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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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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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千户军官的身体在马鞍上摇晃半天,终于软软地落了下去,瞬间被人潮淹没。

    “刘宗敏,是他!”孙元抽了一口冷气:“这厮命真大了,这样都死不了?好一员勇将,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果然都不是奢遮人物。”

    刘宗敏在清流关的时候就中了自己一枪,落入乱军之中。按说,换成其他人,早就被千万双脚给踩死了。就算侥幸逃脱,身中一枪,且是铅弹,估计也会因为铅中毒而丢掉性命。

    可这家伙偏偏活了下去,还生龙活虎地上了战场。

    难道这厮身体的抵抗力惊人?

    “完了,我军士气已堕,这一仗要输。”旁边费洪额头上全是冷汗。

    “啊!”突然间,南京军同时发出一声大喊,已经有士兵调转了身体,向后逃来。

    在贼军无惧生死,发疯似的进攻下,疏于训练,仓促成军的南京卫所兵终于扛不住了。

    朱玄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南京军终于败了,败得好!”

    旁边,犟驴子大怒:“姓朱的,你是失心疯了吗,我军眼见着就要败了,你他娘还在叫好?”

    朱玄水志得意满地抚摩着长须:“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非常之时,正是英雄建功良机。南京军一败,不正是我宁乡所出头之的好机会。诸君努力,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铁军,打出我宁乡军的赫赫威名吧!”

    所有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他。

    “朱千户你还真是想得美啊,千军万马一冲过来,不等咱们动手,先被溃兵给冲散了,还怎么打?”温健全阴阳怪气地说:“只怕还没等同贼军交手,咱们先被友军给踩死了,你还是先想着如何活下去吧!”

    听他这么一说,朱玄水立即醒悟过来,面色大变。

202。第202章 骑兵决战

    滁水上游,李自成站在小山冈上,活动着已经被风吹得麻木的手掌。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手,上面全是厚实的老茧,已经被寒冷的西北风吹得皲裂,上面纵横交错,全是细密的血口。微一舒张,就有隐隐刺疼传来。

    不过,这感觉让他心中微微欣喜,疼就好,疼说明手还没有僵硬,还能牵得了马缰,握得了刀。

    身后是一片小树林,大冷的天,树叶依旧绿着,又经过了几天雨,油油地叫人看了心中喜欢。

    这南方的树真好啊,再冷的天也不会掉树叶,不像陕西,一入冬,满目土黄,看得人眼睛干涩。

    这片树林,正适合骑兵埋伏。

    树林中,所有的战马都上了辔头,卧在地上。

    两千骑兵脱下大氅盖在战马身上,给这些大畜生保暖。

    这两千骑兵都是军中最精锐的士卒,不少人都是投降的山陕边军,战斗经验丰富。即便是农民军出身的骑士,谁不是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勇士。

    这可是我闯营的精华,乃是高闯王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最珍贵的家当。他有一句话说得好“我闯营如今有众数万,在人数最多的时候甚至有十万之巨,可哪又怎么样,遇到官军还不是一冲就散。不过,就算是将所有的军队都打光了,只要有这支骑兵在,依旧是不伤皮毛。”

    没错,正因为有这支骑兵在,我军每到危急关头都能从容突围转移。至于步卒,丢了也就丢了,只要根本还在,这天底下到处都是流民,只要扔出去一块大饼子,又或者将刀一亮,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这次滁州大战,高闯王还真是下血本了,连这种精锐部队都舍得拿出来同关宁军血拼。要知道,人家也是骑兵,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李自成又看了看身边的田见秀、高一功、刘芳亮等人,这可都是闯营中首屈一指的骁将,今天,高闯王也都尽数派了过来,可见对这一战的重视。

    决定滁州大战最后走想的胜负手,其实在这里。

    这个时候,任何保存实力的想法都是自寻死路。

    如今的义军表面上看起来兵多将广,其实却到了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

    从去年凤阳之变到现在,义军虽然势力膨胀了许多倍,七家主力也合营在一处。可腾挪的余地却小了许多,被压缩到河南和南京交界的狭小区域。这么小的地方,根本就没办法养活那么多兵,必须向东,才能以兵就食打开一条通道。

    按照高闯王和八大王的想法,先是取下几座大城,补充军资粮秣,然后徐为之图。可实际上他们却高估了义军的攻坚能力,庐州,庐州打不下来;和州,和州也是啃之不动;在江浦更是碰得头破血流。到如今,也只有拿下滁州这一条路可走了。

    只要攻下滁州,就可以此为据点,重走当年朱元璋顺势取南京,进而席卷天下的路子。

    但若是再败,周围都是敌军,大包围之势已经成。在大明朝的核心统治区域里,却是无路可走了。

    这人但凡有一腔子热血,身临绝境,总会放手一搏,也会有勇士和英雄乘势而起。这些年,山陕年年大旱,百姓受灾极重。可朝廷不但不赈济,反加倍地横征暴敛。不但如此,还裁撤了不少基层组织。

    当年的李自成本是一个小小的驿臣,按说也是体制中的任务,每月俸禄虽然不多,可还是能够勉强糊口的。后来,朝廷为了节省开始,却将所有驿站一并裁撤了。没有了饭吃,他自然是要反的。好男儿,有手有脚,怎可平白饿死,那不是笑话吗?

    农民军起义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亲友兄弟死在朝廷的征讨大军刀下,双方可谓是仇深如海。

    此战,农民军已经再无退路,若是拿下滁州,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若败,只一个死字。

    李自成等人站在山冈上转头朝战场看去,那边却是无尽的烽烟。

    呐喊声阵阵传来,黑压压的人潮一波大过一波,明朝南京军的阵势已经乱了。

    李自成淡淡笑起来:“看模样,闯王和八大王干得不错。嘿嘿,范景文小儿,想给我军来个背水一战,却不想却碰上了我等哀军。”

    田见秀:“我军赢了。”

    高一功也笑起来:“南京军大势已去。”

    李自成摇头:“这才开始,关键还在我们和关宁军身上。”

    正说着话,远方,滁水对岸出现了一队无边无际的骑兵,马蹄轰隆,震得地面一阵阵发颤,就连那边战场上的巨大喧嚣也仿佛被阵马蹄声给掩盖了。

    “关宁军,关宁军!”有探马不住来报。

    “该我们上场了。”李自成点了点头,朝后面一挥手。

    身后,两千骑兵同时将战马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手脚麻利地给战马装上马鞍,给自己身上披上铁甲。

    须臾,一队队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缓缓地从树林里走出来,迈着小碎步朝前开进。

    农民军最最精华的部队,在这一刻出动了。

    李自成骑马走在最前头,任凭冷风将脸吹得针扎一样疼,内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这一场滁州大战实在是太要紧了,义军已经付出的了不小的代价。刘宗敏的前锋营也被人一击而溃,就连自己的义子,也死在乱军之中。

    这一战若不能取胜,李过和弟兄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是不,别人一提起关宁铁骑,都吓得面容苍白,可就我看来,其实他们同其他官兵又有什么区别,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角色,只知道欺负装备落后的步兵。

    但只要遇到硬茬,吃点小亏,就会逃得比谁都快。听边军老卒们说,在辽东的时候,关宁军遇到建奴,一样变成软蛋。

    好,今日我李自成就以骑制骑,看谁能忍受伤亡,看谁更嗜血。

    李自成骑兵一出动,关宁军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

    双方都同时列了阵,缓慢地朝对方逼去。

    直到一百米距离,又同时发出一声高呼,将马速提到最高,在已经近乎干涸的滁水中狠狠地撞在一起。

203。第203章 兵书上怎么没有写啊

    天雄军老营,贼军主力来袭的消息刚一传道,卢象升早已经将主力军队拉了出来,在滁水边列阵,准备夹击贼军。

    实际上,范景文的布置本没有什么大问题。南京军和天雄军互为犄角之势,彼此都能相互呼应。而祖宽的骑兵,则做为总预备队。但问题是,范尚书却在河西立寨,于是两军之间就隔了一条旱河,一旦南京军有失,天雄军要过河救援甚为不便。

    卢象升当初也同范景文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但范尚书读兵书已经读得走火入魔,对他的提议置之不理。天雄军和关宁骑兵的一样军资粮秣都要依靠南京输送,若是惹火了范尚书,军队又会有很大麻烦。想了想,卢象升也就罢了,任由范景文折腾。

    反正,南京军兵力雄厚,就算遇到贼军全力来攻,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隔着一条河,卢象升看着那边斗乱的烟尘,皱起了眉头:“贼军攻势盛大。”

    游击罗岱点点头:“看样子贼军是全力来击,无论士气还是兵力,贼军都占优势,范部堂估计也撑不了多长时间,都督师,咱们还是快些过河吧!”

    “等等。”卢象升手下首席幕僚黄佑突然叫了一声:“不对,不对,没看到骑兵,贼军的骑兵还没有出动,咱们现在过去,怕不是好时机,还是等等吧。”

    卢象升却缓缓地摆了摆头:“不能再等,过河吧!”

    作为总督南五省兵事的督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大明朝的卫所兵究竟是什么德行,这就是一群没拿兵器上过战场的农夫。若去得迟了,只怕不等天雄军夹击贼人,南京军先要崩溃了。

    实际上,卢象升也没指望过南京军能够派上用场,对付贼军,天雄军就足够了。可是,朝廷国库已经空虚,这一年来,为了剿灭贼军,朝廷只不过发下来七万两白银的军费,就这钱还是天子自掏腰包。、

    七万两,也仅仅够士卒不至于饿肚子罢了,至于作战,那是想都别想。

    如今打仗就是打钱,部队开拔需要开拔银子,临阵要发决死银子,战后还需犒赏。不管是天雄军还是其他的军队,说穿了都是维系在一个“钱”字上面,没有钱,万事俱休。

    这一年来,为了剿寇战争,卢象升可以说将天雄军以前的积蓄都掏空了。

    老实说,这次若不是有范景文给他筹措军饷,这一仗也不用打了。

    对于范尚书,就卢象升个人而言还是非常感激的。但问题是关键是,范景文需要一场战功重返政治决策中枢。为此,甚至不惜将整支大军的指挥权都抓了过去。

    有的时候,军事必须服务于政治,或者说服务于某个政治人物和团体。这才是大明朝官场和军事所必须遵循的游戏规则,即便是卢象升也不能免俗。

    但现在,看到远方南京军大营方面的混乱场面,他却有些后悔了,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卢象升,你真是一个糊涂蛋!”

    看到卢督师突然爆出粗口,他身边诸人都是一脸的骇然。

    ************************************************

    农民军全军来袭,南京军各营全军出动与敌沙场对决的时候,范景文也第一时间赶到了营外中军大旗之下。

    他昨天受了凉,睡得很不塌实,到现在脑袋里还昏沉沉的。说句实在话,昨日巡营效果实在不好,宁乡军那里且不说了。那就是一群不讲究的,这么烂的地,说坐下去就坐下去,弄得脏不忍睹。直将他直接惊走,事后,更是心中愤怒。宁乡军好歹也是我大明朝的卫所军吧,军容军貌还要不要了。这一身稀泥,叫贼军看了,还不笑话,又如何对我明军天威存有敬畏之心。如果这一仗因此而落败,那个叫什么孙元的千户军官可是要负首要责任的。

    最最叫人生气的是,其于各军好象对我堂堂南京兵部尚书亲民之举很不以为然。还说什么,尚书大人好不容易来军营巡视,就这么两手空空,好生叫人失望。

    这些军痞的心思,范景文自然清楚,不就是想要钱吗?按照大明军队的规矩,每战,必先发银子,如此才能激励士气。

    对此,他也是无奈,这次为了拿到兵权,立下不世奇功,范尚书可以说将整个兵部的银子都腾挪出来了。这么多兵,每天天一亮睁开眼睛就要吃要喝,他手头的钱就那么点,自然要省着花。

    可部队中的怪话出现了,“咱们南京军的钱,凭什么要分一半给关宁军和天雄军,他们自有官长,还轮不到范尚书当这个冤大头吧?”更有人说:“巡营巡营,光说几句好话谁不会啊?屁钱不给一文,范部堂如此对待咱们,也别指望我等在战场上出力了。”

    这些风凉话传到范景文耳朵里后,直叫他郁闷了一整夜。自己好好的去营中抚慰士卒,这些大头兵本该感动得热泪盈眶,倒头变拜,然后操刀子嗷嗷地同贼人拼命,以报我范景文深恩才对啊。怎么如今反全是我的不对,我这不多事吗?

    难道《孙子》上写得东西不对?

    琢磨了一整夜,范景文这才明白:军中士卒就是一群没素质,没心没肺,眼睛里只有钱的小人。这种兵又该怎么带呢,哎,书上可没有记载啊!

    在帅旗下立了半天,范景文还在为昨天的事情懊恼。

    但贼军前锋精锐已经扑到南京军阵前,南京军已经有了动摇的趋势。

    “部堂,我军有崩溃的迹象,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几个将官也知道自己手下的兵究竟是什么货色,心中大急,忍不住高声问。

    范景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刘宗敏手提长斧在阵前横扫,在他的斧下,南京军士兵如同稻草人一样不堪一击,到处都是士兵惨烈的叫声,鲜红的热血和在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

    这是他第一次亲临战场,顿时被眼前这惨烈的杀戮惊得目瞪口呆如中梦魇,就那么张大嘴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部堂,部堂,要崩了,你快想个法子啊?”有军官使劲地扯着他的的袖子。

    范景文稍微清醒了些,大声叫道:“快快快,快去通知卢象升和祖宽带兵来援……不,夹击贼寇……常山之蛇,一定能赢,这可是兵书上写的……”

    “部堂,部堂,已经派人去报了。可天雄、关宁两军距我中军老营实在太远,只怕不等他们赶到,咱们先就要被贼人打溃了。部堂,你开想个法子啊!”看到自己手下的兵卒被人像打苍蝇一样拍死在战场上,军官们声音里带着哭腔:“如今,得先稳住阵脚啊!”

    “法子,法子,什么法子……”范景文还在不住喃喃自语,若说写八股文章,他这个老进士思维敏捷提笔就有,可现在让他调兵谴将,脑子里却变成了一团糨糊。

    文章,文章……有了。

    范景文身自一凛,猛地凑袖子里掏出那本已经变成油渣一般的《孙子兵法》,飞快地翻到《兵势篇》飞快地读起来,口中不住念叨:“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这大凡作战,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战,而用奇兵去出奇制胜。善于运用奇兵的人,其战法的变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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