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梁启诚是全都知道了!
他的话都说到这般田地,自己还怎么有可能厚着脸皮嫁入梁府?
白璇原本以为,重生一回,一切都能改变,谁料天大地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地,忍不住泪如雨下:“若是要进英王府,我宁愿去死!”
她的这一句话说得轻,只是像压抑着无数波涛汹涌。
梁启诚听得诧异,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
白璇怎么会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必定只是英王爷一厢情愿。
虽然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婚约已订,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又算什么男人!
白璇眼睛晶光铮亮,眉睫上泪珠盈盈。
梁启诚下意识就伸出左手,又觉得自己造次,忙收回手,顿时耳根都红了,半响,才轻声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足够?
足够什么?
听他梁公子话音,似乎没有因此而迁怒自己,他是不打算跟白家退婚吗?
只是,英王爷有权有势,梁家又怎么敢得罪!
梁启诚像是能看出她心思般,安抚般看了她一眼:“让我来想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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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疼爱的嫡女白琅过世后,董氏就在西园设了个小佛堂,顶上挂了一幅刺绣的白色观音像。
底下摆着几个蒲团。
董氏格外虔诚,认真地烧过一遍香,又跪在蒲团上默默祈求,才站起来,看着白璇道:“你也过来拜拜!保佑梁公子顺顺利利,高中榜首!”
说着退出小佛堂,给白璇让出位置。
前世里,白璇不信佛,重生一世,对这怪力乱神的事,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忙上前,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地磕了头,拜了又拜。
旁边,画眉站着,也是双手合十:“阿弥托福!阿弥托福!保佑梁公子否极泰来,金榜题名!保佑!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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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才蒙蒙亮,梁府里早已经灯火通明。
梁太太亲自看着儿子吃了早饭,夫妻两人亲自送着梁启诚上了马车,又不住吩咐随车的管家:“路上赶着些,千万不能误了时辰!”
“奴才知道的!老爷!太太!”
外边风哗哗地刮,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
管家不敢唉声叹气,只时不时地探看天色。
梁启诚右手受了伤,只得用左手提着考篮,进贡院时查得有些紧,他右手被折腾来折腾去,痛得五脏六腑都打颤了,惹得监察的多看了他两眼。
会试为了防止夹带,是不能穿夹衣棉服的,为了御寒,他还特意尽量多穿了几件单衫。
饶是这样,寒意侵进来,整只右手都涨得慌,一片冰凉,半边肩膀都是酸麻的。
十几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这一天,咬着牙关也要撑下去。
振作点,梁启诚!
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白三姑娘!
自己只有考上进士,做了官,才能有一隅立脚之地。
若是父母亲知道——自己被关在牢里,伤到手,都是三姑娘的缘故。
自己又落了榜,家里长辈一定会埋怨,只怕要对三姑娘心生嫌隙!
外头风呼呼地响,隔间又不挡风,他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风。
左手写的字实在不堪入目,赶紧又重新换到右手。
只是受伤的胳膊实在无力,连提都提不起来,他只得拿左手托着右手手肘,才好一些。
每写一个字,手肘都好像被刀锥一样。
紧紧地咬着牙关,一瞬都不敢分神。
写不了几个字,就要靠着桌子歇一歇,使劲去揉几乎没有知觉的右手。
几行字写下来,单衣就被冷汗浸得湿透。
天旋地转的,像快要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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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琛脸上阴霾密布:“你说什么?梁启诚进了考场!这怎么可能?他那右手明明都快要废了!”
黄庆一见赵琛脸色大变,更是不敢触他霉头,提心吊胆,小声道:“爷,那该怎么办?”
赵琛脸色都有些狰狞了:“好你个梁启诚,本王倒是小看你了!还真是身残志坚,有几分执着劲!连字都不能写了,本王还倒想看看他能考出什么名堂!”
就是梁启诚中了进士,也不足为虑,只是,怒火还是从赵琛的五脏六腑烧起来了。
夜长梦多,就应该早点把白璇弄进英王府来。
正房外,突然响起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几个仆妇吆喝道:“白侧妃!等等!”
“白侧妃,您不可以进去!”
“侧妃,奴婢先进去禀报!”
身娇体软的白琼已经如乳燕投林般,翩跹至赵琛跟前,腻声道:“爷——”
很显然,那些仆妇是想拦没有拦住。
只见她身穿一套娇嫩蜜桃粉袄子,眼睛晶晶亮,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琛看。
黄庆一倒吸一口气——
完了!完了!
这白侧妃,大概是被王爷宠爱了几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王爷本就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发作,她这是直接往刀口上撞了。
果然,他只听见“哐当”一声,就看见赵琛抡着一只青瓷花瓶往地板上一扔,立即碎裂成七八片。
黄庆一愁眉苦脸——这还是前朝越窑的呢!
名贵少见得很!
“给本王滚!”
白琼被赵琛的举动吓得一个踉跄,忙扶着墙站稳,面上还有些不相信,声音里都带着哭腔,“爷!”
就听见赵琛道:“还有没有规矩!你当本王的隐园是你摘星阁,想来就来!真是不知所谓!”赵琛面色铁青,板着脸吩咐黄庆一,“你亲自把白侧妃带到拙存堂去,让王妃好生教一教她规矩。”
从白琼进府起,原来最得宠的玉夫人就禁足。
赵琛除了三不五时地去英王妃薛氏那里,不是在白琼的摘星阁留宿,就是召白琼到隐园来侍寝。
她自诩年轻貌美,在赵琛跟前也常撒娇撒痴的。
只在心里腹诽宋夫人又老又丑,玉夫人小家子气,觉得英王妃都不敢攫自己锋芒。
众目睽睽之下,挨了赵琛一顿骂,白琼脸涨得通红,眼珠子可怜巴巴地只围着赵琛转。
旁边,黄庆一小声道:“白侧妃,您跟小的走吧!”
白琼一声都不敢吭,忙红着眼眶,默默跟在黄庆一身后。
第19章 状元之妻
十九章
西郊,沈家。
沈母田氏嘱咐了又叮嘱:“这个白玉送子观音给白三姑娘,这个蝙蝠祥云玉佩给梁家太太!不要弄错了!”
蝙蝠祥云玉佩也还罢,这白玉送子观音一直是母亲的宝贝。
沈小莞一脸诧异:“娘,这谢礼也太贵重了!”
田氏脸色还有些苍白,说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傻孩子!难得你能认识尚书府的姑娘,聊得又投缘,正该好生亲近亲近!她们高门大户,什么奇珍没有见过,略次一些的,只怕入不得她们眼睛。这白玉送子观音,玉质虽略有瑕疵,但是胜在雕工了得。”
沈小莞听了,忙把白玉观音和蝙蝠祥云玉佩分别装进匣子里,交给红芍提着,上了马车,朝着白府而去。
白伯贤是吏部尚书,白仲嘉是状元出身,曾在翰林院任职,两人都是人中龙凤。
若是白家财势少一点,也没有办法把兄弟两人都供成才。
白家家境豪富,所以就算白仲嘉无官无职,也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董氏妆奁亦是丰厚。
祖宅大院分东西两园,建得又阔朗,又富丽。
前头,画眉、紫雀迎客领路,毕恭毕敬的:“沈姑娘,这边请——”
两人都穿着崭新的春衣,一模一样的月白色上衣,深蓝色裙子,耳朵上都戴着一对玉兔捣药的耳坠。
衣服的质料,比沈小莞在家穿的似乎还好一些。
红芍眼睛都看直了——
明明都是丫鬟,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沈小莞进了西园,一路走来,只觉得一步一景,亭台楼阁都美不胜收。
路上遇见的丫鬟仆妇,都衣着齐整,别有一番大家气度。
认真说来,沈家只是乡绅,一进这样的高门大宅,沈小莞不免有些胆怯,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直到进了珞珞听风,更是觉得处处锦绣堂皇。
“沈妹妹,快请进!”
沈小莞赶紧上前,一边打量,一边叫人:“白姐姐!”
天气有些热了起来,白璇穿着一件宝石红绣大朵白玉兰的丝缎上裳,赭石色缎裙,只耳上戴着一副红宝石耳坠子。
沈小莞觉得她无一处看起来不锦绣辉煌,明艳照人,越发衬得自己灰不溜秋的。
这可是自己的嫡亲妹妹!
白璇只觉得心中无限亲近,拉着沈小莞的手不放:“沈妹妹,我心里可一直盼着——你过来做客!”
沈小莞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我也是一直想来拜会您!只是母亲生病,一直不得空闲!”
一提起母亲,白璇就觉得心力交瘁,提心吊胆的,忍不住问:“娘……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沈小莞赶忙答了:“多谢白姐姐关心,我娘好多了!所以,我这才出来走动!”说着,她就眼风一扫。
红芍忙捧着两只匣子上前,轻手轻脚地搁在茶几上。
白璇一阵疑惑:“这是什么?”
就看见沈小莞把红漆匣子往自己跟前推了推:“ ;白姐姐,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这是送给您的!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说着,又指了指另一只匣子,“这个是给梁太太的!只是,我并不知道她家住哪儿!还请白姐姐帮着转交!”
白璇忙推辞:“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太客气了!我不要的!”
两人争执间,那匣子盖一脱——里面,却是一尊白玉送子观音。
白璇一见,心中翻江倒海,一阵激荡——
前世里,这一尊白玉送子观音是白璇的嫁妆,被带进了英王府。
就放在窗边的百宝架上,当时,她为了能早日有孕,每天都要拜的,后来果然就有了瑞哥儿,白璇心里一直当有它的功劳。
想不到今生,却被母亲当做谢礼,辗转还是落到了自己手里。
白璇正睹物思人,就看见画眉走走跳跳着从外面进来,嘴里高声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画眉乐得一蹦三尺高,嘴巴都要裂开到耳朵后面。
莫非是梁公子那里有好消息传来?
果然,就听见画眉兴高采烈的:“姑娘,姑娘——我们姑爷,是状元!”
什么状元?
红芍眼睛骨溜溜转着,沈小莞也是一脸狐疑,忙扯着白璇问:“白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今天殿试张榜,白璇本在珞珞听风听消息,没想过沈小莞会来,只是事关自己未婚夫婿,到底张不开嘴。
紫雀抿着嘴笑,小声解释:“沈姑娘你有所不知——上个月,我们姑娘和梁公子定亲了?对!就是梁太太的儿子——梁启诚梁公子!”
画眉赶紧兴致勃勃地插话进来:“嗯!梁公子就是我们姑爷!”满脸地与有荣焉,“他中了进士,还是头名状元哪!”
状元!
红芍平日里也就只在戏文里听说过,惊愕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沈小莞也是满脸艳羡——
眼前,这白三姑娘,既是状元之女,又是状元之妻,倒真是难得地好福气!
自己就比她小一个月,如今还是婚事未定,前程未卜,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
保和殿内。
赵琛看着梁启诚的背影,眼睛里都能淬出火——
真是只踩不死的蟑螂!
明明连右手都折断了,却还是被他拼了出来,横生事端,还真是晦气!
要是知道梁启诚还有这一番能耐,当时,就该把他的两只手都给废了,自己还真是疏忽大意,菩萨心肠了。
新科进士们排成一列一列,上前拜见明嘉帝。
榜眼毛诸,是个中年男子,长得倒是喜气,生着一张团团的圆脸,总是乐呵呵的。
探花郎欧阳瓯,今年二十四岁,看起来却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着一幅少见的好相貌,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的,雌雄莫辩,应答间嘴皮子甚是利索。
梁启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仿佛身在云里雾里——自己真地考上状元了?
当时,他拼着命下场,也只是想搏一搏!
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若非自己破釜沉舟,拼尽全力,又哪里有这一番天地。
梁启诚正滋味难明,就听内监尖利的嗓音响起:“状元梁启诚,上前觐见!”
他忙收敛神容:“学生梁启诚见过皇上!”
明嘉帝居高临下,仔细地打量着他,见梁启诚神色庄重,举止有度,不由点了点头。
三甲之中,梁启诚年纪最小,看起来却比探花欧阳瓯老成多。
欧阳瓯长相俊美。
梁启诚虽逊色了一筹,却也是五官端正,敦厚耐看,倒也没有时下年轻人的那一股子浮躁。
“梁启诚,你是哪里人士?”
见明嘉帝问话,梁启诚赶紧毕恭毕敬回答:“学生京城人士!”
又听见明嘉帝沉声问:“你今年才得十九?”
“是!
明嘉帝忍不住喝了一声好,赞道:“还真是少年英才!”又问百官,“若朕没有记错——这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的状元了吧!”
百官们齐齐恭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明嘉帝满脸笑意:“年不过二十,一举成名天下知,倒真是个可造之才!”又闲聊般,随意问了一句,“家里长辈可曾给你订下了亲事?”
即使不用回头,梁启诚都能感觉到赵琛身上的怨气。
那灼热的愤恨眼神,似乎能灼穿自己的脊背。
梁启诚长吸一口气,往前一步,沉声道:“多谢皇上关心——学生已经定了亲!”
明嘉帝“哦”了一声,更是好奇,打趣道:“倒不知是谁家眼明手快,得了你这乘龙快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琛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就听见梁启诚回答:“学生的岳父是逐鸿先生!”
逐鸿是白仲嘉的字。
明嘉帝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愣了一愣,就有旁边的近臣解释:“就是以前翰林院的学士白仲嘉——他是昌兴五年的状元!”
明嘉帝才恍然大悟,忍不住拍掌而笑:“你翁婿二人俱是状元,还真是我明嘉朝的一番嘉话!白仲嘉高才,最是有侠义之风!”
“当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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