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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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上-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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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真觉得自己不争气。要媳妇干什么呢?为了媳妇,竟像着了迷一样,害得我爹我妈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去偷树,我也真不满意自己的胆子,马上就要娶妻生子了,还是不见长进。如果自己胆子大一点,也像村上其他人一样,每天去偷他几棵,不就得了,还用得着父母为我去遭这份罪吗?不过又想一想,这胆子大小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让我是我爹的儿子呢?他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胆子也比我大不了哪里去。看来,我这辈子也可能就这么个胆了。想到这里,心里倒轻松了一些。

  黑天没走过夜道,走起路来还真是不容易,深一脚浅一脚,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村北的防风树林。来到这里才傻了眼,嗬,这么多人,熙熙攘攘赶集似的,更像商量好了的一样,村上的壮劳力几乎全都到了,比以往生产队里上班的时候还要多。虽然是黑夜,但还是朦朦胧胧地能分出谁是谁,我大体看了看这些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我仔细地看了看,想走上前跟他们打个招呼,还没等我开口,我妈便低声呵斥道,真是个傻东西,看什么看?还不快找棵大点的。

  我这才注意到,这些人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跟谁说话,好像这时候都不认识人,只认识树一样,大家都像跟树有仇,只是各自在那里对着树使劲地砍,拼命地刨。往日看到的那些大树也像是都长腿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最后,还是我妈眼尖,说,就这棵吧。我和我爹跑过去看了看,也只有碗口那么粗,盖房用的话只能是勉强。

  怎么像个树儿子?我说。

  你还废话不少,快刨,我妈骂道。

  将就点吧,我爹说。

  于是,一家人围着这棵树使开了劲。

  其实,偷东西还真不容易,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我们一家三口才刨下这么一棵碗口粗的半大树。往回运时又犯了难。别人家都是老手了,并且都是有备而来,不是地排车,就是独轮车。刨下后,锯斧刀锛一齐上,砍断树枝,往车上一装,拉着便走。可我们第一次没经验,锯啊斧的都不凑手,就是车子也没准备,最后也只能肩扛手抬了。

  待我们手忙脚乱地弄到了家里,鸡叫都三遍了。

  这次首战告捷,大大激发了我的偷盗积极性。虽然在每次的偷树中都免不了担惊受怕,但在盖房娶媳妇的动力驱使下,还是乐此不倦,直到偷够了盖新房所需的木料。

第五章5。3


  新房盖好后,转眼便临近了春节。

  经过两家协商,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六。

  这天,天空格外地阴沉,西北风刮得呼呼怪叫,看样子像随时要下雪似的,虽然是结婚大喜的日子,但看着这鬼天气,我心里竟也像这天气一样阴沉沉、凉嗖嗖的。我知道结婚的日子一旦定下来,便是雷打不动的了,别说下雨下雪,就是下刀子,这婚也得照样结。我在  心里恨恨地骂道,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定的这破规矩。

  我妈倒会打圆场,见我脸色不好看,她明白这大喜的日子里训我是不成的,但新郎老拉着这么个驴脸,那肯定也是会让人笑话的。于是,我妈便兴高采烈地对周围帮忙凑热闹的人说,你看俺二傻多有福,找了这么个好媳妇,这感天动地哩!俗话说得好哇,娶亲阴着天,媳妇赛过仙。嗯——要是再下点雪就更好了,这叫白头到老。

  听了这话,心里还真是松快了许多。不管天气是否与人的命运有关系,也不管我妈说的这些吉利话是否有用。

  我穿上早就准备好的一身藏蓝西服。

  这身西服还是去年秋天,我妈陪我到县城里特意买的,当时花了三十多元钱,心疼得我直跺脚,要不是我妈早把钱付给了人家,说什么我也不会舍得花这么多钱。这可是两大布袋豆子的价钱。买完这身西服,身上所剩不几,我和我妈饿着肚子回到了家。

  邻居二婶又给我拿来了二叔的一条“一拉得”领带扎在了脖子里,我妈则给我胸前别上了一朵大红花,照了照镜子,感觉还就是挺好。要不,怎么人人都像着了迷一样结婚当新郎呢,我暗自心想,要是天天结婚,天天做新郎那才好哩!

  邻居们给张罗了两辆大马车,马车用红布绿绸装扮得花枝招展,车上还插上了两面大红旗,北风一吹,呼啦啦迎风飘扬。马头上系着红布条条,马脖子里挂着小碗一样大的铜铃铛。

  一切准备就绪,驾车的大叔轻轻一扬手中的鞭子,一声清脆,马车便驶出了村庄。这场面、这阵势,那个威风劲——绝不亚于现在城里人结婚的轿车车队。

  一路上,马蹄快捷地敲击着冰冻的路面,发出悦耳的得得声,马脖子里的铜铃则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这声音在冬季辽阔的农村原野里,显得那么悠扬,我觉得什么音乐也不如这种声音让我听着舒服。这时,我忽然又产生一个奇怪的感觉,坐在车上的我好像正给我儿子去娶媳妇……漂亮的媳妇给我生下了那么多的儿子,一个个虎背熊腰顶天立地。别看咱平时窝窝囔囔胆小怕事,可我的儿子一个是一个,有这些有本事的儿子们给我撑腰,看谁还敢瞧不起我。对,这样也很值,娶一个好媳妇,淘换一窝好儿子,自己没本事就没本事吧,反正我的儿子们有本事。等这些儿子们长大了,更要给他们找一帮子好媳妇,让他们再生好多好多有本事的儿子。嗨!走着瞧吧,到那时,我们这个家族可真是兴旺发达,兴旺发达呀……

  我沉浸在美好的思绪里,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七里湾,虽然坐的是马车,但我感觉比那次相亲骑自行车还要快。

  娶亲的大马车还未进村,我妈雇的一班子响器(农村的吹鼓手)便欢天喜地地吹打了起来。唢呐声声,锣鼓咚咚,这么一吹一打,村上的男女老少,都一窝蜂似地拥了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场面。一看这么多的人,脑袋嗡的一下子便大了起来,好在一切有司仪在前面应酬,我只是乖乖地坐在马车里,老老实实地做我的新女婿。

  有眼尖的娘们认出了是我,嘻嘻,上次那个土驴来娶媳妇了。我的脸腾的就红了,差不多就像胸前挂着的这朵大红花。怕她们继续出我的洋相,赶紧低下了头。

  娶亲的队伍来到我丈母娘门前时,院里院外围了个水泄不通。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小院简直像开了锅,我则像木偶一样漂浮在这声音与人的海洋里,在司仪的导引下,举行完了一些机械的迎亲仪式,然后便是新娘上车出门。

  我媳妇刘云是被两个年轻女人扶上车来的。当时,我只看到两个女人簇拥着一片红光从屋子里缓缓地往外飘,然后,这片红光就飘到了新娘坐的那辆马车上。现在回想起来,真后悔当时怎么就不好好观察观察我媳妇那一刻的表情,以至于到现在,我也想像不出那时的她是依依不舍泪流满面呢?还是面若桃花幸福无比。人家都说,大姑娘上轿抹眼泪——心里偷着欢喜。我想验证验证这说法是真是假,但可惜当时一激动什么也没顾得上。

  现在想一想当时满脑子一片空白的那种状态,真是让人后怕。经过了这种场合,咱才明白了古代为什么有那么多娶媳妇掉包的故事。就当时那种混乱场面,那种激动人心,如果上车的不是刘云,而是王云或者是李云甚至是我老丈母娘,相信我都不会发现。当然,这种担心事实上证明是多余的。

  娶回媳妇的当天晚上,便发生了一件令人十分扫兴的事。

  当时,我们一家四口正在吃晚饭。这顿饭可是第一顿团圆饭,也是与新媳妇吃的第一次饭。第一次吃饭就坐,当然要按长幼顺序安排,我妈指着上首的椅子对我爹说,你是一家之主,就坐在这里吧。我爹可能是平时在家中处于配角的地位习惯了,也可能是当着新娶来的儿媳妇有点紧张激动,有点不好意思,他谦卑地笑着说,是不是家长都一样,还是你坐在这里吧。

  刘云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她赶紧扭过头去,用一块小手帕捂住了嘴。

  看你这人,这叫怎么个说话?快坐下吧,我妈斜了我爹一眼说。

  我坐这里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这里就是你的位,坐吧。

  我爹这才极不自然地坐了下来。我妈也紧挨着我爹的位子落了坐。

  她接着又指了指我和刘云说,都坐下吧。

  你先坐吧,刘云抿着嘴看了看我小声说。

  还是你先坐,我又激动又不好意思地说。

  互相对视了一眼,才心照不宣似的,双双一块坐了下来。

  晚饭虽然很丰盛,估计除了我妈能吃饱,其余谁也没吃饱。刘云更是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吃。尽管饭菜没吃多,但心里感觉比吃什么好东西都要甜蜜。

  晚饭刚刚吃完。又来了一拨闹房的,对门的邻居李明夹杂在这些人的中间,他扯了扯我的衣服,低声说,你出来一下,我当时正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但还是稀里糊涂地随李明来到了院子里。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本来不该告诉你,李明压低声音说,但我考虑了半天,觉得还是给你打个招呼的好。

  听到这里,我心里先是格噔一下子,便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啦?

  听说树的事了吗?

  没有啊,树怎么啦?

  上边来人调查啦,今天下午问到了我,我死活都没承认,李明说,我估摸着还没问你,我怕问到你时,你小胆都吐露出来,就先过来给你打个招呼。他特别叮嘱说,你千万别承认。最后,他又强调,都不承认,他们就没办法。临走时又回头说,这事也用不着紧张害怕。

  李明走后,我心里像压上了块大石头。他还说用不着紧张害怕,你说我能不紧张害怕吗?亏得他还劝说别人,如果不紧张害怕,他能跑来告诉我吗?我越想心里越害怕,本来这时的心情像被糖水浸过一样,这下可好,一下子给冲得没有了一丝甜滋味。

  闹房的人陆陆续续走完后,已过了大半夜。

  该睡觉了,我心里却犯起难为来,到底该上哪个屋里去睡呢?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义。陪媳妇刘云到新房去睡是正理,可心里老是觉得与这么个既漂亮又陌生的女人同床共枕,实在是不好意思,想想这事,心里便又激动又害怕,就像小时候去偷人家西瓜的感觉。如果仍到自己原来的那间小屋子里睡,肯定会冷落了刘云,再说,娶媳妇是干什么来着?要是外人知道了恐怕人家还会怀疑我这人有毛病。

  我正在院子里犹豫徘徊,我妈走了过来,低声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新房睡觉。真是个傻种,说完,一把把我推进了新房。

  刘云坐在床边,正独自出神,见我走进来,便站起来说,看这一天把你忙的,累坏了吧?我给你收拾床。

  刘云倒显得比我还大方。她铺好了被褥,搓着手站在那里等我发话。这时的我呢,说来也真是奇怪,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懦弱与胆怯,一股股的暖流直往心头涌,我走上前去,两眼灼灼如火,眼珠一错不错地端详着自己的媳妇。

  从相亲、定亲、到现在结婚,三年多来,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面对面地单独接触。

  那时侯可比不了现在,别说亲吻拥抱了,就是两个人单独在一块拉拉手的机会都几乎没有。一年里,难得能见几次面。见面也大多是过年过节去送礼的时候。送礼也很少一个人单独去,大都是找上个本村的明白体面人陪着,就像是大人领着孩子去走亲戚串门。到了女方家里,一般是放下礼物,跟女方的父母长辈寒暄一会,接着走人。个别的,也有可能会安排男女双方见个面,但时间也不会长,顶多给你个十分八分钟,仿佛探监会面,还不等你进入情况,就会有人借故制止,那目的只是让你说几句话,吊吊你的胃口拉倒。

  刘云长得的确是很让人心动,四方白净的大脸盘,一双大眼像两潭清水,鼻梁端正高耸,嘴巴不大不小,嘴角微微上翘,五官搭配的也是那么协调,一派雍荣漂亮的面庞,经一身大红婚服映衬,更加显得楚楚动人,直看得我心里火烧火燎,嗓子眼里就像要冒烟。

  刘云见我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羞得低下了头。这时,我不知哪来的胆子,上前把她抱了起来,刘云在我怀里扭动了一阵子,好像有点不情愿,但从她愉快地呻吟声中,我还是能猜透她的心思。她还真是冷静心细,在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没有忘记吹灭桌子上的煤油灯……

  屋子里黑咕隆咚,我紧抱着让人心醉的新媳妇,耳边又响起了李明的话,上边来人调查啦……你千万不要承认……这事也用不着紧张害怕……

  这声音在我耳边不由自主地一遍又遍地回响着,紧抱着刘云的双臂也渐渐的没了力气,脑海里出现了一片空白,我浑身冒出了冷汗……

第六章6。1


  我新婚时间不长,上级就给了我们村一个外出学习“赤脚医生”的名额。

  如果用过来人的眼光看这种事情,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在当时,这可真是天大的大好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丝毫不次于娶上一房好媳妇。

  这意味着身份,地位,荣耀与前程的美差,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开,但在我们这不大的小村,比七月的阳光还要热烈,每个人的心里都被撩拨得蓬勃难耐。

  我闭上眼好好地想了一想:在那些灰头土脸的乡亲们面前,咱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白大褂,嘴上捂着个隔多远都能闻到消毒水气味的大口罩,肩上挎一个闪着耀眼红十字的小药箱,就这么街上一溜达,就这么有事没事的村前村后地一逛悠。咳!你看那些敬重的目光,那些讨好的眼神,还有那些听了就让咱心里甜滋滋的奉承话……那可真是要多牛皮有多牛皮。

  说句心里话,对这件事,我虽然垂涎三尺,但没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村上的适龄青年中,高中生除了我之外,还有大队会计的儿子,人家不但是干部子弟,还占了应届毕业生的优势。至于那些个初中生,则对我形不成太大的威胁。

  晚饭时,刚坐下抓起一个馒头,我妈就开了腔,唉,先别吃。

  咋啦?

  问你个事,我妈说,咋听说村上要选个学医的,这事你知道不?张强。

  我的心思正在馒头上,听我妈叫张强,我愣怔了片刻,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叫谁。虽然张强是我的大名,也就是户口上的法定的名字,但平时,无论是自己家里的人还是村上的邻居们,人们大都叫我二傻,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听着二傻顺口,所以,一听到偶而有人叫张强,我首先就觉得别别扭扭,就好像叫的是别人一样。

  从对我名字的叫法上,我妈就绝对让我服气。自从结婚以来,她老人家开口闭口都是张强怎么着。挂在她嘴上多年的我这不雅的外号,就像一个急刹车,一下子就给闸住了。此后,二傻这个词,就像在她的词汇中消失了似的。

  我都有点纳闷,我妈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思想怎么就转变得这么快呢?在很多事情上,我这年纪轻轻的脑子还都转不过弯来,可她老人家厉害,一眨眼就是好几个道道,眼珠子一转就是好几个点子,咱真是自愧不如,真是口服心服。我猜测,她肯定是聪明地认为:儿子尽管还是儿子,但已不是从前的儿子,现如今娶了媳妇成了家,如果还像从前那样对待,在媳妇跟前仍叫他不好听的外号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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