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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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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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尚书自然要受到楚党的弹劾。这老先生也知道自己罪名实在太重,上疏辞职回家养老去了。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张尚书还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声名狼籍。

    可张尚书却是个不甘寂寞之人,他捅出了这么一个篓子,至使熊经略掉了脑袋,楚党恨他入骨,而东林的力量和资源又都用在力保王化贞一事上,对张尚书也是爱理不理。

    张鹤鸣一看走东林的路子行不通,索性就投入了魏忠贤门下,被起复为南京兵部尚书,总督贵州。

    张鹤鸣叛投东林已为世人所不齿,现在又做了阉党,这不是三姓家奴吗?

    颍州士子大多是楚党门生,一提起张尚书,都是切齿痛恨,深以为耻。

    后来,九千岁被杀,张尚书也受到牵连被免了官职,再次回颖州老家养老。听到这个消息,凤阳府人人拍手称快,甚至还有书生放起了鞭炮。

    这次听李秀才说张鹤鸣全家都死在农民军手头,死得还极为凄惨,大家都是一阵欢呼。

    有人拍手笑道:“此事大快人心,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此贼死,我凤阳士风为之一振,当浮一大白。”

    “对对对,等下小弟做东,大家吃一台酒,再依此事各自赋诗一首。顾横波、韶虞人的雅集咱们去不了,就自己办。”

    “好,黄兄豪爽,但小弟也得略助一丝绵薄之力。”就有人掏出一锭银子来,扔到桌上。

    大家又是一阵喝彩,不断有人叫:“我也出些份子。”

    “哈哈,哈哈!”

    刚才悲天悯地的气氛已然不见,却是一片祥和,仿佛那颍州的血并不存在。

    甚至还有人叫道:“好,死得好。依我说,贼军打进颖州,屠我士绅,虽然是一件大大的惨事,可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没有他们,张贼怎么受此天谴!”

    “对对对,说得好!”

    众人又是激扬大笑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人猛一拍桌子,大笑一声:“败类,一群败类,贼人屠城,多少百姓死于刀下,到你们口中倒成了一件好事了?就因为他们杀了张尚书吗?”

    原来,正是孙元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

    按说,他也不想过问这种逼事的。自己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可谓是步步惊心,这一趟的差使最后办成什么样子,是死是活都还是未知数,凤阳人的死活同他也没有一文钱关系。

    可是,张鹤鸣就算以前再不堪,可在大节上却是把持住的,光凭这一点就值得让人尊敬

    可这群书生,就因为张鹤鸣叛出楚党,后来有投在阉党门下,竟然为农民军的屠杀而喝彩。

    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到这个地步,这他妈还是人吗?

    明朝之亡,有人说是亡于财政崩溃,又有人说是亡于李闯,可看到这群读书人,孙元突然有个念头:或许明朝之王,是亡于这群除了党同伐异,为了小集体的利益而不顾大局的文人手头吧?

    书生,知识阶层,文官,作为明朝的统治基础,已经彻底烂掉了。

    见孙元拍案而起,就有人喝道:“你又是谁,跑过来煞什么风景,难道那张元平老贼就不该死?”

    孙元怒啸一声:“张元平好歹也亲冒矢石上阵杀敌,这样的人无论他过去做过什么错事,这一死已经将身上的污点都洗刷干净了。尔等口头如此轻贱,算什么君子?”

    他冷笑道:“先前你们为颖州城破为痛哭流涕,小生还敬尔等乃是有风骨,胸有正气之人。可接下来你等却为张尚书之死幸灾乐祸,明日说不定贼人就杀进凤阳了,到时候,诸君之中又有谁能够像张元平那样上阵杀贼,一死报效国家,谁能,谁能?”

61。第61章 泄露天机

    一连串“谁能”震得厅堂里嗡嗡回音。

    众生面上都露出怒容,眼见着就要同声骂来。

    先前那个李姓的在巡抚衙门当书办的秀才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讥讽地看着孙元:“你是什么人,不是我凤阳的士子吧?”

    孙元冷哼一声:“小生来自如皋,姓孙。”

    “如皋,姓孙,若你姓冒,还可以说这样话。”

    李秀才言中之意,你又不是冒辟疆,凭什么在这里说话?

    其他书生也同时讥讽地大笑起来。

    李秀才等大家笑毕,鄙夷地看了孙元一眼:“看孙兄的打扮,连个功名也无,这里都是读书种子,同你又有什么关系?也不需假设贼军进凤阳一事,就算真有那事,孙兄只怕比我等跑得更快吧,反正你是如皋人,凤阳的事情同你也没有关系,轮不到你来发言。”

    说到这里,他面容一整:“我在巡抚衙门签押房当值,贼军来不来凤阳不比你清楚。”

    “是啊,李兄自然是清楚的。”

    孙元:“李兄,若是贼军进凤阳来,你又该如何自处?”

    李秀才:“贼人不会来凤阳的。”

    孙元冷笑:“若我说他们会进凤阳来呢,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你们信不信?”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孺子,懂得什么国家大事?”李秀才指着孙元大笑:“我也不怕泄露军机大事,先前在巡抚衙门里,我听杨巡抚说,贼人肯定不会来凤阳的。这里可是中都,太祖龙兴之地,贼子若敢来,就不怕激怒我官军同仇敌忾,与之不死不休吗?这些贼子,巡抚大人最是清楚不过,不外是好逸恶劳,想抢些财物罢了。在他们心中,未必不存有受招安做达官的念头。所谓,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些年,不是有不少贼人投降了我大明朝吗?你看人贺人龙,还有张贼张献忠不也降过很多次。他们若来攻凤阳,就不怕断了自己的后路吗?”

    “说得好!”众生同时一齐喝彩。

    “住口!”孙元再也按捺不住,铁青着脸一声断喝。

    他心中已是一片冰凉,如今国事都糜烂成这样了。整个北方可以说是赤地千里,无论是辽东的后金还是农民军,都已经看清了明朝虚弱的本质。偏偏南方因为从来没有受过兵灾,依旧是歌舞升平,在南方人看来,战争那是北方侉子的事情,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凤阳虽然位于淮河边上,从气候学上来说属于北方。但这里是明朝的中都,人文风貌都是南方,士人们身上自然沾染了南方文士的性子。

    农民军都打到凤阳境内了,这些人还幻想着农民军不敢杀到朱元璋的祖陵,不敢彻底同明王朝翻脸。

    听到孙元这一声大喝,众人心中一凛,安静下来。

    孙元:“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张公元平在落入贼人之手时,能够以死报效君恩,报效国家,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但这一死就已洗刷了他身上的所有污点。这一死,足当得起一个义字。试想,若是贼军进凤阳,诸君落到贼人手头时,是否也能如张公那样从容一死?”

    李生冷笑:“你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贼军敢来凤阳吗?”

    孙元:“若我说正月十五那天,贼军就会进攻凤阳,你信不信?”他心中有一口热血涌上来,凤阳城中有军民一二十万,若是这座城市落到农民军手上,也不知道将是何等惨状。

    后世的历史书上说起高迎祥、张献忠的军队,都称之为起义军,其实不过是一群强盗罢了。只不过,因为意识形态的关系,这是闭口不谈农民军的恶行。贼过如梳,兵过如箅,无论是农民军还是朝廷的官兵,一旦战事开始,所经之处都是寸草不生。

    孙元无法想象两天之后的凤阳会变成什么样子,既然穿越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百姓陷入危城,总得有做些什么吧。

    对于这片时空,孙元也谈不上任何感情,可人总得有一点同情心吧?

    “哈哈,哈哈,难不成你比巡抚大人还高明,你连个功名都没有考上,又知道什么军国大事。你说后天贼军就要进攻凤阳,又有什么凭据,别对我说你是掐指一算吧?”李生又大笑起来。

    其他书生也跟着疯狂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孙元叹息一声,知道再同他们讨论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苦笑一声,默默地冲了茶舍。口中喃喃道:“我连自己是否能度过这个难关都两说,无职无权,又凭什么却管这些闲事?罢,明天之内必须将所有的事情办妥,在元宵夜之前离开凤阳。若是再拖延,只怕连我都要陷入贼手了。”

    身后的茶舍中传来书生们的声音。

    “各位兄台,时辰已然不早,咱们寻个清净的地方,把酒谈诗,为张贼之死而贺!”

    “为张贼之死而贺!”

    “李兄客气,我等却之不恭,自然要去!”

    “等下李兄可得就此事赋诗一首啊!”

    “那是自然。”李秀才得意地应道。

    “不知李兄可有腹稿?”

    “略有所感。”李秀才的声音朗朗传来:“元平授首日,喜报满凤阳……”

    “好诗!”

    ……

    孙元心中一阵冰凉。

    心中气闷,走了好几步,人才觉得好了些。

    不觉就到了一家酒楼,孙元朝门口一个孩子一招手,然后将一小串制钱递过去。

    那孩子眉开眼笑,机灵地接过钱去:“公子可有吩咐?”

    孙元说了一个地址,道:“这人姓韶名伟,你去带信给他,就说一个姓孙的请他吃酒,等人到,另有赏钱把你。”

    那孩子嘎嘎一笑:“知道,知道,胭脂虎嘛!”

    孙元一笑:“想不到韶伟的名气还真是不小啊!”

    进酒楼点了菜,不片刻,韶伟就过来了。上次两人吃了许多酒,说了不少话,如今已是友非敌,见了孙元,他就笑道:“原来是哥哥,你不来寻我,我正琢磨着找你耍子呢!还别说,我对哥哥你是一见投缘,只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废话,哥哥我前世可是个金牌业务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交际应酬可是我的特长,对付你一个乳毛未干的小子还不容易。孙元见他依旧是满脸的青肿,心中一乐,道:“耍子就免了,我有个事想请韶兄帮个忙。”

    “好说,好说,我金眼虎虽然名声不好,可最讲义气了,哥哥且说。”

62。第62章 军议

    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八年正月十四,距离农民军进凤阳还有一天。

    还有一天,大年就要过完,明日又是元宵佳节。

    虽然说凤阳府的颖州已经落到农民军手头,城州的知州等一应官吏都死在战火中,就连张鹤鸣张尚书也被贼人砍了脑袋。

    但没有人觉得农民军会真的来攻击凤阳,也因为如此,凤阳巡抚衙门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满脸喜色的官吏进进出出。

    见了人,都是一拱手:“原来是颜大人,拜个晚年,拜个晚年。”

    “陆先生好,真巧啊,这过年期间就没见过你,等下小弟做东,咱们寻个好去处吃酒。”

    “不了,不了,晚上还要参加巡抚举办的宴会呢,事务繁忙,怕是脱身不得。”

    “可是晚间顾横波和韶花魁的比试,那却是不能错过的。”听的人满面的惊喜。

    ……

    这样的寒暄应酬,在衙门里随处可见,却没有一个人提颖州陷落之事。

    仿佛那满城百姓的血肉,同城中众人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当然,做为堂堂巡抚,丢城失地,却要担负起一定的责任。

    此刻,巡抚杨一鹏办公的大厅堂里坐满了人,来得都是凤阳军政头面人物,凤阳中都留守司留守、凤阳守备太监、凤阳知府、凤阳长淮卫……

    可除了上首的凤阳留守太监杨泽一脸的严肃之外,其他官员都是一脸的轻松。

    过年期间,各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各人都有个人的人情应酬,已经有些日子没见面。如今聚在一起,自然要说说话儿。

    自进厅堂之后,众人都小声的客套、寒暄,对于杨一鹏巡抚的训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杨巡抚是个德高望重的君子,性格也极为和蔼,从来不在下级面前摆架子。大家在下面交头接耳,他也不生气,依旧如同念书一样刻板地说道:“事情就是这样,颖州已经陷落,就本官看来,贼军也不过是想抢些钱财而已。贼人犯下如此滔天罪恶,河南朝廷的讨伐大军必然尾随而至。贼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必然会再次逃窜。所以,诸君也不用担心。况且,凤阳乃是龙兴之地,贼人但凡有畏敬之心,也不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杨巡抚今年大约五十出头,同杨泽满头花白头发不同,此人头须漆黑,面容红润,丝毫看不出一丝老相。

    且,他生得五官端正,当正是相貌堂堂,往上首一座,大袖飘飘,不用想,定然是风雅之士。

    众人都同时点了点头:“巡抚大人说得是。”

    “说的是?”这个时候,上首的守备太监杨泽却冷笑一声:“大家别忘了,中都可是没有城墙的,四周又是一马平川,贼人若至,那才是真的无险可守。”

    凤阳守备太监乃是中都实际上当家人,他一说话,众人都安静下来。

    “不不不,贼人肯定是不会来凤阳的。”杨一鹏和杨泽素来不和,听到杨太监发言,立即打断。

    “贼人来不来,不是巡抚你说了算,也不是我杨泽说了算。”杨泽哼了一声,目光中有精光朝杨一鹏一闪,然后再不理睬,转头对众人喝道:“中都乃是我皇家的龙兴宝地,太祖皇帝祖考的陵寝所在,却是不能出一点纰漏的。未雨绸缪,总归不是坏事。这凤阳的防务还得加强。不过,正如咱家刚才所说,因为怕坏了我皇家的龙脉风水,中都却是没有城墙的。所以,凤阳的防务不能死守城中,得化被动为主动,军队应该出击。”

    说到这里,他声音响亮起来,敏捷地站起身来,显得干练利索:“若是贼军来攻,必然经寿州,颜知府。”

    座下,一个中年官员点点头:“杨守备请讲。”此人正是凤阳知府颜容。

    杨泽:“颜知府你马上去寿州,关闭寿州四门,组织乡兵守城,我希望能够你今天晚间能够进城。”

    颜容却没有说话,反将目光落到杨一鹏身上。

    杨泽又道:“中都留守司朱留守。”

    一个武官模样的人吊儿郎当地微微一拱手:“末将在。”

    这人正是中都留守司留守朱国相,皇室宗亲,身上也有爵位。

    杨泽:“你立即带领凤阳的所有兵马向颖州出发,与贼军接战。马上就去办,某希望你能够在今天之内将所有军队集结到凤阳,明日一早就出发。”

    “什么,与敌接战?”朱国相吓得脸都白了:“杨公公,我凤阳所有的卫所兵加一起也不过两万,其中能上得战场的战兵超不过一千。而贼军可有二十万,我去颖州,那不是送死吗?”

    见朱国相反对,杨泽森然道:“对,就是让你去送死,怎么,你不肯吗?”

    一刹间,这个曾经的内宫十四衙门的管事牌子又回来了,身上带着一股凛然之气:“的确,你这两万兵马去了还不够塞牙缝的。但为了防备贼人来攻中都,你们就算全部打光了,也能拖延贼人一阵子。到时候,朝廷大军一到,贼人就插翅难飞。所以说,你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凭什么!”朱国相腾一声站起来,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大叫:“凭什么叫我手下的军队去送死,洪承畴、左良玉他们过来拣便宜捞功劳?”

    “就凭我是中都留守太监,这凤阳的军政大事都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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