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才能确定陈粮变成了霉粮呢?”
“按规矩,仓库里都养着猪,但凡猪不吃的,就必须要处理掉了。”
“霉粮是一定要处理掉的吧?”
“这个自然,有毒的,还会污染别的好粮食。”杜子腾肯定道。
杜子腾一边跟杨凌说着话,却见那三位一直给自己打眼色,赶忙说道:“县尊,这估计有段时间,不如坐在屋里喝口茶?”(未完待续……)
第三三七章 盘库
“你们只管去喝,我不渴!”杨凌一振衣袍,身材笔挺,端的有一种正气的感觉。
“我们也不渴,不是怕县尊口渴吗?”杜子腾讪笑道,做下属的怎么能比上司先享受呢?
永丰仓库内,一只只写着又黑又大的“官”字的一石大斛,搁在一个个粮槽边,每个粮槽边,都立着一个军人,手里拿着毛笔和账簿,杨凌不得不感叹,菊花关这次真的帮了自己的大忙,就这一百来号人,除了是军人以外,也有一丝文化素养,最起码的记账算账还能帮帮手。那些人用一只只的大木锨将粮食铲到斛里,不一会儿,整个仓库里便变得灰尘腾腾,呛得人睁不开眼。
“县尊,这里灰大,我们还是出去等等吧!”马县丞开口道。
“这粮食里的灰可不少啊!”杨凌使劲用手扇着,皱起眉头来,不满地说道。
“没办法,陈粮就是这样,其实习惯以后就好了。”杜子腾尴尬的笑笑道。
“但愿吧。”杨凌眯着眼,抬脚走出来仓库,问道:“杜大人,这库里的粮食,除了春荒放贷之外,还有啥时候会用?”
“还有就是平抑粮价和赈灾放粮了。”杜子腾答道,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咱们溧阳县百姓大部分都比较富足,粮食就算略有些上扬,也不需要动用永丰仓来平抑粮价,而且更关键的是咱们这到处都是良田,出产也多,自己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
“我听说。溧阳这里一年可以做到两熟,是吗?”杨凌继续问道。
“是的。可以种一茬冬麦,再种一茬夏稻。不过虽说可以两熟,但是江南之地习惯吃稻米,小麦其实没什么人种的。”
“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种两季粮食呢。”杨凌很是奇怪,按说古代农业水准较低,粮食出产并不高,更应该多种些粮食才是。
这时候马县丞走上前去答道:“大人有所不知,首先是地的肥力种了几年就会衰退,需要养上几年。所以百姓并不愿过度种植,让这些地可以轮着养一养。”
“把这些地空着,可真是浪费啊。”杨凌感叹道,不过他却犯了一个错误,古代没有化肥,养地积蓄肥力那是必须的。
“也不会,咱们江南之地家家户户都还养蚕的。”马县丞继续解释道:“可以种一些桑麻,并不会有多大的浪费。”
这样啊……”杨凌点点头,就在这时候。一个浑身灰土的人形物体跑了出来,一边咳嗽还一边骂道:“太缺德了,往米里头掺沙土也就罢了,还掺石灰!大人你快看看吧。也不知道这粮食是怎么保存的。”
“那是为了防潮防虫的。”杜子腾忙解释道,又赶紧回头叫道:“快拿菜油来。”
杨凌想不到的是,粮仓里竟然会常备菜油。一个老斗级——也就是仓吏里的役夫很快端了盆菜油过来,等那人把脸洗出来。郝然是这些人的队率,跟杨凌那是老相识了。一起去过辽国,他朝着王贤呲牙道:“大人,这里面的粮食能不能对上数还两说。不过你还是先看看这些粮食吧。”说着将一个大瓢端到杨凌面前。
这一库的粮食都是不带壳的粳米,按说就算是陈米,也应该只是带着一些淡黄色,但杨凌却见这瓢里杂七杂八的成分多的实在有些过分了,不禁放下脸色,问道:“杜大人,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粮食了会有石灰吗?”
“这个石灰都是用来防潮的,咱们这雨水有些多,还有黄梅季节,防潮真的太重要了。”杜子腾想了一会,终于扯出了这一条理由。
“难道你就不怕把这些粮食都烧坏。”杨凌不悦道,真当老子是傻子呢,石灰防潮是不假,但是顶多就是在地上铺上一层,然后再铺稻草什么的,哪个人会把石灰和稻米合在一起防潮?
“筛一下!”杨凌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杜子腾,见这死胖子的脸色有些发白了。立刻有人拿来一个筛子,将一斗米细细地筛了一遍,当簸箕里只剩下大米时,地下的大粗布上,已经落满了了稻壳、枯草、土、还有石灰灰块……再把米一量,原本一斗米,已经剩下不到七升了。
杨凌从簸箕里抓起一把深黄色的大米,嗅到了浓重的霉味,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杜子腾道:“这米也太陈了吧?还能吃吗?”
“呵呵……”杜子腾哆嗦着肥厚的腮帮子,不停擦汗道:“能吃的,就是陈了一点,大人你也知道的,这么多个库,近万石粮食,难免有疏漏。但是我敢保证,这些粮食绝对能吃的。”
“是吗?不过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疏漏,还是存心的!”他转头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让兄弟们受累一点,今晚就算是熬通宵,也帮我把粮食都全部清理出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仓库里的粮食到底有多少。”
原本脸色就比较灰败的三个副手这脸色就更不好了,连带着杜子腾也终于闹起了肚子疼。
“好了,忙活到现在,想必大家也应该饿了,今天我新上任,请大家吃饭。”杨凌面无表情道。
“岂敢岂敢,”众人忙强笑道:“应该是我们请县尊吃饭的。”
“哼!”杨凌冷哼一声,弯下腰去把那些筛出来的杂质重新又和在了粮食里,这才拍拍手道:“来人,去给我找一口大锅子来,把这些米都给我煮了,我请诸位大人吃饭。”
不一会一锅米饭就被煮好了,“这是给溧阳的老百姓们预备的救命粮!”杨凌亲自盛了四碗饭,递到众人面前,这几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杨凌的表情,但单听声音,也能听出杨凌极不平静,“请诸位用饭。”
“这……”众人望着面前气味刺鼻、混着稻壳、沙土的一碗饭……姑且称之为饭吧,单闻闻就觉着恶心,更别说往嘴里送了。
“全都吃!”杨凌忽然咆哮起来:“要是哪个敢给老子剩下一口,老子扒了他的皮!老子什么背景,你们也清楚,别逼老子!”
这能吃吗?吃下去是要死人的,但在杨凌冷冷的注视下,众人只好端起碗,夹一筷子送到口中,登时呲牙裂嘴,跟吃了死老鼠差不多,其余三个人央求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马县丞身上,希望他能帮他们说句话,毕竟县丞有规劝知县的权力。
“这……”马县丞哪还敢再招惹杨凌啊,却又不能不管他们,这里面的好处他可是一点没少拿,只好小意地陪着笑:“县尊,有话好好说……”
杨凌带着森森的寒意看向马县丞:“马县丞,在我没上任这段期间,你代为署理各项事务,更应该起到表率作用,你给他们做一个好榜样,全都吃了!”
马县丞眼睛瞪得溜圆,半晌方才艰难地道:“县尊,这个吃了会死人的……”
“不可能!”杨凌断然道:“这是你们为溧阳百姓准备的救灾粮,怎么可能吃死人呢?”
“这……”马县丞顿时语塞。
“行啊,现在不吃也可以,”见众人都苦着脸,不肯再动筷子,杨凌冷冷扫过众人道:“明日衙前街,八字墙前,当着全县父老的面吃!”
“别……”众人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们知道就凭今天杨凌的脾气,这些事杨凌真能干出来,要是让老百姓知道真相,还不撕碎了他们?这可不是杀官造反,说不定还可能祸延家人。
众人无奈,只好端起碗来,把米饭使劲往嘴里扒,一把鼻涕一把泪,艰难的吞着米饭,还没咽下第一口,就俯身一阵大吐,一边吐还一边放声哭道:“妈呀!真难吃,比杀头还难受啊!”
“县尊,真不能再吃了,会死人的!”众人眼巴巴地看着杨凌,哀求道。
见杨凌铁了心,众人也知道,再这么死扛下去不是个方法,只能求杨凌大人大量,愿意拿出所有吞下去的好处孝敬给杨凌。
在杨凌的逼迫下,他们终于吐露了实情,原来永丰仓的粮食,在溧阳有七成从不动用,只是年复一年的任其腐朽,那帮家伙才想出这么个创收之法——于是粮库和粮商勾结起来,每年要出售陈粮时,由粮商出价收购,但并不运走陈粮,因为出售的同时还要补仓,粮库会再将这些陈粮从粮商那里买回来。其实在买卖过程中,陈粮没有离开粮库,但粮库和粮商之间,却发生了两笔账面交易。粮商购买陈粮的花费微乎其微,官府却支付了购买新粮的价钱,这之间的差价十分巨大,就这样被那帮蛀虫分了赃。
杨凌从没奢望这世界到处都是清官,一文钱也不贪,那是不现实的,灰色收入可以有,比如索要一些好处,又或者收些孝敬什么的,杨凌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这些可是救命的物资啊,杨凌怎么能容许这帮人下手?听完了这些人的诉说,杨凌赤红着眼睛离开了永丰仓,只留下这帮人留在那里,心情好像跌入了无尽的深渊。(未完待续……)
第三三八章 不服
经过一夜的盘库,永丰仓的数字终于出来了,六千石存粮,只有一千石可撑门面的新粮,两千石勉强可食的陈,其余的都是三年的陈粮甚至是五年陈粮,不能吃就不说了,还掺了稻壳、沙子、石灰等等成分。杨凌虽然猜到了结果,但是当数字真正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几乎气得在发抖,对那种不顾民生的贪官,杨凌是从骨子里讨厌的。
第二天一早,马县丞三人就来到了杨凌的面前,杨凌把重新整理过的的账本扔在他们面前冷笑道:“仔细看看,这都是你们做的孽,看看有没有冤枉你们。”
三人哪会不识趣地去反驳啊,都低下头来,恳求道:“请县尊开恩,放我等一马,我们愿意将这些年吞下去的都拿出来孝敬县尊。”
“哼!”杨凌冷哼道:“我承认我这个人没学过什么微言大义,就连我这个国子监出身,也是走关系走来的,而你们都是正儿八经地走科举之路出来的,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句话想必你们逼我应该更有体会吧?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识相的,现在自己扒了自己的官服,滚回京城去请罪。”
刁主簿抬起头来强辩道:“杨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你有什么资格处罚我们?”
“资格?”杨凌神色变得狰狞起来:“别给脸,不要脸!老子有的是资格。”
“县尊,此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的。”马县丞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们也是一时糊涂,犯下了错误。求县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今天给了你们机会,等有一天溧阳受了灾。老天肯不肯给百姓们一个机会呢?”杨凌对外面叫道:“既然你们不肯主动求去。来人!把这三个人给我拿下,再派人去把那个杜子腾也给我拿了。一并押回京城,让我大哥还有京城的那帮大人物们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们选出来的父母官。”
“东翁,这不合规矩啊。”诸葛师爷开口说道:“就算这些人真的犯了事,也应该是先报呈给府里,请知府大人做主的,东翁现在这么做,等于败坏了官场规矩,越级提告。容易招人非议啊。”
“杨凌,你有刑部公文吗?你凭什么拿我们?我要弹劾你!弹劾你!”典史忽然大叫道。
“再叫,就帮我把他的牙都给打了。”杨凌淡淡地吩咐道,这才笑道:“老子做事向来不讲什么规矩,更何况我出京之前,皇上也允了一些自主权,对于这样的害群之马,我做得一点没错,你不必担心。”这后半句话是对诸葛师爷说的。
杨凌一挥手。三个人就被押了下去,诸葛师爷这才上前,轻声地说道:“既然东翁决意这么做,是不是写封信给沈相国。让京城重新给东翁派几名副手?”
“不用!”杨凌笑道:“关于这些事我早就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与其京城里那些大人物再你争我夺的,结果到最后都是这样的货色。不如我自己来选。”
“自己选?”诸葛师爷大吃一惊:“这……东翁,这不行啊。官职私相授受是大忌,千万做不得啊。”诸葛师爷已经后悔了。早知道杨凌这么难缠,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给杨凌出来。
“慌什么?”杨凌不耐烦地说道:“有些事我有分寸……”
杨凌的话还没说完,衙门口的那面牛皮大鼓传来“咚咚”的声音,这是有人要告状啊。古代可不是说这鼓一响就要审案的,需要提前预约的,杨凌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今天的确是放告日,也就是专门审案的日子,于是急匆匆地整理了一下官服,走到大堂上坐了下来,一拍惊堂木:“来人!升堂!”
杨凌坐在大堂上,顾盼神飞,这感觉真的太好了,怪不得总有这么多人挤破头也想当官了,跟在京城里当孙子比起来,这外面简直就是官员们的福利啊。杨凌不知道的是,其实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告状,都是底下那些小吏们的事情。
这些小吏土生土长,世代盘踞地方衙门,早就成了一窝地头蛇。而那些被朝廷派来的官员,清一色都是外乡人,干满任期就又离开了,所以以吏员将自己视为衙门真正的主人,而官员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衙门的过客。
当然,也的确如此,官员们外任,人地两生、势单力孤,纵使再精明的官员,也无法摆脱这些胥吏的欺瞒和干扰,若这官员是庸碌无能之辈,干脆就成了小吏的俘虏,而任其摆布了。
小吏们常用的段,便是官员上任之初,唆使许多当地人前来告状,非把新官人搞到头昏脑胀不可。再故意把案情弄的冗杂繁复,令其错漏百出,最终对政务望而生畏,不得不倚仗他们来处理。这样,小吏们便将属于官员的事权,揽到自己怀里了。
杨凌不知道,不代表诸葛师爷也不明白,诸葛师爷急匆匆地追了出来,在杨凌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杨凌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看向那些小吏的眼神也变得冷然起来。老子不把你们一个个玩死,老子就等于白混。
拿出看日本爱情动作片的功夫,仅用顿饭功夫,便将案卷从头到尾浏览一遍,挑出今日要处理的十几份,淡淡瞥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彭司刑道:“朝廷明文规定,书吏处理卷宗应当以轻重缓急摞放,分类呈送,你居然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我看刑房的问题很大啊!对了,你在溧阳当司刑多久了?”
“回县尊的话,小的十九岁就进衙门当差了,迄今已经有二十几个年头了。”彭司刑赶忙解释道:“其实平时不是这样的,因为这些案卷平常都要经过典史的过目,才能决定哪份给县尊过目,但是典史到现在也没有过目,为了怕耽误事,所以小的就全给抱来了。”
杨凌手指微曲,轻叩一下桌上的卷宗道:“既然已经定好了今日审理,便把原告被告都叫到大堂来吧。”
“是!”彭司刑应一声,便带着人出去,到了衙门外,对候在那里的一众百姓大声高叫道:“大老爷有令,着尔等过堂。”
其实古代知县要解决的案件并没有什么多少刑事案件,大部分都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的玩意,按说只需要调解就好了,可是当官就是这么难。
彭司刑进很快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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