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艾克斯卡利巴又追问：﹁程序，晨星有没有给你下任何命令？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我哪知道？﹂陈湘忿忿地说：﹁我和你们同样一头雾水，我连晨星是什么玩意也是刚刚才知道啊！﹂虽然也算接受了一半的事实，对方态度还是令陈湘极不舒服。
艾克斯卡利巴微微冷笑：﹁或许你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以后晨星一定会想办法控制你的。﹂
﹁我认识陈湘，他不是会被控制的人。﹂吴蕙雅保证。
﹁问题是他不是人，吴首席。﹂艾克斯卡利巴皱眉：﹁妳必须尽早认清这一点，真正的陈湘首席在外面，这个不过是程序的幻影。﹂
﹁但他和陈湘应该是一样的……﹂吴蕙雅混乱地说。
﹁这就不一定了。当我们谈到程序，就该知道它们是由数码构成的假象，一切行为都遵从既定的规律。即便是高等智能，表面看来具备感情，实际上都是程序运作的结果。﹂
艾克斯卡利巴温和富有条理地说：﹁它们是无自主性的存在，就算模拟出人类的情感，程序源头一呼唤，终究得按照指令做事。说到底，它们是和机器没有两样的死物。只不过人工智能就像精密的机器，而且这机器容易失控，失控后和火焰一样极具威胁。
﹁现在的状况，就有如用火不慎发生火灾，或是机器运作出现偏差。身为管理者，我们的责任不就是灭火、导正这项机器？﹂
﹁或许是这样……﹂吴蕙雅挣扎着。
艾克斯卡利巴分析得极有道理，吴蕙雅也知道对眼前这个陈湘的感情，恐怕大半基于和真正陈湘的交情，和内心的同情。
不管模拟得再怎么像，再怎么动人，这个陈湘都只是计算机凭空创造出来的，在她眼前甚至不存在陈湘的身体，只是系统塑造出他的影像，化做神经讯号经由网络传到她的脑里。
只是计算机同时仿真出陈湘的﹁感情﹂，但这感情应该和他那用画素仿真出来的躯壳影像一样虚假。
虽然会动心是人之常情，但为人工智能的情感激动，不是和相信演戏者真的要死了而冲上戏台救人一样的愚昧可笑吗？
﹁可恶！我都搞混了！﹂吴蕙雅搥了大理石壁一拳，愤怒地说。
﹁或许妳还年轻，情感还很丰盛。﹂艾克斯卡利巴和蔼地说：﹁吴首席，慢慢地，妳就能看清……事情的﹃真相﹄。﹂
艾克斯卡利巴态度和善诚恳，吴蕙雅却隐约觉得不寒而栗。
﹁不管怎么说，我没办法像你这样对他。﹂吴蕙雅皱眉：﹁我懂你说的道理，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样不对。﹂
﹁直觉……﹂艾克斯卡利巴苦笑：﹁女性的直觉与感性，至今仍是科学家不解的谜。﹂
言下之意是，直觉是缺乏科学逻辑的象征。
﹁不，直觉不一定不好呢，艾克斯卡利巴先生。﹂赵岚意有所指：﹁根据脑医学统计，女性确实能发挥男性较少做到的预测能力。与其说直觉与感性是缺乏逻辑的象征，不如说，女性对﹃混沌要素﹄的感应力和掌握力较佳……﹂
艾克斯卡利巴突然沉思起来。
所谓混沌要素，简单来说是指预测事物时，人类基于自身限制而无法掌握的情报。因为这种要素，才衍生出蝴蝶效应与混沌理论，即阐述不可知因素与预测结果两者关系的理论。
正因为人类无法掌握所有细微、快速变化、不可知的要素，在预测事物结果时便不可能真正准确，这就叫测不准原理。
简单来说，这些都是与﹁因果律﹂相关的问题。
赵岚为什么会突然讲到这个东西？
这个想法，瞬间在艾克斯卡利巴脑海里闪了一下。
﹁照你这样讲，男性还真是一点面子也没有呢，赵医师。﹂艾克斯卡利巴苦笑着。
说起来，这个话题是自己先挑起的，因此他不再深究下去，这或许是男性容易被逻辑蒙骗的另一例证……
﹁这件事，我想还是照原订计划，暂时交给蕙雅和我吧。﹂赵岚建议：﹁贵小组应该不方便经常进游戏干预，我们以玩家身分陪在这位﹃陈湘﹄身边，可以收监视之效。当然也能帮他解决一些困惑，这对我们有利。﹂
﹁这是最好的方法。我们也会尽快查出晨星做了什么，还有他的意图。﹂艾克斯卡利巴和善地说：﹁那么，赵医师，等等回去外面之后还要麻烦你。﹂
﹁这应该的，毕竟是在我疗程中出的问题……﹂赵岚语带双关：﹁我必须为此负责任。﹂
艾克斯卡利巴转向陈湘：﹁程序，你还是安分一阵子，我们晚点再决定你的命运。﹂
陈湘听了，没有说话。
多么讽刺的话语，一个刚刚还自以为拥有自由意志的人，如今却变成﹁神﹂操弄其命运的对象……
天方医院里，﹁陈湘﹂身穿长袍站在病房窗口，似乎等待谁的到来。
窗户外面可以看见许多浮行车在天空中穿梭，庸庸碌碌地追逐着自己的欲望，浑然不知世界出现了任何异动。
﹁这就是﹃神﹄吗……太虚弱了。﹂他喃喃说：﹁比起人类，我才适合当这个世界的神祇。飞翔的时刻即将到来。﹂
金属的房门刷一声打开了。
﹁你们来了。﹂﹁陈湘﹂转身望向门口，淡淡地说。
站在那里的是提尔芬嘉、艾克斯卡利巴、赵岚，以及五、六名ＵＮＥＣ士兵！
﹁你知道我们要来？﹂提尔芬嘉微笑。
﹁总有这么一天的。﹂﹁陈湘﹂不置可否。
﹁那我们就不多说废话了。﹂提尔芬嘉脸色阴沉：﹁现实世界的滋味怎么样啊，晨星？﹂
﹁相当不错！﹂﹁陈湘﹂，或者该叫他晨星，做出类似笑容的表情：﹁尤其是，这种与﹃神﹄平起平坐的滋味真好！﹂
果然，﹁陈湘﹂的躯体里住的已不是他，而是寒夜的司无者晨星！
﹁想不到你这么坦白。﹂艾克斯卡利巴叹口气。
提尔芬嘉瞪着晨星，预防不测：﹁我们是来带你回去的。侵占人类肉体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罪！你最好尽力配合我们。﹂
晨星歪头：﹁带我回去？凭什么？﹂
门外武装森严的ＵＮＥＣ士兵陆续进入，提尔芬嘉冷笑：﹁你凭什么问？﹂
晨星看看那群拿着致命能量武器的士兵，竟不显出丝毫迟疑。
﹁若是在我的世界，这种东西只是无用垃圾。﹂他气势高傲。
﹁可惜控制现实世界的真神是我们，而不是你！﹂
﹁创造我与我的种的﹃神﹄啊！﹂晨星呼唤着，冰冷心中有点异样：﹁你面对自己的作品时，是这样有信心吗？﹂
不知为何，晨星原本期待对方更看得起自己一点，但他冷漠地说：﹁我在现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在那之前，您就尽管追寻我的踪迹吧。﹂
﹁什么任务？﹂提尔芬嘉奇怪。
晨星不答，猛然扯下病袍，在他身上竟已穿戴好一套金属轻装！
﹁糟糕了，快射击！﹂提尔芬嘉猛然大叫！
数道雷射立刻从士兵的手上发出，能量光线却令众人不可置信地在晨星面前停滞，激起彷佛涟漪的波动，原来晨星身上装备早发出一层无形的气罩。
能量被阻挡的瞬间，晨星用手肘轰然击破身后的强化玻璃，身上装备发出白热光线，整个人凌空飞到超高摩天楼之外！
提尔芬嘉和士兵往窗户边缘窜去。
﹁看看我怎么反抗你吧，并且，期待末日的到来。﹂晨星双眼带着狂热：﹁我的造物主，我的父亲！﹂
说完，晨星提气一动，如蛟龙般窜进天空，化做一道白光。
﹁可恶！竟能弄到这种东西！﹂提尔芬嘉有被将了一军的愤怒。
艾克斯卡利巴说：﹁这可是大麻烦啊……提尔芬嘉，看来得交给军方去办了。﹂
占据人类肉体的人工智能逃走了，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整间病房里，只有一个人感到高兴。
赵岚，脸上带着轻巧的微笑，似乎期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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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时过境迁
费兹明树海，是寒夜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巨大林地，传说在这巨大古树构成的阴暗迷宫错失方向，可能要等几十年才能重新见到外界的阳光，因此，很久没有人敢擅自进入这片树海了。
不过，偏偏就是有人倒霉到必须进来这里冒险才行。
﹁唉！早知道有这种麻烦任务，就该把这十字鳞盾丢了，送点更好的东西给蓝民。﹂陈湘用袍袖擦擦脸上汗水，嘴里抱怨。
﹁都送人了还在那边说！﹂吴蕙雅大骂：﹁而且你知道为什么任务会变得这么麻烦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湘微笑。
﹁因为你害我们迷路了！路痴！﹂吴蕙雅七窍生烟！
陈湘指着她头顶道：﹁喔！有烟耶，是武士的斗气技能？﹂
﹁不是！﹂吴蕙雅手握剑柄，咬牙切齿。
以﹁黄金女士﹂吴蕙雅为首的十三人队伍，正在这树海中前进，绝大部分是老面孔，有陈湘、吴蕙雅、寅虎、牛胖、赵岚、蓝民、蓝华、折八和断爪留下的两只幼狼。
还有一个是﹁莫斐斯﹂，黑棕色短发的精灵，轮廓有点像希腊人的感觉，职业是吟游诗人的进阶，传说咏者。他是从新手村一路跟随﹁黄金女士﹂的忠实拥戴者。
再来是﹁赛若肤﹂，怪名字，外型是﹁捷猫﹂族，一种猫人，职业是﹁拳法家﹂进阶职业﹁武师﹂。他的外型更怪，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副小圆墨镜，戴在猫脸上诡异至极。﹁牠﹂……不对，﹁他﹂总习惯性跟在折八身边，似乎彼此熟识。
最后一人叫﹁艾菈贝芙﹂，和赛若肤同为捷猫族，两人是新手村相遇的队友，职业相当特别，是叫﹁石版师﹂的隐藏职业。目前众人平均等级约十五等，陈湘则是升到二十四等。
陈湘和吴蕙雅在圣殿见面到现在，又过了三个月游戏时间。期间，吴蕙雅和蓝民靠着圣殿中的名声，轻易加入帝国官方组织﹁银盾武士团﹂，转职为武士。
赵岚加入魔法学院，转职为魔法师。折八也转职成功，进阶为流浪者。断爪留下的两只小狼﹁断魂﹂和﹁铁爪﹂也长成大狼了，牠们都遗传到﹁父亲﹂断爪的漆黑毛色与青白鬼眼。
另外也遗传父亲的昵称，一个叫断断，一个叫爪爪。
寅虎倒是对骑士团没有兴趣，转职当了佣兵。牛胖玩了半个礼拜突然把胖精灵信徒砍了，照样用﹁牛人﹂这名字创了个次要角色，变成一名矮人商人！
﹁嘿嘿，我不用当奶妈了，我要改当大富翁、有钱的员外！﹂当事人是这样说的，但为什么突然想当大富翁，原因不明。只是，变成矮人的他看起来更胖了！
当然至少不像胖精灵那么突兀啦，胖胖的矮人还算可爱，而且跟有钱的员外也挺像的。
次要角色不像主要角色有战斗能力的加成，但也有百分之十的金钱加成，牛胖是看上商人的赚大钱能力才这样搭配的。
﹁刚好呢，赚的钱百分之十交给公会！﹂可惜吴蕙雅的阴影始终笼罩着牛人，他想不答应都不行！
至于吴蕙雅说的﹁公会﹂是什么呢？
﹁黄金女士﹂带领玩家打赢区域任务之后，事情便在玩家间传开了。其实想不传开都难，因为全寒夜数十万新手村，只有荫谷镇硬是在触发陷阱任务的情况下，撑过攻击，打败黑暗祭师！几支队伍最大的收获，就是从圣殿手中取得创立公会的凭证。
公会是可以组织玩家、建立据点、与圣殿沟通交流的组织。强大公会甚至能为旗下成员打造水平以上的制式兵器，或在圣殿势力范围内获得方便。
欧阳晋、范学慎等人都有公司任务在身，自然各自创立公会。令他们失望的是，陈湘和吴蕙雅都拒绝了他们的入会邀请。
这当然是为了方便监视陈湘。虽然后来查出现实﹁陈湘﹂有被人工智能侵入的危险，十圣剑还是将这件事报告给天际知道，但吴蕙雅也没机会再加入范学慎他们了。
吴蕙雅孑然一身的时候，反而被众人大力拥戴，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公会……﹁黄金翼﹂，以她战斗形象取的名字。见过她战斗的人，都不会忘记那泛着金黄光芒的飞舞长剑与飘扬长发，彷佛在天空纵跃翱翔的姿态。
﹁黄金翼﹂公会瞬间直逼东方、天际，成为大陆上的三大公会之一。今天这支队伍里除了寅虎，其它全都是公会成员。说起来，寅虎自己也是公会长，但为什么要死跟着陈湘他们呢？
寅虎暗自打如意算盘：﹁有二十级的地方就有好处！因为他是寒夜幸运值最高的玩家！﹂
原来他还相信欧阳晋跟他说的鬼话啊……
至于陈湘，虽然等级提高，他依旧是……小道士一名！
其它人升上十等就去转职或强化了，可是道士在大陆上似乎是非常稀有的职业，连去哪寻找导师都没人搞得清楚。反正陈湘也不太在意，悠哉悠哉的一副傻样。知道自己是被复制出来的存在，他的态度很快回复正常，其它队友都看不出什么异状，只有吴蕙雅知道他有些转变。
以往陈湘淡薄闲适，但称得上积极乐观，现在的他却有些心灰意冷。
是心灵打击造成的个性转变吧，但人工智能称得上﹁心灵﹂、﹁个性﹂，甚至转变吗？
看着陈湘，吴蕙雅不由得怀疑艾克斯卡利巴﹁死物﹂的说法。
﹁座龙││座龙，哪里有传说的老座龙？﹂莫斐斯弹着曼陀铃唱着：﹁座龙││座龙，老座龙你快出来││﹂
﹁拜托你别唱了，莫斐斯。﹂吴蕙雅有点脱力。
莫斐斯当吟游诗人的歌声绝称不上动听，甚至称不上﹁能听﹂。
﹁为││什么││不能唱││喔美丽的华丽的光耀的阿丽厄菈阁││下││﹂莫斐斯继续唱：﹁唱歌是吟游诗人的生││命││呜哩呜噜呜呜││﹂
折八连话都懒得讲，用大手掩住莫斐斯的嘴巴。
﹁呜哩呜噜呜噜噜││﹂还在唱！
﹁有什么关系，让他唱嘛，我觉得还挺好听的啊。﹂寅虎咧嘴笑说。
﹁不要用你的艺术观做标准！﹂吴蕙雅快被搞疯了。
陈湘浅浅微笑，不太用心地旁观着。
﹁那个老大二号，﹂牛胖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牛胖也知道陈湘的事了，他和吴蕙雅一样，总觉得不该把他视为一般的人工智能。虽然有一半是因为他们发现﹁外面的陈湘﹂其实变成了晨星，﹁这个陈湘﹂反而令他们感到熟悉。
但说起来，真正的陈湘，应该正在陈湘的大脑里沉睡着，所以牛胖只能叫这个陈湘﹁老大二号﹂，算逻辑上的区别吧！
﹁没什么不好，谢谢你牛胖。﹂陈湘淡淡说。的确没觉得什么不好，但也没什么好，心里有些奇怪的情绪在翻搅，但却搞不清楚是什么，有悲伤、痛苦、彷徨，甚至憎恨、愤怒……
这些情绪都被陈湘淡薄的外壳包裹着，所以他一时没什么反应。
吴蕙雅瞄他一眼：﹁这猪头就是这样，有话从来不说的。﹂
﹁管我！﹂陈湘瘪嘴：﹁就说没什么事了，不行啊！﹂
﹁最好没事啦，反正你就是有话不说，自以为是！算什么朋友！﹂吴蕙雅也生气了。
不过，也是有吴蕙雅和牛胖这样的老朋友在身边，陈湘的心才不至于完全崩溃吧。
﹁不好意思，陈湘哥哥、大姐姐，我的任务太麻烦了。﹂蓝民道歉。
﹁才不会咧，别听陈湘在那边乱叫。﹂吴蕙雅笑着安慰他，顺便偷骂陈湘。
﹁我只是随便乱叫一下，蓝民，不好意思。﹂陈湘也口蜜腹剑：﹁真正该死的是吴大姐姐，她一口气答应圣殿的魔法级任务，才害我们到这荒山野地。﹂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