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把我那件新买的花棉袄给你穿上得啦。
穿上这花棉袄不就变成女的啦,我不高兴地说。
变成女的怕啥?刘云嘻嘻笑着说,说不定还能找个好婆家哩。
我一听,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我整天做够了男人,这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转而又一想,不对,这纯是刘云瞧不起我拿我寻开心,女人做不成事小,这样下去,刘云是不是还拿我当男人待这才是大问题。
想到这里,我心生怒气,你是不是想让我变成女人,自己好再找男人去?我质问刘云说。
你变不变女人,那是另回事,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死光我也不会再去找,刘云口气怪强硬地说。
找不找那是你的事,变不变这是我的事,看刘云并没有真变心,还是很可靠,我换了种软和的口气说。
大过年的,别胡扯扯了,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过年了没件新衣服穿,的确不是个事。可也是,轮到该给你买了,恰恰没钱了,这也不能怪咱妈。
行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什么事还不都是先依着您娘们?自从你嫁进这个家门,我妈就更看着我不顺眼了,啥好事也轮不到我,人前人后的,什么时候我站过上风?什么时候我在上面过?我一脸怒气地说。
别生气了,再怎么着也是你妈,再好我也是你的媳妇。天不早了,睡吧,今天就让你在上面!刘云的脸上溢满了春风,说着,凑过来动手给我解起了衣扣……
我心潮开始澎湃,心想,这么长时间了,总算轮到我在上面了,我有点得意忘形,往床上刚一躺,刘云接着便把我压在了下面,我又失望又生气,说,怎么还是我在下面?那是逗你玩的,你在上面……你又不行……
我叹了口气,还不是您老人家一辈子太厉害啦,我不蔫儿叭叽能行吗?我不蔫儿叭叽说不定还活不到今天哩。我显然是喝多了,我有点冲动的继续说,大树底下还能再长出一棵大树来吗?不能!只能长一棵小草,您老人家就是大树,我只是一棵小草。
怎么这样跟咱妈说话?刘云有些担心地说,你喝多了,少说两句,喝点水去吧。
我妈一反常态,不但不生气,还欣赏似的笑咪咪的看着我说,别,让他说,我看这才像我的儿子。
我妈这一句话,让我立时又泄了气,我垂头丧气地说,妈,我——今天喝多了,您老别生气。
我生啥气,高兴还来不及哩,我妈笑哈哈地说,我巴不得你能这样,敢说敢干敢作敢当,男子汉嘛,顶天立地,顶天立地!她举起手比画着说,天塌下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有啥大不了的,人这一辈子,不就这一条命,要活就得活出个样子来。我妈缓了一口气说,你说得对,小时候,妈对你是厉害了点,这难道是妈的不对?可是,妈这也是为你好啊!谁能想到你能出息成这种人呀?
我妈擦了擦眼里滚出的泪珠,继续说,咱这家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不管怎么说也不容易,你也算是咱这里的能人了,广播里也喊,电视里也露脸,就凭你这点小本事,妈也该满意了。妈都到了这把年纪了,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怕死,只有一条放心不下。嗨!愁人啊!
几个孩子都大眼瞪小眼地问,奶奶,那你愁的啥?嗨,我妈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顿了顿说,我愁的是咱这么大的家业,你们的爸爸又这么老实本分,将来要受人家的欺负啊!
我儿子挥了挥小拳头说,我长大了上少林寺练武术去,看谁敢欺负咱。我妈高兴得老泪纵横,说,好好,能生虎子不生犬儿,有我这个孙子我就放心了。
还有让你老人家更放心的哩,人随话到,县土地局的袁局长说着已来到了桌前。
我看到谭局长那张狡诈贪婪的长脸,心理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自从刘云舅舅出了那场车祸,脸子变化最快的就属这位姓谭的局长了。我印象中的那张笑眯眯的大胖脸,想不到几天的时间就变成了一根又瘦又长的大苦瓜。
我一直都感到纳闷,多少年才长成定型的这么一张脸,才几天的时间?怎么说变样就变了样呢?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至于我理解的“变脸”,只不过是说舞台上的一种艺术,或者是说人在受到外界地刺激后,面部表情上形成的重大变化。
别管能不能理解,谭局长的确是变了脸,并且变得面目全非。这么说吧,在今日谭局长的脸上,你绝对找不出昨日谭局长的任何蛛丝马迹。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个星期天,玲玲俐俐两个孩子因为要学费的事,被她妈骂了一顿,刚刚含着泪,赌气离开了家。
我都有点不忍心,埋怨刘云说,不给钱你就不给呗,你还训她们一通干什么?两个孩子平时就够懂事的了,吃的、穿的、花的、用的,哪一点能比得上别人家的孩子?可这两个孩子知道自己家里没有钱,自己的父母没本事,从来就不敢跟任何人攀比。虽然条件不如人家,可两个孩子多争气啊!学习从来不用你管,每次考试都名列在前,现如今,这样的好孩子你到哪里找去?
这些事我能不知道吗?刘云眼里含着泪,委屈地说,连借加贷,刚刚凑够大舅舅的那三万块钱,欠人家工人的工资都快半年了,亏得这几个人好,不然的话,人家早撂挑子,咱这农场早关门啦!也不看看啥火候,两个小妮子又要二百块钱的学费,你让我到哪里去弄这些钱啊?除非砸锅卖铁!
说来说去 ,还不是说咱这大老爷们没本事吗?自己受难为,孩子受委屈,连这义务教育阶段的几个学费都交不上,无能啊!惭愧啊!
弄来弄去,弄不好又要引火烧身,我看着这话题对我不利,应该赶快转移开话题方向才对,我说,什么都不怨,就怨学校咱没个大舅子小舅子什么的,不然的话,一切全免,还用得着咱交一分钱的学费?
说完,我又故意摊了摊手,哝了哝嘴,逗得刘云翻了翻白眼说,美得你,净想好事。
好事谁不想?太监都想娶媳妇。
话刚说完,就听院子里响起吱吱的喇叭声,我心里噗嗵一下子,心想,坏了,不知又来了哪位爷。
第九章9。9
自从刘云舅舅与农场脱离关系,我这里隔三差五的,就没断过上边来的人,今天来验收,明天来检查,这个来摊派,那个来罚款。所以,我一听汽车响,心里就哆嗦。
我交代刘云,赶快收拾准备一下,边说边跑出了屋门。
汽车停处,下来一高一矮两位,我一溜小跑迎了上去,还隔着几十米,我就喊开了口号——领导好!领导辛苦了——请领导屋里喝水。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当官不打送礼人。通过与这些大小领导们的交往,慢慢的,我也悟出了其中的一些诀窍,比如首先要嘴甜,其次要殷勤,至于揣摩领导的心理啦、投其所好啦、请客送礼啦等等吧,就更是不用说了。
我经常想,是不是我就天生犯贱?是不是见到这些大官我就必须像孙子一样点头哈腰?是不是见到这些大官我就必须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我也经常想改变这种被动的劣势的局面,我也非常想体验体验当爷爷的滋味。
有几次我都鼓足了勇气,准备大胆地试他一把,可事到眼前,又改变了主意。
有那么几次,领导就站在面前,我大张着嘴,话语在舌尖上蹦跳着,这时,我听着四周的小树苗木一齐发出反对的声音——别干傻事——别干傻事——我又看到脚下的庄稼点头弯腰向我致意,那意思是——千万别办傻事,我们代你受过还不行吗?
等领导们走后,我身心疲惫地趴到地上痛哭了一场。当爷爷的事,我再也不敢想了,连那些不懂事的树木庄稼都坚决反对,看来咱这辈子注定就是做孙子的命。
走在前面的高个子胖大魁梧,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看着身材体态都很面熟,就是面部长相十分陌生,似乎从来没见过。
紧跟在后面的小青年,个子较矮,也较瘦小,这个人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次刘云舅舅带他们来时,这个小青年对我的态度最为友好,所以,我对他的印像格外深刻。他是县土地局谭局长的司机小刘。
小刘兄弟你好,这位领导是——我有点尴尬地试探着问道。
谁是你兄弟?小刘板着脸子,谭局长都到你门口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迎接,小刘蛮横地说。我抬头看了看天,今天这是怎么啦?小刘咋也像换了个人?
这能是谭局长吗?站在我面前的这位谭局长与上次来的谭局长怎么也对不上号,我迷惑的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谭局长还能冒充不成?笑话!小刘怒气冲冲地说。
这时,刘云走了过来。看她那表情,也似迷惑不解不认识的样子,不过,她反应比我快,说,还不快请谭局长屋里坐。
我也懵懵憧憧的赶紧附合着说,快——请谭局长屋里坐。
坐什么坐?不坐了,你明天到局里去一趟,听候处罚,谭局长拉着冬瓜一样的大长脸阴沉地说。
一听处罚这两个字,吓得我好像魂飞天外。近两个月来,就是因为这些类似的处罚通知,光请客送礼打点疏通就花去了一万多块钱。
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谭局长高抬贵手,刘云满脸堆笑地说。
对,对,请局长高抬贵手,我词不达意地说,我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谭局长听后,他的长脸这才变得稍微短了点。
小刘来到我跟前,拽了拽我的衣角,接着往旁边走了十几步,我站在那里发呆,刘云着急的努了努嘴,可能是示意我跟过去,我猜测。
我紧走几步来到小刘跟前,他不满的低声问,有什么特产没有?
我赶快想了想说,有,还有不少没卖出的好花生哩。
这怎么行?谁希罕你这破玩意儿。
那——我脑子里又飞快地转了几圈,家里除了那两只半大山羊,还真没有值钱的毛了。对啦!还有两只半大山羊,我给您宰吧宰吧捎上吧,我既不好意思又歉疚地说。
算啦——等着挨罚吧,说完,小刘甩手就走。
你看——你看——兄弟,咱再商量商量,再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小刘说着开开了车门,谭局长接着钻了进去。
刘云着急地说,快拦住,这样走了怎么能行……
汽车比兔子跑得还快,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他们走后,刘云一直埋怨我反应迟钝。能怨我吗?才几天的时间?谭局长的脸子就变了样,我用手比划着说,与上次比真像换了个人,我一时怎么能认得出来?
也真是,上次来时,脸面还是方方正正胖胖大大,这该几天的功夫?怎么说变就变得这么长了?比驴脸还长,刘云也迷惑不解地说。
后来,听说谭局长被免职,也是因为这脸子越变越长,以至于影响政府形象,无法正常开展工作。虽然整了几次容,但还是收效甚微。当然,这是题外话。
尽管与植物打交道我浑身是本事,但在接人待物,疏通关系上,我的却不是这块料。看着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我考虑着每年专门拿出一部分钱,让刘云出面,请她舅舅一道帮着疏通打点。
我认为这绝对不是美女攻势,顶多算个女人外交。这方面的瞎苞事我也不是没有考虑,我也害怕丢了夫人又折兵,但看一看刘云人老珠黄的样子,我也就基本上放心了。这事要是往后退十年,说什么我也不会这样干。
开始,刘云也是十分的不情愿,说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的算什么事?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男人是个王八头呢!你这破农场爱种不种,反正俺是不去。
你这话听着咋这么不顺耳,我佯装生气地说,谁让你去给我戴绿帽子啦?我只是说让你出面,把你舅舅当成咱的只枪,摆平那些坏蛋贪官。
那也不能把俺舅舅当成只枪,刘云口气缓和了点,但仍然不满地说。
那你把我当成只枪算啦,反正我也是一把无用的老枪。
我冲着刘云做了个鬼脸。刘云不好意思地打了我一拳。做通了刘云的工作,我们又专门跑到县城,跟刘云的舅舅商量了一番,他开始说腿脚不便,我说你尽管放心舅舅,我们多孝敬孝敬你不就有啦,刘云的舅舅这才愉快地答应下来。此后,这些麻烦事才逐渐减少。
嗬,这么好的酒菜也不请我喝一杯,袁局长说。大兄弟,快坐,来喝几杯,办这证那证,跑前跑后的,让你费心了,俺正想好好谢谢你哩,我妈说。
咦!进来的明明是谭局长,怎么就变成袁局长了呢?我揉了揉眼,仔细看了看,没错,是袁局长。是我错了,认错人了。这酒看来是喝得有点大了。
不用谢,谢什么,连县长对你这事都这么重视,我能不当个事办?再说啦,现在都学习“*”,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代表政府办事,这也是“*”中的一个代表嘛。
你看这袁政府——不,是袁局长,你看我老婆子这嘴,我妈有点歉意地说,多有水平,人多好,不像那些……
今天,我特意给老嫂子你报喜来啦,那两千亩荒地的使用权证书办下来啦,使用期限三十年不变哩。袁局长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红色的土地使用证,递到了我妈手里。老嫂子放心吧,有这本本,就让张强放心大胆地干吧,爱种什么种什么,种的越多给咱县里做的贡献就越大,当然喽,毒品除外,袁局长的话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但我只是吃了苦瓜似的咧着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尽管喝了不少的酒,可我心里仍然十分的明白,这两千亩荒地需要多少投资,需要多长时间地改良,是否会得不偿失……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我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真是不假,真后悔当初搞这破农场,现在倒好,还没发大财,已让那些报纸广播给炒得沸沸扬扬,县里的领导们也真会算帐,硬硬地派给这两千亩荒地,搞好了树立他们自己的形象,弄砸了反正也有别人垫背。不知怎么回事,我越来越觉得这农场就是一只大气球,正一天天的膨胀膨胀,我担心早晚会有涨破的那一天。
我妈手捧着土地使用权证书,宝贝似的爱不释手。忽然,她又拧紧了眉头低声问,大兄弟,咱可没外人,你实话告诉我,咱种这么多地,将来会不会划成地主。袁局长听后仰天大笑,老嫂子,你就放心吧,种再多也划不成地主,这地还都是国家的,咱只是使用权,也就是说国家让咱开发经营使用。
我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这我就放心啦!说着,头一低,趴到了桌子上。
我妈真是喝大了。
(就到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