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知道后就……」
「那张照片可能就是凶手拍的,连我自己也半信半疑,但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杀害了博子的凶手正故意接近她,也就是说,凶手可能选中她作为下一个袭击目标……」
「看来,你猜对了一半…… ;但是,凶手最终选定的不是森野,而是我……」
「自从上次看到你站在这家便利店内时,我就预感到凶手也许又开始行动了。因为你当时的表情的确很奇怪,所以我就猜想你是不是碰见了凶手……」
「哦…… ;原来如此…… ;所以你才偷偷溜进我家,想找相关的证据,对吧……」
「如果不这样的话,恐怕即使我直接向你打听,你也不会告诉我吧!」
从便利店里洒出的几缕光线把我和北泽夏海的影子投到停车场的柏油路上,就像两个人的剪影。她望着地面上的影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道:「是的。」
「但是,阿树,我真的没想到你也是一个这么不寻常的人……」
「你的异于常人也不亚于我啊。」
「昨晚我很担心你…… ;你突然不见了…… ;天亮了后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是没有接通。」
「昨晚和那个家伙搏斗时,我的手机被摔坏了。」
我曾经与那个杀害北泽博子的凶手是同班同学。我们之间并不要好,要是我当时再多了解他一点的话,或许我就可以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后来……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把他的尸体埋藏在废墟旁的杂草丛里。他那残暴的灵魂已经被那把闪着银光的匕首降伏了。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凭空想象而已。当匕首深深地刺进他的胸膛,看到他口里吐出鲜血并轻声呻吟时,我紧握着刀柄的手立刻感觉到一阵满足,比将人埋在地底的体验更觉震撼。
他似乎预料到自己会有今天。他一直是那认命的样子,一直盯着淌在地上自己的血渍,双膝跪倒在地,想必他如轻易地夺去北泽博子的生命般简单地接受了自己的死吧!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望着我说,那可真是一把好匕首,于是就不再动了。
「是吗…… ;要不要报警?」
「随便你怎么做都行,但我不喜欢麻烦,你可以对我的事保守秘密吗?虽然我也曾经非法闯入你的家。」
* ;尾 ;声 ;(II) ;*
我转身去看了看行人道。一个小黑点正在远处路灯的照射下缓缓而来,一会儿出现在明亮的路灯下,一会儿又消失在黑暗中。不久,它便来到离我较近的路灯下,定睛一看,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小黑点,而是正回来的森野。
「……今天早上,我回家时被父亲骂了一顿。」
北泽夏海用脚尖不停地轻轻踢着「禁止车辆通行」的交通路牌,眯着眼睛说道,并且露出淡淡的笑容。她说她是今天早上才骑着自行车从废墟回到家的,她的父亲和母亲发现她没有在房间里后,非常惊慌失措。当他们打开大门看到自己的女儿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时,狠狠地骂了几句,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妈妈看到我后哭了。也许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因为姐姐刚出了事…… ;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和父亲,还有母亲,我们都还活着…… ; ;对了,我们决定明年初就搬家,可能会搬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
北泽夏海抬头看了看行人道。从便利店里悄悄溜出来的那几缕灯光,照射着她那张眺望着远处的脸,发出了白色的光芒。
「到时也会和你分别……」
拿着果汁回来的森野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微微靠在电线杆上,静静地望着我和北泽夏海。汽车从路旁的公路上飞驰而过,扬起一阵乱风。她的头发在乱风的吹拂下飘舞起来。总让人觉得她如同一根火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们谈完了吗?」
森野不耐烦地问道。我回答说,还有一会儿。森野垂头丧气地嘀咕了些什么,便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和北泽夏海。我们之间隔有一定的距离,所以我没听清楚她到底在嘀咕什么,但我却可以清楚看到她那狭窄而弱小的肩膀。
「森野会不会……」
北泽夏海看了看森野,然后又看了看我,吞吞吐吐地这样说道。
「怎么了?」
「不,没什么…… ;但是森野会不会误会我俩…… ;那件事你还是不打算告诉她吗?」
「不到万不得已的话,我是不会告诉她的。以前她被杀人狂魔捉去时,我也是这样的。」
「但是,这样一来她不就不知道你一直在保护着她啊…… ;阿树,你来废墟是为了救我吗?还是想要彻底排除可能会降临到她身上的危险?」
北泽夏海紧盯着我的瞳孔继续说道。
「果然是这样。你是因为深爱着森野,所以才来废墟的。」
其实,那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执著,对她附有自杀痕迹的手腕执著,对她真正的身份执著……
我并没有说出口,却在心里这样解释。
北泽夏海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并用右手抚摸着她的左肩。
「你的肩膀受伤了吗?」
我这样问她。只见她摇了摇头,微笑'E‘ ;b小‘ ;説‘txt下 ;‘載‘www。t ;x ;te‘b。c ;‘n紛 ;享'着说:
「没有。只是他在离别之际,把手放在我这里而已……」
「他?」
「不,不。没什么。对了,你打算让森野等多久?」
我对着斜靠在电线杆上森野的背影说,我们已经谈完了。
森野阴沉着脸,默默地走了过来。仔细一看,她手里只拿着一瓶橘子汁,于是我便对她说:这里有三个人,难道不是该买三瓶的吗?她回答说道:在那边等得太久,于是就把那两瓶喝光了。看来她也不会把手里剩下的那瓶递给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了。虽然她脸上没怎么显露出来,不过她似乎真的有些不高兴。
我们三人一同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我和北泽夏海并排走在前面闲聊着,我们畅谈着搬家及升入大学后的事。虽然这都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我却习惯了应和别人。北泽夏海似乎很高兴,她偶尔还夹杂着灿烂的笑容。
森野紧跟在我们身后两三部的地方。在和北泽夏海闲聊时,我也会不时回头看看。只见她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朝前走,单手提着书包,而另一只手无奈地拿着果汁瓶。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颊。
她一直保持着沉默,从未试图打扰我和北泽夏海的对话。她在教室里也是这样,在我和别人闲聊时,她绝不会主动插入。虽然总是用斜眼瞟着我,然后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我的身边走过。
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车站前的广场。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周的商店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店前的彩色广告牌以及店里的霓虹灯把道路照得通亮。
现在正是放学下班的高峰时段。归心似箭的行人使车站变得格外拥挤。巨型车站的一楼被建造成四方形的隧道,作为车站的入口。车站就像用入口呼吸似的,大量的人群不断地进进出出。
我和北泽夏海在车站的入口告别,她说了声再见,挥了挥手便离我和森野而去。她似乎要买票,正朝着自动售票机走去。犹如科幻电影里的太空船躲避流星群般,她不停地躲闪来往的行人,并渐渐地远去。在自动售票机前,排列着一个长队,她站在队伍的最后。
为了不阻挡匆忙的行人,我和森野站在车站的墙边。我俩都不喜欢吵闹及人群拥挤的地方,要是在那些地方呆久了的话,头也会变得疼痛难忍。
车站的墙壁是用很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墙上每隔一定的距离就贴有一张女模特儿的巨型化妆品广告。森也将身子斜靠在其中一张画上。我对森野搭讪道:
「亲眼看到北泽夏海和她被杀死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一定很吃惊吧!」
「我倒是觉得,神山你可以在不同的人面前用不同的态度,难道不累吗?」
森野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这样说道。我从她左手手腕处看到握在她右手的果汁瓶,果汁应该已经被她的体温温热了。
森野用眼睛指了指站在队伍中的北泽夏海说:
「无论是她还是你,都可以很自然地露出笑脸,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 ;尾 ;声 ;(III) ;*
「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无论何谁交谈,我从来都没有发自内心地愉快过,总是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里。但是,我却依旧毫无意识地继续展现我的演技,只为了避免和别人交谈时产生摩擦。
「更何况,最近也很少见她笑过。虽然你刚才看到她和我闲聊时,偶尔露出笑容,但之前的她并不是这样。」
听我这样一说,森野有些不解。
「平常的她不怎么爱笑吗?这可真有些想不到,她看上去很开朗的呀……」
于是我简单地跟她解释北泽夏海与她姐姐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
有一层隔膜长时间阻隔着北泽夏海与拥有一张和自己很相像的面孔的姐姐,于是她总觉得自己被姐姐厌恶,渐渐失去了笑容。
森野默默地、仔细地听着我的讲述,从未打断过我的话。
「因为好奇,我也参加了北泽博子的葬礼,所以我看过她烫头发以后的相片。在葬礼上夏海告诉了我这一切。然而,就在几天前,她发现了录有北泽博子生前遗言的磁带……」
北泽夏海终于和已经去世并永远无法见面的姐姐再次相聚了……
为了避免事情会愈来愈复杂,我没有告诉森野凶手以及昨晚所发生的事情,只是告诉她录音磁带的内容,并解释可能是因为录音才使北泽夏海的心理产生了变化。
我突然回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个怀里紧抱着录音机、坐在废墟地面上蜷缩着身体的北泽夏海。那个时候的我正单手拿着匕首在那个少年的衣服上擦拭刀子上的血渍,听着北泽博子的独白,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她们姐妹孩提时一起玩耍的情景,亦联想到另一对孪生姐妹。
直到我把她们姐妹的回忆等讲述完了,森野还是保持着双手插在胸前,斜靠在巨幅广告画上的姿势,只是眼睛微微凝视着下方,似乎在默默地思考着什么。在车站白色灯光的照射下,她的下眼皮上清晰地映出睫毛的影子。
「我正在制作的剪报簿里没有发现你所说的这些情况。」
不久,她似听非听地这样小声说,然后慢慢地转过头,看着正在自动售票机前排队的北泽夏海。
排列的队伍渐渐往前移动,终于轮到北泽夏海。她正把硬币投入自动售票机里,并按下售票机的选择键,买了一张到最近车站的票。来来往往的人群几乎淹没了她,勉强可以看到她那忽隐忽现的背影。
森野松开了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并瞟了一眼握在右手的果汁。
原本斜靠在墙壁广告上的背挺直起来了,一头长发也随之移动着。宛如停止流动的河水再次静悄悄地流动似的,她轻盈地走了出去。
由于这一举动过于安静,直到她开始走动的那一瞬间,我都没有回过神来。起初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只是目光随着她远去。当她的背影快被拥挤的人群淹没时,我终于反应过来,并追了上去。
北泽夏海就在她视线的前面,她已经买好票正朝检票口走去。森野夜就像一位梦游症患者,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朝着北泽夏海走去。然而,她似乎还没有习惯在人群中穿梭,不断撞到来往的行人。无论是身穿西装赶路的男士,还是年轻的女士都在躲避着她,但她却像故意瞄准似的,逐个冲撞着他们。每撞一次,她都会被反弹得倒退几步,然后捂住鼻子继续往前走。从我来到这个世上之日起,就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笨拙地穿梭在人群中的人。因此,我轻而易举就赶上了她。
就在此时,北泽夏海已经穿过纷杂的人群簇拥着的检票口。检票口的数量相比来往的行人要少得多,所以大量的人都汇集在几个检票口前。在我和森野面前有无数张脸以及无数个背影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不一会儿,北泽夏海就消失在我们视野里。看来她并没有注意到森野,所以直接进了月台。
森野又撞上了一个行人,那是一个体格非常高大的中年男子,就像三轮车撞到卡车上一样,她被反弹了回来,向后踉跄了几步,因为我跟在后面,所以正好倒在我的身上。她的头正撞到我的下巴,这是近几个月来我所发生的事件中损伤最严重的一次。但森野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只顾一个劲地望着北泽夏海消失的方向。她重新端正了姿势,稍稍有些踌躇地拉长了下巴,耸了耸肩,然后大声叫了出来。
「夏海同学!」
实在无法想象她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禁让我觉得在她那纤细的身体某个地方安装了一个扩音器。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嘈杂的脚步声、说话声等,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来往的行人吃惊地停下了脚步,默默地注视着她。
森野继续朝着北泽夏海消失的检票口走去,停下脚步的行人都躲闪开,为她让出一条路来。我也紧跟了上去。
不一会,本是嘈杂的四周又再次恢复先前的喧哗,行人又开始继续行走。此时,森野已经跑到了检票口。她平常并不是乘坐火车上学,所以没有车票,也没有月票。因此她过不了自动检票口,只好在检票口前停了下来。
「森野同学?」
北泽夏海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的身影从检票口的对面人群里钻了出来。也许是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才回来的吧。她一副吃惊的样子跑了过来,站在森野的正对面。森野挡住正涌向检票口的行人,周围突然变得更加混乱起来,但森野却满不在乎。
「夏海同学,这个给你。」
森野越过检票口把握在手里的果汁递了过去。
「啊,谢谢……」
北泽夏海不解地接过果汁。
「刚才我对你有些生气,真是对不起。本来应该好好和你聊一聊的…… ;听说你和你姐姐和好了,是吧?」
无法通过检票口的行人愈聚愈多,他们都不耐烦地盯着我和森野。车站工作人员看到这边的混乱,正朝着我们这边跑来。于是,我急忙拉着森野的左手,想要带她离开,但她只是扭着身子反抗着我,却没有离开北泽夏海。
「我和姐姐也在吵架…… ;有些不对…… ;不管怎么说,我只是想对你说声恭喜,你们重新和好。只想这样而已。」
说罢,森野就被我拉着退到检票口的旁边。她非常轻巧,仿佛没有受到地球引力似的。人潮开始涌动起来,如同洪水般在我和森野面前涌了过去。不一会儿,北泽夏海便被人潮所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刚才,我还听见她对森野说了声谢谢。
森野这才放下心来,浑身的力气都从身上溜走似的,被我轻而易举地牵着离开检票口。我突然发现她手里的书包不见了,眼睛四处搜寻之后,发现书包就放在刚才她站着的墙边上。
我牵着森野的手,返回那副巨型外国女人的广告画前。拉着森野在挤嚷的人群中穿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照顾她免得被来往的人潮冲走。她根本不看前面,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盯着地面。嘴巴不停地抖动着,似乎在嘀咕着什么,但在嘈杂的人群中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们终于从人潮中走了出来,挤到书包所在的地方。这时我才听清她嘴里的嘀咕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