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问行:“谭将军,骑枪使用只有前刺一个招式,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敌人刺下马去。两骑对冲,只有一个照面,一个照明就要分出胜负,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已经是教训的口气了。
谭人凤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一夹马腹朝汤问行冲去:“咱们枪下见真章!”
汤问行将面具往下一拉,也冲了过去。
两人都将马速提到最高,“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
却见,空中全是木屑和折断的枪杆子,在战马的长嘶中,两条人影同时飞起,然后轰隆一声落地。
地上的积雪腾起。
有眼尖的人看得明白,刚才这一接触间谭人凤率先出手,狠狠地将骑枪朝汤问行的心口刺去。
这一枪其实也不难躲避,可汤问行就是不躲,只侧了侧身子,卸去部分力道。手中的骑枪在瞬间捅到谭人凤的腰上。
这一撞力量何等之大,两人都被这巨大的碰撞撞得落下马来。
“你死了!”汤问行突然哈哈大笑着坐起来,将头盔扔在地上:“刚才这一枪,我会折断几根肋骨,会被撕出一条大伤口。可你已经被我刺了一个透心凉,再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丝!”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其他新兵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寒意从心底冒出。
489。第489章 我自为将(二)
“将军,谭将军!”须臾,两个宁远军的骑兵才回过神来,忙冲上去,扶起谭人凤,手忙脚乱地摘掉他的头盔。
却见,谭人凤一张脸已经疼得扭曲变形,额头上却是淋漓而下的热汗。
刚才汤问行借着马力的一枪何等威猛,他腹部中了这猛烈一刺,身上厚实的铁甲就如同纸糊一般毫无用处。整个五脏六腹都翻腾起来,有热热的液体涌上喉头,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再看了一看身前的汤问行,依旧是一脸的恬淡,就好象没事人一样,叫谭人凤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刺中了他。
但方才骑枪刺中汤问行身体的感觉,却异常清晰。
可以肯定,这厮身上所受的痛楚并不比自己小,可他怎么就经受住了?
谭人凤这人虽然狂妄,可却也是耿直之人,否则,也不会作为弃子被人打发到宁乡军来,心中不觉有些佩服:这个姓汤的好能忍,是条汉子!
见他疼得厉害,就有卫兵骂道:“姓汤的,你他妈的胜之不武。”
“住口!”突然谭人凤强撑着痛楚站起来,朝汤问行一拱手:“汤将军刚才赢得光明正大,没错,如果是在战场上,某已经死了。输在你手上,谭某无话可说。”
汤问行也拱手回礼:“谭将军武艺高强,汤某要想赢你,就只能以命搏命,见笑。”
谭人凤:“你们宁乡军骑兵平日间就是这么训练的,难道就不怕士卒受伤?”
还没等汤问行回答,就有一个宁乡军骑兵骄傲地点头,大声道:“是,咱们平时就是这么练的,就算受伤又如何,总比打仗的时候被人砍下脑袋强。孙将军说过,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一切,都要从实战出发。你们关宁装备是好,可连这样的训练都不敢,还有什么勇气面对建奴的兵器?”
“你!”有人要反驳。
谭人凤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闭嘴,他心中已然有些震撼了。
又道:“汤将军,佩服!”
“不敢。”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喊:“孙将军到!”
谭人凤转头看过去,却见有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年轻得过分,满面温和笑容的少年过来。
他吃了一惊:“敢问你是孙将军?”
孙元已经在旁边看半天了,见汤问行挫了谭人凤的风头,这才走过来:“我是孙元。”
谭人凤忙要行礼:“属下拜见孙将军。”
“不用不用,谭将军甲胄在身,不用行礼的。”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统帅笑着扶起谭人凤,呵呵笑着:“你也不过是宁远镇暂时皆调到我宁乡军的,说不定谭将军心中也未必认同我这个长官,属下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
见孙元说破自己的心思,谭人凤很是尴尬,讷讷几声,正要说话。
孙元又指着汤问行道:“你输给汤问行也不冤,他每战都会与敌人以命换命,可偏偏就是命大死不了,或许阎王爷已经将他给忘记了。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汤问行将军根本就不知道疼的,你跟他决斗很吃亏的。谭将军远来辛苦,且先除了甲胄进帐说话。”
宁乡军众人都小声笑起来。
潭人凤又将目光落到汤问行身上,却见汤问行已经卸了铠甲。因为身上衫子都已经被汗水泡透,怕着凉,就脱了个精光。
却见那一具身子上全是横七竖八的伤痕,刀伤箭伤密密麻麻分布,就如同一头金钱豹子,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谭人凤神色郑重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武艺、骑术同此人的伤痕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男儿大丈夫,身上的伤痕才是最值得夸耀的勋章。
这宁乡军若人人都是如汤问行一般的勇士,却是值得人佩服的。有这样的长官,下面的士卒会弱吗?
正当他神色凛然的时候,孙元不合时宜的骂声响起:“汤兄弟,你们怎么又脱衣裳了,炫耀什么呀,都是自己兄弟,有必要吗,穿上穿上。”
“哈哈。”宁乡军骑兵都笑起来。
汤问行还是一脸的恬淡。
孙元转头微笑着对谭人凤道:“谭将军,帐中说话。”
进得帐中,先前还异常骄傲不逊的谭人凤面对着这个和蔼的宁乡军统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此之前,他早就听说过孙元的大名了。心中对孙元的战绩也是非常佩服,也想象过这个无敌的孙太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可今日一见,孙元满面都是笑容,看起来就好象邻家男孩一样,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军人气质。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让如汤问行这样的好汉心服?没道理的呀!
我谭人凤的上司,绝对不能是这种人。
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对孙元讲话时,这个年轻的统帅突然道:“谭将军在宁远军与同僚相处得好象不太好吧?”
“什么……”谭人凤面色一整,坐直了身子。
孙元温和道:“起来,孙元也知道,这次宁乡军向各镇借兵,来我这里的骑兵都是军中不受重视的军卒,你是官职最大的一个,却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防守。其实,你刚才的武艺某都已经看得明白,如果给你仗打,只怕早就升上去了。不过,想想也对。宁远军都是吴家子弟掌军,谭将军终归是个外人,可惜了。”
“孙参将慎言,若再对吴帅无礼,末将就要得罪了。”谭人凤有些恼火起来。
“好好好。”孙元笑了笑,接着道:“谭将军对吴将军父子忠心不二,我也是很敬佩的。刚才听人说将军一来我宁乡军,就生出事来,想必对来宁乡心中不满吧!谭将军是一条汉子,有话但说无妨。”
谭人凤没想到孙元说话如此直接,也豁出去了,道:“孙将军既然将话挑明,末将军也不在隐瞒。这次末将军带着两百弟兄来宁乡,不过是暂借,此战之后,自然是要回宁远的。”
“这没任何问题,都说了是暂借的。”孙元点点头。
谭人凤:“还有,我两百宁远骑兵都保持建制,不能与他人混编。”
“可以,只要谭将军麾下能够奋勇杀敌,别像你们关宁军一碰到建奴就吓得立即崩溃才好。我之所以混编骑兵,怕的就是这一条。”孙元面上露出淡淡的讽刺的笑容。
谭人凤一想起关宁句这些年在战场上拙劣的表现,顿时气窒,心中羞愧,但嘴上却强道:“谭某可从来没做个胆小鬼,若是临敌不前,将军大可砍了我的脑袋。但要混编我的骑兵,却是不成。”
“这一条我答应你,不过,谭将军这句话却是说错了。军队者,国家的军队,民族的军队,不是你的或者我的。”孙元神色严肃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谭人凤突然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却依旧道:“还有,我要做骑兵的统领。”
“这个怕是不成。”
“孙将军若是不答应,末将拼着受军法,也要将队伍带回去。”
孙元淡淡道:“其实,以你的本事,就算做骑兵统领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一战关系重大,搞不好全是骑兵对绝,步兵也使不上。所以,这一战,某要自任骑兵统领。难不成,谭将军也想跟我争?”
谭人凤:“末将不敢,自然听命行事就是了。”
……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孙元心中冷笑:姓谭的你既然来了我宁乡军,还想走?两百骑兵,我要定了。看你模样,估计在宁远镇也不德志,否则也不会被打发过来。你不管要什么,我孙元都会答应你的。只要打上几仗,能够在战场上获取以前从来都不敢想象的荣耀和功勋,你还舍得走,我孙元的名字倒着写。
军队的战斗力从何而来?
普通士兵,靠的是给养,靠的是带兵大将能够带着他们在战场上打败敌人,活下去。
中下级军官靠的是畅通的上升通道。
而这一切,都需要军功。
而但当今,能够带领士卒在对清战场上获取军功的,也只有我宁乡军,也只有我孙元。
还有两天时间了,崇祯十二年元月上旬已经过去。
在这两天的时间之内,孙元也没办法完全整编完新加入的骑兵。一百斥候骑兵已经完全编入新军之中担任队长一职。
按说,一个老兵最多带七个新兵,再多战斗力就会下降。不过,这一千新加入的骑兵可都是老卒,究起战斗经验,只怕比半路出家的宁乡军斥候骑好强上几分。之所以以前被建奴打得灰头土脸,那是因为上司实在太无能。到现在,传承自徐达的那支纵横沙漠北的无敌骑兵的九边精骑,到现在已经被人打断了脊梁。
不过,孙元有信心在敢死的宁乡军官的带领下,他们血液里的强汉基因会复活的。只需给他们看看建奴的血,只需让他们获取一场胜利,一切都会完全不同。
谭人凤的两百骑兵没有改编,对于宁乡军,他们也只冷眼旁观。
孙元也不管,他对谭人凤还是有信心的,这人腔子里还是有热血的。
不过,另外一件事却叫孙元满心的疑惑。
济南那边不断有消息传来,除了刘宇亮手中的军报,还有他新组建的情报系统传来的消息。清军岳托部大概也知道明朝大军将全力救援济南,这几日更是发疯一样进攻。可大约是因为缺乏攻坚手段,又或者城中军民也知道建奴破城之后自己将面队什么样的命运。
济南城,依旧牢不可破。
“这不对啊,虽然记不得日子,可按照真实的历史,济南城如今应该已经被建奴攻陷。而那一场大屠杀,已经上演了。怎么还挺袄现在?”孙元心中疑惑不解。
“难道历史已经开始改变了。”
“或许,这一仗,济南城中那十多万百姓不用死在敌人屠刀之下。”
“我辈做事,但凡能够看到一丝希望,都要努力争取。”
“那么,先击溃多铎的骑兵大队吧!”
490。第490章 围城(一)
红夷大炮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朝着城墙上轰击,济南城头,偶有几点烟尘腾起,看起来声势甚大。但放在诺大一座雄城上,根本不值一提。
经过多日的厮杀,正西面对清军的这一面城墙上的青砖上满是黑色的斑斑点点,也不知道是人血还是火焰灼烤的痕迹。
到处都是喊杀声,蚂蚁一样的人潮朝前涌去,在城墙下激起片片浪花。
可无论清军如何剽悍,这凶猛的浪潮都会被前方的礁石撞得粉碎。
一座座云梯搭在城头,又被守城的明军用长杆逐一推倒。
装了火油的瓦罐雨点一样从上面扔下,底下有清兵浑身是火地滚来滚去。
当然,墙头的明军日子也不好过,不断有人被攻城兵器打下下来。
一个个黑点纷纷坠落,如同秋天的落叶。
生命在此刻是如此脆弱,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叹息。
同前面浪潮一样的建州勇士不同,后面的民夫们人数更多,看起来超过三万,黑压压将这个平原都铺满了,一眼望不到边。
这些民夫都是岳托南下以来抓部的生口,他们一个个手中都拿去简陋的农具,在地上分离地刨着,一条用泥土垒起的长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左右蔓延。
“当当当当!”一阵锣响,刚才还攻城市甚急的清军一刹间退了下来。
然后,被兵器驱干的民夫都背着土包朝前冲去。
护城河早已经被填出了几条宽阔的通道,一座土坡在城墙下慢慢向上延伸。
上面的守军也顾不得下面的民夫究竟是不是同族,又或者是被人建奴胁迫,用弓箭、火药和擂木滚石不歇气地打下来。
下面的人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那么载倒在地。
尸体白花花地累积在土坡上,发出阵阵烧焦的恶臭。
可民夫们依旧麻木地向前涌去。
岳托立在一座高高的土垒上,一脸平静地看着前方。
但他身边的建州士兵却都是绷紧着脸,有的人面上甚至还露出佩服之色。
不得不承认,济南城中守军的悍勇和守城将官意志之坚决都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这是清兵第一次试图用蛮力打破一座省会级的大城,尤其是在没有火炮配合的情况下,也只能使用蚁附攻城这种原始的战法。
而蚁附攻城的死伤和残酷,更是冷兵器战争之罪。
若是野战,一方失败,士卒们大可转身逃跑,只要脚程够快,体力够好,能够跑过战友,就有逃得一条生路的可能。但如果被围在城中,城破之日,就是满城皆死的局面。
兔子被逼得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济南城中有十多万军民,有足够的粮秣辎重和器械,随时都能将城中的居民转化成士兵。
济南中积累了足够二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其坚固处甚至还超过建州沈阳。清军刚一开始进攻,就吃了不小的苦头。
当然,汉狗都懦弱,死得的人数自然是建州勇士的数倍。
可随着战事逐渐拖延,城上的汉人百姓慢慢地就变得强悍起来,城守得也像模像样。
建州兵的死伤逐渐多起来。
就在四天前,岳托集中了手上一百甲喇牙军精锐,不顾死伤的突破了外城。可就在瓮城位置,济南守军反击了。在一个明朝文官的带领下,超过一千的汉人从内城涌了出来,瞬间将瓮城和内城之间的空地填满。
人挨人,人挤人的战场,就算是最精锐的建州男儿也是莫可奈何。
一战下来,一百建州男儿几乎全丢在了城里面。
据撤下来的士兵说,两面城墙之间的空地已经整个儿地被尸体塞满。人血漫到人的脚背,冷却之后被冻成了冰。
而汉狗简直就像是不要命一样,一个建州勇士要同时面对十个敌人。手中的兵器刚砍到一条汉狗,就被另外几个涌上来的敌人抱住,扑倒在地,不少人都是直接死在汉狗的牙齿下的。
那一仗,即便心中不快,但岳托还是不得不承认,济南守军获取了一场足以鼓舞人心的胜利。但汉人的损失也不小,一千多汉人被人运回内城的只是一千多具尸体。
这些日子,济南城城头全是一堆接一堆的篝火。据前线的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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