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下注。你没见盐丁儿在有活儿干的时候是不会浪费时间看风景
的。”
他们向火堆走去,看见盐丁儿蹲在火堆旁,一会儿又站起身,走到食品
盒旁,然后停下来望着沙漠。
他们走到他身旁,盐丁儿虔诚地说:“不管我在做什么,一到这个时候
我总是停那么一会儿望一望沙漠——这会使你意识到人可能很有本事,可是
他真的很渺小。你知道,沙漠是人最善良的母亲,因为她是这样的残酷。残
酷会使你警醒而自立,而这正是沙漠对你的要求。她不需要那些软弱的家伙。
她酷热难挡,烈日灼目时,你看到的只是残酷。可是,到了一天的这个时候,
她会对你微笑,告诉你残酷实质上就是善良,你如果为沙漠设身处地地想想,
就明白了。”
溺鸭案件
杨建华译
1
一次,当佩里·梅森的私人秘书德拉·斯特里特问他什么是律师所应具
有的最宝贵的品质时,梅森回答说:“就是那种非常奇特、能让人们信任你
的东西。”
当然,梅森很明显地拥有这种能力。当他踱过房间时,人们的目光会本
能地注视着他;当他坐在旅馆的大厅里或者是坐在火车上时,他旁边的人几
乎都会同他随意交谈并最终向他吐露他们内心的秘密。
就像梅森本人一次说的,一个律师应该具有的这种品质,就像对音乐具
有良好的鉴赏力一样是一种天赋。如果他没有,就不应该开业做律师。
而德拉·斯特里特坚持认为,这只不过是人们对于那种能够理解人性弱
点、并给予同情的人的一种本能反应。
梅森很少需要提问题。有时他甚至对灌进他耳中的秘密好像都不感兴
趣。他这种不经意的态度反而使人们更加着急。但梅森总是善于理解他人并
富于同情心,总是宽容人性的弱点;并且经常说凡是有地位的人,生活中就
一定有秘密的事情;如果他没有,他就不是人。
在棕榈泉旅馆的阳台上,德拉·斯特里特站在平静的星空之下,高大的
棕榈树的黑色叶影抹去了部分繁星。从这里她可以望进旅馆的大厅,并看到
坐在佩里·梅森旁边的人。她有绝对的把握知道这个人准备告诉梅森一些先
前决不肯吐露的重要事情。
如果梅森意识到这一点,他不会做出任何表露。
他伸展身躯,舒适地坐在深深的皮椅上。脚踝交叉,双腿直伸,嘴上叼
着一支香烟。他那通常像花岗岩般坚硬的面孔松弛了下来,犹如一位休息之
中的斗士所戴的无情的面罩。
只是当坐在他身边的人清了清嗓子表示想要谈话时,梅森才明显地意识
到他的存在。
“请原谅,您是律师梅森先生,对吗?”
梅森没有立刻转过去看那人的脸,只是将目光瞥向那人的两腿。他看到
笔挺的黑色礼服裤和昂贵柔软的黑色小山羊皮礼服鞋。
他右边的那人接着说:“我想向您请教一下,”然后停了一下又说,“专
业方面的问题。”
梅森完全转过身来,迅速地打量了对方一下。他看到一张机敏的脸——
高高的额头,凸出的鼻子,宽而薄的嘴巴显示出果断,以及几乎过于凸出的
下巴,乌黑而沉着的眼睛充满平静的信心。这人约四十七八岁,他的服饰、
举止以及住在棕榈泉的这家特别的旅馆这一事实都显示出他的富有。
就像过于冷淡会引起他的反感一样,任何突然表露的热诚也会使这人受
到惊吓。因此,梅森只是回答说:“是的,我是梅森。”连要握手的表示也
没有。
“我看过不少有关您的报导——您的案件——在报纸上——极有兴趣地
看的。”
“真的?”
“我想您一定过着一种既有趣又兴奋的生活。”
“当然不单调。”梅森赞同地说。
“我猜您常听到许多奇怪的故事。”
“是的。”
“那么您听到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必须不惜一切地被看成是神圣的,
对吗?”
“是的。”
“我叫威瑟斯庞,约翰·威瑟斯庞。”
就是这时梅森也没有伸出他的手,他转过脸以致那人只能看到他的侧
面。“住在加州这里,威瑟斯庞?”
“是的,我在红河谷有片地方,在山谷的产棉区——一片很大、很好的
地方,有1500 英亩。”
现在他开始匆忙地讲话,急于结束他的开场白。
梅森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那里夏天很热,对吗?”他问道。
“有时超过华氏120 度。不过,我的房子有空调,山谷里的房子大部分
都有。如今人们能够在荒漠居住真是不可思议。”
梅森说:“冬天那里的气候一定非常好。”
“是的。。我想跟您谈谈我的女儿。”
“你住在这家旅馆?”
“是的,她跟我在一起。”
“来好久了吗?”
“我是专程来见您的。我在印第奥的报纸上看到您住在棕榈泉这里。刚
才那会儿我还在想着您。”
“开车来的?”
“是的。我不想让我女儿知道我为什么到这儿来,以及我向您请教过。”
梅森将他的双手深深地插入裤兜里。德拉·斯特里特透过巨大的厚玻璃
窗一直在注视着他,发现他连看也没看那人一眼。“我不喜欢普通案件。”
梅森说。
“我想这不会是没有趣味的——而且报酬也会。。”
“我喜欢刺激,”梅森打断他说,“一桩特别的案件吸引我,通常是因
为它同神秘的事情有关;我开始致力于此,琢磨出产生刺激的事情;我时常
试图违法以致招来麻烦;这就是我自身塑造的方式。我对普通的办公室那套
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我有我所能做的工作,对普通的诉讼不感兴趣。”
他那非常冷淡的态度使得威瑟斯庞更加渴望信任于他,“我女儿洛伊斯
将要同一位一从大学毕业就要进入工兵部队的年轻小伙子结婚。”
“多大了?”
“我女儿还是那男孩?”
“他俩。”
“我女儿刚21 岁,那男孩约比她大半岁。他对化学和物理学非常感兴趣
——一个异常聪明的小伙子。”
梅森说:“现今的青年人真是有希望啊。”
“恐怕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不是我不爱国,而是我不喜欢让一个有前
途的女婿在他几乎刚度完蜜月时就被派去打仗。”
梅森说:“1929 年之前,孩子们一切都拥有得太多;而大萧条之后,他
们所拥有的又什么都不够。所以他们变得对经济问题过于关注;他们开始过
多地考虑分享财富,而不是去创造它。青年人应该去创造东西,而且也应该
有东西可创造。
“现代的青年人在开始他们自己的规划。会有伤心,会有战斗、困难和
死亡——但那些幸存者将在熔炉中得到锻炼。他们将不容忍替代品,不会就
此犯错误。威瑟斯庞,当这场战争结束时,你和我将生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界
里;这个世界将会是不同的,那是因为有这些受过苦、打过仗——并且从中
学到了东西的年轻人。”
“我原来没有那样想过青年人,”威瑟斯庞说,“不知何故,我从未见
过青年人成为征服的力量。”
“你肯定见过在上次战争中他们当兵打仗,但那时他们并没有陷入绝
境,”梅森说,“1929 年的‘青年’现在已是中年人了。你该感到惊奇。。
你说的这位年轻人使我很感兴趣,再告诉我一些他的事情。”
威瑟斯庞说:“他的过去有些事,他不知道他是谁。”
“你是说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既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马文·亚当斯一直
认为那个妇人是他的母亲,从她那里得知,他在3 岁时曾被绑架过。这番话
是她在临终前说的。当然,两个月前这个问题的透露令他非常震惊。”
“很有趣,”梅森冲着鞋尖皱着眉头说,“你女儿对此事怎么说?”
“她说。。”
从背靠背的第二排椅子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在梅森的背后,说:“让
她自己说吧,爸爸。”
威瑟斯庞急忙把头转过去。梅森,以丝毫不笨拙的高个子的那种悠闲风
度站起来向那个活泼的姑娘看去。她已转过身来,跪在椅座上,双臂甩过皮
椅靠背,一本书“啪”地一下掉在地板上。
“我不是在偷听,爸爸,真的。我一直坐在这儿看书,后来听到了马文
的名字——呃——我们都说明白吧。”
约翰·威瑟斯庞说:“我看没有理由当着你的面讨论这个问题,洛伊斯。
还没什么要讲明白的。”
梅森望了望这张脸,又看了看那张脸,说:“为什么不?这是我的秘书,
斯特里特小姐。让我们四个到休息室去喝点儿饮料,开诚布公地讨论这个问
题。即使我们不能互相理解,至少也不会厌倦。我认为,威瑟斯庞,这可能
是件有趣的案件。”
2
洛伊斯轻松自然地接过了她父亲的话题,“毕竟,”她说,“这个问题
主要同我有关系。”
“它关系到你的幸福,”她父亲粗鲁地说,“因此也关系到我。”
“是我的幸福。”她指出。
约翰·威瑟斯庞几乎哀求地看了梅森一眼,然后陷入了沉默。
“我在恋爱,”洛伊斯说,“我以前恋爱过,那是一种温和的情感。这
次我决不讲情面了,无论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不能改变它。爸爸担心我的
幸福,他的担心是因为对我要嫁的人,有些事情我们不了解,但马文他自己
也不了解啊。”
“毕竟,”约翰·威瑟斯庞指出,“家庭背景是重要的。”梅森心想他
这话有些站不住脚。
洛伊斯没有理会他的话。她是一个小骨架但很活泼的姑娘,具有一双黑
色热情的眼睛和快活的举止。她说:“大约5 年前,马文·亚当斯和他的母
亲萨拉·亚当斯,来到埃尔坦普罗居住。萨拉是个寡妇,有点儿家产,她送
马文读完了中学。我是在中学认识他的,他那时完全是另一副样子。后来我
们都离开了家去上大家,只是到寒假回来才又见面,呃。。”她捻了捻手指
说,“突然发生了件事。”
她看了看这两个男人,就好像是在想他们是否能理解,然后又把目光转
向了德拉·斯特里特。
德拉·斯特里特点了点头。
“我爸爸,”洛伊斯接着说了下去,话语滔滔不绝,“非常爱家。他追
溯我们祖先的历史可以一直到‘五月花号’。自然,他很想了解有关马文父
母的情况。但他遇到了障碍,亚当斯夫人的嘴巴很紧。她到红河谷来是因为
她有结核病;她觉得气候的改变会对她的病有帮助,但没有。她在临终之前
承认了她和丈夫霍勒斯绑架了马文,马文当时才3 岁。他们绑架他是为了勒
索赎金,但并未得逞。后来情况变得非常棘手,他们便逃之夭夭,来到了西
部。他们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依恋,便决定留下他并养大他。马文约4 岁时,
霍勒斯去世了。亚当斯夫人死时也未告诉任何人马文究竟是谁。她只是说他
来自一个良好而富有的家庭,就这样。从她的话里马文推测绑架发生在东部
的某个地方。她说他的亲生父母已经过世了。”
“这是向当局做的公开声明吗?”梅森问。
“当然不是,”威瑟斯庞说,“除了马文、洛伊斯和我自己以外,谁也
不知道这件事。”
“你是个鳏夫?”梅森问到。
他点点头。
“你想怎样?”梅森又问。
再一次地,威瑟斯庞看上去不像所期望的那样肯定。
“我想让你找出这孩子的父母是谁,我想了解他的一切。”
“究竟为什么?”洛伊斯问。
“我想知道他是谁。”
父女俩都闭上了眼睛,“马文也想知道,”她说,“但就我而言,爸爸,
我不在意他父亲是个挖沟工人,还是个佛蒙特共和党,反正我要嫁给他。”
约翰·威瑟斯庞默认地点点头样子看上去很温和,“要是你感觉如此的
话,我的宝贝。”他说。
洛伊斯看了看手表,朝梅森笑了笑,然后说:“呃,现在,我还有个约
会——我们一些人要在星光下骑马。不用等我们,爸爸,别担心。”
她站起身来,有些冲动地将她的手伸向梅森,说:“干吧,照爸爸的话
做,那会使他感觉好些——对我没有丝毫关系。”她的目光从梅森转向德拉·斯
特里特。她从德拉·斯特里特脸上所看到的某种东西使她急忙又将目光转回
到梅森。然后她笑了笑,把手伸向德拉·斯特里特说:“我会再见到你的。”
说完之后便走了。
她走之后,威瑟斯庞才像一个终于能畅所欲言的人那样平静下来,“萨
拉·亚当斯讲的真是一个好故事,”他说,“使我无法询问。你瞧,那只是
几个月之前的事,当时洛伊斯和马文已经相爱了。这是一位将死的母亲所做
的伟大牺牲。。她的话是戏剧性的杜撰。就在她临终之前,以牺牲儿子对她
的爱与尊敬为代价来为他获取未来的幸福。她的话不是真的。”
梅森扬了一下眉头。
“这种话纯属虚构。”威瑟斯庞继续说道。
“有什么理由吗?”梅森问到。
“我已经雇了侦探,”威瑟斯庞说,“他们发现马文·亚当斯就是萨拉·亚
当斯和霍勒斯·莱格·亚当斯所生,他的出生证明的确有案可查。对于在亚
当斯夫人伪造的自白中提到的时期内所发生的悬而未决的绑架案,现在没有
任何有关证据。”
“那么为什么她要这么说呢?”德拉·斯特里特问到。
威瑟斯庞冷酷地说:“我来告诉你们到底为什么。1924 年1 月,霍勒斯
被判犯有一级谋杀罪;1925 年5 月,他被处决。亚当斯夫人所编造的这个伤
感的故事是为了掩盖她儿子出身的耻辱,以及避免让他失去他所爱的姑娘而
做的最后努力。她知道我会设法了解有关这孩子父亲的情况。她希望这个故
事能阻止我的调查,或者将调查引入歧途以致毫无结果。”
“当然,这孩子不知道了?”梅森问。
“是的。”
“您的女儿也不知道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是的。”
威瑟斯庞停顿了片刻,揉搓着手中的白兰地杯脚;然后他坚决地说:“我
不会让威瑟斯庞家族要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我想,当我告诉洛伊斯之后,她
会明白这些情况的重要性的。”
“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梅森问。
威瑟斯庞说:“我有一套整个案件相关证据的副本。依我看,它可以确
凿地证实霍勒斯·莱格·亚当斯犯有一级故意谋杀罪。但是,我希望能够公
正。我想假定马文是无辜的;我想让您阅读这个案件的副本,梅森先生,然
后告诉我您的意见。如果您认为马文的父亲是有罪的,我将告诉我女儿此事
的来龙去脉,并告诉她您的意见。然后就绝对禁止她再同马文·亚当斯来往。
这对她来说是个震惊,但我还得那么做。您看了这个副本就会明白为什么
了。”
“假如我要认为他是无罪的呢?”梅森问。
“那您就要证实它,重新打开这桩老案件,澄清事实,让公众承认对此
案的审判不公,”威瑟斯庞冷酷地说,“威瑟斯庞家族的名字上决不能有任
何污点,我决不会让已被处决的杀人犯的儿子留在我家里。”
“18 年前的杀人犯,”梅森沉思着说,“这事相当难办。”
威瑟斯庞抬头看他一眼,“我会付很高的酬金。”他郑重地说。
德拉·斯特里特说:“但是,威瑟斯庞先生,假定那人有罪,您觉得您
女儿会因此而改变主意吗?”
威瑟斯庞冷酷地说:“如果他父亲确实犯有杀人罪,那么他的儿子就很
可能有某种遗传倾向。我已经见到过一些显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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