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蕙雅皱眉下望，要害攻击让金瞳生命瞬间少了四分之三。
﹁继续射……还不能掉以轻心！﹂执行任务时，范学慎这名宽厚长者带有沉稳的冷漠。
他与四名巡守一齐发箭，红色数字从洞底冒出。
吴蕙雅没有加入他们。胜利就在眼前，但她似乎不够开心，没用自己的力量打败这只野兽让她不太愉快。
﹁吴首席……小心！﹂范学慎突然扬声警告。
巨大身影遮蔽晨曦，金瞳不知哪来的力量跳出陷阱坑，挂着血与内脏的庞大身躯扑到正发呆的吴蕙雅身上！
白色獠牙带出一道银光，女精灵身形后仰，消失在野兽巨大的身躯下。
﹁快救人！牛副座麻烦补血、包扎！﹂范学慎皱眉狂吼，抛下弓箭，拔剑冲上前去。
狮子身下的吴蕙雅叫着：﹁不用不用……我没有受伤。﹂
﹁金瞳已经死亡。您杀死了魔法级野兽金瞳。您从战斗中获得等级经验值二一六点，技能经验值十八点。﹂女精灵听见系统这样说，推开巨狮，默默地看着那尸体向牠致意。
﹁这是个可敬的野兽。﹂她静静说出和陈湘近似的结论。
范学慎松口气，走到旁边一看，女战士长剑斜插在狮子的咽喉，鲜血汨汨流出，银白剑身染上鲜红。那鲜红中又带着淡淡的金黄色光辉，和野兽双瞳的神采接近。
﹁来处理尸体吧，妳可是这次的大功臣。﹂范学慎露出笑容，对沉默站立的吴蕙雅说。
女战士笑了笑：﹁好……这倒是没问题。﹂
处理尸体没花多少时间，吴蕙雅拾起尸身消失后残留地上的物品，其中有一只装着鲜红液体、笼罩金黄灵气的瓶子。
﹁黄金之血，魔法级物品，非常好！﹂范学慎掩不住高兴。
队伍没牺牲半个人，这魔法级物品来得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得到这项物品必须付出的代价……
一阵微风穿过林梢，吴蕙雅猛然抬头，似乎听见从远方飘过微小的声音向她细语。
﹁风……树木，自然的声音不对……﹂她歪着头低语。
﹁自然的低诉﹂，精灵的种族天赋之一，让她能听见从自然来的警讯。
﹁触动区域任务﹃失控的生态﹄。﹂果然和陈湘的状况一样，杀死金瞳触发了陷阱任务！
林荫深处，四面八方扬起不计其数的野兽嘶吼声！
﹁从对面来的……树木在警告，在尖叫！﹂
牛胖也听见风中的警讯，果然在静谧林道的远方，妖异的压力莫名而来。
一个身影慢慢出现……众人摒息以待……却发现是个玩家。
﹁救……救我一下！﹂他对着吴蕙雅大叫。
看装备，他也有八、九级左右，只是受了创伤，脚步颠簸。
忽然一道黑影，从树梢划过天空跃到他背上，利爪一插，血花从纤细的精灵脖子喷了出来。
大邪猴的爪尖没入玩家咽喉，给了他致命一击。
范学慎皱眉，刷地拔出长剑，挺身上前。
吴蕙雅闭目凝神，好像听见了什么。
﹁不对……等等！跑……跑！﹂猛然张眼，她高声发号施令！
范学慎讶异，但很快就发现原因。
蚂蚁般的邪猴、大邪猴，正在草间、树顶尖呼纵跃。
吴蕙雅的感应似乎比别人快了些，但现在连其它人也听见自然的哀嚎。
哀嚎，似乎为即将到来的灾难悲伤。
金瞳死亡瞬间，荫谷镇，亦即吴蕙雅来到的新手聚落，聚集在村里的玩家们，突然接到启动区域任务的讯息。
﹁喂，这任务说大邪猴入侵，到底是什么玩意？﹂
﹁要防卫村庄耶……好像很有趣。﹂
﹁这么麻烦的东西，还是快点注销吧！﹂
虽也有人感觉有趣，但怕麻烦者占了多数，他们立刻想躲避风头。
但当他们使用注销指令，却听见讯息：﹁错误。本区域目前不可注销，如有必要请使用强制注销指令。﹂
﹁这是什么啊！﹂
这座村落已经变成战区……吴蕙雅他们可闹了大麻烦。
尝试强制注销指令的玩家听见系统警告：﹁警告，强制注销指令只适用紧急时刻，一般注销请径用注销指令。
﹁利用本指令立刻离开游戏世界，之后现实时间四十八小时内，此角色将无法登入游戏。﹂
﹁什么？两天不能上，游戏里不就过两个礼拜了吗？﹂
﹁那岂不是输人一大截了，这可不行！﹂
人声纷然议论，成为宁静村庄的背景音乐。
在乱成一团的玩家中，有个男人彷佛隐匿的蛇，不动声色地站着，黑色长发在风中飘颤。
赵岚，站在一群精灵之中，他人类的身分看起来特别醒目，但局势正乱，没有人注意到他正微微玻纤郏嶙欧缋锏难断ⅰ�
﹁父亲开始动了。﹂他满意地轻笑，穿着白色的法师长袍，与漆黑长发相映分明，然而，在他眼里有灰暗的浑沌盘据。
﹁异界与现世间的虚无之河将被划开，因果的转轮业已开启。到底，你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我很好奇呢……真神之父啊。﹂
赵岚像是在跟谁说话一样，带着开心的表情，他穿过躁动的人群，来到村庄西侧的后门。
在那里，林道远方，正好有一支队伍发狂般直奔过来，后面跟着三、四队的大邪猴！
是吴蕙雅与范学慎他们。
﹁董事长很灵巧啊，看不出是好几个孩子的爸爸！﹂
﹁别把我当老人啊……想当初初代网游得用真实身体跑步，这点动作我还看不上！﹂
﹁玩过初代网游还不算老人啊？﹂吴蕙雅开朗地哈哈大笑。
其实她见过范学慎，样子和游戏里差不多，都是神采饱满，精神奕奕的模样。不仅没有衰老，还称得上正值壮年。
﹁别聊天了，这追击距离太长了吧？﹂
牛胖凭多年经验观察出怪物活动的异样，但有一大半是因为气喘吁吁跑不动才抱怨的。
﹁怎么样牛胖，精灵耶，精灵会怕跑步吗？﹂
﹁我不习惯这样喘吁吁的嘛，上次跑步好像是十年前了！﹂
﹁以后你不准坐车，给我走路回宿舍！﹂
﹁咦，好主意喔，集团以后就来实施好了。为了健康。﹂范学慎眼睛一亮。
﹁董事长││﹂
赵岚看着那和太阳一样充满活力的金发女子，即使在拼命逃跑，那优美与豪快兼具的姿态，依旧表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
他像早知道他们会到这里，双手平举胸前，竟不照系统规则结印念咒，便在双掌之中凝聚一团火球！
﹁光一般的圣者啊！在这﹃缘﹄与﹃业﹄初启动的世界里，妳能够维持那分天真到什么时候？我……非常地好奇。﹂
赵岚眼中的浑沌流转得更强烈，彷佛有气流奔驰其中，他将双手平推，凭空燃烧的魔法火焰便轰然窜入空中。
吴蕙雅他们，眼睁睁看到一团烈日般的火球，朝队伍飞了过来！
﹁危险！﹂吴蕙雅大叫。
﹁不对，目标不是我们！﹂范学慎眼力很好。
火焰从队伍上空穿了过去，划出一道拋物线砸在追击的大邪猴头上，那野兽凄厉地叫了一声，魔法火焰瞬间将牠焚烧成焦黑的炭。
﹁好厉害的法术！﹂众人瞠目结舌。
赵岚高大纤细的人影站在远处，扬声说：﹁看来妳惹上大麻烦了呢。吴蕙雅小姐，还有……董事长！﹂
吴蕙雅看到一名人类，气质丝毫不逊天生优雅华丽的精灵，甚至于，好像精灵就是以他为蓝本幻想出来的生物一样。
﹁啊……赵医师？﹂吴蕙雅惊讶地说，但听得出心里相当高兴。
赵岚淡淡微笑，手中悄悄凝聚了另外一颗火球。
﹁啊，独特的女孩。﹂赵岚嘴唇轻轻颤动，远处看来刚好和吟诵咒语一般：﹁我要多么努力，才能忍住不将妳毁掉……﹂
那团火焰猛然弹射出去。
这一次，火焰在半空化做无数的火矢，跟上来的邪猴非死即伤。
这意外的救兵优雅地欠身行礼，抬头作了个难以捉摸的动人微笑。
第三章 光一般的羽翼
人群散后，悠然的鸡鸣犬吠，变成唯一的背景音乐。
华源村充满农村风味的泥土路上，欧阳晋走在陈湘身边，高大的道士比他多了半个头。
﹁陈兄，你是否仍对我的处理方式不太满意？﹂欧阳晋单刀直入问。
﹁也没有不满……只是不太自在。﹂陈湘尴尬地说，他也觉得刚才确实过于激动，与平常的自己不太一样了。
﹁让你不自在的原因是什么？﹂
﹁嗯，就是故意让山贼和村子里的人战斗……﹂
欧阳晋纳闷：﹁所以？你觉得有何不妥？难道你害怕民兵守不住，山贼马上就回来？﹂
﹁不是成败的问题。﹂陈湘看着欧阳晋：﹁假如在现实世界，你也会选择这种手段吗？﹂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冷血狂人。﹂欧阳晋摊摊手：﹁但这里毕竟是虚拟游戏。﹂
﹁因为不是真的，所以怎么做都没关系对吗？﹂
﹁呵……﹂欧阳晋心情突然有些轻松：﹁我知道意思。你想说的是，心存恶念，即使是假的也不应该？不，我倒真不这么认为。﹂
他跟着说：﹁若是这样，小说、戏剧，人类有太多娱乐都是暴力邪恶的吗？它们不过满足人的欲望，而这只是游戏，既不造成伤害，又何必防堵？过度抑制往往会产生反效果。﹂
欧阳晋确实有一番见解，陈湘也同意，人不可能丝毫不起邪念。
但是，心中的疙瘩就是去不掉。
因为是假的，所以做些什么，不做什么，并没有太大关系……或许如此。
但是，真与假的分际到底在哪里？
张火的面孔在脑海里徘徊不去，他壮烈的意志，曾深深撼动陈湘的心。
﹁意志﹂，在这被视为虚假的世界里是多么诡异的名词，不只是张火，所有华源村的居民都曾为生存而战斗。那只是一场戏？﹁假如……这些都是真的，那又该怎么办？﹂
陈湘很想问身边的阴阳师，但他选择了闭嘴，默默地沉思……
陈湘、欧阳晋与蓝华这组去找老村长。刚看到婆婆，蓝华笑吟吟地扑上去：﹁婆婆！﹂
﹁喔！小圣者，妳快撞断婆婆的腰了。﹂村长接住这人型炸弹。
﹁乱讲，婆婆的腰跟妳的拐杖一样硬呢！﹂
﹁这可不算称赞的话啊，好歹该说一样挺吧？﹂
蓝华独一无二的﹁变熟技能﹂又发动了，老村长抱着她，表情愉悦，一点都看不出曾经想用危险测试陈湘。或许是情况不同吧？上一次，陈湘的态度确实太显可疑。现在，玩家帮村庄建设、搜集物资的消息不断传来，她对﹁异界圣者﹂的防备也大为降低。
更何况，有可爱技能一百级以上的蓝华在呢？
﹁喔，您是……﹂看着陈湘，村长婆婆睁大眼睛，她知道陈湘是最早来的圣者。
上次她眼里散发的无机质光芒，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陈湘在那之后就没见过第二次了。
﹁婆婆，他们是我朋友，都是来学新技能的。﹂陈湘赶紧转移话题，以免提早进入游戏的事穿帮。
蓝华开心地说：﹁对呀婆婆，我等级九了，可以学新的技能！﹂
﹁等级？﹂村长露出迷惑表情，这个名词是她无法理解的。
蓝华解释：﹁就是玩游戏的大家，可以赚经验值，经验值够多会升级，变得更厉害，还可以换装备……﹂
老村长专心聆听蓝华兴致勃勃的解释，突然间，她眼中闪过一阵光芒，表情呆滞了两秒。
﹁这光芒！﹂陈湘心里一惊，好像不祥的预兆一样，让他心里一阵担心。
﹁婆婆？﹂蓝华有点害怕地问。
村长眼神渐渐聚焦，转过头恍若无事地看着她：﹁小圣者，妳说要学习新的技能对吧？呵呵……我敬拜光之主好多年了，祂也一直回应我的祈求。我确实可以再教妳一些知识及与真神交流的方法。﹂村长婆婆完全忘了刚才聊到﹁玩家﹂、﹁等级﹂这回事。
﹁婆婆，刚刚不是正在讲……﹂蓝华有些迷糊了，正想发问时却被拦住。
﹁蓝华……先别说了。﹂欧阳晋低声对她说。
村长婆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是关键词控制吗？不，这么快速地删除，背后应该有更大的程序实时监管。﹂
敏锐的阴阳师，很快就发现村长的不寻常。
当蓝华说出和玩家、游戏有关的信息时，对方的记忆便瞬间被移除了。
﹁确实，寒夜在游戏条款中明文要求玩家，避免向ＮＰＣ提及现实生活或游戏信息……﹂欧阳晋谨慎地想：﹁但并不强制，看来正因为有专门程序在控管。﹂
但若蓝华天真地一再解释，也可能惹来系统管理员的注意。
这样说来，那令人在意的银质光芒，代表系统对人工智能的操控？陈湘默默站着，凭着未遗忘的专业稍微看出端倪了。
记忆控制，特定事件，重生。高等智能就是透过这些手段，成为游戏的一部分。
曾经﹁死去﹂的ＮＰＣ，和现在的他们有所不同吗？老村长和张火的﹁意志﹂，或者说﹁程序﹂，和当初相同吗？他们从不曾见过陈湘，或者只是忘记了？
困在游戏中又忘记过去的陈湘，还继续生存的证据是在哪里？
他与ＮＰＣ哪里不同，真与假的防线又在哪里？他的专业解答不出这些问题。
陈湘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甚至悲哀。
他突然很想出去，想回到残存记忆中，那属于自己的世界。
﹁陈湘，陈湘……陈湘！﹂陈湘脑里有一串声音响起。
﹁咦？咦？什么事？﹂陈湘回过神，注意到那略带焦急与怒气的稚嫩语音。
他傻呼呼地左看又看，在众人身旁说出声：﹁云翼？﹂
﹁死陈湘！趁我不在就破坏重要的约定，你……你糟糕了啦！﹂
﹁嗯？什么翼？﹂陈湘没头没脑的话，引来他人注意。
他赶紧找个借口跑到房子外，打开斗篷往里面看：﹁云翼？真好妳终于醒了……噗啊！﹂
陈湘突然惨叫一声，脑袋不自然地往上急仰。
一道金光从斗篷里窜出来撞上他的脸，再次低下头，左眼已经长了一圈﹁黑轮﹂。
陈湘哇啦啦大叫：﹁啊！很痛耶！死云翼干嘛给我头锤啊，亏我那么担心妳！﹂
﹁你还敢说，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吗？﹂金光从半空缓缓飘到陈湘面前，现出一个巴掌大，金色短头发，长有四对翅膀的迷你天使。
她长得跟小孩一样，却有着和身体平大的羽翼。当身上金光消散，只有那对洁白羽翼闪耀着淡淡光芒，彷佛用金光构成，赏心悦目。
陈湘按着黑轮，却看见小天使眼里泛着泪水。
﹁妳……妳哭什么呀？﹂他满肚子怨气立刻软化下来，无奈地问。
云翼突然扑到陈湘的脑袋上，踩着他的额头猛拔他的头发。
陈湘惨叫：﹁啊！很痛耶！到底怎么回事呀？﹂
﹁你还问！笨蛋！笨陈湘！天使妈妈在梦里跟我说了，你把等级的事情公布了对不对？这下完蛋了啦！﹂
﹁等级？啊，对啦，但我只说了等级，他们不知道提早进入游戏的事。﹂陈湘把云翼从脑袋上扯下来，两根手指抓住她后颈的袍子，让她吊在空中挥手踢脚忙得不亦乐乎。
﹁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露出尾巴，还能把身体藏起来吗？笨蛋！笨蛋！﹂云翼气呼呼地在空中尖叫耍赖。
陈湘满脸无奈地向她道歉：﹁不好意思，当时的情况我必须那样做。不然华源村的大家都要被山贼杀死了。﹂
﹁哼，要不是这样我早就戳死你了，哼！哼！﹂云翼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