情景,在场的人无不壮声呐喊,声浪就像潮水一般汹涌澎湃。
  关鱼,不光需要船只、毛竹和拉网,更需要“跟踪鲻鱼”的本领和经验——鲻鱼集体行动,总是游踪不定的,它们从来不会固定出没于某一片水域。因此,关鱼几乎成了“山外人”的专利。山外是芙蓉的一个村,坐落在海边,当地人靠海吃海,一身腥气,是地道、正宗的渔民。
  为关鱼,山外人与街里人(当地人爱把镇上的人称为街里人)常常发生争吵。山外人在浅水低滩处插毛竹,或在桥孔间埋网,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街里人的眼睛。因此,每逢关鱼,消息不胫而走,街里人纷纷带着夹网、鱼篓,前往“揩油”。鲻鱼怕见白色的东西,而大批穿着白色外衣的街里人,他们为了抢占地盘,偏偏未等潮水涨平,便早早进入网前,这样,许多原本想进入网区的鲻鱼就会因此受到恐吓而掉头逃走。当然,这些事山外人还能容忍,但令他们忍无可忍的是,当潮水下退而鲻鱼撞网时,个别街里人居然厚着脸皮,紧挨网口或桥孔的两侧,架起垂有石块的木梯,然后站在梯子上,稳稳地用大号夹网,与他们抢捞起鲻鱼。这样做,简直是口中夺食,是打劫!而且,面对山外人的抗议,街里人总是不买账,我行我素。因此,在关鱼现场,常常会冒出这样的争吵声:
  “你给我死开一点好不好?”
  “我站在这里跟你什么相干?”
  “怎么没有相干?是我关鱼,又不是你关鱼,你无权抢我的鱼!”
  “我抢你的鱼了?鱼是海上的,人人有份,你有本事把整个海背回家去啊!”
  “你……你死开!”
  “我就赖在这里,看你怎么样?你敢把我吃了?”
  ……
  这种争吵,到头来,往往是山外人占下风,因为他们寡不敌众,更重要的是,他们关来的鱼,最后还得送到街上去卖,街里人是地头蛇,惹不起啊。
  不过,山外人与街里人争吵,双方喉咙虽粗,但彼此几乎没有骂娘,倒是在街上卖鱼的地方,双方又撞见,彼此往往会笑着骂上几句:
  “妈的,你这狗生的,今天发大财了,关了这么多鱼!”
  “你这个贼,头毛一个,刚才我真想一撑竿打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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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鱼
追鱼,是一项高级的溪上捉鱼运动,在芙蓉较为常见。
  芙蓉多溪多潭,游弋在里间的鱼,很透明,它们见人不怪,见人不怕,常常跑离深潭,闯进浅滩;特别是鲫鱼、红帅、香鱼,它们简直目中无人,往往说闯就闯,并且动作很张扬,在浅水处乱窜窜,搅起阵阵水花,还侧翻身子,一个劲地甩尾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片片耀眼的光斑。更嚣张的是,当有人跳下水来追逐它们时,它们中的一些顽固分子,居然不吃这一套,硬是坚持在浅滩里乱窜,特别是香鱼,它们凭着自己浑身油滑,窜得又快,根本不把人看在眼里,有时甚至故意贴着水面飞,给你甩下一道道波痕,惹你气你。显然,它们这样做,与其说是一种诱惑,倒不如说是一种挑衅。这确实太过分了,太不给芙蓉人面子了。这也就怪不得芙蓉人不客气了,不得不把它们往死里追了。
  当然,追鱼是残酷的。芙蓉人跳下水追鱼,往往咬着一个目标,穷追不舍,不管你往前跑,还是掉过头来往回窜,还是打个圈,往右或往左躲闪,反正我豁出去了,非追“死”你不可——最后把你追得精疲力尽以至钻进了石旮旯,我才伸出双手,前后一夹击,猛地钳住你;或者,我索性抱起一块大石头,举过头,照着石旮旯狠狠地砸下去,“嘭”的一声,将你撞死或撞昏,然后教你白着身子自动地从石旮旯里漂浮出来。有时,我见你钻进了石旮旯,明明知道你已精疲力尽,累得快趴下了,我偏偏不用手去钳你,也不用石头去砸你,却用脚狠狠去踢你,硬是把你从石旮旯里轰出来,又撵着你追,直把你追得鳞片纷飞、奄奄一息以至突然翻白为止。还有,你香鱼不是很牛吗?那好,我就利用你的油滑,利用你快速的窜功,竭尽全力地追你,最后非把你追昏了头,让你自动地窜上岸去不可。
  追鱼的结局,自然是悲歌付与溪水鸣,我们的鱼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这只能怪罪于鱼自身,因为它们太小看芙蓉人了。虽说追鱼谈何容易,但芙蓉人实在太厉害了。芙蓉人长期与山海为伍,特别是下海,他们经常光着脚在柴刀一般锋利的牡蛎田上行走,脚板早已练得硬梆梆的,所以,当他们赤着脚在溪里追鱼时,脚下石头再尖再硬,脚下绿苔再滑溜,也难为不了他们,否则,别说快速追鱼,你就是在溪中慢脚细步,恐怕也会跌跌撞撞乃至摔倒。当然,追鱼更看重的还是脚功,就是说,你踩水时要脚尖落地,并且,换脚要快而又快,要努力压住水花,就像跳水运动员一样,要尽量保持水面的平静,否则,水面一乱,什么都看不清楚,还谈什么追鱼。另外,追鱼还得掌握一门绝招——你的手指必须非常有力,能在水中钳住诸如河鳗、泥鳅、黄鳝之类浑身油滑的鱼,只有这样,你才能出奇制胜,擒获一切所追之鱼。这些自然都是硬功夫,可芙蓉人厉害之至,他们差不多人人都会。
  可悲可叹的是,我们的鱼族,尤其是它们中的一些昏庸之徒,竟对厉害的芙蓉人视而不见,以至枉送许多生命,并贻笑于天下。
  

辣鱼
芙蓉溪海相连,潮水一涨一落,其相连处的水域,水味半咸不淡,很适宜鱼类繁衍生长。由于海是鱼的大本营,里头驻扎着千军万马,因此,这些半咸不淡的水域,鱼源滚滚,逮之不尽。正缘如此,芙蓉人发明了一种“辣群”的办法,大规模地捕捉这些鱼。
  辣群就是辣鱼。所谓辣,就是指用辣药(用茶饼与一种叫作“教子”的中药碾成)来辣鱼。这种辣药,辣性奇强,鱼一碰到它,就会剥落鳞片,浑身乏力。所谓群,就是指鱼群,确切地说,是指随潮水而动并抢先一步到达上游的鲻鱼群。
  辣群是一门绝活,需要超人的感觉和技巧。
  在塘河、水井、溪潭、水圳等地方辣鱼,投药后,辣鱼者大可不必犯急,你可以坐在一侧,先抽几口烟,先打一回瞌睡,如果是合伙的,大家先聊一会天,先甩几回扑克,然后用捞网再慢慢捞鱼就是了,反正中了辣药的鱼,或死或晕,它们绝大部分就漂浮在所在水面,插上翅膀也逃不了。但在海里辣鱼,你就断断不可这般悠闲潇洒了,因为海水一涨一退,在运动,而水很混浊,区域又宽阔,况且,海里的鱼即便死了晕了也是很少漂浮的。所以,在海里辣鱼,你想依赖捞网捞取成果,那是根本行不通的。有鉴于此,芙蓉当地一些海上好手,摸索出了一种“赶鱼下凹”的办法——先在下游垒好补鱼墙,挖好缺口,补上网(当地人称之为凹),然后在上游投放适量的辣药,让鱼接触后不至于毙命而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使之顺流而下,最后教它们自动地一沓沓地投进那些“凹”。显然,采用这种办法,就省去了烦琐的捞鱼过程,你只要将那些“凹”收拢来,倒出里头的鱼,沉甸甸的收获,就到手了!
  可以这么说,辣群是升级了的“赶鱼下凹”,它具有很强的变通性和机动性。因为你想“辣”的是随潮水而动的鲻鱼群,所以,作为辣群者,第一步,你必须先畅开鱼路,以保证鲻鱼军团在潮水上涨之时,能顺利地从下游抢先进入上游,第二步,你再伺机投放辣药,借以“赶鱼下凹”。但这样操作,便产生一个矛盾:你要畅开鱼路,你就不能在投放辣药之前,先在下游垒好补鱼墙,否则,潮水被补鱼墙拦腰隔断,鲻鱼就无法从下游跑向上游,上游也就无鱼可辣;而你如果不先垒好补鱼墙,布好网,水海相连,那你就无法逮住那些接触了辣药的鱼,投药也就失去了意义。当然,你如果换种思路,先给鲻鱼放行,再垒补鱼墙,再投药,那也未尝不可,但那样做,时间断断不允许,因为滚滚而来的潮水会很快淹掉补鱼墙,使得你的投药之举最终成为“菜篮打水一场空”。对此,芙蓉的海上高手便使出了一个绝招——他们先垒好半条补鱼墙,并布好网,墙的另一半则空着,算是“网开一面”,给鲻鱼放行,然后,估摸鲻鱼军团已从下游进入上游,便立即投放辣药,一边急急地用事先准备好的竹排封堵补鱼墙的豁口,这样一来,既做到了有鱼可辣,又让接触了辣药的鱼无路可逃,可谓大功告成。但这样做,何时投放辣药,其时间必须计算精确无误,否则,快一分钟,可能辣药接触不到鲻鱼军团,使得辣鱼计划全盘落空,若慢一分钟,虽说辣药接触到了鲻鱼军团,但从下游汹涌而来的潮水说不定恰好把补鱼墙给淹没了,这样,结局就更惨了!其实,辣群之难,难就难在这里,而它的高妙之处也就在这里。它简直可以称之为一门艺术,称之为一门凭借某种超凡感觉断事的绝活。
  正是因为辣群之举不无高妙,所以其收获往往十分可观,一场下来,多者成千上百斤鱼,少者,也有几十斤鱼;同样,也恰恰因为辣群之举不无高妙,芙蓉真正掌握这门艺术或绝活的人,顶多不超过五个。自然,后者对鲻鱼军团来说,这是不幸中之大幸,而对当地那一片半咸不淡的水域来说,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有保留的侵犯,何尝不是一种带有人文建设意义的开发。
  二○○三年八月二十九日于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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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荡钟声
一千四百年前,一个叫诺讵罗的和尚,在大龙湫边上坐化后,他的徒弟为之建塔立庙,敲响了雁荡山第一钟。自此,雁荡开山凿胜,锲入红尘。一千四百年之后,准确地说,公元二○○一年一月一日六时四十一分五十四秒,雁荡山主峰百冈尖,又骤然响起了雄浑的钟声,钟声持续律动了二十一下,它以寓言的方式,演绎了一个崭新而惊喜的发现。
  这个发现就是:登上百冈尖,你可以捕捉到中国大陆新世纪新千年第一缕阳光。其实,这是一个美丽的陷阱,要害是怂恿你上山,更引诱你明年后年年年再来登山。我也掉进了这个陷阱,而且,当钟声响起、第一缕阳光走进我的眼睛的时候,我同上万名登山者一样,纵情欢呼呐喊,而当太阳接踵而至的时候,我也伸出一只手,让太阳慢慢地爬上透明发红的掌心,然后将它牢牢地定格在相机的镜头上。
  这是千年等一回的盛事,我没有理由不兴奋。然而,我更兴奋的是,雁荡山终于走出了“游山不爬山”的误区,开始正式步入“山中游”、“山顶游”的历史。
  其实,雁荡山根植于东海,海拔高度年年在提升,山上蕴藏着丰富的风景资源。可以这么说,过去和现在,雁荡山一直缺少的不是风景,而是发现。发现是开发的价值依据,它比开发更重要。
  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确认,雁荡山是一座典型的流纹质破火山,形成于一亿年之前,它由流纹岩构筑的充满个性魅力的自然风景景观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具有很高的科学和美学价值。——这是大发现。
  北宋科学家沈括认为,雁荡诸景“自岭外望之,都无所见,到谷中则森然干霄,原其理,当是谷中大水冲激,沙土尽去,惟巨石岿然挺立耳”。沈括的这席话,确立了雁荡山是世界“侵蚀学说”的发源地。——这也是大发现。
  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三顾雁荡,他不惜生命,登高攀险,先后探明了“雁湖”、“天聪(窗)洞”等许多人迹罕至的景点,并留下了令人口齿生香的《游雁宕山日记》。今天,徐霞客不畏艰险、追求真理的人格力量,被学术界称之为“徐霞客精神”,并被认同为当代“温州精神”的滥觞。——这是中发现。
  今人许宗斌认为,登泰山是走进历史,走进庙堂,而游雁荡则是融入自然,融入造化。他同时认为,词有豪放、婉约之分,景亦如此,山亦如此,然而二者并俱,即豪放不失婉约、雄奇不失蕴藉者,惟有雁荡。许宗斌的这些观点,具有较高的美学价值,它对雁荡山的开发定位会产生积极的影响。——这也是中发现。
  一九八六年仲夏,一位傻小子忽然冲着大龙湫的龙门,傻乎乎地说:“上面有个繁体的‘龙’字。”过了十二年,这位傻小子又忽然冲着观音洞和北斗洞,大发厥词:“观音洞形同合掌,那是和尚在作揖;北斗洞形同拱拳,那是道士在作揖。前者是佛教,后者是道教,它们各得其所,断断不能错位。”这位傻小子名字叫倪蓉棣,他的胡诌,给香气四溢的导游小姐增添了许多笑谈。——这自然是小发现。
  回顾近现代雁荡山的开发史,有过中小发现的人固然不少,其中袁良安、谢军、胡牧、周守华、南伟然、施立勇、黄士华、滕万林、杨舞西、陈明猷、马升永、许宗斌、张侯权、张文兵、杨晓明、李振南等,他们还把自己的发现和心得,用文字或图片,精神地记录在自己的专著或专章里。正是因了他们的发现,雁荡山才令人常游常新、百看不厌。然而,泱泱雁荡山,纵横几十里,穹崖巨嶂、深涧幽谷之中,还潜藏着大量的自然景观,而许多烂熟于心的风景,眼前仍需点化,仍需升华。因此,上述诸君的发现还远远不够。我们有理由渴望、期待更多的发现。
  伫立在百冈尖上,眺望新世纪新千年第一轮红日从海平线上冉冉升起,我忽然觉得大自然是多么的伟大,而红尘万物是多么的空洞。钟声已离我而去,但它浑厚的颤音仍在我的心中久久回荡。的确,钟声像一个寓言,它可以被理解为某种祝福,可以被诠释为某种真谛,也可以被破解为某种理念,但我还是朴素地把它看作是一个声音,一个发自雁荡山深处的急切呼唤:
  我们渴望发现!我们期待发现!
  二○○一年一月二日于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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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庐山
最近,我去了一趟庐山。
  庐山,顾名思义,它像房子一样的山。房子应该是暖和的,但庐山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却是凉,甚至有点冷。在赤日炎炎的七月,这种凉,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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