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将至- 第134部分

　　　　“喂。”

　　　　接听电话的刹那杨小千就做好了被于谦刁难的准备，这次于谦可是帮了大忙，不知道他会提什么要求。

　　　　“是我，于谦。”

　　　　“我知道，有来电显示。”

　　　　“……喔。刚才刘远舟的人给我发请帖，请我晚上八点去钓鱼台国宾馆。”

　　　　听见这话，杨小千喉咙有些发痒，心里祈祷于谦可千万别同意，想象一下文主席和于谦对话的场景，实在让人害怕。

　　　　“嗯，这个咳咳……”

　　　　喉咙痒的受不了，杨小千一边咳嗽一边思考对策，于谦刚走出远江就急着要跟“世界最高领导人”谈话，往后的时间里对此一直念念不忘，杨小千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什么理由劝阻于谦。

　　　　“别紧张，我还没回复，我也不打算去。”

　　　　于谦略带揶揄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从中可以隐隐听出他的笑意，这回终于轮到他戏弄杨小千了，不能不得意。

　　　　“喔，是吗，好的。”杨小千不在意于谦的揶揄，那句“我也不打算去”此时听来就是天籁之音，美妙悦耳。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于谦接着说。

　　　　杨小千愣了愣，总感觉这对话似曾相识，迟疑了片刻回应道：“你说。”

　　　　“第一，信息共享，你跟刘远舟，还有现在华夏的领导人谈了什么，你必须全部告诉我，不能隐瞒。”

　　　　“没问题。”杨小千舒了口气，这是应有之意，看来于谦不打算狮子大开口，“第二呢？”

　　　　“第二，下次传火者议会就要分选内外议院和议长内阁，根据现在的觉醒者法案，议长只能对议长内阁的成员进行提名，但没有决定权，也没有票选权。我要你帮我提名一个人。”

　　　　这个要求出乎意料，杨小千挑起眉毛，问：“你有提名权，你为什么不自己提名？”

　　　　“呵呵。”于谦用平声说了两个字，显然不是在笑，“我这个议长，只有其名，名不副实。别以为我看不清楚，除了孙一鸣那几个跟我从远江会战里打出来的亲信，和为数不多的独立觉醒者，其他人都分成两派，一派以你为首，主要成员都是远救会的人，投票全看你脸色。另一派人要么是刘远舟的老部下，要么想巴结刘远舟，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知道了。刘远舟管着十九局，十九局以后可能管着觉醒者，他们能不巴结么。”

　　　　“议会里什么传的最快？消息传的最快。十个人里有九个知道我跟刘远舟不对付，剩下那个也只是装作不知道。如果我提名让谁进内阁，就算刘远舟不在意，想要巴结刘远舟的那派人也会投否决票。而你这派人，一个个都学着你，鬼精鬼精的，就算没有争夺内阁位置的想法，也会弃权，两边不得罪。这样一来，我提名的人，根本进不了内阁。”

　　　　杨小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通分析是于谦说出来的话。

　　　　不过，于谦的想法还是有个很大的问题。

第三十一章　为君之道

　　　　“可是议会成员都不是傻子，就算我帮你提名孙一鸣，别人也看得出来其中门道，孙一鸣想进会长内阁，阻力很大。”杨小千说道。

　　　　“我不打算给孙一鸣提名。”于谦的回复再次让杨小千感到意外。

　　　　孙一鸣是伴山庄园的管家，也是于谦最得力的助理，上一个能跟于谦保持如此亲近关系的还是在国贸一战中牺牲的阿呆。于谦不提名孙一鸣做内阁成员，还会提拔谁？

　　　　“噢？那你要我帮你提名的是？”杨小千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名字：“洛应南。”

　　　　洛应南……

　　　　杨小千沉吟片刻，回忆着有关此人的种种。这人以前的职业是个二道贩子，在穹顶封锁远江后凭着小聪明屡屡避开危险，并在江心岛和新远江两个大势力之间的夹缝里讨生活，做的还是老本行，黑市二道贩子。

　　　　直到对尸战争爆发前夕，洛应南投奔一个名为“旭日”的猎尸人小队，成为其中一员，并将做黑市奸商时谋取的暴利全部捐献投入对尸战场。而后在对尸战争全面爆发时，他因遭遇危险和意外而觉醒，成为第一个拥有治疗能力的觉醒者。

　　　　特殊的能力给了他特殊的地位，尽管他可以算是资历最轻的觉醒者，却成功进入传火者议会成为代表猎尸人利益的议员，与他站在相同阵营的还有另外三位猎尸人出身的议员，不过从调查小组的报告来看，洛应南并没有拉帮结派，在议会内立起自己山头的打算。

　　　　这个人给杨小千的印象很深，不仅因为他很会站队，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还因为他前阵子搞了件议会内无人不知的大事。

　　　　传火者议会成立之初就已立下法规，议长对普通议员提出的议案拥有一票否决权。如果议长对某位议员提出的议案感到不满，或者认为议案没有进行票选的必要，可以选择使用一票否决权，直接否决该议案。

　　　　同时，为了让议长权力受到监督，避免议会成为一言堂，议长之下设有两位议鞭，当两位议鞭同时对议长决策持反对态度时，有权搁置议长的一票否决权，使议案继续进入票选程序，将议案的通过与否交由全体议会成员的投票结果决定。

　　　　就在上一次例行大会，刚成为议会一员的洛应南高调地站起身，提议取消议长于谦的一票否决权。

　　　　结果不必多说，议员洛应南“取消议长一票否决权”的议案被议长以一票否决权直接否决，没能进入票选环节，也没能掀起一丝波澜。

　　　　散会后，这件事成了一个传遍议会甚至传遍觉醒者的笑话，每个听闻此事的人都对之捧腹不已，洛应南本人也成了议员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同样猎尸人出身的其他三位议员对他避之不及，急于与这个“智商硬伤”的家伙撇清关系。

　　　　怎么会选他？愣了两三秒，杨小千忽然想通其中关窍，可却不敢相信这是于谦的想法，为了确认，杨小千开口问道：“怎么会想到他？”

　　　　“因为他给我提了个醒。”听出杨小千的诧异，于谦的声音充满得意，“他用实际行动告知了我，我的一票否决权并非万全金牌。”

　　　　“嗯？愿闻其详。”杨小千嘴角泛起了笑意。

　　　　“的确，如果有人提出威胁到我地位的议案，我可以用一票否决权直接否决。但如果你和刘远舟要对付我呢？或者你们在某件事上达成共识，要反对我的决定呢？亦或者更深一步，你们要取消我的一票否决权呢？那么只需要一个普通议员，提出取消议长一票否决权的议案，再由你们两位议鞭搁置议长一票否决权，使议案进入票选阶段，那结局是什么还用问么？”

　　　　“为了换取我手里的资料，你们为我组建议会，给我一票否决权，但其实这却是个布局深远的陷阱。如果有一天我对议会的掌控不再符合你们两人的利益，你们随时可以用出这套把戏，相信议会之中没有几人愿意看到我的一票否决权落到自己头上吧？没有人会喜欢不属于自己的霸权，所以票选结果显而易见，就算不是全票通过，也会比分悬殊。一旦失去了一票否决权，又不能在议长内阁内留住自己人的位置，我这个议长不就是个随时可以替换掉的摆设么？”

　　　　“咳咳。”被于谦道破玄机，杨小千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当初制定规则时他确实留了一手，这个陷阱既不高明也不深奥，但所谓当局者迷，做在于谦的位置上想要看明白这一点，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没想到洛应南这么一个看似无厘头的举动，让于谦提前醒悟。

　　　　“既然这是个陷阱，当然不会在无事发生的情况下提前揭开，所以洛应南的提议不是受你们指使，换句话说，洛应南是干净的，是独立的。议会里有人以为他傻，有人以为他要跟我做对，只要你提名他进内阁，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乐得看见一个傻帽愣头青进入议长内阁，成为他们利用的枪，用来打议长的枪。”于谦没有等杨小千解释，继续说道，“不过依我看来，这个洛应南的过往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傻子，而是一个很会审时度势很会选择的人。我猜，他提出这个议案，一是为了给我提醒，二是为了自证清白，三是为了向我暗示他选择站在我这边，四是伪装自己，为进入内阁制造机会，五是为了让我看透他的深意之后相信他的头脑和手段，进而将他选为第一内阁成员。在我最需要用人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才自己站到我面前，我怎么能弃之不用呢？”

　　　　“啧啧，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洛应南是不是真的考虑了这么多？如果他真有你说的那些想法，却把意图表露的如此隐晦，他就不怕你看不出来吗？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在议会成员眼中，可不是以头脑智慧著称。”杨小千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说了么，他是一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你看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总是留有转圜余地。用你的话说，这是个高明的老千，而不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所以他当然会留一手，上船之前也得探探虚实，免得上了一艘早晚会沉的破船。这不就是他对我的试探么，如果我连这些都想不通，又怎么可能坐稳议长的位置？如果我连这些都看不透，那么他的失误也就只是一次失误，不再带有其他含义，他也不会再有辅佐我的想法。”电话里，于谦笑了声，说道。

　　　　“嗯，有道理，可是这人像你说的这么心思复杂，他的心可不忠啊，这种人就像喂不熟的狼，是很难对人产生忠诚的。”

　　　　这话听似挑拨离间，却是旁敲侧击，暗含试探。

　　　　“我不需要他对我忠诚，我只需要他对议会忠诚，对权力忠诚。为君之道，驭人之术，说到底都是玩弄权力。难道我于谦连一个小小的洛应南都容不下？如果我连一个忠于权力的人都掌控不了，那早晚是要被赶下议长这个位置的。”于谦如是答道，霸气外露。

　　　　杨小千脸上的笑容已是十分灿烂，少见地露出八颗洁白牙齿，对着手机说道：“于谦。”

　　　　“说。”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好这个议长。”

　　　　片刻沉默后，于谦哼了一声，挂了电话，合上手中史书，闭目回味。

第三十二章　钓鱼台

　　　　回到安雅酒店，杨小千直接回了自己房间，给周天明打了个电话，交代他跟会长办公室特别助理秘书组开个会，把远江和江北省相关材料准备一下，接着便跳上柔软的大床闭目养神。

　　　　休息一个小时后，杨小千起床开始研读周天明传来的资料，晚上要面见主席，总得做点功课。

　　　　不过杨小千心里有数，文主席要谈的肯定不是远江或江北，否则早在两个月前就该把他请去了。晚上的谈话，侧重点应该在觉醒者管理及培训事宜，不过这方面的材料周天明没法准备，纵观全世界人类上万年文明史，从未出现过可确凿证实的超能力者，这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哪有什么借鉴参考。

　　　　准备期间杨小千打了个电话给于谦，询问他对国家成立相关部门管理觉醒者的态度，于谦的回复很微妙，还是那句话，觉醒者必须忠于议会，忠于国家，忠于人民。

　　　　以杨小千对于谦的理解，这家伙内心深处还是给觉醒者和普通人划了一道界限，想来在他眼里，哪怕是文主席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让凡人来管理高高在上的觉醒者，怎么可能？

　　　　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只不过是谁都会说的套话，是没有意义的附庸，于谦真正关心的其实只有打头那句“忠于议会”。毕竟于谦不是生长在这个世界的人，或许可以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有良好的互动，培养感情，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并不会对这个陌生的国家产生归属感。

　　　　想要劝说没有国家概念的于谦对国家领导人言听计从，这显然是不现实的。自从于谦学会看书并做了大量阅读后，他的思考能力和知识储备直线上升，想要忽悠他也不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反正在觉醒者问题上，于谦是肯定不会让步的，但是也不能让议会意志和国家意志产生冲突，只能寄希望于主席他老人家的开明大度了。”杨小千用指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揉摁几下之后发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

　　　　对于这位华夏最高领导人，杨小千没有任何了解，只依稀记得一个面部轮廓，因为每晚新闻联播都会看到，出镜率仅次于主持人。

　　　　但杨小千并不担心双方关系会恶化，无论文主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领导人，无论中央政治局七位常务委员对待觉醒者有何态度，都不会立即引发矛盾，原因有二。

　　　　第一，土生土长的上京人杨冬打开锁链成为了觉醒者，这说明上京即将面临劫难，大敌当前，没有内斗的道理。

　　　　第二，于谦手里还握着一张超级大牌。于谦说过，他是从另一个地球穿越而来的，那个地球人类数目稀少，科技水平低下，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那个地球可使用土地广袤无垠，还有着丰富的矿脉、燃气、石油未曾开采，就像一个未曾面试的美丽处子，待人采摘。

　　　　因为某些客观历史原因，华夏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时代，在这期间流失了大量宝贵资源，而后为了经济与国力的发展，又不得不牺牲本土环境资源作为代价，这些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但于谦可以给出一个弥补的机会，甚至给出一个逆转的机会，因为他有空间传送门的制造技术。如果这项技术得以运用，将会彻底改变世界格局。

　　　　如果真能成功制造传送门，将本世界的人传送回于谦的故乡，那个久经战火劫难的地球，那么华夏就可以创历史先河，率世界之先，进行一次跨位面殖民。

　　　　只要安排妥当，克服异世界地球的各种阻碍困难，就能很快解决如今面临的人口问题、住房问题、耕地问题、能源问题、就业问题。

　　　　把一个地球当做自家后花园，这样的诱惑有谁能抵挡？有这样一张底牌在，无论于谦做了什么，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中央都会对他保有极大的容忍度。

　　　　当然，那个世界不见得是片乐土，就算说它是一处宝藏，那不仅得先把守在宝藏前面的怪物先干掉，还要谨慎提防来自身后的贪婪目光。

　　　　不过这些事情就不必杨小千操心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杨小千最初的想法只是在末世之中能够保全自己和家人朋友的安全，成立远救会之后就把这个保护范围继续扩大了一圈，但也仅限于此。

　　　　都说屁股决定脑袋，杨小千对这句话还是颇为认同的。既然自己不是国家主席，就没必要过多参与国家层面的博弈，头抬的太高眼睛望的太远是容易栽跟头的。

　　　　在脑海中反复预演过与主席的对话后，杨小千让酒店送了份江北老面，匆匆扒了两口便扔下碗，开始沐浴更衣。

　　　　反复洗了三次澡，刮掉刚长出来的些许胡茬，杨小千又开始修剪鼻毛，整理发型，最后穿上一套熨烫得看不见一丝褶皱的中山装，前后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不可谓不隆重，打扮比初次约会还用心。

　　　　随后杨小千坐进了十九局派来的专车，开往钓鱼台国宾馆，沿途欣赏上京街景，繁华荣盛，远超近江。

　　　　不知是何原因，这一晚上京的路况出奇的好，十九局的车行驶在路上，竟然没有遇上一次交通堵塞，不到七点半就开到了钓鱼台国宾馆的门前。

　　　　司机转过头来，说道：“杨会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