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彻底碾压没有任何悬念。
后面的清军主力已经全部出动了,不过,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让他们的脚步慢下来。什么时候,建州勇士被人这么简单地一个齐刺就杀光过?
前面的队伍停下来,偏偏后面的人不明就里,依旧不住涌来,彼此挤在一起,形式立即乱起来。
到处都是清兵军官的怒骂和皮鞭抽打人体的声音:“冲上去,冲上去!”
这个时候,就算是派个笨蛋来做宁乡军指挥官,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孙元就算再不懂得随机应变,就算只能结硬寨,打呆仗,也知道现在正是进攻的良机。
敌人的士气已丧,人数也不比宁乡军多多少,也许,一个冲锋还真就将战斗解决了。
见识到现代战争机器的厉害之后,孙元意气风发了,大笑一声:“派个通讯兵去禀告卢督师,就说我军在前进途中遇到大队建奴来袭,人数大约五千。我部有信心在半个时辰内解决战斗。还请天雄、宣府、大同两路大军尽快向我靠拢,与敌决一死战。”
“那么,全军,出击!”
一声高喊,小毛立即挎着腰鼓跑出方阵,扑通扑通的鼓声响了起来。
韶伟:“一队,向前!”
温健全:“二队,前进!”
在阵角站了半天,被西北风吹得浑身发冷的犟驴子听到鼓声,用尽全身力气高喊:“终于捞着咱们上阵了,三队,前进。我宁乡军…”
“乌拉!”这一声吼即短又促,却是用丹田之气而发,浑厚低沉,叫人听得浑身骨子一震。
……
还没等斥候骑兵上马,突然,有五骑从背后的不远处狂奔而来。为首那个骑士手中举着一面黑色的宁乡军旗帜,正是宁乡军斥候骑兵:“孙将军,孙将军,紧急军令,紧急军令!”
这个时候,乌拉声已经次第响起,在有节奏的鼓点中,两千宁乡军结成整齐的阵形,正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
看到骑马冲来的斥候,突然间,孙元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斥候冲到阵后,立即从马上跳下来,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进长枪方阵里。
“怎么了,督师那边有什么紧急军令?”孙元一边随着大军一步步前移,一边抢过斥候手中的手令,只看了一眼,就破天荒地冒了粗口:“操,猪,都他妈是猪。老子这次是被猪队友给害死了。”
“将军,怎么了?”费洪手中也提着一把长矛,不过,他的长矛上还捆了一面小小的黑色三角形小旗,看起来很是精神。
他敏锐地感觉到孙元在接过卢象升手令的时候变了脸色。
孙元:“督师命令我军立即撤出战斗。”
“怎么会?”费洪惊叫出声:“这仗才开打,对面敌人士气已丧,正是我一股做气全歼敌人的好时机,怎么又要撤退了?”
孙元:“王允成狗贼,投入杨嗣昌门下,根本就没来。王朴的的大同军走在半路上,也掉头回去了。如今,我夜袭大军两万人马只剩六七千人,已成孤军。前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建奴,这仗再打下去,咱们就要陷入包围圈了。所以,卢督师命令我军立即撤下来,回昌平州,以待后机。”
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满面铁青。
人力有时而穷,宁乡军虽强,但孙元却不认为自己的军队强到能够以一抵十,甚至敌五十的程度。蚁多咬死象,光靠用人堆,建奴就能将自己一点一点消耗殆尽。
“可是……可是,这一仗马上就会见分晓,难道就不打了?”费洪难得地咆哮了一声:“将军,最多一个时辰,我们就能消灭前面这五千建奴啊!要不,咱们再坚持一下?”
“不行,马上撤退。卢督师的中军已经撤退,咱们再不走,就要被敌人包饺子了。我宁乡军才两千,敌人说不准有多少,十万,还是八万,就算来个两万,也够咱们喝一壶的。”孙元大约是心情太紧张,又或者走得累了,说话的声音有些喘:“这两千人可都是我宁乡军的精华,是我们未来在这乱世立足的根本,绝对不能折在这里,不能被猪队友给害了!”
费洪悲愤地叫了一声:“王允成、王朴,你们这两个瓜怂,我操你们十八代祖宗!众军听着,前队改后队,后队改前队,齐步走!”
407。第407章 失败者的追击
这一场短促而简单的战斗瞬间结束,然后,对面的明军“哗啦”一声,平放的长矛同时上肩。
刚才还膨胀的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刺猬猛地缩小,平地里又竖起了一片长矛的森林。
只不过,同先前不同,这片森林已经变成了红色。矛头上粘着的人血顺着枪杆子一滴滴落下,落到明军士兵的头上脸上。
但从头到尾也没有人伸手去擦,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排着整齐的队列,不紧不慢地调头撤退。
先前战斗的时候,鏊拜站在中军大旗下,因为个子高,又坐在马上,这一场战斗他从头看到尾,一个细节也没有放过。
这次出兵截击明军卢象升部,他和多铎各领一部,齐头并进,就好象是梳子一样朝西推进。此战的战略战术也非常简单,就是不断向前,向前,击溃路上所遇到的所有敌人,直到找到卢象升,击溃他的中军主力。
据报,卢象升和高起潜分兵之后,剩下的兵力不足两万。而鳌拜有部五千,至于多铎更是多达一万。一万五满州精锐对一万多明军,双方兵力一比一,此战怎么看都没有任何悬念。
别说只有一万多明军,就算再多十倍,鳌拜也有信心将那些懦弱的南人打得满地找牙。
自从天启年老汗王起兵以来,这几十年的战争下来,建州从未一败,恐满症已经深入到明人的骨髓里。
也不知道这个两千人队的明军是卤莽还是无知,进军速度如此之快。竟然深入到这里。
刚同宁乡军接触,看到敌人有模有样地地在前面列阵,试图抵抗时。鏊拜吃惊的同时又差一点笑出声来。
就这么点人马也敢和我建州勇士面对面较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想当初,关宁十多万明军见了我南下的八旗勇士,也只敢躲进坚城固守,将大路让出来,任由我军在宁锦走走廊纵横驰骋。
就因为觉得对面这支明军实在太可笑,鳌拜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就随意地派出两百精锐出击。而后,大军次第跟进。
这个战法其实很简单,也是清军最常用的。就是以军中最强的勇士在前面开道,就好象一根锋利的钉子直接刺进敌人的肌体,后续跟进的大队主力则是不停敲打钉子的铁锤。
一般来说,遇到两百精锐巴牙喇兵,即便是九边重镇边军的家丁级勇士,也得在瞬间崩溃。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两百精锐刚一中到敌人的方阵跟前。预料中的建州勇士大展神威,预料中的激烈厮杀并没有出现。敌人只两轮长矛齐刺,两百巴牙喇兵就如倒在血泊中。
从鏊拜这里看过去,自己的这两百手下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格档和反击,就好象是主动凑到人家枪尖去送死一样。
难道说敌人对我军施了魔法,让我的士兵都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些白甲精兵,难道都傻了吗,怎么不躲闪,怎么不躲闪……”
作为一个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骁将,他什么样的仗没有打过,可这种情形却是第一次遇到。
“魔鬼,魔鬼!”身边的将领们都同时抽着冷气。
回头一看,所有人都面色苍白,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
至于正在向前推进的清兵主力,看到眼前这场**裸的大屠杀,看到这惨烈的战场,被彻底吓呆了,脚步也慢下来,手中兵器也拿不稳了。
这样的战斗,已经超过了古人的想象,甚至让他们兴不起任何抵抗的念头。
满州八旗是强,实话说,如今的建州无论是单兵素质、国家的国力还是统帅的个人能力,都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可以说是打遍整个东亚无敌手。
可再强的封建军队终归是封建军队,碰到了就算只装备的冷兵器的近代军队,碰到这种在欧洲和美州造成了上千万死亡的杀人机器,也是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近代这种纯粹的杀戮机器在十八世纪的远动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清兵以弓马起家,族中青壮从能走路就开始骑马控弦,对于杀戮的技巧却是异常的敏感。
立即意识到一种深重的恐惧。
眼见着敌人大吼着就要进攻,第一次,八旗军发生的混乱。强烈的恐惧,已经让士兵们胆气尽丧。
鳌拜立即意识到,或许一场空前的失败正在等待着自己。
他甚至想过,干脆让部队先撤下去,正整顿好秩序再与敌人交战。反正自己军队中多是骑兵,真要想脱离战场,这两千魔鬼附体的明军也追不上。
但建州男儿从来都是以少胜多,什么时候被两千明军追在屁股后打过。莫说鳌拜现在号称满州第一勇士的巴图鲁,就算是换成普通白甲,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敌人的战法是如此的邪性,鳌拜一时间也想不出该如何打败这群明军。
这一战难道要败了,一想到这个严重的后果,一想狂妄骄傲的鳌拜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大冷天的脑门上竟沁出一层汗水来。
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之时,身边的军官们突然发出一声叫喊:“汉狗退了,快追,快追!”
这样的叫声在以往的战场上鳌拜听到过无数次,可同以往军官满心欢喜不同,这次的叫声却充满了惊讶和庆幸。
惊讶的时候敌人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退却了,庆幸的是不用再同这队邪得出奇的敌人厮杀,不用在被人家用长矛像串青蛙一样刺死在地。
什么时候我八旗勇士变成这样了?
鳌拜猛地醒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吼:“追上去,追上去,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所有的部队都同时开动起来,可是脚步却明显地慢明军半拍,就好象是礼送他们离开一样。显然,刚才血腥的杀戮,已经让他们胆寒了。
“他娘的,骑兵,骑兵绕到前面去,截住他们的归路!”鏊拜大怒,一鞭子抽到一个骑将身上,抽得他身上的铁甲叶子沙沙着响。
大约两百骑兵轰隆而出,在大地上绕了一个大圈子,只片刻就兜到宁乡下军前头。
这两千明军也不知道是狂妄还是傻,竟然专挑开阔地走,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追击吗?
408。第408章 烟龙
之所以专门走阳关大道,孙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自家事自己最清楚,宁乡军的强大在于纪律,在于整齐的队列。若就单兵作战而言,五六个宁乡军只怕也打不过一个建奴。但靠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战法,铁一样的纪律,将他们捏合在一起,却是一阵无敌雄师。
若是走小路,固然可以限制敌人骑兵的冲击,可自己的队型却先要散了,等待宁乡军长矛手的却是一边倒的大屠杀。
这个时候,孙元才意识到宁乡军的一大短板…长矛方阵并不适合于在复杂条件下的地形作战。
因此,这一路走来,都是沿着官道进发。这次回师,估计也要顺这道路而去。
人腿总是跑不过战马的,这么下去,麻烦就大了。
前面是清军的骑兵堵截,后面还跟着敌人的大队,要想顺利撤退,得先将这队骑兵干掉。
其实,这个时代的清兵骑兵并不喜欢骑着战马冲阵。战马只做为一种运载工具,骑兵到了战场之后,多会选择下马着甲进攻。骑在战马上砍杀,只不过用于追击。真正解决战斗还得靠重装步兵。
大约是看到刚才那两百同伴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宁乡军杀戮一空,这两百两骑兵显然犹豫了一下,并没有下马,而是纷纷靠拢,组成三角冲锋队型,准备依靠强大的冲击力给这队明军一点颜色看看。
宁乡军的长矛方阵还在毫无停留地缓慢地朝前推进,到处都是士兵们“一二一二”整齐的口号声。
若能够从空中俯瞰,就能看到一个整个的豆腐块不断前移,走了这么长的路,竟然没有一点变形。
汤问行的一百多斥候骑兵处于方阵正中,他迁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孙元身边。老实说,刚才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早就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只恨不得也拿上一根长矛站在队伍前端,参与进那场激烈的刺杀之中。
可惜身为骑兵统领,除了先前同敌人的小股斥候骑兵打过几场之后,这场规模不小的大会战竟然没有他的份子。
汤问行有些明白,孙将军对骑兵的使用有大问题,纯粹就是将自己当探子使。
“将军,敌人看来要用骑兵冲阵了。要打骑兵,最好的手段就是以骑破骑。将军,让我们上吧!”
“将军,让咱们上吧!再这么当看客,我等都快冻出毛病了?”
“将军,用我们吧!”有了汤问行带头,骑兵们纷纷请战。
孙元见骑兵们战意昂扬,就点了点:“也是该你们出动的时候了。”
“多谢将军!”汤问行大喜,紧了紧缠在左臂上的绷带,翻身上马。
一百多条汉子也同时上了鞍,战马通人性,好象也明白了什么,发出阵阵兴奋的长嘶。
“不过,你们还是得等等。”孙元微微颔首。
“怎么,难不成将军要食言?”汤问行大为不满。
“不是,不是,不是不让你们出阵,仗肯定有得你们打,不过,却不是现在,你等我的号令就是。”孙元突然冷笑起来:“对付骑兵,咱们宁乡军有的是经验,想当初在滁州李自成两千骑兵冲阵也拿我没得奈何。前面区区两三百骑就想留住宁乡军,笑话了!我不管这支清兵的统帅是多尔衮、岳托还是多铎,今日就让他们看看咱们汉人从秦汉开始就学会的以步破骑的手段。”
在见识到自己军队这一年半以来的训练成果,知道一支近代杀人机器似的军队已经成熟之后,孙元信心爆棚。
“轰!”两百建奴骑聚集完毕之后,略一犹豫,同时狠狠地给了战马一鞭,用尽全身力气怪叫着,朝明军大阵扑来。他们已经对这两千妖魔一样的明军心生畏惧,人在恐惧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大喊大叫。也因为这样,建奴骑兵从一开始就将马速提到了最大,不留余地。
两百多骑,每骑战马加上马背上的骑士有一千多斤重,重型马甚至达到两千斤。这一冲锋起来,声势十分惊人,孙元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皮阵阵发软,清晰地波动。
实在是旱得太厉害,铿锵的马蹄踩地浮土上面,激起阵阵烟尘,如同在背后拖了一条长长的大尾巴,滚滚而来。
骑兵,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坦克。
一般遇到这样的骑兵集团式冲锋,步兵都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以明朝军的训练程度,不等敌人战马冲到跟前,胆子小的早就丢掉手中的武器转身逃了。有人逃跑,其他人也失去了胆气,跟在后面跑。在雪崩效应之下,溃散的士兵越来越多,终至不可收拾,以前关宁军就是这样无数次被建奴的骑兵打崩掉的。
不过,眼前这一幕好生熟悉,熟悉的地方没有好风景。
“一二一二,立……正!”
“立——正!”
随着一声令下,整个方阵立即停了下来,很多士兵面上甚至带着会心的笑容。
滁州一战他们都是亲历者,这一战后来各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